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菱？”
“嗯，导师。”
一！
二！
三！
“启动！”
随着工作人员的启动指令，纪元之盔上的光芒流转，扫描光环自上而下过滤全身，直到生命记录仪上的指针频率与频道吻合，舱门这才缓缓合上。
工作人员锁在屏幕上的目光放松下来。
“搞不懂啊，第七组只有两个人吗？”
“谁叫人家是特勤组呢，话说你一直指望进入调查部吧？”
“唉，工资优渥，工作时间合理，最重要的是连工作本身都根本就是在游戏内，就算是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也能悠闲地进行……”
这就是调查员的工作——
科技发展到当下，优先支持军备的说法依旧存在，而另一部分就要满足人们迫切的精神需要——也就是众所周知的虚拟世界。
根据公司需要调整游戏内的各种服务的人工方式。
说白了就是几十年前被称作“开发者的封测人员”一类的职务，优先于玩家体验尚存瑕疵的游戏，指出弊病并提出修改意见。虽说看上去和试玩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非要敏锐又富有经验的人担任不可。
“为啥在润之公司干了三年的我，还是面对同一张操作台啊？”
“命不好咯，谁不是呢。”
同座拾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打发掉同伴的牢骚。
“说起来……”
“嗯？”
“我一直有个好奇——虽然游戏才开始运营，不过现在才整整三年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那是一个被标注起来却不太突出的红色按钮。
“那个啊……据说是‘封印’之按钮哦。”
“封印是指啥啊……”
“——喂！别用手在上面晃啊！”
（“咣！”）
情急之下同座几乎是霍地起身，一把推开他。后者被连椅子带人一齐掀翻在地。
“我说用不着这样吧？压住我脖子了喂！”
一个人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他着地的部位发出疼痛信号。
而另一个则惊疑不定地不知道看哪里好。
“呼……我可告诉你哟。”
终于，同座松开他，同时严肃着脸，带着一丝神秘说道。
“咱们这游戏《神之子嗣》知道吧？号称是完全没有人类插手的设计、只是将人类全部的知识灌输给机器然后自行演变出来的天然去雕饰的里世界。包括物理规则以及风土人情，都是完全值得探究又没有丝毫不合理的新天地。说得再响亮一点就是哪怕邀请五十位各领域的科学家进去，也能在里面安之若素地研究一辈子的程度……”
“——啊啊那些我都懂，拜托你不要那么啰嗦。”
同座被打断后，皱着眉挤出点声响。
“抱歉刚才我是有些粗鲁了。但是……我说……有想过住到那里吗？”
“哈？”
“百分之九十九逼真度的世界，你有想过住到那里吗？”
被如此认真询问之后，愣了两秒——
“别开玩笑了，呵。世外桃源人人想去，但那种东西再怎么逼真也是人类制造出的假货不是么？”
“假货么……那些人有做过实验的。”
“什、什么实验？”
“使用的是活生生的人哦。”
“说什么使用……喂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别摆出那种面孔吓唬人呐！”
“据说有几率的，可以让人不止是精神层面的进入。”
“原来如……什么你是说……怎、怎么可能。……区区这么个不起眼的按钮。我跟你说、跟你说啊，我我我我不会碰的你放放放放心好了……”
同座看着哆嗦着嘴唇的对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如猛虎般地抓住他的肩膀。
“你该不会是……”
后者承受着十指带来的刺痛感，却陡然间不发一言。
气氛变得很是微妙。
“你该不会以前按到过……那可是谋杀……嘶！”
脸色难看的人颠倒过来。
……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身处另一世界的两人，灵魂被点亮。
“唔，这里。这里就是游戏内部的世界吗？完全没有脱离现实的实感呢。”
衣服与脚下地面的质感，目光所及之处的维度，耳边不同的声音——姑且是五感之三从不同程度上得到适应。
“呐，菱。你之前没玩过类似的游戏吗？”
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人的第一句话也顺利接收到了。
菱目睹摆在面前的男子，身着西欧中世纪宗教审判官的漆黑制服，区别是没有长袜和细腿，取而代之的，是蓬松又气派一些的形式。
此人乃是她的导师，欧格先生。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三十多岁的浪荡子。
