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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

  • 屠夫
  • GeremiCiel
  • 2019-07-30 01:57:37
屠夫

1、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这块名为“潘吉亚”的大陆,而对于新普利希帝国的首都因珀根,原本易守难攻的盆地地形,在暑气的围攻下反倒变成了一口烧着旺火的大锅,火力全开蒸焖着这座“堡垒”和这座“堡垒”中的每个人。

在这样的时节,平时作为信息枢纽的广场上会行人寥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人好少啊……”

不过,小男孩可想不明白这一点,他还处于不知道“妥协”、“折中”为何物的年龄。能发出这样的感叹的人,肯定都是坐在阴凉的地方。如果让他在太阳下站五分钟,不,只需要三分钟,他应该也能稍微明白大人们想要在这种时候偷懒的心情了吧。

“这生意根本没法做啊,”

“这生意根本没法做啊,”

广场上的小贩拉长了音调抱怨道,男孩也有样学样地学着他的话。尽管是鹦鹉学舌,但也确实是道出了他身后萧条的现状。

木质的桌椅板凳摆放得整整齐齐,虽说是一副对强迫症患者来说赏心悦目的光景,对于小本经营的茶馆老板来说却是日常的噩梦。按理来说开在这种地方的茶馆不会愁没有生意,但多亏了因珀根这在气温方面冠绝整片大陆的夏季,这广场上除了几名已经忙了一个上午的公务员之外就见不到什么人影了。而作为广场上一家店铺,这酒馆内会有复数的顾客才有鬼了。

但是,也有例外。

那位正趴在桌上熟睡的唯一的顾客,在整齐的桌椅之中显得更为显眼了。

“……先生……行行好……买一本……您就买一本吧……”

男子突然说出的梦话让男孩回过了头。男孩眼中一下子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放出了光芒,他一下子窜到了男子身边。

“喂,大哥哥,起床啦!”

“……为什么不愿意买啊……”

虽然回了句梦话,但男子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话又说回来了,就连梦话里都带着一丝哭腔,这人平时究竟活得有多憋屈啊?

“大!哥!哥!太阳都照屁股啦!再不起床我要告诉你妈妈了喔!”

“……好吧……我会继续……”

“大哥哥,再不起床我就拔你头发了哦,”

就连小孩子也明白了,这样下去根本没玩没了,所以他一把握住了男子从侧鬓垂下的一根呆毛。

“一,二……”

然而当他正准备一把往下拔的时候,从后面却忽然伸出了一双手臂把他抱了起来。

“斯蒂芬,可不能这么对客人喔。这位先生肯定是工作得太卖力了才会睡着的,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对纤细的手臂的主人用温柔的女声教训着男孩的顽劣。她会这么说并非毫无依据,那男人身旁放着满满一扎未拆封的书,配合刚刚他说出的梦话,他大概是什么出版机构的推销员吧。

“哦,”

斯蒂芬奶声奶气地回答道,不过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就不知道了。

“斯蒂芬可是要做个好孩子喔,你可和这里的皇帝同名喔,”

女人把斯蒂芬放了下来,看着他一溜烟上店里的别处玩去了,她才松了口气,至少是现在这位客人的呆毛保住了。

“……还真是热呢,因珀根。尽管之前有所耳闻,但实际经历果然又是另外一回事呢,”

女人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褐色头发。她一头的长发已经扎成了清爽的马尾,衣服也是穿了尽量透气的衬衫和短裤,即使加上茶馆制服一般的围裙,也绝对还在轻装的范畴以内吧。就算是这样的夏日装束,实际的解暑效果在这样毒辣的阳光面前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比起那个小男孩,当她看到酒馆正对着的广场上行人稀落的景象,想必也不会觉得有多稀奇吧。

然而她所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景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零散地开始从广场周围的街道上往广场中心聚集起来,当然都是带着像阳伞这样基本的防护措施才出的门。而在这团膨胀着的人群中心矗立着一个不小的高台,看似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突兀,其实是那几名公务员顶着烈日努力了一个上午的成果。

“人多起来了?”

女子向人群的中心看去,想要找寻吸引着这些人的物体,却看到了那个屹立在高台中心的装置。两根立柱支撑着一根横梁,横梁上用铁链悬挂着一个三角形的刀片,光就外形来说是个连小孩子也能用手中的积木还原的简单装置。

然而从看到这装置开始,在这个炎热的时节,女子居然本能地觉得脊背发凉。金属的刀片上也着冷冽的寒光,像在这空旷的空间内的最高点上无言地宣示着自己的暴权。

“……”

女人怔住了,她不知道第一次见到这装置的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在潜意识中她大概已经估摸出那装置是用作什么暴力的用途吧,但这些模糊的直觉还不足以形成一个清晰的思绪。

“你会觉得奇怪也正常,维欧娜。毕竟你是……来皇都‘因珀根’还没几个月,”

一位慈祥的老者笑呵呵地在男人身旁坐了下来,那是茶馆的老板,同时也是维欧娜的雇主。他眼中的笑意似乎也在说明有什么就要发生在他的茶馆面前的广场上了,但维欧娜依旧没法从他的表情中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请问这是什么庆典吗?文森特先生,”

“庆典?哈哈哈,正相反呢,”

文森特随手拆开了男人不离身的那一打书的包装,取出一本放在了桌上,就好像那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样。维欧娜凑了过去,没敢对自己的老板说出那句“这样不太好吧”。

“鲜花集,卡隆·德·安普拉提,”

维欧娜低声读出了封面上的书名和作者。

文森特收回了自己的一些笑意,他没有继续解答维欧娜的疑惑,而是忽然抛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维欧娜,你知道‘帝国四凶’吗?”

“别为难我了,文森特先生。正如您所说,我来‘新普利希帝国’还不到半年呢,”

就在维欧娜对文森特露出真诚的苦笑时,斯蒂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男人身边。

“什么什么?啥是‘四凶’啊?文森特老爷又要讲故事了吗?”

文森特看了看这个还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小不点,又一次开始了与衰退中的记忆的搏斗,努力想要回想起斯蒂芬的年龄。僵持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勉强想起了一个模糊的数字。有了这个参照标准,他默默地在心中把自己知道的“四凶”的事迹修改成了全年龄版本。

“四年前的大战中,这个‘新普利希帝国’出了四个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恶人,他们都拥有不凡的实力,但是却不具备与之对应的美德,所以才被称为‘帝国四凶’,”

文森特顿了一下,继续斟酌着应该怎么规避面前两人的敏感词,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有个未成年人在场,毕竟所谓的“维普尔之乱”对于这两人可不只是一个仅仅出现于历史书上的名词。

“从‘民主国家同盟’过来的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本来也不是什么适合大肆宣传的人物,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他们四人对于结束帝国的战争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总之就是这么矛盾的四个人物……”

“诶?连恶人都去打‘维普鲁’啦?那英雄呢?英雄又去哪了?一般这个时候出来的不都是英雄的吗?”

“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斯蒂芬,而且那是‘维普尔’,不是‘维普鲁’。让您见笑了,文森特先生,请您继续吧,”

不过文森特倒是完全没在意自己被打断。倒是维欧娜两人自己用行动向他证明了,避讳过去的灾难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那是因为啊,英雄也是要打盹的啊,拯救一次世界之后他们可是要睡很久的呢,毕竟拯救世界很累的。在这种时候呢,只要有能力,就算是比英雄不中用得多的恶人,也会让他们上阵的,”

年龄差距大于半个世纪的两人同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在旁人看来这应该就是一对平凡并享受着天伦之乐的祖孙吧。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四个恶人有两人在战争结束前就死了,坏消息是,还有两个还好好地活着。今天要说说的,就是活着的这两个恶人中的一个……他的名字是卡隆·德·安普拉提,”

刚刚文森特差点就说出“人类屠夫”,“屠尽的安普拉提”这两个绰号,幸好他及时刹住了车,否则要怎么叫这小家伙理解这些染血的字眼?

“唉?”

维欧娜又确认了一遍封面。没错,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卡隆·德·安普拉提。她不禁向趴着呼呼大睡的男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他究竟是在出版社那边得罪了多少人才会被派来推销这种变态写的书啊。

“要讲这位的故事的话,得先说说他的家族呢。你们来帝国也有段时间了,应该也明白了贵族是什么了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再重复了。德·安普拉提家族也是贵族哦,只不过和其他贵族不一样,他们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满世界地宣传自己是贵族,算是最低调的一个家族了……”

“低调的恶人吗?倒是很有头脑呢,”

斯蒂芬点了点头认同地说。

“不过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贵族。不像那些‘魔灾’之后的暴发户,他们在‘魔灾’之前就获得了爵位。不过呢,算是作为这个爵位的代价吧,这个家族的家主世世代代都扮演着‘御用刽子手’的角色,”

“鬼……子手?”

