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肆虐，脚下的积雪已经深过膝盖，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楚叶并不像常人一样惧寒，却还是应景地裹紧了身上的狒狒皮，完美融合在这冰天雪地。
也许那心魔说得对，她的确是更喜欢普通人的生活，看久了这雪景，楚叶不适地眯眯眼，缩在皮毛内的手指还是修长白皙，指甲粉嫩，半点不受严寒的影响。
进了雪山，风雪过大，就不好再御剑，只能脚踏实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
神识放开，尽管眼前风景不变，楚叶还是能知道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这里似乎是少有人来，灵气纯净，让人感觉格外舒服。
越是靠近灵气最盛的地方，暴雪就越猛，楚叶几乎睁不开眼，可是到了目的地，风雪却一下停了。
这是一个山谷，楚叶向后看去，依旧是大雪纷飞，但这里却完全不受影响，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山谷中心是一朵冰蓝透彻的花，莹莹盛放，美不胜收。走近了楚叶才发现，这朵花是冰晶组成的，名副其实的冰肌雪骨。
这样的灵物照理说应该是有强大的灵兽妖物守护的，但直到楚叶碰到了花，也没有任何反应，山谷里一片静谧，似乎除她以外，再没有一个活物。
“她找到了。”千里之外，神无如实转告楚叶的情况。
奈落翻书的手一顿，眼里隐隐有几分浮躁。早就想好的计划，鬼蜘蛛心系的人没有了，它自然也就消停了，他奈落就不再受它限制，完美的结局。
继续看书，却静不下心来，眼看楚叶的手伸向冰花，奈落猛地站起，飞快向雪山飞去。
“该死的鬼蜘蛛！”
楚叶自是不知奈落的打算，一把摘下花来，还未收好，脚下一空，地面塌陷下去。
来不及多想，楚叶将花揣进怀里，右手召出吟风对着脚下狠狠一劈。
“啊啊！”一阵凄厉的叫声，本来一片黑暗的脚下瞬间亮起无数红光，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半空中稳住身形，楚叶不欲与脚下的不明生物打斗，就要飞出洞去，却在洞口处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下。
结界！楚叶面色一下凝重起来。
再看脚下，那些东西已经慢慢靠近，在洞口透下的光下，楚叶才看清了这些东西的面目。
这些东西只有半人高，半人半蛇，通体冰蓝，唯有双目赤红，刚才所见红光，就是它们的眼睛。
这些东西似乎灵智不高，嘴里发出婴儿般的尖叫，动作极快地靠近。
楚叶浮在空中，挥剑斩下，有一些掉了下去，但数量却不见少，源源不断地从下面爬上来。
这些东西身上气息极淡，没有妖气没有灵气，就像神无一样，难怪刚才她没有察觉。
楚叶灵力强大，但耐不住不停地消耗，而且，在这里，灵力似乎消耗得十分迅速。
洞外天色亮起又暗下，楚叶的灵力见底，那些东西却不见少。
“该死的！这些玩意到底有多少啊！”楚叶也不由骂道。本来她打算击退这些东西后就破开结界，但是没想到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怕死，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渐渐地这些东西离楚叶越来越近，蓝色的血染透了楚叶的衣服。
终于，楚叶力竭，一头栽下，奇怪的是，爪子已经触到楚叶的脸的妖怪却在这时停下了动作，都趴在壁上不再动弹，注视着楚叶落向深渊。
黑暗最深处一双蓝色的眼睛睁开，楚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睡吧，孩子，你会是我们新的同伴。”
楚叶感觉自己像是在大海中飘荡，水波荡漾，冰冷而舒适。
“小叶儿～”有人在呼唤。
楚叶睁开眼，明晃晃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上。
“这是哪？”楚叶反应不过来。
“小叶儿？你还好吗？莫不是在浴室里睡着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调侃。
很熟悉，熟悉到心痛，楚叶怔怔地，双眼一下涌出两行清泪，止不住呜咽：“哥～”
“怎么了？小叶儿？”听到楚叶带着哭腔的声音，门外的人一下慌了，“小叶儿？怎么哭了？”
感受到脸上的凉意，楚叶又是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你。”
“没事的，小叶儿，哥在这呢～”门外的人心疼地开口安慰。
收拾好自己出来时，楚萧还在她的房间里。
