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央骑士团骑士格里·费里厄斯一脸不爽地骑在马上。
自己应该面对的应该是更可敬的对手才是,他如是想。比方说,能一举扫平一个大队的怪物,或者是奉行着相同骑士道的叛军。
不,这才不是“好战者嫌弃对手太弱”,重点在于“高贵感”。身为这大陆上最精锐武装集团——中央骑士团的一员,更是有着旧国家世袭爵位的贵族,能让自己出手的一定是要有一定“价值”的东西。没有“价值”的东西就让没有“价值”的贱民去争抢好了,这才是这世界应有的秩序吧?
然而,方才结束的行动却让他由衷地感到了一种“廉价感”,就好像中央骑士团变成了随处可见的地方治安团一样。
“啊~格里又是一脸的不愉快呢~”
在格里的右手边,一名和他披着相同披风盔甲的女骑士打着呵欠,眯着眼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无聊。不过格里知道这是她的标准表情,能让她兴趣盎然地睁大眼睛的事物恐怕还没出生吧。
“你就没一点不满吗?碧丽丝,”
“啊~都一样噻~为啥要有不满啊?”
碧丽丝一伸懒腰,干脆就躺在了马背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行动归还的骑士,倒像是个郊游后玩累了的小学生。
“嘛~反正都是执行命令,只要别弄疼碧丽丝,有趣无趣都是一样的啦~”
格里一脸冷漠地看着她蓬乱的紫色短发。在团内的同僚之中,他最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的就是她了。倒不是因为碧丽丝的性格有多恶劣,纯粹只是格里不知道应该要用何种心态面对她这种看不惯却又比自己强的人物。
就比如说现在这种坐没坐相的样子吧,任谁看了都会问一句“这种人是怎么让她入团的啊?
不过一直忍气吞声到现在,格里也不打算纠结挑剔倾诉对象了。他现在就要说,这次的行动究竟有多么的掉价。
“我倒不在意把我们当成‘救火队’呼来喝去。毕竟我们来解决那些贱民没办法解决的事情,这也是我们比他们高贵的体现……”
“啊~格里这么说~没有世袭爵位的我好伤心啊~”
“你这家伙,听别人把话说完!本来嘛,‘堡垒’里出现‘魔灾’的怪物,这样关系到防护法阵可靠性的危机,让我们出马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看来那个该死‘魔君’是不是把我们骗了啊?我们可是调了大半个骑士团的人来啊,结果他就让我们做一些警察宪兵才做的工作……”
“那是因为大家都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啦~如果怪物是什么人带进‘堡垒’的防护法阵的话,把那些人抓住就完事咯;如果是出现了能够突破防护法阵的怪物,把这些怪物统统讨伐了就能回家啦~麻烦就在于,上面的人下不了判断,两种思路哪种都不想放弃啊~”
碧丽丝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秸秆,躺在马上看着澄澈的天空,即便说着的是性命攸关的决策性失误,她也完全没有紧迫感。格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般的从容,是游刃有余?还是纯粹的头脑简单?
“啧……果然还是要跟团长反应一下吗?”
“没用的~没用的~我们的‘皎白骑士’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呢,毕竟好不容易才逮住个找茬的机会,还是对方故意送上门的,能不好好利用吗?不过……”
碧丽丝微微睁开了眯着的眼睛,郊外灿烂的阳光马上在她的视野内刻下了一道亮白色的光圈。这郊外的环境还是如此地平静,丝毫看不到有什么异常发生过的痕迹。
“啊~明明想这些我的饷钱也不会变多,干嘛还要想啊~不管了,碧丽丝累了!碧丽丝要睡觉!”
“喂!”
格里怒喝了一声,然而回应他的就只有碧丽丝微微的鼾声。
“在马上都能睡着……哼,还真不愧是贱民……”
最终也只能暗骂一句聊以**,格里在这队列中寻找着下一个倾诉对象。
刚这么想的时候,前方那个不起眼的红发骑士就进入了他的视线。格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略显邪恶的微笑,决定了,就是他了。
于是他一甩马绳,跟上了前面那位骑士的速度。
“达利亚副团长。您的肠胃炎好些了吗?”
看上去是关心的话语,但说话的人却是挂着一脸嘲讽的浅笑,还真是隐瞒不住的不怀好意。
“是格里啊……托您的福,已经好多了,”
被称为达利亚副团长的红发骑士一脸的憔悴,尽管能够看出他的身体并非孱弱,然而他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分明是名为“急性腹泻”的风暴在他身体中过境后的惨状。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副团长不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的话,那可是骑士团的一大战力损失,”
“哪……哪里,是您过奖了,”
一方用露骨的嘲讽语气说着“恭维话”,另一方却是在腼腆笑着,以为这是货真价实的褒奖。这样的对话让格里觉得,以为对方会对此有所反应的自己才是傻瓜。
“不过很可惜,今天还是用不上您的‘圣剑’啊,恐怕在这次的行动中,我都没办法瞻仰到您的‘圣剑’的光辉了,”
“可不能仅仅因为一次出击扑空就松懈了啊,格里·费里厄斯。骑士就应该随时备战,这可是……呕……呃呃,咳嗯,骑士的铁则,”
看得出来达利亚刚刚是想摆出一副副团长的样子对格里说教来着的,说实话要不是被来自腹部的原始冲动打断,好歹凭着这身份还是能体现出一些威严的吧,然而被打断了后就只剩下说教不成的可笑模样了。
若说碧丽丝让人怀疑的是中央骑士团的准入标准,那么达利亚的存在就会让人怀疑这个组织的干部考核制度了。
就连格里都开始觉得有些可怜了。达利亚再怎么说也和他一样有着能够追溯到旧国家时期的世袭爵位,虽说是没落了三代以上,但也是如假包换的(没落)贵族。
“果然是和贱民生活久了吗……”
“低贱”感再一次袭上了格里的心头,不过也没办法,自己都已经搭话了,还是把想说的说完好了。
“抱歉,副团长,我说的可不是这一次的扑空,而是指我们来朗德堡的整个行动,”
“难道您对这次行动有什么异议吗?”
达利亚那张让人留不下印象的脸上尽管还维持着那张老好人一般的微笑,但很明显那笑容已经沉了下来,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严肃内容了。
“异议可说不上,服从可是骑士的美德,如果有必要,团长就算命令我去送死,我也会欣然领命。我就是抱着这种觉悟来到朗德堡的,新普利希帝国治下的七座‘堡垒’之一内部出现了怪物,能够突破防护法阵的怪物,这件事实已经触及‘魔灾’后人类文明的基础了,我可是做好了面对七年前那场大战,‘第二次维普尔之乱’的准备过来的。结果呢?那个‘魔蚀者’领主,完全就没有求援者的自觉嘛!那副优哉游哉的态度不说,还把我们当成他手下的治安团一样喝来喝去,简直就是把我们当成他雇来的私家侦探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堡垒’外的这个地点,组织了一次像样的进攻,还扑了个空。这么看来,我们不就和三流话剧里被凶手骗得团团转的蹩脚侦探一样吗?”