“是刽子手啦。文森特先生……”

维欧娜向文森特投去了一个请求的目光,文森特自然会意了,她是在担心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少儿不宜的内容。

“放心吧,维欧娜,不会教坏你纯洁的表弟的。那么,刽子手呢,就是用最糟糕的方法惩戒落网的恶人的人,听上去也许本质不坏,但是由于每个刽子手对这个‘方法’的理解不同,有些人自己也就变成了恶人呢,”

“……听上去好复杂……”

斯蒂芬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无聊的表情,文森特也无奈地笑了笑。

“简单地说,就是好人中用来惩罚恶人的恶人吧,至少就我们今天的主角卡隆来说是这样。虽说在‘维普尔之乱’中他为帝国出战,为结束那场大战做出了贡献,可是他也没落下老本行,用各种各样残忍的方法杀死了数不清的人,这些人之中可是有已经放下了武器的人,”

“那还真是糟糕呢,真不愧是国家级别的恶人呢……”

斯蒂芬漫不经心地应答道,一说到历史他就头疼,特别是自己还不熟悉的,这个一年前还是异国的帝国历史。

“文森特先生,我有个问题。既然说这位卡隆先生是刽子手的话,他又怎么为帝国出战?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刽子手应该是专职行刑的人,应该没有战斗能力才对,”

维欧娜居然就这个血腥的话题发问了,文森特原本还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话题的。

“至于这个嘛,德·安普拉提家族有一套祖传的盔甲,由他们的家主,也就是他们家族出面继承刽子手的家主使用。同样祖传的还有一把大剑。两者都是处刑和战斗兼用的装备。另外听说因为杀掉了太多的人,他们家族对于人体结构的认知已经超出了医生们大半个世纪,根据这些‘临床’经验,他们自创了一套专门用来攻击人的武术,”

“这么说的话这个家族的秘术对人以外的目标不就不起作用了吗?在这个‘魔灾’入侵的年代不就废了嘛,怪不得算是个恶人呢,”

趁着文森特停顿,斯蒂芬忍不住插嘴道。

“也说不定是这样,也许如果没有‘维普尔之乱’的话德·安普拉提家族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变成我们的谈资吧。关于他们的传言在战后可是迅速膨胀了起来,譬如说吧,其中最离奇的就是:其实德·安普拉提家族的家主自古以来都只有一人,他一直使用秘而不宣的禁术续命吸食受刑者的生命活到了现在。会这么想也是有依据的,他们的家主出现在公众面前都是穿着那套铠甲,并且同样都是左手提刀的左撇子,尽管有形式上的继承仪式,但是谁又能确定那是不是在演戏呢,”

“那真相又是怎么样的呢?”

斯蒂芬问道,同时偷偷地往男子那边平移,但是一双手突然按在了斯蒂芬的肩上,让他动弹不得。斯蒂芬抬头看向维欧娜的脸,依旧是往日那样温柔的笑容,但此刻这笑容却让他感受到了数倍于肩膀上压力的压迫感。

“哈哈哈,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说不定真相就他们家族有像是‘只有左撇子才能继承家主之位’这样的怪规矩,他们贵族也就爱用这种陈规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所以说,文森特先生,今天在这广场上……”

维欧娜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文森特要讲帝国的首席刽子手的故事,因为那人即将要成为这个广场上的主角。没错,一会将在这广场上举行的“盛事”就是公开处决,那简单得让人觉得有些简陋的装置正是她曾在书上读到过了,专为迅速而又不失威慑力地夺取犯人生命而设计的断头台。

“斯蒂芬……”

刚刚想找个借口支开斯蒂芬,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之下已经空了出来。斯蒂芬已经趁着自己刚刚走神的时候脱离了控制。现在他坏笑着站在男子身旁,手上又一次握住了男子侧边伸下的呆毛。

当维欧娜的面露愠色时,斯蒂芬已经像拉灯绳似得用力向下拉了男子的呆毛。

男子的身子马上像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他机械地转头环顾眼前的三人,依次进入视野的是斯蒂芬受训斥专用的糊弄表情、皱着眉头说教着的维欧娜以及堆着笑旁观着这对姐弟的老人文森特。

男子黑色的头发还算收拾得齐整,有了像额头左边的羽毛形发饰和那根没被斯蒂芬拔掉的呆毛这样的特征,还不算张让人过眼既忘的脸。况且这张脸上既没有赘肉,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瘦,若是眼睛能更有神一些或是去掉眼袋、黑眼圈一类的扣分项,至少是能够归入“清秀”的范畴的。这样的形象本来可以是加分项的,但他眼中困倦的眼神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的形象与正面评价彻底无缘了。

“这位客人,真是对不起,我的表弟实在是太淘气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维欧娜的脸一下子占领了男子视野的大部。褐色的长发被扎成了马尾垂在身后,前面的刘海和侧鬓看上去也为了便于活动没有夸张的造型,加上匀称且白净的脸庞和如今盈满了歉意的深蓝色双眸,确实是一张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脸。

“天使啊……”

可能是还没睡醒吧,男子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唉?这位客人你说什么?”

维欧娜问道,她还没意识到“天使”这个词形容的正是自己。

“你呀!该起床工作了!以后不要在茶馆这种地方睡觉了,睡觉就该上床睡,你妈妈没和你说吗?”

斯蒂芬硬生生的闯进了两人之间,从不无醋味的发言来看,维欧娜没能明白的事他这个小鬼倒是清楚了。

“……工作……”

这一个词一下子激活了男子的脑回路,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向了店里的那个沙漏。

“………………什么?!已经这个点了吗?!得赶快赶过去了,我可不想听老爷子加长版的训话啊!”

方才没睡醒的神情一扫而空,男子一把抓起自己的大衣,还不忘跟斯蒂芬道了声谢,撒腿就往店外跑去。

“本来是想恶作剧,结果却帮了他一把吗?”

在文森特的笑声中,维欧娜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这次给你撞上了,可是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斯蒂芬,”

吩咐完表弟,维欧娜的目光扫过方才男子坐过的位置,一团方形的黑色物体闯进了她的视野,定睛一看,男子竟将那打未售的图书落在了这里。

没了待售商品,推销员还怎么工作啊?睡过头,又丢三落四,他在她心中一下子就贴上了生活难以自理的标签,让她不由得担忧其那位客人的未来。

不过这倒是个从处刑现场支开斯蒂芬的机会呢,没错,就这么办吧。

“斯蒂芬,你把这打书给刚刚那位客人送过去吧……”

说到一半,维欧娜忽然想起来,这打书已经被文森特拆出来了一本了,就这样送回去似乎不太合适吧。

刚要用手从口袋里掏钱,文森特抢先一步往斯蒂芬手中塞进了几枚银币。

“书毕竟是我拆的,少的那一本就算是买了。不过斯蒂芬,要记得说是你姐姐买的喔,”

对着文森特脸上那等着看好戏的笑容,维欧娜也只得报以苦笑。

2、

当斯蒂芬抱着那一打书跑出去的时候,那男子早已消失在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以为这样就跑得掉吗?”

斯蒂芬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不就是捉迷藏的游戏吗?在这次游戏中他一定会是胜利者。因为他有“异能”,至少在他的同龄人面前屡试不爽的“异能”。

开启自己的魔感神经,斯蒂芬脑中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论是用哪边的教育眼光来看,他也都过分早熟了。一般和他同龄的小孩子都还只是用魔力玩着魔感弹珠,他就已经开始用自己的魔感神经找人了。

不过如果仅仅是使用魔感神经的话,这还远远算不上什么“异能”。

魔感神经感知到的世界同样是人满为患,人们的魔力遍布了整个广场,又不规则地重叠在了一起,就算是一名成年人,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人的难度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然而凭借着男子身上留下的,更准确的说是他的呆毛上的留下“标记”,斯蒂芬轻松地找到了他的位置。没错,这才是他的“异能”,斯蒂芬能够留下在魔感神经看来极为显眼的“标记”,准确地说那就是他的魔力,只不过他的魔力与常人实在不同,以至于能够让那名被标记了的男子在斯蒂芬的魔感神经中鹤立鸡群。。

尽管留下这个标记并不是他有意,只是单纯的没控制住,但还是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斯蒂芬不禁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错。

“想趁着人多多推销一些吗?可是手上又没货怎么开工啊?马大哈,”

感知到了男子并没有离开广场,斯蒂芬忍不住吐槽道。明白了对方的所在就好办了……不,他还要尽力穿过一片人海,才能物归原主,这对他小小的身体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啧……”

尽管心中不断抱怨着表姐维欧娜,但是斯蒂芬还是一头扎进了人海之中。

用两只手护住那一打“珍贵”的商品,忍受着周遭的目光和气味,斯蒂芬尽可能地利用着人潮的流动和自己的体型在人群中移动。更糟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子身上的标记居然消失了。

“怎么可能……”

不知遮蔽法阵为何物的斯蒂芬之前还从未失手过,这第一次的失算一下子把他本来还有未成熟的精神丢进了漩涡。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就这么直接回去肯定又要吃维欧娜一通说教,但是若要继续找那男子的话,又要从何找起?