见楚叶出来，楚萧自然地拉着楚叶在床上坐下，接过毛巾为楚叶擦干头发。
“小叶儿，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哥？”感受到楚叶情绪低落，楚萧调笑道。
“嗯。”本以为楚叶会嘲讽他自恋，没想到等到这么一个字，楚萧一下子心疼得不行。
将楚叶揽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哥在呢！”
从父母去世后，小叶儿可再也没在他面前示过弱了，这得是什么噩梦啊，把她吓成这样。
楚萧再问起，楚叶也不记得了，好在接下来几天都没什么问题，楚叶也就恢复了精神。
当年楚家被灭门后，楚萧护着楚叶逃出来，为了逃过那些觊觎楚家修炼功法的人，楚萧带着楚叶一头扎进了尘世，摸爬滚打，到现在，才算是过得顺心了。
从楼上下来，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楚萧坐在座位上看报纸，听见脚步声，抬头：“小叶儿，早呀～”
在楚萧旁边坐下，优雅地开始吃早餐：“早，哥。”
真是美好得不真实，楚叶想。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楚叶擦擦嘴，看向楚萧准备开口，只觉胸口一闷，有什么腥甜的东西涌入口中：“……”
然后她看见身旁笑着的楚萧晃动，突然慌张地向她伸手，楚叶想叫他一声，却出不了声：“……”
眼前发黑，楚叶突然用不上力。楚萧抱住倒下的楚叶，双手止不住颤抖：“小叶儿～没事的小叶儿～”
楚叶空中涌出的血将他的眼睛也染成红色，楚萧冲外面大吼：“医生！叫医生！快！”
再醒来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楚叶动动手指，被握在一个温暖的手掌中。
楚萧一下子惊醒了，一抬头，接触到楚叶的目光，略带迷茫的眼神一下清明：“小叶儿！你醒了！”
“哥，你看看你，”楚叶浑身乏力，吃力地抬手抚上楚萧的脸，勾起一个笑容，“真丑，我就是睡了一觉，你怎么就成流浪汉了～”
楚叶没醒，楚萧就守在床边，不敢离开，现在胡子拉渣，眼里满是血丝，可不就是个流浪汉！
楚萧握紧了楚叶的手，声音嘶哑：“还说呢～你怎么这么懒，一睡就是三天。”
“对不起，哥，”楚叶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好困，还想睡。”
“嗯，睡吧，要早点醒哦，不然，我做的糖醋排骨一块都不给你留。”
“嗯。”楚叶虚弱地应声，睡去。
楚萧细心地替楚叶盖好被子，出门去。
时间流逝，楚叶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医生说，楚叶的身体虚弱是突发的，找不出原因，而且，她本人没有一点求生欲望，这才是最麻烦的。
楚叶一天天消瘦，楚萧像一头困兽，暴躁无力，却半点不敢在楚叶面前暴露，明明他们修仙的人，即使现在不再修炼了，身体素质也比常人好太多的。
将负面情绪一一收敛，摆出完美的微笑，推开病房的门，楚叶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越发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小叶儿～”楚萧快步走过去，握住楚叶的手。
“哥。”楚叶笑着回头。
“……”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眼前的人这样脆弱，楚萧甚至不敢问为什么她会没有求生欲望。
楚叶却仿佛看懂了他的意思，平静地开口：“哥，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也不怕。”
“我甚至是有点期待的，好像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哥，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你还在陪着我。”
楚萧摇头，眼眶发红，还是笑着说：“小叶儿，哥不勉强你。”
楚叶笑了，毫无阴霾。
夜里，本来已经睡着的楚叶突然睁开眼睛：“你来干什么？”
明媚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出现在病床前，与楚叶一样的脸：“你看，我说过的，你根本逃不开。”
“是你自己要把你关在这里的。”
楚叶眼里无波无澜：“那又怎样，我心甘情愿。”
天明，楚萧坐在床头给楚叶削苹果：“小叶儿，你知道吧，这一切都是假的。”
楚叶目光微动：“哥，我想去陪着你了。”
“小叶儿，”楚萧停下动作，“你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护着你的。”