“嗯，导师。那样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做学生就要兢兢业业一本正经，但是该放松就该放松——别看我们任务繁重，其实和游山玩水没什么不同……”
对于这种不着边际的致词，菱已经习惯了。
相较于公司里繁冗的杂务和形式上的问候，这个老大不小的欧罗巴男人总是喜欢给她灌输一些及时行乐的思想。
“导师？”
菱注意到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欧格导师，忽然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脸红。——害羞是东方女子的特点嘛。
“虽说见识过上百虚拟世界的我，也不得不满怀赞叹——这简直是人间杰作！”
什么嘛！
原来这家伙深邃的眼眶中尽是她身后远处高低起伏的曲线，还有成片绿茵中最显眼的一条庄重大道。
“真正的美就是如此！将粗糙表现到淋漓尽致才是细致的终点！”
并非用过多的光泽来遮掩不妥之处，反而示人以最真实的一幕，不得不说这款游戏的精髓卖点大致于此。光是这份全新的体验就足够令人激动地发抖，而事实上欧格蹲下身来捻起一撮泥土，鉴赏般地观察上面的瓢虫，并深深**一口空气。
期间毫不顾忌咫尺外学徒的裙下风光……
“那个……我说够了吧？”
语气强硬，但是声音呢喃。
“嗯？还远未够……啊这气息……”
气息？
大概是在说泥土的气味吧。
导师欧格就是这样轻易可以进入状态的人呢。
即便如此，大腿还是不自然地摩擦起来，来不及掩住裙子的菱，听见了下一句。
“虽然远处峰峦叠嶂，不过还是饶有人烟的。”
“诶诶？！”
说的不是别的吗……意指女人身材什么的？
遥看远方，宽广平整的路面一直延伸到隆起处才转弯，那边持续有减速的马车向这里靠近。
欧格借着这副光景岔开话题。
但菱才不上当。
“请别回头或者站起来！”
她红着脸斥责道。
“已经迟了哦。”
“啥？！！！”
两颗心不同程度地在一刻内沉静。
“是蓝色的嘛。别太当回事啦，是男儿哪儿有对短裙少女视而不见的。”
似乎在体会这句话的含义，正要摆出一副“再这样我可生气喽”的架势的菱，像是见识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气馁了。
欧格这边率先出现在感官内的是，附属于视野左下方的简易地图，以及正下方的快捷栏。
“接下来该好好选条路，看样子先搭辆车才……”
至于菱这边，她站在那里不动——持续了一阵子。
是仪器延迟？
“好啦，是我不对，嗯？”
小脾气嘛，女孩子难免的。
欧格站起身，摆手在菱眼前晃晃，然而依旧没什么反应。
“好歹是上班时间，为了这种事妨碍到工作心情可就糟了。好了，菱，这时候不该是踹我一脚然后嬉笑着走开吗？再这样我也——嗯？”
下一刻，绕着圈打量着菱的欧格，转过弯来之时，几乎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吓！！！！！！！！？”
——铁壁般的城墙拔地而起，巨大的城市轮廓与周边的地形环境巧妙地契合在一起。乍一想自己身后背靠着的居然是如此庞然巨物，心跳不禁猛然地剧烈收缩了一阵。
毫无疑问的是，这座雄伟瑰丽的城市绝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往来的马车和一些特有的后蒸汽时代的老爷车在宽敞平整的路面驶过，证明了这一点。路上服饰与两人身上风格近似的人，少说也得上千——即使如此也未见太过拥挤。
也就是说目测人口规模至少是“百万”的巨城吗？
“刚才只大体看到黑色影子……应该就是‘渐进保护’吧。”
“啊？应、应该是吧。”
菱所谓的渐进保护，即是指玩家由现实进入到虚拟世界后，因为下线之前未完的行动中，总有惊心动魄的紧急状况，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使环境由模糊再到真切的短暂适应性保护。
由于渐进保护的缘故，率先读取的是数据量较小的城外方向。
也正因如此，背后突然出现的超大城郭给予了欧格难以复加的震撼。
菱呢，她已经缓过劲来了。
“开工了，导师。”
“作为后辈等一下前辈啊，菱！”
欧格追上菱的过程，正如诸位所想。
人员更替的速率就是站着不动的话，都会被眼花缭乱的装束混淆的程度。似乎是两人得到系统的优待，所以故意放置在了人员恰好稀疏的地带，不过随着时间流动，这座城市的活力马上就从那个入口处焕发出来。
“话说回来，身为资深玩家的导师为什么不会使用标记队友的光标呢？”
“……也就是担心后辈走丢才忙中出错。”
被弟子嘲讽了的欧格，在城门的附近再次停下。
菱疑惑地看着他。
“再这样马马虎虎可根本完成不了上面交代的任务呢，导师。”
“那种事我也晓得，不过趁着保护时间未过，也要事无巨细地观察一番才是。”