“时辰已到!宣行刑官卡隆·德·安普拉提!”

司礼官中气十足的宣告瞬间冻结了广场上的空气,刚刚还在议论蠢动着的人群一下子停了下来,斯蒂芬也不得不跟着人群停了下来,那男子的“标记”依旧没有重新出现在他的魔感神经中。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是笃定的脚步声,全副武装的“人类屠夫”走上了高台,身后跟随的是两名帝国士兵以及他们押解着的犯人。

从人群的缝隙中,斯蒂芬看到了刽子手的身姿:文森特所说的是真的,他全身穿着盔甲,没有一处裸露在外的皮肤。盔甲本身是黑色一团,让斯蒂芬看不清盔甲的式样,但他还是能确认到,那盔甲外还穿戴了一块红色的像是斗篷一样的东西,就像是在盔甲外又穿了一件衣服一样,不过那块布也基本是破布级别的了,已然完全与华丽无缘,这多余的“装饰品”让斯蒂芬不禁怀疑起卡隆的审美。

他的头部则戴着极有特点的头盔,或者称之为面具更为合适。无视头盔应该具有的防打击功能被设计成了相对细长的造型,又在头后方增加了一对装饰用的角(尽管其中一只已经折断),前方为穿戴者的预留的视孔和呼吸孔看上去也完全不符合人脸的分布,反倒是更像另外一种动物。

“简直就是羊头怪嘛。品味真诡异,不愧是国家级的恶人,”

那么,现在人群停了下来,自己移动原本就不易,又感应不到男子身上的“标记”了,那么就在这围观一会吧,在这……这个活动结束之后再去找人也不迟,反正那家伙发现书不见了也会自己找回来的。

斯蒂芬打好了如意算盘,稍微挤到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目送着那个品味糟糕的刽子手走到了断头台前。

“居然连惯用手都是对的,文森特老爷知道得还蛮多的嘛,”

卡隆确实是用左手提着文森特曾说过的那把祖传大剑。一站上高台的中央,卡隆将大剑往台上一插,无声地对全场下达了“肃静”的命令,原本鼎沸着的人声渐渐退潮,就连斯蒂芬这样的小孩子也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明明处在安全的人群之中,却觉得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原始的潜意识也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松懈,这就是“四凶”的威慑力吗?斯蒂芬第一次觉得,也许下次自己说“天不怕地不怕”这句话的时候要事先好好想想了。

看到这阵势,两名士兵把犯人按倒在了断头台上,一开始宣告处刑开始的司礼官对卡隆点头示意,展开了手中的羊皮纸,大声诵读道:

“犯人,查尔斯·莱丁顿,于三个月前受民主国家同盟唆使,行刺新普利希帝国瓦雷斯顿领主克里斯蒂娜·阿隆索未果被捕。由于所涉案情重大,后被移交首都因珀根。一周前,经皇帝陛下同意,由于此案影响恶劣,判决犯人查尔斯死刑,由帝国首席行刑官卡隆·德·安普拉提执行,以儆效尤,”

读完,司礼官行至犯人面前,问:

“查尔斯·莱丁顿,请问你是否认罪?承认冒犯了我们神圣而至高无上的帝国呢?”

犯人说了什么,斯蒂芬没听见,这对一直担心他学坏的维欧娜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很遗憾,查尔斯先生,你已经永远失去了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的机会,”

司礼官退到一旁,将舞台让给了卡隆。

“!”

忽然,一阵异常的魔力波动传遍了全场,肯定有什么人启动了什么法阵。就算不明白魔法,但直觉还是告诉斯蒂芬,就要发生什么变数了。他回过头看向高台上的主角,卡隆停下了走向断头台脚步,一副警戒着的体态,看来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魔像!”

人群中有人忽然喊了这么一句,虽然斯蒂芬还不明白这个字眼的意思,但他也在魔感神经中确认了,至少有十团异常的魔力正迅速穿过人群,往高台的方向集结着。

“那到底是……”

斯蒂芬并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很快他就看到了,凭着魔力控制的身体部件在台上现场组装成了四个人形魔像,四个敌人分别手持不同的兵器,但敌意都指向了那个一团黑的异形——卡隆。

“啊哈哈哈哈!我看你要怎么办,‘人类屠夫’!”

即使仍旧固定在断头台上,查尔斯还是狂妄地笑了出来,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有能够为他劫法场的强大同伴,而对方只是一个人,只能信任自己和刀刃的孤家寡人。

四台魔像包围住了原本作为行刑者的四人,如果去掉没有战力的司礼官,场上的局面就是三对四,对帝国方来说还不算是多大的劣势。

一台魔像抬起了前臂,对准了其中一名士兵,那前臂只是单纯的圆筒,不仅没有溢满了杀气的刀刃,就连进行抓取之类基本动作的手指也没有,更感受不到除基本控制外一丝一点的魔力流动。

“究竟要做什么……”

斯蒂芬当然想不通,像这样看上去丝毫没有杀伤力的东西要怎么……

然而,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任何魔法发动时魔力流动的预警,圆筒的前端忽然就喷出了火舌!

嘭!

那名士兵应声倒地,华丽的制服胸前血色正逐渐沿着几个窟窿扩散开来,并逐渐在高台上流成一摊血泊,同时一股难闻的气味蔓延了开来。想必他也同样在等待魔力流动的预警,结果他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失算了,只不过他切实地为这失误付出了代价。

“是火药……那是铳啊……”

身旁好像有人喃喃地这么说,这句话唤醒了斯蒂芬的记忆。当他还身处民主国家同盟的时候,就有什么亲戚和他展示过这“魔灾的好产物”了。不像法阵一样需要魔力,只需要物理激发,便可以释放出强大能量的物质,被“魔蚀”后具有这种性质的物质都被称为火药。而以这种物质为基础设计出来的投射式武器就是铳。

“叔叔说过,不论是火药还是铳和炮什么的,现在都只有那一个同盟的‘堡垒’才能生产啊……这些人,果然是……”

战争和逃亡的场景再一次袭上他幼小的心灵,现在就算是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一次单纯劫法场的戏码,因为在这里——帝都因珀根的任何忤逆行为,就等同于与整个帝国宣战!

“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啊!”

另一名士兵反应了过来,大吼着向着刚刚发铳的魔像冲了过去,然而另外一名手持巨盾的魔像却挡住了他的去路,硕大无比的盾牌挡住了他饱含怒气的斩击。瞬间意识到了背后已经有另外一个近战型的魔像包抄了过来,士兵赶忙向侧边一跃,躲开了长矛的突刺。

就在这名士兵一对三攻防之时,卡隆却走到了已经倒下的士兵身旁,对着他被打得一塌糊涂的胸口伸出了手,血液逆着卡隆注入的魔力从伤口中迸发而出,还没死透的士兵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刺激着在场者的耳膜和精神。

“……真不愧是‘屠尽的安普拉提’,这种时候还只顾着自己的恶趣味……”

“……比起支援同伴更在意折磨濒死者吗?不折不扣的人渣……”

“……我们还是快逃吧,如果被那家伙盯上了……”

感觉到不妙的人群开始缓缓的退去,心中多少都带着对卡隆残忍的诅咒。

“呕……”

台上飞溅着的是令人作呕的血污,那是灾难的颜色,让斯蒂芬恶心得想吐的颜色。不知如何应对的斯蒂芬只本能地能用书本尽力顶住自己的食管,用这种粗暴的方法反抗着在自己体内翻江倒海的本能。

“在这种地方……吐出来的话……会被姐姐骂到死的啊……我们也经不起再被人敲竹杠了……”

这样简单的想法支撑着他,即使被人潮推着走,他也一直坚持着不吐出来。等到眼前那片血污散去,肚子也随之消停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推离了十几米,十几分钟前还挤满了人的广场只剩下了寥寥数人,而台上的对抗也还在继续着。

倒下的士兵终于没了声响,卡隆将手上的血一甩,一旁的司礼官连忙哆哆嗦嗦地抬走了那具躯壳。刚刚折磨完了友军的卡隆好像终于拾起了一些斗志,他拔起插在地上的大剑,向苦战着的士兵走去。

“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人类屠夫’,你只知道人体的结构,也就是说只要对手不是人类,你就和门外汉没什么分别!你就作为帝国暴政的象征,陨落……”

查尔斯的话戛然而止,从他口中没再吐出一个字,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鲜血。他往地上一看,一小截粉红色的东西正躺在那滩血之中,那不就是自己的舌头吗?!

