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淡无奇的语调，她百无聊赖的说道。仿佛在宣布明天的午餐一般，看上去极其稀松平常。完全想不出这其实是一个杀人预告。
我趴在倾斜着的白色塑胶上，仰头看着她。她正斜斜的靠在操纵台的边上，叠着脚，两指之间夹杂着一根点燃到一半的香烟。
她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在那一刻，我如此想到。不过仔细想想，一个会用自己的钱伪造业绩的医生能正常到哪里去呢？容忍这种医生呆在医院内的院长恐怕也是差不多的人物吧。一想到这里，我心里便了然了许多。
于是，我面带微笑，对着她说道。
“已经弄完了嘛？”
听到我的回答，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因为角度问题我也不能看见她到底在看什么。进一步来讲，就算我能看到的话，那时候我的颈椎想必就会被尽数扭断吧。
“是嘛？不回答啊。”她用食指按住香烟的烟头，把她单手熄灭。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不会觉得痛嘛？
现在的时间是多少呢？
五点？还是说六点？如果说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了的话，那么现在的天已经黑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
呜，真不好判断。
我在心里哀嚎道，同时等待她把话说完。
她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道。
“本来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说些什么那就太好了的之类的没节操话。什么啊，你果然变了啊。”
她这样说，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哀叹。
这样一来，就好了。
“要说变化的话，那我们也是彼此彼此喽？”我讥笑着说道“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呐，现在想想，不是很伤感的嘛？”
“伤感的只有你才对吧？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们那里可是乱成了一团乱麻，简直看见猫都想抓过去帮忙，暗杀，调停，调查。总之，不该我做的全都做了。不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那种事情的，把那边世界里数一数二的战斗成员全都聚集在市政厅然后引爆了里面的炸弹。据说两百米外的人都可以看到飞散的尸体和生气的烟雾。说真的，你那时候到底用了多少炸药？”
我吐了下舌头，表示自己也记不清了。
这是实话，说真的，如果不是她特地提起这码事请我都快忘记有这档子事了。不过这也得感谢她一下，毕竟我现在还在为如何帮莉莉脱身而烦恼。
这样的话，起码能有个借鉴不是嘛？
当然，这只是谎言。不单单这一句，连上前面几句都是如此。亦真亦假的普通话语，连玩笑话都算不上的谎言而已。不过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这里只能任君想象。如果解答了的话那反而有些无趣。
“是嘛？连这个也不说嘛？”她把半截香烟在手心中握紧，随机在度放开，然后丢进自己的口袋里面。
“什么啊，在怎么说我也不会把香烟的头扔到地板上的哦？因为姑且也打扫过卫生所以也知道保洁阿姨的辛苦。”在注意到我奇怪的视线之后，她像是理所当然的解释了起来。
不，我感到奇怪的不是这种事情。
说到底，在这种用于治疗的地方做出吸烟这档子蠢事的也已经够奇怪了吧？不过考虑到至今为止我也没见到几个正常客人所以也不好说她些什么。毕竟也没有给什么人带来困扰。我又不在意这些。
更重要的是，她是把秋夏丢在那里在我一人面前吸的，没有让我那妹妹闻到尼古丁的味道。这也已经避开了我绝大部分，不，夸张点来说就是全部的雷区。所以我就放弃了原本准备的，带有恶意的吐槽，转而直接对她说道。
“是嘛？我知道了。”我眯起眼睛看向她“于是，我的情况如何？”
“报告还要等会再出来，所以你在等等。”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再次从口袋中拿出了香烟。
在我的印象中，一般医生那里放的都是一只圆珠笔之类的东西。
不行！这样可不行！可不能随便的用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常识和她对比，不然的话又要崩塌掉了。我在心中反复的告诫着自己。
“哦哦，这样啊。”我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然后准备从床上爬起，结果在途中被一把按下。
我趴在床上，不知所措的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被口红染的鲜红的嘴唇叼着一只香烟，她正若有所送的看着我。
纤细的五指按在我的背上。我试图再次爬起，结果结果与之前相同。
我以疑惑的表情向她看去，结果得来的还是和刚才差不多的表情。
在试一次，结果亦然。
