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再次，从睡梦中醒来，司晨睁开眼睛。
“啊嘞……”
视野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面纱。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下……还是白蒙蒙的一片。
但是，司晨并没有感到害怕，也不觉得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所以坦然接受了现在的状态。
“呜嗯~”
司晨没有起身，躺在床上，发出软绵绵的呻吟声。
总觉得，自己现在身处天堂，躺在轻柔的羽毛上，全身轻飘飘的，身上所有的负担都已经消失，留在身边的只有温柔。
说起来，现在所看到的，跟平常不一样呢，而且很熟悉——
窗户被厚实的窗帘挡住，但屋子里却是一片光亮，就像这个屋子本身就会发光；现在，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铺着暗红色床罩的床铺上，身上盖着同样颜色的被子，脑袋则是枕在……一个人的腿上。
“？！”
翻过身体，看向给自己做膝枕的那个人。
“……！”
是那个熟悉的样貌。
金色的长发，瓷白的皮肤，略带忧郁的眼神，但笑容却非常温柔，而司晨知道，这个笑容只属于自己，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般笑容。
“……！”
司晨呼唤着对方，但听不到声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喉咙有震动。
“……”
不过，她似乎听到了，嘴巴动了，不知回应了什么，司晨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司晨没有在意，即使没有听见，心里也很满足了。
他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伸上去，把手心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抚动，她也抬起一只手，放在司晨的手背上，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似乎对司晨的举动感到非常欣喜，于是，她也把手放在司晨的脸上。
“~~”
司晨也跟着笑了，把另一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手指从她的指间穿过，轻轻握住她的手，又转过脸，在她的手心上亲了下。
好温暖，世界上还有如此让人幸福的时刻，就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温柔，不存在任何悲伤的事情。
“……”
她又说了句话，虽然听不见，但司晨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睡吧，安心睡吧。
大概是这么说吧？
的确，现在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就这样睡过去的话，一定能够做个好梦吧？再次醒来的时候，也能看到她在自己身边吧？
所以，睡吧。
“晚安……”
这次，司晨听到自己的声音了，他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思绪抛开，全心全意接受这份温暖，期待下次睁开眼的时候，能够再次与她相遇……
虽然，他知道这本来就是一场梦。
……
……
“……！”
司晨猛地睁开眼睛，而这次，已经不再是梦境了。
没看到厚实的窗帘，只有被烛光照亮的木板墙；躺着的不再是那张大床，而是熟悉的稻草铺；她也没有给自己做膝枕，此刻自己枕着的……是莎莉的大腿？
“欸……”
司晨像梦中那样，翻过身来，看向给自己做膝枕的主人，借着烛光，能够看到她脸上担忧的神色。
“终于醒过来了？”
“呃……嗯……”
“……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仆人呢。”
莎莉用指背帮司晨擦去眼角的泪水，又轻轻抚过脸颊，擦去他的泪痕，又感觉这样不是很好，便伸手从妮妮身体上扯下一小块粘液，用这个来擦去司晨的眼泪，然后放回到妮妮身体里。
“这是……”
“睡个觉都哭成这样，你还算是个男生吗？”
“哭……是……”
司晨抬起手摸了下脸颊。
“已经擦干了。”
“……谢谢您，主人。”
“梦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欸……这个……”
司晨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把脸别过一边，看上去很难受。
确实是梦见了，许久不见的那这张脸，但不是悲伤的事情，反而是非常幸福的过去。正因为那时候的幸福，之后却发生那些事情，再看看现在，除了悲伤和悔恨，已经不知道还剩下什么了，只能一直忏悔。
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那样做？
“……母亲吗？”
“！？”
听到“母亲”这个词，司晨突然把脸转回来，瞪着眼睛看向莎莉，把莎莉给吓到了。
不知为什么，莎莉竟然说中了自己的梦境。
“你，你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别吓我啊。”
“主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被你吵醒了，然后就听到你叫了声‘妈妈’，接着就开始流眼泪了……根本就让人放心不下，所以就起来看看你。”