达利亚那双显眼的金色眼睛一直看着格里,尽管他完全可以凭着官威把这个人的牢骚压下去,但他不想这么做。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回答“副团长就要有个副团长的样子”。
“没有人是不会犯错出丑的,组织也一样,虽然我觉得这么说对您来说也没用吧……那不如想想看这次行动的意义如何?如果真的能避免‘第二次维普尔之乱’的爆发的话,我觉得出一些丑也未尝不可,”
“但那也是有意义的情况下啊,我的副团长。刚刚的行动您也是打了头阵了,那群‘魔蚀者’早就撤得连影子都不剩了,我们的情报肯定在哪泄露了……”
说到这,格里忽然觉得,该不会达利亚还不知道这次行动背后的利害关系吧。嗯,这是有可能的,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一根筋骑士”,搞不好他还真的以为这个骑士团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以高洁著称的团长约顿·博纳海姆,都还死守着那陈腐的骑士准则呢。
怀着给副团长上一课的心态,格里自顾自地开始了解说:
“如果这次真的只是野外出现了一群能突破防护法阵的怪物就简单了,然而什么事都要看这背后的背景啊。‘十二圣贤’里唯一被‘魔灾’侵蚀了的‘魔蚀者’,找上了‘十二圣贤’里有‘魔蚀者洁癖’的骑士团长求援,就算表面上都还是恭恭敬敬,其实在这三个星期里这两个人都在卯足了劲在找能利用这个事件扳倒对方的方法吧,”
“是吗?即便扳倒了对方,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对方仍是一脸笑容,好似什么都看不穿的样子,格里更加确定了。没错,达利亚他正是没想到这一层面,看来这个副团长还真是空有一把圣剑,对基本权力规则的了解还不如他这个团员。
“那怎么没有好处,你以为他们两个人统领的真的就只是中央骑士团一个武装集团和朗德堡这一个‘堡垒’吗?约顿·博纳海姆和克兰·温特姆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十二圣贤’之一,这称号早就不只是对他们武力的承认了,可还代表了实打实的政治特权。在‘维普尔之乱’后我们古拉维斯也好,新普利希帝国也好,民主国家同盟也好,政治上都早已分裂为保守和激进两派,一方如果能做局端掉另一方中‘十二圣贤’级别的人物,那岂不是能构成很大的政治优势,”
“就为了政治上的迫害,就足以让他们干出这种事吗?”
“那是当然,政治上可有不少肮脏的手段。再说,这次事件从性质上说可是触及到了当代人类生存的根基,这种程度的危机要嫁祸给‘十二圣贤’级别的人物也不算过分,不,应该说大部分人都会想,‘正因为幕后有‘十二圣贤’之一的支持,所以才会到如此地步’。而对这种事情,有了三年前同为‘十二圣贤’的前团长艾丽西亚的叛逃的先例,大众估计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吧,‘十二圣贤’之一会和‘维普尔’私通什么的。嘛,虽然那件事是货真价实的就对了,毕竟……”
格里一下子刹住了车,下半句话“毕竟你就是靠她叛逃后的人事空缺上位的”差点就说出来了。尽管达利亚确实很好欺负,但这种话格里还是不敢说,再怎么讲他都是他的上司之一啊。
“……其实,我一开始也并不是没想到这里。嘛,约顿他,确实也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唉?……”
这一回答出乎了格里的预料,不是没想到这一点?那么达利亚他难道是故意无视了这种可能性吗?
“也就是叛逃事件发生后的几个月吧,约顿他就……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的团长,‘皎白骑士’,他能够用他的方式让骑士团团结,这就足够了,”
“你指的是什么,三年前的叛逃事件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格里有些急不可耐地问,这可从来没听说过啊,达利亚这个骑士道笨蛋实际上居然对这种事情是见怪不怪的态度吗?
“有些事情,后来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我也……呕……呃呃,作为副团长觉得这对骑士团比较好,”
尽管达利亚又一次地现出了可笑的样子,但这反而让一开始以为自己比他知道的多的格里觉得,一无所知还在这里班门弄斧的反而是自己。
可恶,究竟是什么会让……
咻!
一个异常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他们本能地向上看去,一束喷射着红色的箭矢出现在了他们左手边的天空中,那是左路军的方向,而红色烟雾代表的正是遇敌。
“总算是露出马脚了啊,‘维普尔’,”
中央骑士团全员不过五十人,如此少的兵力还要以这种散开的阵型撤退,其中正是有搜索任何脱逃的敌人的考量,当然能让他们这么做的还有他们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
“这下可没法跑了吧,看来这趟不愉快的出行最后还是能有个不错的结尾,”
格里阴郁的声音不掩其中咄咄逼人的杀气,看来那个不小心的“维普尔”可怜虫,很快就要变成格里发泄一直以来不满的出气筒了。
格里的右手拿起了一直挂在马鞍侧面的金属骑枪,那是一柄即便与达利亚的圣剑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华丽武器。赤铁材料让它呈现出了暗红色的底色,从握柄到圆锥形的枪身上都纹满了金色的花纹,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花哨了,然而对格里来说这却是贵族对贱民不可缺少的高贵象征。
“格里·费里厄斯!现在前往援助左路!”
用这句话向达利亚做出了报告,格里立刻调转了方向,往着左路军的方向猛冲了过去。
“等等!……”
达利亚想说什么,但也传达不到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跟着格里往左路的方向突过去了。
“啊呜~啊呜~”
在他们身后躺在马上的碧丽丝嘴角淌出了一道涎水,完全没意识能让她这样优哉游哉的时间就即将要结束了。
2、
“这家伙……是什么来头……”
异常,这是中央骑士团副团长杜莲·斯密对此刻眼前敌手的唯一评价。
即便对方披着掩人耳目的斗篷,也可以看出来对手身材娇小,即便说是小孩子也不过分。然而小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完全隐藏起自己的魔力,做出突袭中央骑士团这种无谋之举吗?
“……童兵吗?还真是像蛞蝓一样见不得人啊,‘维普尔’!”
一丝厌恶之感涌上了。拜“魔蚀者”被“魔灾”侵蚀赋予的异能所赐,即便只是小孩子,他们实际上拥有的力量轻易地超过了历战的士兵,是真正名副其实“披着小孩皮的怪物”。
那么对方这个时候做出这种“自杀式攻击”的目的也就变得明了了——他们的一部分还尚未逃脱,而且很可能就在她们左路所前进的方向上。于是担心被追上的他们就派出了这一名童兵进行骚扰,说白了就是用一个人的奋战以及死亡,争取那些所谓“首脑”逃跑的时间。
尽管杜莲不是达利亚那样一根筋扑死在骑士道上,但是此刻她也由衷地觉得,这种把小孩子的生命当成消耗品的大人,就算大道理说得再好听,自己也要把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什么骑士不虐待俘虏的准则都见鬼去吧。
当然,要想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饱以老拳,前提就是她要跨过眼前这名童兵一个人的防线,而非是对方的尸体。
刚刚她的同伴已经弯弓放出了代表遇敌的信号箭,如果等到整个骑士团都来增援的话,那孩子的生存率就无限接近于零了。不想那种情况发生的话那就要凭一己之力在同僚赶到之前把这个小怪物制服。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王牌,为了这次作战带来的魔像在突袭的第一击中成为了牺牲品,还未来得及启动就被打成了碎片。
“啧,真是讨厌,讨厌啊!”