只不过这次，她确实以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是在观察着我什么嘛？还是说是在怀疑着什么？
安心吧，虽然有多多少少的改动，但是我把现在已知的属于自己的情报都完全公开了。比如说我现在绝大多数的社交圈都知道我是个处男。
这只是个玩笑话而已，虽然是实话但请不要太多在意。
“我说，”终于，我开口了。平淡无奇的眼睛看向那丛修长尖锐的眉毛。“你在干什么？”
她耸了耸肩，尤其是左肩，幅度特别大。我说，你是在嘲讽我嘛？
“如你所见。”她说道。
“那么，”我顿了顿“既然ct都已经做完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呢？”
“不，不可以？”她一偏脑袋。
“为什么要加问号呢？”我一脸疑惑。
“因为，如果你起来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反正ct都已经拍完了。但是，”
“但是？”
“对，但是，”她再次一点头“我不想让你起来，就是这样。”
“恕我直言，这是任性。而且还是非常奇怪的那种任性，就让我这么趴着和你交谈的话，除了让我的脖子更酸从而影响我和你交谈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好处。”
我义正言辞的说道，而她却冷冷的看着我。
“所以，好啦。如果那丫头醒来没看到我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岔子。让我速速离开快点啦。”
“安心吧，如果那小丫头意外醒了过来的话我会让她再次睡过去的。因为你我都有锻炼，所以托这种几乎铭刻到DNA里的免疫力的福，这里的空气是不会对我们起效的。”
“我说你，如果让我那妹妹染上什么奇怪的癖好的话可不就是杀了你这么简单了哦？”
“安心吧，只不过是普通的催眠粉罢了，不过，照你这么说，难不成那小丫头比起性命还有其他的更为重要的东西嘛？”
糟糕，被戳到要害了。
“这和你无关吧？”我这么说道。
“声音都变了哦，表情也紧张了，你老了呢，或是说，你变弱了。是我的错觉吗？”得来的，是这般冷静的回应。
我没有回答。
她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们之间停止了谈话。
最终，妥协的还是我。
“放开手。”
我说道
“不要。”
“为什么？”
“不知道。”
“那么就赶紧拿开啊，又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能这么判断？”
“我记得，理由我刚才说了才对。还是说，你其实有健忘症？”
“大概吧。”她点了点头。
再次陷入了无言
许久，她才继续说道。
不知为何，她在和我说话时总喜欢思考一阵子，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难不成是在考虑我是否话里有话嘛？倘若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她还真是多虑了。
因为，以相信我真的离开了那边的世界为基准来和我对话。这样，才是最省事的考量。
“的确，如你所说，或许这样真的没什么好处。就算是有也尽是些坏处。但是，”灵动的双眸一眨一眨“仅仅是我想俯视着你，这样，不行吗？”
不，也不是不行。
但是，
“为什么你会想俯视我呢？”我一偏脑袋。
“喂喂，你在开玩笑嘛？”她夸张的摊开了双手“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以前什么模样嘛？那么不可一世，现在变得弱小了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也没什么错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就不可一世来说，我们都彼此彼此吧。毕竟可以随心所欲的杀人，那得傲慢到什么一种程度？”
嘛，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冲突。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相残杀就是了。所以基本上没怎么对这边世界的人动过手。
但是，那也不是没动过。
纵使在怎么善良的人类，也不见得没有让生命陨落过吧？
同理，杀人鬼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因为一些片段来判断杀人鬼其实是对自己没什么影响的家伙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真的没什么影响。除非你活你的同伴成为了她的对象。
不过，话说回来。
刀法迅速。
杀人果断，绝对不会有拖泥带水这一行为。
所以，比起自杀的话，说不定让杀人鬼来杀掉更为省事一些，而且痛苦还相对承受较少。除非碰巧遇到了什么以**折磨为乐的家伙。毕竟，这种东西，也不是没有。
不知为何，在大脑里突然闪出了这般天真可爱且愚蠢至极的想法。情不自禁的，我有些想要发笑。
“嗯？”对此，她却不可一至的偏了偏脑袋，显然有些无法认同。“是这样嘛？”
“才不是咧，本来就是说着玩的，你要是当真了的话我才要介意你这个医生去同僚那里看看脑科，这样还能让价钱便宜些。”我挠了挠头发
真是的，哪有什么傲慢不傲慢的啊。
我们大家都只是活在这个世上，仅此而已。
“以不被允许的方式...活着呐...”