“发生了什么……”

斯蒂芬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卡隆向断头台跑了过去,然后查尔斯就闭嘴了。从他的距离当然看不到,卡隆的右手上拿着一把沾满了血的小尖刀。

“唔啊啊啊啊啊!”

哀嚎再一次充斥了这个广场,查尔斯再也说不出之前的狂言了,现在的他只能像困兽一样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声。

“卡隆大人,您的判断很正确……方才的预先行刑将不会被追究责任……现在请您驱逐这些无礼的入侵者……作为皇宫卫队的教头……”

“……尽力而为……”

“那是什么声音啊,话又说回来,把他收进皇宫卫队什么的,皇帝是疯了吗?”

卡隆的声音也没办法勾起斯蒂芬的好感,毕竟那声音似乎也经过了法阵的处理失真了。然而更让斯蒂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还是皇宫卫队的一员?一个恶人能够成为皇帝的近侍,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过,查尔斯说的是对的。卡隆的本领应该也是只对人有效,这样的话他又要怎么做呢?”

斯蒂芬心中不禁幻想出这“羊头怪”被四台魔像蹂躏的场景,这样的话也算是惩戒了这个恶人了吧。但是同时他也在好奇,这个人再怎么说也是恶人中的强者,他究竟要怎么应对这自己不熟悉的敌人呢?

“……处刑者……”

飘忽的金属音报出了自己的招式,卡隆的右手好像从大剑的刀身上拿出了什么小东西,之后又将那东西塞进了大剑的剑柄。瞬间斯蒂芬感觉到了,周围的魔力似乎都开始向大剑表面集结,在大剑周围形成了一层暴动着的风压。

卡隆双手将剑举过头顶,对着混战着的魔像们挥出了一刀,狂暴的疾风瞬间填补了两者之间的距离,掀起的沙尘顿时隐去了士兵和魔像的身影。

“没能干掉?亏效果这么震撼,结果却是虎头蛇尾啊,”

就连斯蒂芬也感觉到了,四台魔像的魔力仍然健在。看样子它们的排列,应该还是那台装备了巨盾的魔像在最前面挡住了冲击波。要说这一击唯一的效果,就是把卡隆唯一的友军吹下了高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团火球突然从烟尘中飞出,大概是有魔力的预警吧,卡隆竖起大剑将其作为盾牌挡下了魔像的反击。趁这个机会,手持长矛的魔像冲出了烟尘,迅速缩短了与卡隆之间的距离,即便如此卡隆仍旧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将大剑一横,挡住了魔像的突刺。然而他没能注意到,第三台魔像也已跳出了烟尘,此时已经转移到了卡隆的大剑所顾及不到的方向。

嘭!

铳臂喷出了火舌,卡隆的左臂硬生生地吃下了这一击!

砰!

卡隆的左臂无力地垂了下来,虽说左手还握着剑柄,但是看上去已经丝毫感受不到握力了,纯粹只是维持着之前的握姿。笨重的大剑重重地砸进了高台之上。

即使有盔甲的保护,卡隆的左臂不至于被霰弹打成筛子,但是那冲击力还是让他的左手——也就是惯用手暂时废掉了。而四台魔像还是毫发无伤,它们再次形成包围之势,谨慎地一点一点缩小着包围圈。

“这下算是玩完了吧,”

这样就完了?这真的是“帝国四凶”吗?斯蒂芬不禁觉得这场快要结束的战斗实在是乏味,这样的大恶人居然这么简单就要被收拾掉了,根本没办法偿还他的斑斑劣迹嘛。

卡隆一扭身,强行把已经不听使唤的左手从大剑上甩了下来,他将右手伸向了大剑……

嘎嘎嘎!

持长枪的魔像忽然开始加速,魔像的关节发出了过载的摩擦声,一瞬间让斯蒂芬误以为魔像在怒吼。这样粗暴的操纵方式换来了魔像远超人类的爆发力,卡隆的右手还未触及大剑,魔像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对着单角的羊头头盔,魔像高举起了自己的长枪。

“噫!”

斯蒂芬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才刚刚压抑住自己恶心感的他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血腥了。

然而想象中金属贯穿头颅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不过以防万一,斯蒂芬还是紧闭着双眼。

一秒、两秒、三秒……

叮当!

终于有声音响起了,但是这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声音,而是金属的碰撞音。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斯蒂芬还是睁开了眼睛。

刚刚还缠绕着杀气的枪尖已经躺在了地上,长枪的另外半截还握在呆滞在原地的魔像手上,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武器,想必这样的呆滞也是那个未知的操纵者脸上的神情吧。

将视线转到卡隆身上,他的左手没有运动过的迹象,依旧像根布条一样无神地垂在他的身侧。但是他的右手上却多了一把刀,一把长得像梳子和短砍刀杂交的异形。

“……真是麻烦……”

尽管还是失真的声音,但抱怨的语气却一瞬间让斯蒂芬觉得耳熟,难道自己之前还见过这大恶人吗?

操纵者终于反应了过来,赤手空拳的魔像退了下去,手持巨盾的魔像顶替它成为了第二波攻势的前锋,在它的身后,跟着的是能够使用法术的魔像和装备着铳臂的魔像。操纵者的意图已经很明白了,巨盾在最前面挡住卡隆可能的攻击,铳和魔法则作为主攻手在卡隆的攻击范围外进行远距离攻击。

面对袭来的兵锋,卡隆将右手往大剑那一摆,“梳子刀”居然在大剑的侧面被大剑吸进了剑身!

“!……”

斯蒂芬的嘴因为惊讶像金鱼一样一开一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器的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武器里面还藏着武器的结构。这和文森特老爷子说的不一样啊,卡隆的武器难道不只是一把大剑吗?

还没等斯蒂芬从“梳子刀”被大剑收纳的惊讶中缓过来,卡隆就又像变魔术一样从大剑的侧边中取出了一把夸张的新月形弯刀。

“……这魔像也是仿照人形做出来的,这样精良的做工做工来看,想必人体的弱点应该也好好地继承下来了吧……”

卡隆背靠**高台的大剑,右手拿着那把弯刀,直面那冲向自己的巨盾时,斯蒂芬似乎听到了那失真了的低语。

嘭!

巨大的盾牌居然在卡隆面前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落在了地上,不,它就是因为失去了支撑才落在了地上。魔像们机警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再次与卡隆拉开了距离。在它们的败退中,斯蒂芬注意到了,原本站在最前持盾的那台魔像的右臂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漂亮的切口。

“原来是连手臂一同切断了吗?但是是怎么做到……”

提问才到一半,斯蒂芬就明白了,是那弯刀夸张的造型绕开了盾牌的防御,直接攻击到了魔像的关节。尽管魔像和人体不一样,但是关节相对于其他部位比较脆弱这一点还是相同的。

“能破坏武器的武器、能绕开盾牌的武器,那把剑……还真是百宝箱呢……”

卡隆还真是有一套。

即使如此,斯蒂芬也不想夸奖这样的一个大恶人,就算周围没什么人,他也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这样一来,对面还保持着完整战斗力的就只剩下两台魔像了,接下来卡隆又会拿出什么样的武器来对付它们呢?斯蒂芬又开始好奇起来了,那把大剑中究竟还藏匿着什么样奇异的武器呢?

“给这么一个变态用还真是可惜了,”

最后斯蒂芬还不忘加上这么一句话。自己的期待可不代表自己认同了作为四凶之一的卡隆,自己仅仅是对他的武器感兴趣罢了,仅此而已。

四台魔像重整了队列,开始了第三次攻势,这次两台受损了的魔像直接冲在了前面,作为肉盾掩护着身后两台攻击能力还没有打折扣的魔像。手持法杖的魔像向卡隆丢出了火弹,这样的攻击就连斯蒂芬也能通过魔感能力准确预测,卡隆的话当然不成问题。他迅速收回弯刀,右手单手拔起大剑,向右一个箭步躲过了火球。

“……处刑者……”

魔力再次集结,空气再次暴动。卡隆单手挥动起大剑,大剑在虚空中画出一道圆弧,圆弧之外,那道曾席卷了友军的疾风再次刮过了高台,只不过这次,魔像们已经没有能够挡下这一击的手段了。

单手挥刀的威力和控制力都已经不如第一击。斯蒂芬看得出来,这道冲击波比起卡隆的第一击显得更慢也更加涣散,但是这次它是直直地冲进了敌阵。比起上一次拙劣的攻击,现在的卡隆终于开始有文森特口中传说的样子了。

砰!砰!

第一台魔像无畏地冲在了疾风的风头上,强烈的风压粗暴地像撕纸一样将它在空中肢解;尽管因此冲击波弱了不少,但这道疾风还是像刮起落叶一样轻易地将第二台魔像卷了起来,在重力的牵引下它又从高空重重地摔在了高台上,虽然还维持着基本的人形,但它现在唯一的动作也只是像被踩了一脚的蟑螂一样颤抖了。

砰!