一头亚麻色的卷发随着头剧烈的晃动着,杜莲真是觉得自己是个榆木脑袋,绞尽了脑汁都没办法在这种现状之中找到一条出路,今后还有什么资格说达利亚是“单细胞白痴”。
“杜莲副团长,请您退下,”
伴随着貌似可靠的男中音,一名一样身披白袍盔甲的男性骑士走到了杜莲面前,挡在了她和那童兵之间。他手中拿着一把平淡无奇的木弓,不用问,刚刚的信号箭就是他放出来的。
“昆特拉,等等……”
“不用说了,杜莲副团长,失去了‘魔像’的您已经不能称作是完备状态了吧,这种时候您要学会更加依靠向我们这样的下属才是,”
看他一脸献殷勤的脸,杜莲只会觉得恶心反感,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输才有所犹豫。
但昆特拉没有给杜莲解释的机会,他马上拉弓搭箭,瞄准了眼前那个娇小的身影。
“虽然,我也算不上是完备的状态……那么,就先试探试探吧,”
这种假装游刃有余的语气,也正是杜莲讨厌这个人的地方之一,所谓“不装X就浑身难受”就是在形容这种人吧。
一箭射出,箭矢在空中分裂成了数十支闪着蓝光的箭,在童兵的上空降下了飞箭的骤雨。箭雨的洗礼激起了一地的飞尘,如同昆特拉的杀意一般吞没了那小小的身影,恐怕这次攻击就已经一锤定音了吧。
这种杀招居然还只是“试探”,第一次见到昆特拉的人肯定会被他的“实力”所折服吧。不过很遗憾的是,这次他的观众只有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杜莲。
“啊,我就知道,这家伙一会肯定会说什么‘嗯?下手还是太重了吗?’之类的话吧,”
“作为试探来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果然正如杜莲所想,射出这箭后昆特拉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想一击解决对手吧,之后这句貌似自省的话不过是在为他的战果“锦上添花”罢了。
不过稍微能让她觉得畅快些的是,昆特拉判断得并不对,对方并没有被他的一击所击倒。
尽管尘埃尚未散去,但直觉告诉她,对方不可能被这种没有终点的攻击击倒。她明白自己刚刚被一击击毁的魔像的硬度,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就意味着,那个童兵的身体强度很有可能与自己引以为傲的魔像不相上下。
“简易魔像三式!”
基于这种考虑,杜莲向前方的地面上掷出了三支匕首,匕首刺入大地的瞬间,土壤像是被溶解了一般呈现出了流动的波纹。从三支匕首刺入的地方,一条以土壤为身躯的巨蛇从三只匕首刺入大地的地方浮出了地面。
当然,事先没被提醒的昆特拉被这条突然从自己脚下的出现的庞然大物击飞,掉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这点程度的冲击对中央骑士团的骑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杜莲连看都没看昆特拉一眼。此刻她的眼睛注视着的,正是刚刚被箭雨洗礼过的那片地面。尽管感觉不到魔力,但她相信,她的对手一定还活着。
来了!
“缠住他!”
几乎是凭着直觉做出了判断,杜莲一声令下,这条足足有十几米长、两米多宽的巨蛇开始向前冲刺。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也冲出了箭雨激起的烟雾,前进路线笔直相交的两者眼看着就要迎头撞上!
砰!
对方只是挥出了一拳,巨蛇的头部就被击得粉碎,还原成了没有生命力的土块。杜莲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对方既然能够一击把自己的王牌魔像击毁,她又怎么能指望这种就地取材的赶工制品能拦下这怪物?
“不过这种怪力,就算是‘魔蚀者’也犯规了吧!”
“魔蚀者”的身体一般都比一般人结实,但是能够发挥非人的力量到这种程度的,即便是中央骑士团的杜莲也是第一次见到。
“阻挠塔西林大人的人!就由我莫娜来排除!”
“女孩子?……不行!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来自对方的吼叫声提醒了杜莲,她又往地上丢下了两把匕首。
“盾!”
顿时一面土墙在她和自称莫娜的敌人面前立了起来,杜莲当然没指望它能够完全挡下对方的冲刺,至少它能够为她争取到一点拉开距离的时间吧。骑士之中也是存在着不善于白兵战的异类的,杜莲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好好想想!用泥土拼凑的临时魔像肯定会被对方秒杀,就连作为数量活用都做不到,这样的话干脆就不要再浪费有限的魔像核心。自己身上的核心还剩下八把,现在最为保险的方法是先跑到之前魔像被击毁的残骸那里,看看能不能对其进行修补……
等等,对方的身上到现在还没感应到魔力,如果是这样……
轰!
土墙爆裂的声音提醒着杜莲,自己应该快些作出决定了,是选择保险的方案,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啧!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疼喔!莫娜!”
杜莲不打算再制造出土墙来争取时间了,相反,她停了下来,将系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匕首”——即魔像核心,抛向了空中。瞬间,杜莲的魔力连接上了匕首中的法阵,操控着这八支匕首在空中飞动着。
要用不完全的法阵同时操纵八个物体,即便对于身为副团长的杜莲来说也是难事。要知道即便是身为团长、“十二圣贤”的约顿·博纳海姆,同时灵活操纵魔力剑的数量上限也不过是这个数量。
汗水不自觉地从杜莲的额头渗了出来,她紧锁着眉头,一面维持着对“匕首”飞行的控制,一面试着同时规划出八把“匕首”的轨迹,这一切都要在几秒钟内完成。
“去吧!”
随着杜莲一声令下,八把“匕首”同时飞了出去。有三把很明显是偏离了目标,尽管有些难看,但还算是能接受,毕竟只要有一把能够命中的话……
然而现实却再次打破了杜莲的幻想。
对着飞来的匕首,自称为莫娜的女孩却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不,实际上她根本就不需要闪避。
铛!铛!铛!
“匕首”撞上了她的身体,就像是撞上了厚重的盾牌一样被弹开了!
这速度应该足以切开人类的皮肤的,那么剩下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了。
“这家伙,不仅力气很大,皮也很硬,”
怎么办?就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也是要建立在核心能够切开对方皮肤的前提上,如果连这个前提都做不到,那什么想法都是空谈。
“Ruaaaaaaaaa!”
莫娜当然不会给她思考的时间,就趁着这一瞬的由于,双方的距离一下子缩小到了白兵战的的范围。
“糟……”
面对挥上来的拳头,杜莲的本能地伸出左手进行格挡,不用想,这只手是要废掉了,但是如果能保住内脏的话……
嘭!
“唔……”
只是一拳,就达成了和刚刚巨蛇冲击一样的效果,杜莲的身体飞了出去,和昆特拉一样坠落在了附近的灌木之中。
“啧……要是魔像还在的话……”
现在说这种丧气话当然是一点用都没有。杜莲作为牺牲品的左手已经没了知觉,这力道贯穿了她的左手、甲胄,还是触及到了她的躯干。这感觉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能挥出的拳,分明是硬生生吃了A级以上怪物的一掌才会有这种全身都散开了的感觉吧。
“怎么能……倒在这种地方……”
居然牺牲小孩子来让自己跑路,一想到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行径的人还在前方逍遥法外,杜莲心中的无名火给了她站起来的理由,就算是一副哪里都在疼的身体,她也要亲手把那家伙揪出来。
“是叫塔西林是吧……看我不把你打成猪头……”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解开了身上的搭扣,瞬间厚重的铠甲和披风从她身上掉落了下来。刚刚吃过了莫娜一拳的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东西在她的怪力面前都是多余的。
“以吾血发令,土起榭,雷鼓乐,水散扬,风传颂,炎皆尽,万般皆失辉,唯此像千古……”
杜莲尚能活动的右手举起了她已经完全瘫痪了的左手,血与汗早已浸湿了她身上的布衣,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了她对于骑士来说有些瘦弱的身形。其实若非是她的身份和所属,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一名骑士,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一名魔像使吧。
“……与你相称的敌手已然出现,那么登场吧!血司魇像!”