“可是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楚叶一下子激动起来，“哥，我不想你为我去死！”
“可是小叶儿，你是哥的命呀！”楚萧温柔不改，“那一剑，我挡不挡，都会死的，与其死了心，不如丢了命。你看，我这么自私，为了不痛苦，丢下了你。”
“哥！”楚叶崩溃地哭出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说过你要护我一辈子的！”在那个庞大的修真家族里，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笑着说要护着她的少年了，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的天赋，只有他说：“天才又怎样，你还是我妹妹，在你长大前，就要躲在哥哥身后～”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那么极端地复仇，不是为了楚家，只是为了这一个人。
“嗯，我这样自私，所以你也可以自私一回，”楚萧轻抚楚叶的头，“不是还有不舍的人吗？回去看看吧。”
楚叶一下瞪大了眼，被刻意忽略的声音又响起来。
“楚叶。”奇怪的语调，缱绻又无情，带着点漫不经心，又让人觉得深情，完全不同于楚萧，却让人觉得安心。
“小叶儿，我永远不会后悔的！”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塌，楚萧的脸也出现裂缝，笑容却还是让人觉得温暖。
是了，楚叶恍然想到，大概是一个人太久，看了那些丑恶的面孔太久，她开始害怕，害怕再来一次，楚萧会觉得后悔，会觉得不值，所以她开始渴望回到平和的日子，开始怀念那种知冷知热的生活，以此，来逃避楚萧的死亡。这，才是她的心魔。
心一下子轻松了，心境的瓶颈碎了。心魔在楚叶面前出现，怨恨地去抓她，却无法靠近：“该死！你们都该死！明明我就要成功了！”
楚叶笑：“我永远不会成为你。”
“不！”心魔尖叫着消失了。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这么让人操心～”身后楚萧的声音带着无奈和调笑。
楚叶想要回头，一只手按在她头上，阻止了她的动作：“小叶儿，向前走吧，不要回头，我可不是你的负担。”
楚叶点头，一步步向前，身后温暖的感觉渐渐消失，她微微仰头，真是的，连死了还要留一丝神识守着她，她有这么让人不放心吗！
“楚叶～楚叶～”奈落皱眉喊道。
怀里一直没有动静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黑沉沉的双眸是常年不变的寂静。
“奈落。”楚叶道。
奈落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挣开奈落的怀抱坐起来，楚叶才发现这里已经不在那个地洞里，而是回到了山谷。
奈落的形象可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衣服破得不成样子，头发被血黏成一股一股的，身上也有几个血洞，肌肉蠕动着正在慢慢恢复。
“怎么了，不说句谢谢？”奈落瞪着那双红眸，配上惨白的脸，越发像是一只吸血鬼。
“多谢。”楚叶神色淡淡的，摸了摸怀里，那朵花还在。心魔一除，她的情绪又淡了下来。
“这些是什么？”楚叶走到地洞前，看着那些被结界拦住的半人半蛇。
“雪灵。”奈落解释道，“这是雪妖的产物。雪妖是一种很特别的妖怪，就生在雪山中，无法离开，它会引诱失足的人和妖怪，吞噬他们的灵魂和妖力，被吃干净了的人和妖怪，就成了雪灵，继续帮它搜寻食物。”
楚叶想到了昏过去之前的那双蓝色眼睛。
“那朵花，”奈落指了指楚叶手中的花，“也是灵魂和妖力灵力结合而成，用来当诱饵。”
奈落摊手：“这种妖怪也并非很强，就难在心，你说呢？”
楚叶摩挲着冰花，难在心吗……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种难言的恶心气息，楚叶避之不及，一只触手贯穿了她的腹部。
于此同时，吟风刺入奈落的心脏部位，声音冷酷：“看来，你没有听从我的忠告。”
奈落笑：“下手真狠。”
楚叶抽出剑，手带灵力封住在伤口乱窜的邪气，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奈落捂住流血的伤口，眼底晦暗不明：“我奈落可不会输，看谁吃了谁！”
作者有话说：从未有过的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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