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进了高台,这声响让斯蒂芬把视线再次聚焦在了高台之上,原来卡隆站着的地方只剩下那把大剑插在了台上,而卡隆手提一把大砍刀,乘着疾风的余威一下子冲进了两台魔像中间!

“……处刑……”

铛!

在两台魔像摆出攻击态势之前,卡隆的刀刃就已经挥了下来,交错的瞬间,一台魔像“人头落地”。暗青色的大铁疙瘩“砰”的一声掉在了高台上,失去了头部控制单元,魔像剩下的身体也像一个被斩首了的活人一样倒在了卡隆面前。

羊头的面具微微侧倾,隐藏于其下的目光射向了场上剩下的唯一一个敌人。魔像交叉起自己的铳臂,没有进攻但也没有撤退的迹象,像是在犹豫究竟要怎么做。直接进攻肯定是没有胜算的,但是就这么空着手撤退吗?就这样接受白白损失三台魔像却没有任何的战果的结局吗?

“‘四凶’……还真是真的呢……”

不过可可不是个感叹的好时候。这句低语让台上的对峙着的两者都向斯蒂芬投来了目光,即使一边是没有表情的魔像,另一边是隐藏表情的面具。周围恐慌的人群早已作鸟兽散,斯蒂芬早已错过了退入安全距离的最佳时机,现在的广场空荡得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嘎嘎嘎嘎嘎!

魔像发出过载的吼声向他扑了过去,意识到了事态的卡隆也跟着扑了过去,但是人类终究还是赶不上魔像的速度。手中的书散落了一地,就算没了这个累赘,斯蒂芬还是没来得及转身逃跑。魔像的铳臂一把架在了他脖子上,另一条铳臂黑洞洞的枪口已是对准了他小小的脑袋。

卡隆在离自己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即使双方没法对话,事态也已经很明了了。斯蒂芬已经成为魔像的人质,如果不想这个小男孩的脑浆四溅一地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帝国的“人类屠夫”。

不过这样的威胁真的对卡隆奏效吗?卡隆那种人真的会为了斯蒂芬停下来吗?那个毫不犹豫就把友军打飞的“人类屠夫”,真的会因为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死活停下来吗?

魔像的铳臂感觉不到温度,开枪也不会有魔力流动的预告,也就是说说不定下一秒魔像就会开枪。对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说,面对死亡还是太早了。斯蒂芬的身体已经瘫软了下来,还能维持着站姿几乎都是靠魔像架着。四周是空空荡荡的广场,本应是一个英雄出场的绝佳背景,但是斯蒂芬绝望地张望,却连英雄的影子也没看到。

“……姐姐……”

斯蒂芬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自己明明是男孩子啊,维欧娜明明和自己自己说过,男孩子可不能轻易哭,那是软弱的表现,但是在这个时候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给姐姐丢脸了,未熟的罪恶感和对死亡的本能畏惧纠缠在了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漆黑色幕布笼罩在了他幼小的心灵上。

完了。

即使是小孩子,他的脑袋也清楚地得出了这个简单的结论,万事休矣。

“……把头歪一下……”

唉?这是谁的声音?

“……小弟弟,把头歪一下好吗?……”

但是,这失真的声音,不可能,他怎么会。

“……算是我求你了,把头歪一下吧……”

那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颤了,让人听了不忍再继续无视他的请求,就算这声音经过了失真的处理,也没办法遮盖这声音与这套盔甲截然相反的特质,以至于在这瞬间斯蒂芬忘了,面前站着的是“帝国四凶”之一的刽子手,也忘了自己正处于生死攸关的瞬间。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听从的卡隆的话,将头向一旁歪了一些。

砰!嘭!

瞬间,那把砍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断了魔像指着斯蒂芬的铳臂。火药的味道也一瞬间占领了斯蒂芬的鼻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斯蒂芬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一切,他的眼前又一瞬间被漆黑所覆盖,伴随而来的血腥气再次让他回想起来了,卡隆仍旧是被人唾弃的刽子手啊。

这个比斯蒂芬高出了两个头的怪物接着自己猛冲的势头一口气拔出了先前投出的砍刀,他没有重整自己的姿势,而是顺势高举起了砍刀,对着斯蒂芬的头颅向下劈去。

“呀啊啊啊啊啊!”

砰!

冰凉的触感擦着斯蒂芬的耳朵移动着,金属的劈斩声同时在他的耳道内激起了阵阵耳鸣。尽管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他的头还和自己的身体好好地连着,也就是说他还活着。难道卡隆刚刚不是因为再也没办法抑制住自己嗜血的本性,才会对自己这样的小孩挥刀吗?

“……呼……”

仍在耳鸣的斯蒂芬没有听到这声如释重负的金属音。当失去了控制的魔像开始和他一起向后倒下时,他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卡隆的砍刀从上至下将魔像的头部劈成了两半,因为力道太大,砍刀一直砍进了魔像的胸口才停了下来,正好就在斯蒂芬的耳边。

捡回了一条命……

确认到了这一点,斯蒂芬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刚刚的紧张感瞬间褪去,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冲击早已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在与魔像一同倒在地上的同时,斯蒂芬失去了他的意识。

卡隆回到了高台之上,刚刚“杀死”了最后一个敌人的他又变回了这高台之上当之无愧的主角。

“……能晕过去真是万幸呢。接下来的画面可是有点少儿不宜……”

人群散去的现在,卡隆的低语没有人听得到。同在高台之上的查尔斯不计在内,因为几秒之后他就是一个死人了。

查尔斯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如今,而且现在看来应该也将在他死后镌刻在他脸上的表情,是毫无气度体面可言**裸的恐惧。

“唔呜呜呜呜!!!!”

没有了舌头,就连句像样的遗言也留不下来。不过就算查尔斯能说话,他说出的遗言恐怕也是不像样的求饶吧。看他这样的末路,还真是让人怀疑,这个看上去也不像民主主义狂信徒的男人当初是被灌了什么**才回去暗杀那个领主的。

卡隆站在断头台边,“羊头怪”一般的头盔上看不出他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这个已经重复了上千次的动作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查尔斯·莱丁顿先生,现依据帝国律法,对您执行死刑……”

无视对方像牲口一样的嚎叫声,卡隆解开了铁链一头与秤砣相连的钩子,固定在铁链另一段的刀片在两根立柱之间画出一道银色的轨迹,在电光火石之间切过了查尔斯的脖颈。

整个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处刑结束了,但不论是对于卡隆,还是对于帝国而言,这件事还远远不算完。

“……今后只会越来越忙吧……”

卡隆叹了口气,这反应不像民众口中那个以行刑为乐的杀人鬼,反倒像是被要求加班了的工薪阶层的标准反应。

3、

斯蒂芬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茶馆熟悉的天花板,以及维欧娜那双有点泛红的碧蓝色眼睛。

“斯蒂芬!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维欧娜紧紧地抱住了他,就算是表姐弟,斯蒂芬也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热烈的拥抱。不过这满脸应该算是福利的柔软触感,在这个时候也只是让刚刚苏醒过来的他觉得喘不过气来罢了。

“姐姐……你……干嘛啊……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咳咳……”

“你不知道刚刚我有多担心你吗?!刚刚又多危险你知道吗?!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跟你在斯普特克尔的父母交代?!”

直到这个时候,目睹了“四凶”之一战斗的兴奋才算是完全从斯蒂芬幼小的精神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迟来的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不跟着人群一起跑呢?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打斗啊。被击中就会受伤,伤势过重就会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存在,没有连环画中情节发生的余地。

回想起耳朵边上那冰冷的触感,斯蒂芬打了个冷战。自己还活着,毫发无伤地活着,尽管这足以称为是一个能让他吹嘘很久的成就,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应有的欣喜。只有单纯地后怕,后怕而已。

“没有受伤还真是万幸,这样就好了,维欧娜,”

文森特在维欧娜身后说,虽说他脸上还是那张典型的老者的微笑,但斯蒂芬也能听出,现在的他比平常要严肃认真得多。

“可是……”

“抱歉,呃,打扰了?……”

正当维欧娜想说出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忽然再次出现在了这个茶馆中。在这个上午稍早前在铺子里睡着了的那位客人再次出现在了茶馆的门前,脸上那团难以散去的困倦气质在几十分钟之后好像变得更严重了。

然而这人的出现,却让斯蒂芬记忆中的碎片串在了一起,一同组成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结论。

“斯蒂芬,你……”

还未等维欧娜说完,斯蒂芬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以小孩子特有的敏捷冲到了客人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把他拉到了店外。

“啊!疼疼疼疼疼!!!”