红色的光芒从杜莲布满了血的左手上放射了出来,因为在那之后上流出的血液全部仿若得到了生命一般开始四处流动,很快便在她四周的环境之中留下了一道道血红色的轨迹,而沿着这轨迹开始奔驰的,正是杜莲毫无保留全开的魔力。
以自己的血液作为法阵的基本材料,将所有自己血液所及之物强化并化为自己魔像的材料,这便是杜莲赤手空拳时的底牌——血司魇像。上次她用这招还是学生时代的事情了,这当然要归功于中央骑士团总体而言强大的肉搏能力,她还从未陷入过自己不擅长的白兵战之中。
被她的血液染指的物质开始集聚、扭曲了起来,渐渐形成了成了杜莲脑中魔像应有的样子。术式成功生效,但这并不代表警报解除,莫娜会给她的魔像成型的机会吗?就算会,血司魇像的强度又挨得住莫娜的一击吗?
“也拜托你好好想想啊!那种会把你当成弃子甩出来的大人,真的值得你这么卖命吗?!”
尽管杜莲并不期望这句话能够让对方放弃进攻,但她还是想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这个叫莫娜的女孩的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啊!
“塔西林大人是会给这世界带来变革的人!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莫娜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你这一根筋的性格是跟谁学的啊!!!”
莫娜的身影出现在了尚未成型的魔像之前,即便是是像她这样的小孩子,也明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解决的对手的道理,这样下去的话……
“你这‘魔灾’的孽种啊!吃我制裁的一枪吧!”
响彻丛林的吼叫声,混杂着急促袭来的马蹄声,莫娜清楚的记得,啊,是那个人,那个排在昆特拉之后的中央骑士团中第二讨人厌的男人。不过这次出现的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杜莲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臭屁的男人的吼声能这么好听。
莫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赤红色的枪尖挑到了空中,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就算具有这样的怪力,若单论像是反射速度这样的基本战斗能力,她怎么可能比得上日夜为此勤加操练的中央骑士团?
紧跟着格里的突击,达利亚用双手紧握放射着金色光芒的重剑,不论谁目睹这样灼眼的光辉,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圣剑”一词吧。那是沸腾着的魔力,全部凝结、实体化成为了骑士手中的“圣剑”。不用想,若是全部释放的话,奔涌的魔力洪流必将他眼前的一切蒸发殆尽。
那么他现在还未挥出这一击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队友格里还在和莫娜缠斗着吧。
“格里,别贴得太近了,这样我没办法攻击,”
“嘁,这种程度的对手,不用副团长你出手就可以……”
格里调转马头,再次对着地上那渺小的身影发起了冲刺,逐渐累积起的动能全部化作了枪尖的冲击力,枪尖所指正是莫娜毫无防备的咽喉。即便莫娜的皮肤能够挡下飞刀的攻击,也未必能扛住这种重型武器的攻击吧。
然而莫娜却没有躲闪的意思,她站定在了原地,直面着提枪冲向自己的骑士,脸上显示着她不会动摇的意志。
“她是疯了吗?!”
然而结果却远远出乎了杜莲的预料。
!
凭着专注于一点的注意力,身为外行人的莫娜居然原地徒手接住了向自己袭来的骑枪!尽管初始的冲击力让她的脚很明显地下陷了好几公分,但她还是成功地在这一瞬间让那枪尖在自己的喉咙前停了下来。
“什……”
“给!我!下!来!”
在下一个瞬间,莫娜干脆借着格里尚未耗尽的惯性,把骑枪当成杠杆,再次使出了她的怪力,把格里连同他装饰过度的骑枪一同用过肩摔的姿势甩了出去。
格里的坐骑仍旧维持着那速度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它估计还没弄清楚情况吧,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忽然就被甩了出去。而它的主人也同它一样,难看地摔在了地上,格里脑中除了贵族受辱的屈辱感之外,强烈的疑问也同时困扰着并非弱者的他: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如此孱弱的少女,竟拥有此等的力量。
仅凭一人就两次将中央骑士团的骑士逼入了绝境,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了,就算是一名历战的勇士,这也是足够他为之自豪一生的战绩了。
不过她的运气就要用完了。
“我手中的太阳哟,请再一次……”
圣剑中满溢着的光辉,即将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莫娜的身上。
“Et……”
“等等!”
一只被巨大的血红色条纹缠绕着的巨臂忽然挥了过来,像拍蚊子一样把将要释放出魔力的达利亚拍在了地上。
“你这单细胞生物!想要杀了她吗?!”
操纵着血司魇像的杜莲几乎是怒吼了起来,。
“杜莲,冷静些,我又……”
“我所看到的就是你想用那把闪瞎眼的狗屁圣剑把她蒸发掉!”
“‘永恒之日’(Eternal Solaire)又不是只有一种用法!”
“杜莲的判断是正确的。吾等所要的可不只是纸面上的战绩,而是一个突破口,这姑娘就会是吾等的突破口,”
第三个声音介入了两人的争吵之中,那是一个谦逊有礼的声音,但这谦逊却并不让人觉得软弱,反倒听得出这是由非同寻常的坚毅和实力在支持着,也就是说,这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有资格对弱者谦逊的强者。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莫娜,恐怕都不会认错这个声音。
“奥斯顿卿,先锋就交给你了,封住她的行动即可,”
“谨从君命,”
得令的独臂骑士骑着马冲上了前,他仅剩的左手在空中挥舞着一把细剑,那是他魔力的指挥棒,一会,他的魔力就布满了全场,如凛冬般肃杀的气氛瞬间沿着他的魔力散布开来。
“……”
奥斯顿的细剑从虚空中挥下,没有华丽的咏唱,他的进攻开始了。
“!”
冰霜瞬间出现在了刚刚魔力散布过的地面上,坚冰从莫娜的脚部迅速地生长了出来,将她和地面粘结在了一起,同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她的小腿、大腿爬了上去!
“这种东西!”
莫娜一跺脚,冰块就被她的怪力震得粉碎。不行!即便是奥斯顿的冰也不能让这具有怪力的少女停下来。
但是对于那声音的主人而言,这就足够了。
他跳下了马,踏上了这块在几秒内冰封的地面,尽管腰间挂着一把长刀,但他右手中所持的武器却仅仅是一把匕首。
“居然主动靠了过来?”
就连莫娜也吃了一惊,难道这男人不知道自己的怪力吗?如果知道了这点,就应该尽力和她保持距离避免白兵战才是,但这男人却主动缩短了距离,难道他想送死吗?
不过她还是攥紧了自己拳头,她不需要去思考对手行为的合理性,她只要能击溃眼前的敌人就好了。
“哈啊啊啊!”
但是,当对方冲刺到只剩一步半的距离的时候,他一直空着的右手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仿若错觉一般,一把青色的重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唰!