嘴里喃喃自语的同时，我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拿开。
显然，没有如愿以偿。
和莉莉想必真是相差甚远，如果发生了什么非得你和莉莉二选一的情况下，我才不会选你呢。
乖孩子最棒。
虽然坏孩子也不错。
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样子。
“我说，时间已经够长了吧？现在应该先去把ct的结果拿过来让我看一下不是嘛？”
“确实，如你所说。”她叹了口气，然后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拿开，走向了机器那里“虽然很不情愿就是了，不知道这种机会得多久才会有一次呢，唉。”
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压在我的上面呢？
条件反射的，想要吐槽出这么一句话。但是仔细一想，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太对，不过还是不说为好吧。
这么决定的同时，我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活动了几下关节。
柔软操什么的高难度动作是铁定做不了的，但是现在能伸个懒腰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呜姆——”从嘴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等到在看她那边的时候，却发现她正皱着眉头，手里拿着半透明的ct结论向我走来。
看样子情况很不乐观呢。据我所知，一旦医生做出这种表情那大都说明自己身上的疾病很难缠。
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
“怎么样？我这条手的状况？”
“老实说，”她叹了口气“我很失望。”
失望？失望是几个意思？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用于评价病痛的词语吧？所以我猜测，我面前的这位前任搭档中文应该学的不怎么好。
“结论如何？”我重新问道。
“左手骨折，如你所见。虽然断裂的距离很夸张，但是意外的折断的很干脆。老实说，就和用刀劈开的似的。但是，你那条手臂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除了指甲长了一点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什么不乐观的地方了。据我判断，只要接上去然后打个石膏就可以了。嘛，不过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你大可以去别的地方再看一遍。”
“没那个必要。”我摇了摇头“就算我的左手残疾，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据我所知，你可不是那种会意气用事的家伙。”
再者，除了这家医院，我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还有医院了。
“喂喂，那可不一定。”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就是那条受伤的肩膀。真是的，这女人。即不小心也不体贴。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我大致上有些理解为什么我那么想要脱出那个世界了。
这只是个玩笑话。
况且，也有可能对她来说，我根本就不是用来体贴的对象。
“毕竟，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变了很多不是嘛？”
“嗯？确实，也有这个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我只能自叹天不眷恋这条手臂了。”
“真是洒脱。”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之中甚至有一些羡慕之情。错觉吗？
“多谢夸奖。”我耸了耸肩，然后准备离去。
“不，等等。你要去哪？”
在我身后，传来了她的喊声。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回家去呗。”我头也不回的答道。当然，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把秋夏那孩子叫醒。
“不用这么快也没关系哦？毕竟”我的肩膀再次被她扯住，回过头去，就会发现她的满脸笑容。
“干什么？”
“诊疗费，两万块。”毫不犹豫的，象征着剥削阶级的手伸了过来。
“为什么会这么贵？”
“因为是你在看病，就是这么简单。”
“你这是消费者欺诈，小心我去告你。话说回来，那些贩卖肝脏的黑医市价都比你良心！”
“那你就去找他们喽？如果你还能找到他们的话。”
“什么啊，这话里有话的意思。”
“前两天刚发生了一场警察的大搜查哦？当然，和那边的世界毫无关联，是相对和平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既然无关的话，那么去担忧也没用。不如赶紧想个办法逃单然后翻紧回家休息。带着秋夏一起呢。
“所以，那些家伙现在应该是不会出面了。如果你想不被察觉就安心养伤的话，那么我劝你还是在这里比较好。毕竟就我所知那群家伙里的表职业是医生的人，在这座城市里就我一个。不知为何，那些基础打工人员或是御宅NEET倒是挺多。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比较好伪装吧。”我淡淡的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话，看来我的治疗非你不可了。是这样没错吧？”
“你就没考虑过我在骗你什么的嘛？”
我摇了摇头。
在现在，就算你骗我我也察觉不了。所以干脆就不予理会，完全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做。
既然不能反抗的话，那么不如就顺其自然来的更为省事一些。就是这个道理。
“嘛，不过你这个反应也情有可原吧，我也就不在嘲讽你弱什么的。不过”她环绕双臂，气势汹汹的看着我“还是先说一下比较好哦？我这里的尽是一些不能开发票的医疗用具。所以会很贵哦？”
“贵也没办法吧？话说回来，你放着你那好好的ol不做干嘛来做黑市医生？”
“那个啊，回头在和你解释比较好哦，虽然不是不便于诉说的东西，但是现在还要谈论别的事情。”
“我知道了，那么要多少钱？具体来说先报个价吧。”
“首先。”她说道，剥削阶级的资本主义之手再次向我伸出“诊疗费四万块，就是这样。”
“为什么我感觉价格更贵了呢？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哦？只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仅此而已。”
我抿着嘴唇，思考了一阵后说道。
“我可以用医疗保险嘛？”
“医疗保险？那是什么？”
“一种机关，可以在我发生类似意外的时候帮我埋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真是便利呢。”她由衷的感叹到。
不，因为要一直交钱苏哦哟一点也不便利。
顺带一提，我并没有给秋夏买来类似的东西。
这也算是自我勉励的一环吧，我不会让她受伤的？大概就是这样。
“嘛，大概吧。”我模糊的说道。
不过既然不能开发票的话，那么保险公司的那群人也势必会追查下去吧。里世界也有可能就此被揪出来也说不定。不过那时候就全权交给她吧。
没错，交给她就好。毕竟这不是我的责任。纵使是，或是有我的一部分。我也会想方设法的转移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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