男人的喊疼声响彻了整条街道,街上的人们都看到了这个奇异的光景:一个小孩子拖着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子在街上快步地走着,走得快的是那孩子,他拖着的男子才是踉踉跄跄地才能跟上男孩的步伐。虽说这男子脸上确实是找不到一丝能让人联想到“强势”的特质,但他好歹也比那男孩高上两个头吧,仅仅这个身高差就足以让许多人注目了。

斯蒂芬将男子拖进一条小巷,像连环画中的反派人物一样把他比自己大了一圈的身躯甩在了墙上。

“很快姐姐就会追过来了吧,这样的话我就长话短说,”

斯蒂芬的语气冷静得不像个小孩子,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但他也很清醒,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般冷静吧。

“好疼……”

“和我装傻也没用!卡隆!”

因为实在看不过眼“四凶”是这个样子,斯蒂芬才忍不住报出了这个名字。但他没想到,要喊出这个名字,就似乎榨干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斯蒂芬紧抓着自己的裤子,似乎要靠着这动作他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站立。

反观另外一边,刚刚还在揉着自己左手的男人听到这话好像瞬时被冻结了一样,就好似被这个骇人的身份恐吓的并不是斯蒂芬,反倒是作为这一身份拥有者的他本人一样。

被斯蒂芬称为卡隆的男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用了几秒整理自己刚刚被“卡隆”这个名字轰击过的思绪,又用了几秒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这样的窘态真是让斯蒂芬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推测了。

“呃……那个……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你就不打算再搪塞一会吗?”

对方就这么直接承认了,这又超出了斯蒂芬的预料,难道这个变态已经变态到了对自己的恶名也能甘之如饴的地步了吗?

“你会这么说的话,肯定是有足够的证据了。本来我也不是很擅长撒谎,所以为什么还要在我不擅长的地方白费口舌呢?”

已经不知道该说这家伙是豁达还是懒惰了。

“不过,我还是挺想知道你的证据是什么?”

“因为你身上的标记啦,标记,”

在卡隆击毁那台挟持斯蒂芬的魔像时,斯蒂芬忽然感觉到了,之前自己留在了卡隆身上的魔力,本来在快要行刑的时候忽然消失了的那丝魔力的气息,在卡隆站在自己面前的瞬间被他的魔感神经捕捉到了。没错,那个在茶馆落下了那一打书的男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就在这幅恶鬼一般的盔甲之中。

“就算那是我弄错了,左手的伤总该赖不掉吧,所以……”

“你……”

卡隆脸色一变,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显得严肃得多的面色,配上他本来就比斯蒂芬高上了两个头的身高,散发出了也许比他的本意还要高上了一倍的威圧感。

斯蒂芬浑身一战。就算对方现在也是手无寸铁,他的左手还受了伤,但这点劣势并不能让他和“四凶”之间犹如天堑一般的差距缩小多少。如果对方动手的话……

不!自己把他拉出来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这种可能了吗?这个时候还在害怕算什么男子汉?!

于是斯蒂芬挺直了腰板,尽量以不给自己丢脸的方式迎接卡隆接下来对自己的死亡宣告。

“很厉害呢,”

“嗯……”

欲抑先扬是反派说话常用的套路,那么下一句应该就是要灭口了吧。

“所以,还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拜托了!”

“帝国四凶”之一在斯蒂芬面前弯下了腰,难道这是他最近想出来的什么玩弄猎物的新方法吗?

这家伙,那我就什么都不说,怎么说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啊!

于是难受的沉默在斯蒂芬的意志下横亘在了两人之间,卡隆倒也一直维持着标准90度鞠躬的动作,以他的身高还真是个看着就累的姿势,然而他却还一直维持了几分钟,才用他那标志性的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

“你倒是表个态啊?小弟弟。对了!你一定是想要什么吧?只要你不说出去,你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我发誓”

如果斯蒂芬在几小时前听到这话的话,他大概就已经开始盘算敲诈这男人些什么好了吧。但是从知道这男人身份的那一秒开始,卡隆这副狼狈的样子就已经在斯蒂芬心中成为了“谎言”的同义词。这幅衰样一定是装出来的,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施虐癖演化出来的拟态,是让他之前的受害者落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诱饵。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这样玩弄一个就要死了的人,看来你还真的和传闻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杀人狂!”

“诶?”

卡隆脸上不解的表情只让斯蒂芬变得更为愤怒,他提高了声音,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吼了出来:

“你不就是想灭口吗?因为我知道你真正的长相,你会回到茶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是还想确认我有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吧。我就告诉你了,这件事我还没和别人说起,需要灭口的只有我一个,和其他人……和姐姐和文森特老爷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么一通狂风骤雨劈在了卡隆脸上,不过也算是打醒了他的神经,让这个看上去弄不清楚情况的男子终于回想起来了,自己的名字早已经是比脏话更为禁忌的词汇了。

“啊,好吧,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卡隆无奈地干笑了几下,想要解开自己的污名带来的误会还得费一番口舌。卡隆遗忘的经历告诉他,要完全洗白的工作量可无异于用口舌铲平一座小山,然而自己还得做,就算是为了让世人对自己的误会减少一点点也好。

况且,卡隆还有一点私心,这个小弟弟的姐姐就是那个天使啊,如果能和他搞好关系的话……

所以,首先要从哪里开始呢?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哦,”

“到现在你还想骗人吗?!”

“难道我杀了你就不会有人来告我吗?”

“你不是那个什么‘贵族’吗?贵族不是有特权吗?”

“这……你难道是从同盟那边过来的吗?……”

本来这只是一句帝国人都听得懂的玩笑话,但斯蒂芬的怒视让卡隆明白了,自己歪打正着地猜中了这男孩的身份。

“唉,好吧,虽然说我来说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帝国也是有律法的啊,只要触犯了律法,贵族也是要受审判刑的……嗯,大概就是这样,”

只要想起帝都那些爵高一级压死人的案例,卡隆就自觉自己的语气真是越来越没底气了。

“为什么那些无所不为的家伙还有着体面的名声,我这个守法好公民就得受这种罪啊!”

卡隆心里瞬间产生了去海边把自己心中的不快统统丢给大海的冲动,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自己和斯蒂芬解释清楚之后。

“嗯?听上去还是很可疑……毕竟你是个残忍的鬼子手,你说的啥……”

“那种事情只是工作啦!工作!就像屠夫一样啦,你会像骂我一样骂屠夫吗?”

“唔……可是我刚刚可是亲眼看到了,在那个士兵被击中了之后你还在那折磨他!”

“在你看来是那样子的吗?那只是一般的止血啊,把伤口的血清理干净是常识吧?”

“那台上的士兵呢?你可是直接攻击了他们喔!”

“那只是把他们刮下去罢了,那些魔像可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让他们战斗的话只会让他们受无用的伤。我的力道控制可是很好的哦,这可不是说大话,别看我这样子,我还算是能打的,嗯,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废话,如果“帝国四凶”还不算能打的话,那偌大个帝国就一个算是能打都没有啦。

不过,看他现在还使不上力的左手,难道这就不算“无用的伤”了吗?难不成这家伙还会像那种就连斯蒂芬也觉得不太正常的圣母心主角一样,觉得与其让别人受伤不如自己受伤得好?

就算他不是装出来的,那也是因为他傻罢了。

“…………”

“他们可是毫发无损啊,不过看你也是不信的了。要不我现在带你去见见他们吧?”

“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骗走啊?”

“呜,那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啊?”

又来了,又是这幅像要哭出来的表情和声音,就连那副恶灵一般的盔甲也没办法掩饰的神情。真是让人忍不住要相信他了,但是理性仍然告诉斯蒂芬,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杀过了成百上千人的恶人啊,如果就这么轻信这种人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要见识见识地狱是什么样子了。

当理性和感性陷入了僵局,直觉反而成为了斯蒂芬下一步行动的依据。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自己的名声啊?”

也许这就是除了这副柔弱外表之外的第二个违和点吧。那场战争到已经过去了五年,也就是说卡隆至少已经背负了这样的恶名五年。五年的时间,还不能让他习惯这样的名声吗?别说传言中那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了,就算是一般人,五年的时间也足够他习惯这种事吧。

斯蒂芬对于时间的力量有着相当的认知,这样清醒的认识不仅碾压他的同龄人,甚至可以说超过了某些幼稚的成年人。

“哎?为什么不呢?”

“首先,你一开始干这种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吗?其次,你做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关于‘人类屠夫’的传说流传的时间肯定不会比那短,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习惯这一切吗?再说,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你看,你可连我这样一个小孩子都没办法说服呢,”

虽然斯蒂芬说得过于直接,甚至说有些粗鲁了,但是他所陈述的确实是事实。要怎么样才能洗白“帝国四凶”之一的名号,帝国可是有着上百万的人口,要完全改变他们的想法,恐怕会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驱逐“魔灾”的大难题吧。

“啊,我也不是喜欢才干这种事的啊……”

卡隆尴尬地挠了挠脸,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的说服力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

不过他又小声补了句:

“但是,总要有人来干这等事啊,姑且也算是贵族的义务吧……”

好似蚊蚋的声音,倒是挺符合现在他那张完全看不到自信心存在的脸。

“我的理想,嗯,是成为一名诗人。我想有一天,卡隆这个名字能成为帝国诗歌的同义词,”

“蛤?”