青光一闪,莫娜只感觉到了左臂传来一阵剧痛,自己被那东西攻击到了。但她没去查看自己左臂的伤势,而是直接无视了这一事实,向着已经冲进自己攻击范围的对手挥出了右拳。
“哦?在下还以为能切断你的左臂的,看来还是太小看你了……”
然而男子俊美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出乎预料了的惊愕,不禁让人觉得莫娜这毫无道理的防御力也是在他的预测之内。
他一侧身,让莫娜的右拳从自己的腋下穿了过去,接着用左臂一夹,这样就算是暂时控制住了莫娜的右臂了。
“……不过,‘野兽’终究只是‘野兽’……”
莫娜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就用脚别倒了她的脚,失去了立足点的她自然而然地开始倒了下去,而他就这样顺势将她按在了地上。
“……‘魔灾’的孽种,”
在如人偶般精致的五官上,表现出的却是无限的冷酷以及蔑视,仿佛被压在男子身下的并非是一名娇小的少女,而是一头犯有原罪的魔兽。
他的右手从左手中取走了匕首,对着莫娜那条已经血流不止的左臂,补上了关键性的一刀。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惨叫让达利亚和杜莲都忍不住别开了视线,但他们身上相同的装束都在提醒着他们,他们也同样处在施暴者的立场上。
“杜莲卿,请试试看吧。在下认为,凭着这名雌性‘魔蚀者’贫弱的魔力,它应该不足以对抗你的核心对它的控制。如果不行的话,在下再试试看其他的控制方法,”
听到了男子的指挥,杜莲才猛然察觉,男子**莫娜左臂的匕首就是自己之前攻击失败的魔像核心。
构筑简易魔像的基础就在于就地取材,而就地取材所需要的就是对物体的控制。简单地说,杜莲能够控制被那匕首刺入的物体组成她所想要的魔像,然而这并不可能对人体有效,因为活人的肉体是具有魔力的,控制的效果会因为魔力的相互排斥而式微,这是所有稍有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然而莫娜却是个例外,她的身上根本感觉不到魔力。这也就使得另一个问题迎刃而解了,为什么莫娜能够将自己的魔力隐藏得这么好,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隐藏,她根本就不具有魔力!
“抱歉,”
在心中默默道了歉,杜莲开始将自己的魔力注入那把刺进了莫娜身体的匕首。
“对不起……塔西……”
莫娜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直到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她居然还在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操纵着魔力的杜莲一再地提醒着自己,自己究竟在做一件多糟糕的事情,同时她也确定了,那个叫塔西林的,一定要让他加倍尝尝这孩子受到的痛苦。
在确认到莫娜的意识已经被夺走之后,男子才从她身上站了起来。林间的风吹起他飘逸的金黄色长发,配合起他一脸沉静的表情,若无视倒在地上刚刚被他击败的敌人,这画面足以成为传世的骑士肖像了。
除了按他的命令前去追击的独臂骑士奥斯顿,其他的骑士——杜莲、达利亚、格里、昆特拉都向着他聚了过来。
“约顿团长!”
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四名骑士向他表现出了绝对的服从,这正是骑士的美德之一。
“卿等请平身,身处战场不必拘于繁文缛节,”
即使受此大礼,约顿·博纳海姆也依旧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他镇住整个骑士团的定力体现。
“刚刚在下已经下令,奥斯顿·纳契夫将会对前方逃亡的敌方首脑进行追击,如果顺利,很快就能有个分晓,”
这大陆十二名最强者——“十二圣贤”之一,中央骑士团团长约顿·博纳海姆如是说,恐怕那位莫娜宁死掩护的塔西林大人是凶多吉少了。
“不论是‘维普尔’,还是‘魔君’,很快就能见个分晓了,”
很快,这林间的疾风就会吹到那“魔君”治下的朗德堡了吧。
不论对团长的话作何感想,这句话是所有在场者的共识。
3、
当昆特拉走进朗德堡的审讯室时,室内所有朗德堡所属的守卫都不同程度地摆出了一副臭脸。
“啊呀啊呀,这么一看我们还变成干涉‘堡垒’独立的反派了,那么当初究竟是谁屁滚尿流地来找我们求援的呀?”
当然,处于双方友好合作的考量,昆特拉可不能把这话说出口。他只是将自己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撩到了一边,坐上了审讯者的座位。
一旁朗德堡的书记员稍稍收敛了些表情,她向昆特拉竖起了大拇指,示意审讯随时可以开始。
昆特拉开始打量起与自己隔着铁窗的对手,那莫娜口中的“塔西林大人”。他绞尽脑汁地想,这男子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是能够和“大人”这种尊称挂上钩的,目前为止,他还想不到答案。
这男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廉价的衣服,开始下陷的眼窝、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和没有光泽的黑发,都是营养不良或是超时工作的恶果。不过这些都还能用“地下组织生活艰难”来解释,最为重要的是,他那栗色的眼中看不到一个领导反抗组织应有的坚定神色,反倒充满了一种极为不相称的市井痞气。
“如果和我说他是因为小偷小摸被关进来的,我不会有一丝怀疑;但是如果说他是那个‘维普尔’的领导人之一……”
但是那个可靠到无趣的奥斯顿是不可能抓错人的,再说,在那种地方也不可能会抓错人,那么这个男人究竟是?
抱着一肚子的疑问,昆特拉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开始了审讯。
“名字?”
“塔西林·伊克斯珀,”
“出生日期及地点?”
“新历66年4月20日,新普利希帝国所属‘堡垒’瓦雷斯顿,”
“职业,”
“自由职业者,不过在你们这些体面人看来应该和‘无业’没有区别吧,”
“哦?我还以为你会自豪地宣称自己是革命者呢,”
昆特拉不无挑衅地说,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却也是审讯的策略。
没想到对方却翻了个白眼,继续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革命?拜托,那种投入和收益完全不成比例的豪赌,只有被所谓‘理想’哄骗的人才会去做吧,”
确实,这个人的言谈也和他给昆特拉的第一印象一样,像只紧贴在地表的虫豸。然而不能被骗了,这个人确实是在场被捉到的,那个“魔蚀者”女孩也报出了他的名字,他肯定这这事脱不开干系。
更重要的是,中央骑士团已经等待这个突破口太久了,尽管不像格里表现得那么表面,但昆特拉也同样厌倦了这个没完没了的差事。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掌握有关键的信息,那么就算用用撬的昆特拉也要让他把所有的情报吐出来。
当然,昆特拉不会使用暴力,如果一开始就决定使用暴力的话来的就不会是他了,换言之,正是因为他是团里最擅长这种文斗的人,他才会出现在这个由朗德堡控制的设施之中。
“好吧,那就按照你说的,你是个自由职业者,那么你又到那种地方干什么呢?我看你也不像是去伐木还是狩猎的样子,”
想要戳穿对方的谎言,最好的方法并非是马上戳穿,而是先顺着他的谎言。为了将谎言持续下去,对方一定会继续在先前的谎言之上堆砌更多的谎言,那么总有一刻,由谎言筑成的高塔将轰然倒塌,到那时真相就会自然地水落石出。
昆特拉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决定听听看,这位被抓个正着的犯人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塔西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下了一口唾沫,说:
“您若是要听的话也无妨,不过这些事情可是无趣得很,当然肯定也不会有你们想知道的什么‘维普尔’的内容,”
“请讲,”
“自由职业者,其实应该称之为自由撰稿人比较恰当,简单地说,就是写些小文章,投稿给一些街头小报赚些稿酬养活自己……
“有什么能证明这一点的吗?比如说发表过的文章,”
“如果你想要证据的话,你可以去找找看今年二月份的《帝东生活报》,上面有我发表的一篇文章,具体是关于……好像是关于领主克兰的文章,”
昆特拉转过头压低声音问一旁的书记员:
“你知道这报纸吗?”
