蓝天在上方，白云在脚下。云海破开一个空洞，白杨木打制的小舟从中穿出。
这里是两千米以上的高空，空气稀薄而潮湿。
银发少女伫立舟头，她挥动手臂，口中咏唱着神秘的歌谣。她脚下闪烁着蓝色圆形的光阵——水的魔法阵。
蓝光如雾气舞动，船舷四面升起肥皂泡一样的薄膜，整个船体都被笼罩了。她松了口气，看向坐在船尾的金发少女。
两人都是白皙的皮肤，尖尖的长耳朵，身形纤细。长发是精心编织的，直披腰间。银发少女大概大一点吧，十四五岁，金发少女则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两人的衣着都轻盈而精美，像是丝绸和银丝联合编织而成。银发少女是素色的侍从服，金发少女则是葱绿色的拖地礼服。
——她们是精灵族。
“小姐，防护布置好了。”银发精灵说道，“我来掌舵吧。”
“你先歇着。”金发精灵把玩着舵柄，“都说了别叫我小姐啦，艾-草-姐！”
“……先改口好些吧？待会舞会上叫错的话，很失礼的。”
“啊，是吗。搞不懂你们这些规矩。”金发少女翻个白眼，手指叮叮地敲着魔法水晶。那块拳头般大的绿水晶嵌在船尾，起能源作用。“不说这个。高度够了，该加速了吧？”
“啊，的确！快赶不上舞会了。”银发少女艾草提起手腕，看看悬挂的魔法沙漏，面露难色。“就由我来……但是，飞空快艇的操作，我并不熟练……”
“我熟。”金发少女笑道，“在老家训练过。你就安心坐下吧，我要加速了，小心摔倒。”
“怎么能让小姐这样受累——”
“再说我要生气啦！”金发精灵立起眉毛跟耳朵——好吧耳朵只是稍稍上扬了点——说道，“不是说好了，只有舞会期间是小姐跟女仆吗？”
“但是……”
“坐下吧。倒是说，过来帮我看看头发好吗？”
“头发怎么了？”
“接长的那部分，感觉要掉。你们长头发的人还真不容易……”
噗，银发女仆笑出声来。
“本来，你头发也没那么短吧。行行行，帮你加固一下……”
两名少女并肩坐在一起，金发的“小姐”伸手，按住驱动的魔法水晶。小船轻轻摇晃，船尾喷出的无色风束变快了，也变热了，水汽凝成两道“飞机云”那样的白雾，拖在船后。伴着加速度的轻微冲击，小船向前飚去。
“太快了吧？”银发的艾草问道，神色紧张。
“放心，有准儿。一会有你累的呢，害怕就打个瞌睡吧。”
“……嗯。”
女仆艾草点了点头，靠在她“主人”的肩上，沉沉睡着了。
午后，蓝天明亮却并不刺眼。
金发绿衣的精灵少女认真掌着舵，微笑的表情从她脸上散去。想起之后不得不去做的事，少女那精致明朗，有点男孩子气的稚嫩五官就无法释怀。
名义上，这是北方三国贵族子嗣之间举办的舞会。但今天十三岁又六个月的少女，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精灵的传统是，十三岁订婚，十五岁结婚。少女对此毫无兴趣，但母亲是大贵族，没法拂了邻国贵人的“好意”。
母亲的显赫身份，再加上精灵族母系继承的制度，注定会让少女成为舞会上最璀璨的焦点。少女还记得在老家出阁露面时，舞会的主办者——那个人类帝国的小贵族，是用怎样热烈的目光盯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少女视线摇晃，原本紧握着水晶的手也稍微松动。魔力输入断流，小船变慢了些。她连忙集中精神，重新供给魔力。
用尽全力蒙混过去吧。但愿自己跟艾草姐私下策划的“那件事”能有下文……
少女咬着嘴唇，又把航速提高了些。既然怎么都是烦躁的事，那倒不如早点面对。
又航行了一会，云海中浮现出缥缈不定的巨影。
大船。简直像一座小山或是浮岛，三面破旧但结实的帆迎风招展，船身浮在动荡的云海表面，却毫无晃动。船首雕是引路先知的式样。
那就是舞会的会场。主办方花了大价钱强行租赁到手的，货运航程中的“那艘船”。虽然从没亲身上去过，但很小的时候，妈妈还没被封为女公爵的时候，她曾把自己抱在怀里，讲过那艘船的事情。
世界最大的飞天帆船，是爸爸妈妈的老朋友设计的。最早的时候，在战争中用于运输主力尖兵。名字是“翡翠十字”号。
对面打出旗语，少女依照指示开近了些。突然想起身份问题，连忙叫醒睡得流口水的女仆，听任她把葱绿礼服上上下下重新打理了一遍。
“还有这个。”女仆摸索座位下方，掏出两只白银面具，它们的大小正好把眼睛跟鼻梁遮住——这是场假面舞会。话说，大家的身份基本都是明确的，戴假面具有什么意义吗？
虽然这样想着，金发少女还是把面具戴上。女仆也戴上了。
女仆——艾草姐接手驾船，小心翼翼地靠上大船甲板。随后，她首先迈过踏板走上大船，迎上三五个衣衫粗陋，表情诚惶诚恐的水手。
通过事先要求，他们也都戴着面具，看上去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吧，基本都比金发少女要大。顺便，那些面具的做工实在粗糙，像是木头的，幸好不是布料，不然还以为到了贼窝呢。少女腹诽道。
艾草姐是第一次担任私人随从，她很紧张。努力维持着贵族仪态，问路的话却是结结巴巴的。平时少女肯定上去帮她了，但现在，自己的身份是贵族小姐，只能“端庄平静”地双手合拢，笔直地站在船上。裙子底下，脚尖烦躁地在船板上跺着。
终于，差不多讲好了。
“是……紫藤萝女公爵的千金吗，致以诚挚的敬意。”一个略懂礼仪的棕发精壮青年出列，他用力鞠了一躬。“之前您吩咐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请让阿云带你们去饭堂……主礼堂吧。”
哦，这船的礼堂是饭堂临时改的。少女忍住自己偷笑的欲望，在艾草姐装模作样的搀扶下跨入大船。
“那位阿云先生……他现在在哪？”少女问道。
“您好，是我。”
精壮青年背后闪出一个少年，看上去和少女差不多高……或稍高一点，身形偏瘦但还结实。他也戴着面具，听声音是个没变声的男孩。乌黑的头发挺长，都能扎马尾了，看背影也许会被当成女生。
他明显不像其他水手那样紧张，站得很直，面罩下的黑眼睛明亮有神。
这就是船长安排的……
少女脑筋一转，“你好，阿云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问？”少年歪歪头，嘴角稍咧。
“——你多大？我是说，你几岁了？”少女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唐突。
“十三，差一点十四。”
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眼神却带上些审视的色彩。他在观察我吗？
“还有一个问题，船长有没有告诉你——”
“又有客人来了！阿云，你快点！”精壮水手催道。
“抱歉，小姐和女仆小姐，”少年阿云轻鞠一躬，伸出左手，指向远处缓缓靠近的另一艘快艇，“这边要迎接其他人，我们先去礼堂好吗？请跟我来。”
“走吧小姐。”
艾草连忙跟上少年。少女也只好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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