对于忽然就宣示出的理想,斯蒂芬只得报以一个半是怀疑半是不解的表情。看到这样的表情,卡隆的神情又变回了之前畏缩的样子,刚刚的雄心壮志就好像是在骗人一样。

“啊,果然是口气太大了吗?……”

如果说他是为了那变态的嗜好编出了这么一大堆内容,那么诗人什么的我是不知道,这家伙至少已经有了当小说家的才能。

“等等,难不成你之前拿的那些书?……”

“没错,那可是我的第一部诗集喔!……”

不过得意的神情才持续了一秒,卡隆才小声补充道:

“虽然是自费出版的……”

这家伙,如果刨去“帝国四凶”的名号,完全就是个三流小说里出现的失败文艺青年啊!这么说的话也许作为他作为刽子手的人生还要成功一些……

斯蒂芬一瞬间不禁为他眼前的人感到可怜,尽管两人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斯蒂芬还是觉得卡隆在某些地方还不如自己了。至少,他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不用暴露真名又能投稿的方法叫做“起笔名”吗?

“不过,有了这个开始的话,我相信未来人们一定会为我的才华……”

“如果你是真的这么想的话,你至少换个名字吧……”

卡隆愣了一下,好像在想要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过了一会,他才带着一丝为难的脸色说:

“该怎么说呢,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其实只是你脑袋太笨没绕过这个弯吧!

好吧,既然这样,就能相信他的这套说辞吗?和卡隆说了这么多,除了让斯蒂芬越来越觉得他智力配不上他的年龄之外,对他做出这个判断没有丝毫的帮助。

“……”

一半……一半吧……

“那啥……我最后问一句,既然你说你不会杀我灭口,那你还来干什么?你的书应该都已经在广场上被回收了吧,”

确实,当斯蒂芬被魔像挟持的时候,他手上抱着的那打书散落了一地。在他醒过来之后就没见过它们了,现在看来也就只能是卡隆在那之后把它们收走了吧。

“那是……”

“斯蒂芬!你刚刚忽然跑出去……呼呼……可不能这么对客人哦!”

维欧娜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巷子的入口处,看来姐姐还是追上来了。这下要怎么办,干脆把问题都直接抛给她解决吧?

“姐姐!这个人是……”

“没什么没什么,小弟弟只是认错人了,啊哈哈哈,”

卡隆连忙打断斯蒂芬,本来这样最简单的谎言应该是无懈可击的,但卡隆脸上的笑实在是尴尬得难以掩饰,这样一来反而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谎言了。

不过在维欧娜看来,这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像她之前想的一样剑拨弩张嘛,这样的话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

“那个……刚刚我们还有些事没说完,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卡隆露出的微笑有点勉强,然而这小小的违和,比起维欧娜眼中某个更大的异常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居然会有人愿意主动和斯蒂芬呆在一起吗?还是在这个帝都?”

维欧娜会这么吃惊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尽管维欧娜在因珀根生活还不到一年,但她已经认知到了帝国人对于“魔蚀者”的恶意。与“民主国家同盟”那边来仅仅自于官方的恶意不同,帝国从政府到民间自上而下对于“魔蚀者”的歧视可谓是惊人的统一,这个共同点甚至跨越了贵族与贫民之间的鸿沟,使得这一矛盾超越了这个帝制国家的固有矛盾,成为了目前帝国最为尖锐的矛盾。

斯蒂芬可是不折不扣的“魔蚀者”。虽说没到会被一眼认出来的地步,但就这几分钟的时间对于一个魔感神经正常的成年人应该已经足够他认出他的身份了。更何况这里还是这个帝国的首都,斯蒂芬还对他做出了如此的无礼之举,这位客人没把他送给警察之类的人就不错了,居然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可比那勉强的笑容可疑多了。

自己可是斯蒂芬在这个国家内唯一的亲人,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斯蒂芬受到了什么伤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我就在这等着吧,”

看维欧娜没有离开的意思,卡隆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怀疑了,如果不快点和斯蒂芬解释清楚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于是卡隆蹲了下来,就算这样他的身高对比起斯蒂芬也还占据了几厘米的优势。双手合十,卡隆压低了声调,尽量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请求道:

“至少请您不要和您的姐姐戳穿我的身份,就算我求您了,”

在这世界上的所有成年人之中,会对比自己小的未成年人用“您”这个敬称的大概独此一家了。涉世未深的斯蒂芬当然没办法认识到,实际上这以行为已经是和卡隆那夸张的处刑数同等级的怪谈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屠夫”今天都不知道向斯蒂芬请求了多少遍了。按照斯蒂芬自己的话来说,他的耳朵听这种快要哭出来的的语气已经听得要长茧子了,这家伙说不定比他还要像个小孩子。

现在如果不遂卡隆的意只会变得更麻烦吧,不论是把卡隆看做精神幼童还是人类屠夫来分析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不过……

“你……是喜欢上我姐姐了吗?”

斯蒂芬这句用无关紧要的语气说出的话,竟让卡隆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有些苍白的脸上也少见地染上绯红的颜色。

“别……别乱说啊,这种事情……啊对,小孩子还不到要理解这等事的时候……没错,就是这样……”

现在才想起来用成年人这个身份来压自己啊。卡隆的话语起不到任何掩饰的作用,不应该说正好起到反效果了,这样的反应可比一般的口头回答还要有说服力。

“诶,算了,我也不想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卡隆脸上很明显地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的神情,真的就像是被高年级欺负完了的新生一样。

“不过,这也不代表我就这样相信你了。今后我会怎么做,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这种反派一般的台词真的没问题吗?如果是在平时斯蒂芬会这么质疑自己吧,不过对方可是个国家级别的恶人,那么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其实已经算是客气了吧。

“……”

“就这么定了咯,如果你以后不再来那最好,如果你还要来的话,就请你好好地控制住你自己,别做出什么让人怀疑的举动,那样的话到倒还能相安无事吧,”

不过维欧娜姐姐你可想都别想,姐姐她可是宛如白雪一般纯洁温柔的存在,她的男人一定得有和她同等的美德,像你这样的大罪人?很抱歉,你连给她倒茶的资格也没有。

如果维欧娜不在的话,说不定斯蒂芬真的把这段内心OS甩出来。也不知道卡隆有没有明白斯蒂芬对他的敌意所在,倘若他想继续接近那位“天使”的话,就得做好面对另一位“小恶魔”从中作梗的心理准备了。

“啊……嗯,我答应你,”

看上去……他大概是没明白吧。

“哼,那就那么说定了。明白了就赶快滚吧,”

斯蒂芬装过身去,不再理身后已经开始呆住了的卡隆。就算已经不再直面那个人了,斯蒂芬心中也依旧没有自己其实被卡隆救了一命的自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小孩子特有的鲁莽,才会让他在卡隆面前用那样的方式说话吧。

斯蒂芬平安地回到了自己身边,维欧娜小小的疑心也这样解除了。既然是好人的话就得和他道歉才行,所以她才无视了斯蒂芬的一旁想要阻止她上前的鬼脸,走上前对卡隆说:

“抱歉,我这顽劣的弟弟让您见笑了,”

卡隆才刚站起来,本来还在拍着身上的尘土,一听到维欧娜这话,原本脸上残留的唯唯诺诺一下子就又被曾出现过的绯红冲走了。

“哪……哪里……我这边才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哎?这是什么意思?”

“……啊呃呃……”

第一句话就轻易地露出马脚了,看来卡隆与其担心斯蒂芬会不会乱说,还不如好好斟酌一下自己的言辞。

“对了,您之前在店里落下的书,我叫弟弟给您送去了,但是遇到了一点意外……这是我们对您的一点补偿,还希望您能原谅我们弄丢了您宝贵的货物,”

维欧娜伸出了手,手中那几枚金币应该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几本处女作的价格了吧。再说在行刑之后那几本已经被踩得脏兮兮的诗集也已经被卡隆回收了,虽然说数量好像确实不太对,但再怎么说也不到这个数吧。

卡隆不禁想要苦笑,对于自己目前的诗歌水平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她手中那几枚金币而言,维欧娜已经是目前最高看他的诗集的人了。

天使居然这么赏识我。卡隆心中不免产生了这样几乎算是自我安慰的想法。其实他也明白这不过是妄想,所以这钱肯定是不能要的,嗯,要怎么拒绝天使呢……

想不到……

看到卡隆脸上苦恼的表情,维欧娜不禁紧张地问:

“是钱太少了吗?抱歉我不知道那几本书……”

“不不不,哪里,我……呃,这……唔嗯……”

就算在慌忙之中否定了进一步误解,但自己要怎么样才能……

对了,不如这么说吧。

“这样吧,这些钱您就随便拿去给您的弟弟买点好吃的吧,就算是我请的,行吗?”