书记员摇了摇头,昆特拉记忆中也没有这份报纸的印象,所以这谎言这么快就崩塌了?
“你问也是没用,那种关于领主花边的小报纸,想必这些忠诚的公务员都是不屑一顾的吧。想要查证的话我可以给你报社的地址,就算再不入流,我想他们总不会连半年的底稿都留不下来吧,”
“那好吧,还请你继续说吧,你到那个地方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塔西林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态度让昆特拉多少有些不爽,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已经身陷囹圄的自觉啊?
“那我就说得简单一些。像我这种没有门路的撰稿人当然是没办法把稿子发到像是《帝国时报》那种大报纸去的,那么小报纸又是凭什么录用稿件的呢?当然就是这篇文章能够吸引多少关注度,而在这几个星期内最具关注度的题材又是什么?当然就是朗德堡内出现怪物、中央骑士团应召驰援这一连串事件啦,”
昆特拉不禁在心里暗自骂起了克兰·温特姆,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将整件事情保密,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民意大操大办,那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空子给这个叫塔西林的男人钻了。
不过,也许正是拜此所赐,这谎言的泡沫已经接近破裂了,昆特拉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待塔西林自己说出与自己所知事实矛盾的内容即可。
“一开始,中央骑士团所做的也都中规中矩,不过就连我这种小老百姓也能想象得到,要两位势同水火的‘十二圣贤’合作,摩擦力肯定大到双方都寸步难行的地步吧。所以你们近一个月的活动也都中规中矩,说实话,我也有点替你们可惜啊,堂堂的‘骑士剑’,却沦为了‘警棍’之类的东西……”
刚刚他是在向我挑衅吗?昆特拉不由得问自己,如果这是什么反审讯技巧的话,那对方还真可能是个自己这种半桶水的审讯者不能拿下的对手。
“……不过你们的坚持也算是有些结果。今天你们不就全体出动,去围剿这次事件的什么核心了?所以我呢,作为一只追逐热点的飞蛾,也就跟着你们到那里去了,”
果然,重要的部分被他一笔带过了。这也正是他狡猾的地方,不需要知道什么真相,只要不说谎,就不会被揭穿。
所以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就要以此为突破口,把他的谎言全部揭穿!
“等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到那个地方的呢?”
昆特拉死死地盯着塔西林的眼睛,等待着即将出现的任何一丝动摇。
“我们中央骑士团今天的行动是高度保密的,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就算是朗德堡的协同人员,知道我们今天具体的行程的也不超过十个。你也知道的吧,这个朗德堡在帝国境内也算是鲜有的对‘魔蚀者’开放的‘堡垒’,所以说在‘堡垒’中很有可能潜伏着‘维普尔’的探子。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什么‘很可能’,就是有间谍,毕竟即便是这样保密也还是防不住啊,‘维普尔’的塔西林‘大人’,”
这样就算是摊牌了。毕竟对方的谎言实在是荒谬至极,所以会这么快就被揭穿也正是在昆特拉的意料之中。既然之前的陈述已经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是不会再坚持那个伪装的身份了吧,看来这次审讯总算是能进入正题了。
“呃哼哼哼哼……”
塔西林阴沉的笑声久久地在密闭的审讯室中回响,与外表一样与考究无缘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听了不免心里发毛,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却都乐见这种自暴自弃的表现,因为这代表着眼前的被审讯者就要坦白了,他们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你还真是有信心啊,你们所谓的‘保密’……”
“什……什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特别是对于行动大开大合的骑士而言,想要推断你们的动向,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
居然还在坚持这个谎言,这家伙是……不对!这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一定是这样!
“你要是一直坚持这个说法倒也可以,只不过下一次来的人可能就不会像我这样用这种和缓的方式来问你了。你在逃跑的时候,是有让一个叫莫娜的女孩替你殿后吧?我们团里对你这种做法可是颇有微词,我想如果我肯让出这个机会,他们之中自愿来对你实施一些‘教育’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吧,”
“莫娜吗……”
面对昆特拉的威胁,塔西林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马上他又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说道:
“所谓骑士也不过如此吗?我倒是无所谓哦。告诉你,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我也就能活到这个月底了,”
“哦?是因为什么‘魔灾’的后遗症吗?”
“因为我会因为没钱付房租被赶出去,然后悲惨地饿死在街头啊。体面的骑士先生,除了光荣牺牲,这世上可有还很多你不知道的死法呢,”
“那这样如何?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中央骑士团的行踪的,我就帮你付清这个月的房租,怎么样?公平吧,”
第三个声音随着一丝光线一同闯进了昏暗的审讯室之中。一见到来者,室内除了昆特拉和塔西林以外的人都同时笔挺地站起了身,向来者行注目礼。昆特拉则是暗暗的啧了啧舌,但他也是不敢怠慢地站了起来,向着那人迎了过去。
“温特姆阁下,您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堡垒’,我为什么不能来?”
凭着一脸阳光的笑容和有些孩子气的发言,昆特拉的话被简单地顶了回去,当然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真正压倒了昆特拉的是那人身后的权势。
“那就是……朗德堡的领主……克兰·温特姆……”
刚刚对骑士倨傲无礼的态度被一扫而空,若不是双手被拷在座椅上,恐怕塔西林也不会呆坐在那里一点表示都没有吧。他一时不顾失礼,用他的那双死鱼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相对于约顿而言他的金发颜色深了些。尽管整体算是短发,但左侧的侧髻却被挽成了一条别致的麻花辫。一身蓝色的短外衣和长皮裤都是便于活动的式样,一般贵族应有的奢侈衣料和华丽装饰连影子都见不到,与其他领主一副政治老油条的形象更是天差地别。翡翠样的眼眸中乍看上去是轻松的眼神,配合上像是少年一般的面庞给人以单纯的第一印象,但只要久盯就会明白,在这样的表面之下有着与他朗德堡领主兼“十二圣贤”身份相称的深渊。
这样的形象,在平民看来算是亲民,但恐怕在与他同级的权贵之中就是个十足的异类了吧。就连塔西林也由衷地觉得,这位领主大人也很辛苦吧,因为不知道会有多少贵族因为看不惯他的作风而在暗中掣肘。
而昆特拉恐怕也是在这些贵族之列吧,正因为他背对着塔西林,塔西林才能清楚地看到他竭力不想让克兰看到的轻蔑的一面。
现在克兰坐上了原先昆特拉坐着的审问席,塔西林这才惊觉,克兰的开场白原来并非是什么玩笑话,现在他是真的要来和自己谈条件了吗?
“我看过你的履历了,对于一位要潜入‘堡垒’长达数年的间谍,你不觉得华兰联合魔法学院肄业生这样学历有点太高调了吗?”