“原来……说出来了吗……”
“果然是梦见母亲了吧？”
“……嗯。”
“唉……真是的，明明是个男生，都出来自己生活了，还这么恋家……刚才还是个硬汉，怎么现在就变成个爱哭鬼了？”
“抱歉……”
“我没责怪你，就是这么说一说而已。”
“……”
司晨又把脸转过去，不让莎莉看见，因为他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看着我。”
莎莉命令道，但司晨摇摇头，拒绝服从，并不是说被别人看见自己哭泣是多么丢人的事情，而是想起自己的母亲之后，觉得自己没资格用哭泣来博取别人的安慰。
“我说，你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找回前世的记忆和身体什么的，连性格都变得不一样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说呢？变回这个样子，总该愿意说给我听了吧？”
司晨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擦了下眼泪，但泪水根本止不住。
无论是“现在的以前”，还是“过去的以前”，他都不想再回忆起来了，更别说是告诉别人，但是，现在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过往的各种记忆，像是要把司晨心智折磨殆尽。
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接受过去，但事实证明根本不可能，过去的伤疤还留在心里。
“嘛……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啦。”
“……”
莎莉摸着司晨的脑袋，耐心等他安静下来。
“呜……”
结果，安慰他没成，却发出了抽泣声。
“呃……我说，到底怎么了？伤心的话说出来啊。”
“为什么……为什么您还愿意照顾我？”
司晨恳求似的说道，声音在颤抖，感觉他连发声都变得困难了——这样莎莉想起昨天自己哭泣的时候。
“为什么……我是你主人啊，看到仆人伤心，安慰一下很正常嘛……不，这样好像调转了。”
“为什么……明明我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是昨天的事吗？我都已经释怀了，而且，你当时不是说得理直气壮吗？刚才变回来的时候也不见你在意那件事，怎么现在突然就……”
“对不起……”
“欸？”
不知为何，司晨道歉了。
“对不起，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
司晨哭得越来越厉害，已经不再是抽噎，而是直接哭出声来了，缩起双腿，捂着脸，肺腔一阵一阵的抽搐着，不是一般的痛苦。
“仆人……到底是怎么了？不就一点小事吗，怎么哭成这样了？”
莎莉赶紧抱住司晨，让他转过身来，摸着他的脑袋，手指轻拍他的后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好啦，我没有生你的气，本来就是我的错不是吗？别哭了，听话……”
司晨也伸手抱着莎莉的腰，用力抓住莎莉的睡裙，把脸压在她的小腹上。
“对不起……求求您，不要讨厌我……求求您……”
莫名其妙地开始哀求莎莉了，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道歉了。
“怎么可能讨厌你呢，我都想把你带回去养起来了，不会讨厌你啦。”
“对不起……对不起……主人……”
“……”
感觉，无论怎么安抚他都是徒劳，莎莉也放弃继续跟他说话了。
对司晨的过往知之甚少，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跟他的家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面对仆人未知的过去，莎莉根本找不到安抚他的办法，更没办法治愈他内心的伤痕。
看现在司晨的处境，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身边，他就是孤身一人，每天重复着单调的生活，甚至孤独终老吧？他的家人呢？之前完全没见司晨提起过，就像不怎有那种存在一般。
魔族、家人、前世，这些词根本就没办法串联到一起，光是之前说的“我是被魔族抚养大的人类”这一点就很奇怪，现在这个世界，还会有多少魔族愿意跟人类扯上关系？怎么可能会去养育一个人类，而且生活习性也不一定相同吧……真的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知道这一切的谜题，就能想到办法帮助司晨吧？然而，现在的自己无能为力。
但是，莎莉明白司晨此刻内心的痛苦，回忆的折磨已经通过契约传递过来了，明明这个契约只会在威胁到生命和理智的时候才会告知另一方的，难道司晨的那份记忆已经危险到那种程度了吗？那样子……会不会太可怕了？
“咳！咳咳！”
已经哭到接不上气了，司晨咳嗽了几声，莎莉顺着他的后背轻抚过去，看能不能让他好受一点。
“唔……”
不行了，看着仆人哭成这个样子，莎莉也开始觉得难受了。
“真的是……”
她抱起司晨，让他的脸垫在自己胸口上继续哭泣，手臂用力环抱着他的身体，使劲把他往自己的身体压过来，把脸贴在他的头发上，轻轻蹭着，嘴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真是个，没出息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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