“哎?”

维欧娜的脑袋没能转过这个弯,斯蒂芬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怎么感觉现在他们好像已经是熟人了的样子?

但是卡隆的想法实际上简单得很:如果这么说的话,既可以拒收维欧娜的钱,又可以算是对斯蒂芬好好表现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看维欧娜脸上那副没明白情况的表情,卡隆心中开始发怵了,果然自己还是弄巧成拙了。

“反……反正我是不能收您的钱财的,所以还请您把这钱收回去吧!”

“但是您的书确实是在我们手上丢失的,我们总不能不补偿您的损失,这样的话我会心里有愧的,”

您能有这份心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了,我哪敢对天使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尽管心中是这么想的,但这种真心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卡隆还是得用其他话圆过去,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个一生不是和死尸就是和将死之人度过,精神构造极其简单的男人来说,这可是不亚于方才击毁四台魔像的挑战。

看这身材高大的男人露出了小孩子般为难的表情,维欧娜似乎想到了什么,

“您,该不会是……”

卡隆的脑子顿时嗡得响了一下,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像无数根细针忽然刺进他的头皮,这可是他也没实践过的酷刑,平日里的行刑者这次反倒成了第一次接受这种新刑罚的人。在维欧娜说出下一个字的这个瞬间之内,卡隆今天说过的每个字都在他眼前闪回了一遍,但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个让维欧娜识破了自己身份的字眼。

“公务员吧?所以您才不能收受平民的钱财,是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吧。”

如果帝国的公务员能有一半像你说的那一半好的话就好了!不行!不能笑出来!在这种时候还自己露馅的话,那自己就真的是跳进海里也洗不清的大笨蛋了!

“……呃,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这么说吧,没错,公务员什么的,”

刽子手也是吃公粮的,从这一点来说和这帝国上下数以万计的官僚没有差别,这么说的话说自己是公务员也不能算是说谎吧。

“所以说,这钱我坚决不能收,还请您把它收好吧,”

“还真是这样啊……抱歉,我还以为帝国不会有这样自律的官员呢,看来这只是我的偏见而已啊,”

不,这真的不是偏见,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帝国官员的话,那几本书就足够把你大半的家产敲诈掉。

虽然身为贵族兼刽子手的卡隆是敲诈免疫,但他还是亲眼见过这样的勾当,主谋还是那些爵位与自己一样甚至还比自己高一级的贵族,就在这个帝国的光辉与黑暗都最为深刻的帝都。

这下子就连卡隆都不免担心起来,这位表里如一的天使要怎样在这样的因珀根生存下来,还真是让人不忍让人丢下她不管啊。

不过,就算自己这么想,恐怕那两束凶光的主人也不会答应吧。从维欧娜走上前开始就一直刺向自己的凶光,那是来自于斯蒂芬的目光。想要帮他姐姐还要先过他这关,光是想到就觉得胃袋在隐隐作痛了。

“要不这样吧,今后您来我们茶馆喝茶的给您打个折吧,这样行吗?”

维欧娜刚说完,卡隆就觉得背后的凶光变得更加刺人了,好像在说“你敢来一次试试看”。

“呃,那敢情好……不过……呃……我一会还有事……能先走一步吗?”

我都已经这么说了,求求你就不要用那种眼光盯着我啦!

卡隆在心中这么哀求道,这条不足两米宽的窄巷内就像被斯蒂芬下了吸**神力的诅咒一样,让他恨不得早点从这里脱身。

“那当然,”

维欧娜脸上泛着灿烂的微笑,好像在说“您有随时离开的权利,这还需要我的批准吗?”

不过对卡隆来说这当然是必要的,卡隆像一阵风从巷子中离开了。逼得“帝国四凶”落荒而逃,两人完全没有认识到这可是连“维普尔”的大军也没能办到的绝大的成就。

“那个……还不知道这位公务员先生叫什么名字呢。斯蒂芬你知道吗?”

已经收回了凶恶目光的斯蒂芬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才心不在焉地说:

“谁知道呢,看他那副样子,应该是什么烂大街的俗套名字吧,”

4、

“话又说回来,我一开始又为什么要回那个茶馆呢?”

在德·安普雷特家那被打磨得锃亮的大理石桌面上,散乱地摆放着回收来的被他自己踩得脏兮兮的处女座。卡隆正坐在桌前在看着它们发呆,这个问题忽然像一道闪电一样闪过他的脑袋。

自己应该是为了什么事情才会过去的,但是自己一过去就被一个小男孩拉到了小巷子里,被识破了正体,然后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了,直到现在跑回家坐定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有正事要做的。

扣!扣!

身着礼服的白发老者先是恭敬地敲了敲那扇厚重的木质厅门,才开口用比外貌有中气得多的声音说:

“少爷,帝国情报部来的消息,请您务必过目……”

“路德老爷子,就算今天发生了那种事情,这些人不绝望到一定地步也是不会找上‘帝国四凶’的,”

卡隆不耐烦地打断道,尽管语气中不难听出一股自暴自弃的臭味。

“请您作为皇宫卫队的一员过目,”

被称为路德的白发老者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恼火,他早就已经了解了这位少爷,知道要用什么方式请求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从这一点来说,这两人的主从关系已经掉转过来了。

“……诶,抱歉,刚刚不该打断你的,”

卡隆重重的叹了口气,在“帝国四凶”之中只剩下自己仍能为帝国中央随意差遣的今天,会变成劳碌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成为这样的大人物,至少这可不是自己想要建功立业的领域啊……

真想对那些赖在道德高地谩骂自己的人吼一句“你行你上啊”。

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怨念,卡隆还是接过了路德手中的文书。毕竟自己还领着帝国的公粮呢,说得俗一点就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跳过了官样的开头,文章的内容却也还是像街边三流的悬疑小说。等卫兵赶到魔像的魔力指向的那个地方时,迎接他们也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调查了旅店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可疑的异乡人的名字。就算追究相关人员让那人把未经登记的魔像带进帝都的疏忽,那也对调查毫无益处。最终也只是得出了一个外行人也能得出来的结论——这次事件最大的嫌疑犯还是民主国家同盟,建议对与民主国家同盟的相关者进行调查。

“……我还以为在‘维普尔之乱’之后两边能消停一会的……”

卡隆已经能隐隐感觉到即将到来的麻烦了。如果这件事被证实与民主国家同盟有关系,那么这五年以来拜“维普尔”这个相同的敌人所赐的缓和气氛将会荡然无存,这大陆上唯二的这两个国家将重返战前那种紧张的状态。

如果自己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处刑狂的话说不定自己是会高兴的吧,但是自己不是啊!工作多了会觉得烦,这才是一个领工资者的人之常情吧!

“……不过,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泼脏水的机会,”

这样的话就可以把嫌疑都转移到民主国家同盟身上,这样的话他们实际上另有所图?

一丝寒意扫过卡隆的脊背。帝都的袭击事件,能在这上面做的文章实在太多了,如果他们有那个心的话,从这里开始再爆发一场大战也绝非不可能!

啊对了,自己之前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才去的那个茶馆。当然这是个人行为,如果被情报部的那些人知道的话,那个茶馆现在估计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吧。

“老爷子,我爸的那个宿敌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那个民主同盟的特务头子?”

卡隆口中的那名宿敌,虽说就连隔了一代人的他也知道那个人就是那边派过来的特务,但却从来没有人能够掌握足以起诉他的铁证,他本人的行踪也是诡异不定。当然卡隆的父亲,上代的德·安普雷特家主也是为数众多失败的追捕者之一。

奇怪的是,在“维普尔之乱”后,那人似乎就金盆洗手,居然开始在帝都定居做一名守法的好公民了。尽管如此,没有确凿的证据,情报部也不敢贸然对他下手,于是围绕在他周围的这种微妙的平静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五年。

路德抬了抬眉毛,作为儿子居然会忘了与自己的父亲争斗了一生的敌手的名号,这应该可以算作不肖子的罪状之一了。

“少爷,他的名字是文森特·克洛埃,现在在帝都的广场经营一家茶馆,”

所以这才是自己当初要去那里的原因吗?!就连平时看上去不太像会有这种体验的卡隆,此刻也切身处地地明白了,“心情复杂”这个说法绝不只是文人生造出来的修辞。

“看来以后还真得多光顾那个地方了……”

卡隆没精打采地呢喃道,看着眼前这些破破烂烂的诗集,他不禁想:看来自己终于遇到了比卖出自己的诗集更让自己头疼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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