这看上去是在嘲讽塔西林,但昆特拉反而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这么说来在朗德堡是找得到这位塔西林的记录的了,而且从领主的措辞看来,还不是一两个月的记录,而是一两年的记录。
“领主大人,抱歉我一介小民理解不了您的幽默感。谁是间谍?我吗?我看上去像是能凭一己之力摧毁整座堡垒的人吗?您看上去比那些骑士要讲理得多,还希望您能相信我是无辜的,我真的就只是一个路过的平民罢了,”
克兰绿色的眼睛盯着塔西林的眼睛,尽管这种感觉不怎么舒服,但塔西林明白若是有闪躲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在说谎,所以他就干脆无视自己的不快,直面着来自于朗德堡最高统治者的目光。
“嗯……是啊,我是个讲理的人,因为我是看实证的,只不过现在在我眼前的事实呢,说实话,看上去比我晚上做的梦还要不可靠,”
“那个……领主大人,我想请问您,您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克兰狡黠地笑了。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他又收回了笑容,稍稍作出了审讯用的严肃表情,同时向一旁做了个手势,会意的书记员坐了下来重新开始了审讯的记录。
“请问您能告诉我吗?您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中央骑士团今日将开始对本‘堡垒’,也就是朗德堡境内的可疑‘魔蚀者’聚落进行扫荡的?……”
“扫荡……”
昆特拉暗自咬了咬牙,这个词在这位自己就是“魔蚀者”的领主口中就是那么刺耳。
“……尽管我不像中央骑士团的诸位一样对自己的保密工作那么自信,但我也不相信这种消息是一个像你自称草民的人能够轻易入手的。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你是一个蠢到家了的间谍,要么你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平民。我和这座‘堡垒’会相信那种说法,就取决于你接下来的发言了,”
塔西林的喉结动了一下,他咽下了一大口唾沫,看来昆特拉没能让他认识到的东西,克兰刚刚让他明白得很清楚了。
“好的……我会说的,但请您相信我,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各位大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克兰眯起了眼睛,嘴角终究还是掩不住那一丝丝笑意,活脱脱就像是个正玩弄着自己猎物的狐狸。
“请讲,”
塔西林舔了舔已经开始发干了的嘴唇,他猛然想起来从被那独臂的骑士擒住到被押进这间阴冷的审讯室,他还没喝上一口水。
“任何事情都是有着因果联系的,这世上不存在那种不会引起任何因果联系的事情,因此这世上不可能存在无法被察觉的事情……呃,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能够通过与其相关的事情推断的……”
塔西林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犹豫着什么,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还是又开始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不定了。
“能说的具体一些吗?”
“好,好的!领主大人……就比如说这次骑士团的介入吧,其实骑士团的入境至少是要比那场大操大办的安民入城式要早上一个星期吧。俗话就说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通过观察一般向政府和‘古拉维斯’供应粮草的供应商,就能明白些……”
“温特姆阁下!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他是间谍吗?!不是间谍的话又为什么要搜集这些情报?!”
面对昆特拉突然的谏言,克兰也并没有直接否认,而是先回过头用眼神告诉他“我知道了”,又将目光放回到了塔西林身上。
“您也听到了,希望您能先对您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伊克斯珀先生,”
“那……那个,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我可是靠着写那种‘爆文’维生的人,这行当的关键就在于比起其他的同行更早掌握‘堡垒’内的热点。近一个月内……整个朗德堡都因为怪物的出现而恐慌,那么对我来说,关心的重点会放在军事行动上,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啧……”
昆特拉再次感觉到了眼前对手的难缠,间谍与三流撰稿人,两者重叠的地方实在是太大了,怪不得这个人会撒这样的谎,之前实在是太轻敌了。
克兰微微点了头,在他看来至少就这一点而言,塔西林的说法还不算有太大的破绽。
“抱歉打断了您,请您继续之前的叙述,”
“刚刚是说到……没错,对骑士团活动的探查上。只要知道了附加的粮草是由哪家供应商供应的,接下来骑士团的行动就可以通过他们的出货量来判断了。当然,这样子所能知道的也只是‘骑士团会有动作’,而并非‘骑士团会有何动作’,要想有更准确的猜测的话,就需要对现状进行一些判断了……”
塔西林抬起了眼睛,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心里默默估计着在场者的身份,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其中最重要的是克兰,作为这个地方的最高当权者,他而并不是中央骑士团的态度才真正决定了自己的生死。
然而克兰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好像这件事情说得与自己无关一样,这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意思吗?
不过塔西林也明白,不论如何,自己都是没有选择项的。如果真的如坊间传闻一般,那么这些政治巨头肯定也不会介意多一个他这样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塔西林握紧了早已被汗水湿透的双手,这次的审讯终于要进入它的核心了。
“中央骑士团和领主大人的不和,说实话即使是身在底层的我也有所耳闻,虽然不知道‘古拉维斯’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会让中央骑士团来支援这次事件,但我想中央骑士团来到这之后肯定会有各种‘水土不服’吧。不过至少从近一个月中央骑士团在朗德堡内的活动来看,双方应该都已经把这件事的起因定为‘人祸’了……”
“你又有什么根据这么说呢?”
昆特拉忍不住问,因为塔西林说的没错,这次调查的重心确实就放在了“维普尔”势力与怪物入境的关联,那为什么这个人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他自己都说自己不过是个没有渠道的小民啊。
“要问根据的话,就是你们在‘堡垒’内露面的次数太多了。如果你们认为这是‘天灾’的话,主要的调查场所应该是附近的被侵蚀区域,而不是在‘堡垒’里面。毕竟到今天为止,这都不过是我个人的推测罢了,”
尽管在克兰的面前塔西林不敢太过于明显,但冥冥中昆特拉还是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说“就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想想看吗?骑士大人”。
“于是你就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中央骑士团对‘维普尔’的巢穴发动总攻的那一天没错吧?”
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相信了,塔西林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是……是的!领主大人!正是如此!关于骑士团的动向,当然除了一般的粮草,还是要再注意一下一些高级的魔法消耗品的市场的。就比如中央骑士团的副团长之一,‘魔像公主’杜莲·斯密,魔像的铸造以及维护都是要消耗大量的原料的,在这样的精锐武装集团中,像这样的消耗肯定不在少数……”
“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地点的呢?正如你所说,中央骑士团之前一个月都在‘堡垒’内进行搜查,按理说,就算要对‘维普尔’的巢穴发动总攻,这个被推断出来的巢穴位置不应该也在‘堡垒’吗?”
克兰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他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抓住塔西林的破绽了吧,然而塔西林却反问了他一句:
“那么,领主大人,我想请问您一句:如果骑士团要在您的‘堡垒’内有这样的行动,您会允许吗?”
尴尬的沉默突然笼罩住了这个不大的空间,并非因为这是一个多么难的问题,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羞于在昆特拉这个外人兼当事人面前点明,气氛才会陷入这种僵局。
“唔呵呵呵呵……”
克兰俯下了身,用手捂住了脸,有所收敛但还是遮盖不住的笑声回荡在这个房间内。克兰用来维持自己形象的动作实在拙劣,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实际上只会起到放大而不是减小影响的作用,不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还是说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笑声慢慢止住了,克兰这才抬起头,用手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说:
“您说的没错,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以此作为推理的依据十分明智,刚刚的失态就请您当成是我以个人角度对您的赞赏吧,”
“那……那里,这不都是……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吗?……”
这次轮到塔西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会在审讯中对犯人说出这种话的人,恐怕翻遍整个潘吉亚大陆都找不到第二个了吧。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着一种会心的默契:没错,这就是他们的领主。若非是拥有这般直爽,恐怕朗德堡也不会在他的治下成为新普利希帝国境内最有特点的“堡垒”之一吧。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非朗德堡人的昆特拉。
“那么具体地点呢?这才是最重要的,正如你所说,时间和大致行动范围就连一般的公民也能知道个大概,然而具体的地点总不是这种小聪明就能推理出来的吧。就算你不是什么‘维普尔’的间谍,不管是偷听了我们的作战会议,还是找人对我们盯梢,光凭这些行为我们就可以追究你的责任了,”
不难听出,这时的他已经彻底不顾什么审讯策略了。塔西林的存在在他眼里已经和苍蝇一类的害虫画上了等号——讨人厌,却打不死,特别是在语言这个他不擅长的战场上。所以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又要怎么自圆其说,解答这些疑问已经成为了这名骑士心中的最优先事项。
塔西林转过头,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克兰,才安心接着说道:
“这件事并没有两位大人想的那么复杂,其实只需要一些毅力就能够实现……”
他暂时闭上了眼,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话语,继续说:
“……中央骑士团的各位可能有所不知,由于领主大人爱好打猎,在上行下效之下狩猎也变成朗德堡上层社会的一个爱好,于是政府也顺水推舟,对在朗德堡附近的森林内的狩猎活动实行登记,朗德堡公民如果想要在一定区域内进行狩猎活动的话,就必须提前两天向相关部门进行申请……”
“那又如何?”