说笑归说笑，欧格作为两人组的决策者也有自己的道理。
这么谨慎的简单理由以一个例子来说明的话——
如果说冒失地进入城池，可能会遭到士兵的排斥。
这是现实中的常识。
而为了便于初生者体验游戏，所特别获准的简洁新手流程，是几乎过去每一个游戏所采用的模式。比如有专门给新人提供场合的冒险者营地、生活类玩家适宜的新手村等等。
上手就会经历从易到难的过程。
可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在《神之子嗣》这游戏中可玩不转。
雪片般飞来的投诉信，两天内堆满了润之公司管理层的办公桌。
其中几封浅显易懂的问题，欧格这样的内部人员看了也是一头雾水。
比如为什么讨伐手握兵器的凶蛮兽人会被人类国家的卫兵逮捕，还有宣传攻势中大量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全部安居乐业；再比如想要接受任务的新人发现新生地点周围，根本没有什么随随便便可以完成然后拿到奖励的任务。
有人甚至亲自考证过后，声明只有在正式的冒险者或佣兵工会之类的场所内，才会遇到相应的任务。而且从人员身份认证的步骤开始，经历资格确认、实力评定、势力所属调查等等一系列繁琐步骤几乎与现实中不遑多让甚至尤有甚之。
“完全是和现实世界相映成趣吗？”
菱赞同地驻足观察。
有幸进入公司调查部工作的人，绝不是简单的鲁莽之辈。比起照着表单一遍遍重复玩家行动进行审核，在有限时间内寻找解决问题的捷径才是调查员应该做的事。
“会有受不了现实中复杂的那一套单纯进入游戏享乐的玩家，抱怨太过拟真的投诉，也不稀奇呢。”
利用工作闲暇进入游戏的玩家，对他们设定太高的难度、以及摆出难理解的事物给一部分跟不太上潮流的中年人等等，都是各个厂家极力避免的情况。表世界与里世界，如果世界观太过冲突的话，售卖起来也是大大的费力。
公司没法从全模拟的系统入手，只能派出专员变相地从内部调整。
“这种场面，其他六组成员也会直呼有趣的吧？”
如果说单单是城门前这阵仗，简直称得上壮观。
就算是特派员也要遵循系统默认的规则，初生地根据扫描结果决定，而且只有极小概率诞生在私人区域。比方说直接降落在公主殿下的浴室就不太妥了——虽说很多人不介意这样的开局。
也算上欧格一个。
“光顾着有趣的话，可要惦记起您这月的薪水啊。虽说我只是实习生没那么在乎，不过那点微不足道的前程还是请您手下留情。别忘了我们可是人数最少的一组，亲爱的导师……”
“兵贵精不贵多，我们的进度才不落后。”
深入到探索之中的欧格，展现出认真的架势。
察觉到这一点的菱，不禁认真地拿出回味的眼神继续打量，到底哪里有什么明显的疏漏。
“您是说？”
菱向上瞥了一眼，不太确定道。
“那个，你也注意到了吗？”
“嗯……很难忽视呢。”
如果导师说的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物的话，那就没错了。
挂满了黑色基调的旗帜的铁壁的确算得上醒目。
这里是一个国家的首都的话，那么这面旗帜大概就是代表这个国家的重要标志物。
——绘声绘色刻画出黑龙咆哮的身影，另外还带有乌云密布的背景吗？
悬挂在高处、万众瞩目的巨型旗帜下还附带着一副巨型油画——是描绘一个英伟的驭龙者和一头黑色巨龙的画作。可以看到被巨龙之威惊吓到的贵族，以及一个站在黑龙面前凛然不惧的男人，似乎是在用贵族的怯懦反衬英雄的伟大……
“被魔法封存着的画作……”
从很远的地方欧格就能感受到上面的魔力涌动——似乎是沿着某种线路。是和线条有关系吗？
再仔细一看，的确是沿着画作上黑龙的轮廓。
真是大手笔。
“那是什么？”
后来居上的菱也找到了症结所在。
黑龙侧面的乌云，乍一看是烘托氛围的背景，但靠近仔细观摩也会发现一张少女的面孔。有些阴翳，覆盖在脸上的鳞状像是黑暗吞噬掉半张脸一样的惨象，但不知为何还留存了相当的美感。
“故事感很浓。”
欧格评价道。
经由正处在想象力丰富时期的菱来表达的话，可能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悲剧：
人类的国度遭到黑龙打击，几度辉煌的文明眼看面临被毁灭的结局。终于，出现一位无畏的英雄。他凭借一己之力与黑龙展开搏斗，最后成功使黑龙屈服，却因为在黑龙带来的阴霾与混乱中失去了挚爱，为此深深地纪念着。
“——那样的话不失为美好的故事。不过，驭龙者与黑龙的关系就没法解释喽。”
循着声音看人，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绅士。
“其实根本就不复杂。当今圣上的妹妹就是那条黑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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