“……朗德堡四周可以说都被森林环绕着,也就是说,除了通往其他‘堡垒’的主干道之外,可以进行狩猎申请的范围可以说是覆盖了整个朗德堡的管辖范围……”
说到这份上,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所谓的“毅力”指的究竟是什么。
“……在这个堡垒,能够驳回一个人的狩猎申请的基本上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其他的大人物占用了猎场,这样的话凭着被驳回的申请,再想办法基本掌握那些大人物的行程,基本上就能知道中央骑士团行动覆盖的区域究竟是在哪个猎场,”
堂堂中央骑士团的机密作战,就这么简单地被一个自称社会底层的人给破解了?
不可能,这个人一定是间谍,他一定隐瞒了什么,刚刚的说辞也不过是事先想好的脚本罢了,没错,就是这样,这个“维普尔”的狐狸,肯定早就做好了被捕的预案吧,所以早就编好了整个故事,练好了演技,就等着我们气急败坏吧!
昆特拉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那样反而就正中这个人的下怀了!
不过等等,他好像还有一件最关键的事情没有解释……
啪……啪……啪……
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克兰却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他是不是搞错了自己的立场,作为犯人的对方刚刚可是完全把自己的罪行都开脱得一干二净了耶!
“很精彩,实在是精彩啊,塔西林先生。您的经历已经足够写一本侦探小说了,还是说这本来就是您写来对付审讯的‘小说’?对我个人来说这都不重要,因为不论是真是假,我都很欣赏您所说的那个塔西林哦,塔西林先生,”
不想,塔西林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了下来,尽管之前对昆特拉都是一副臭脸,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克兰摆出这种表情。
“领主大人,对锦衣玉食的您来说这可能只是个有趣的故事吧,不过很遗憾,对像我这样的蚊蚋之辈而言,这就是我们每日都要对付的日常啊,”
“是吗?抱歉,可能是我在潜意识里对您还是有罪推定,认为您真是‘维普尔’的什么大干部了……”
对于克兰的发言,塔西林未听完就报以一声干笑。
“……我作为领主,继承父亲的衣钵的时间也不过三年,如果作为司法者有什么缺陷还请您多多包涵。不过即便是您刚刚那精彩的故事,也没办法解释一件事情……”
故事,这个词对塔西林而言格外的刺耳,看来克兰这个公子哥还是把自己刚刚的话当成用来解闷的消遣来听。不,说不定就连介入这场审讯,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与打猎无异的娱乐活动。
“……那位莫娜小姐,她可是明确做出了对中央骑士团的敌对举动,而且还很清楚地提到了您的名字,难道这也是您抢占头条的方式吗?”
没错!昆特拉在心中欢呼,这就是塔西林的故事没办法解释的地方,而这一点恐怕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也没办法解释吧。
“不得不说,我们的司法机关还真是有效率,那边可是很明确地招了哦,你的身份,”
刚刚还貌似被塔西林的说辞打动,现在的克兰却又换了一副脸面。若将这场审讯比作一场剑术决斗的话,刚刚克兰结束了貌似上的守势,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就对方露出的破绽发出了一连串的刺击。
那么,你又要如何挣扎呢?
打量着那翡翠色眼眸中放出的光彩,昆特拉才第一次有了实感,这位领主确实是从心底喜爱着狩猎的。
塔西林低下了头,看上去很是不自在,困扰的神情渐渐从他的脸上渗了出来。看来克兰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死穴,这只苍蝇最终还是被拍中了。
“怎么样?您能对此做出合理的解释吗?朗德堡的公民塔西林先生?”
克兰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似并没有在催促着什么,却是确实在逼迫着他“受伤的猎物”走向他最终的妥协。
“……”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阵沉默过后就会有分晓了,至少昆特拉是这么想的,在这样铁的证据面前,再狡猾的敌人也没办法推脱了吧。
“至少,这场荒谬的行动的休止符能画下第一笔了,”
然而,正当昆特拉打算舒一口气,塔西林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真是没想到啊,朗德堡的司法机关也会来屈打成招这一套,不过这倒也和我没关系……”
塔西林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但这并非是因为成竹在胸,恰恰相反,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希望,所以干脆不再恐惧,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冷静。
“……我之前所说的都是事实。关于那位叫做莫娜的小姑娘,我只能说,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仅此而已,”
“我应该没有说过莫娜是个小姑娘才对,看来……您和她果然还是认识的吧?”
“啧……好吧,我承认,我和她并非没有交集。但是……唉,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的,你们又怎么会信?你们不是已经拿到她的口供了吗?那么还要问我干什么?给我定罪好了,就这样给上面和民众交差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给我喊冤。不过,这样的话那些货真价实的‘维普尔’乱党估计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你……”
昆特拉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怒吼的冲动,在表面上他只是皱起了眉,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如粪便一般恶心的东西一样。这家伙又来了,到底还要按着事前写好的剧本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
“别激动嘛,塔西林先生,我们现在不还在取证的阶段吗?再说,您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会相信您所说的事实呢?我以朗德堡领主的名义起誓,若您确实是清白无辜的,我会第一个登门赔罪,带着中央骑士团全员一起。所以还能请您相信这座‘堡垒’的公正吗?塔西林先生,”
欲擒故纵。
昆特拉脑中立刻出现了这个词,确实是很高超的技巧,然而克兰究竟在顾虑什么?刚刚他不是都说了吗?莫娜的证言已经拿到了啊。
塔西林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克兰脸上的歉意,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变脸了,即便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也应该开始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表里如一了。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是住在那种体面人不屑一顾的地方……话说回来,您还真是狡猾呢,领主大人,堵死了我的所有退路,又劝我要相信您,您这又是何必呢?”
克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为自己辩驳,他也不需要为自己辩驳,身为堂堂领主的他难道还有必要博取这么一个小人物的好感吗?
这一点塔西林自然也明白,就算把话说得再难听,自己当前的困境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善,只不过是幼稚的口舌之快罢了。
“……好吧好吧。那么我就说说看吧,看看你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体面人能不能相信,这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小插曲,”
塔西林不再舔舐自己的嘴唇,因为他的舌头已经彻底干透,嗓子也应该已经升起缕缕青烟了,简直就到了说一句话都要生疼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也要说出来。这么一看,也许刚刚克兰的沉默其实是一种激将法?
“之前说过了,我推测到了这次行动的大体位置,那么,接下来就是验证了。当然这也是凭着毅力就能办到的事,事实上,在你们的人把我当成犯人一样抓起来之前,我就已经在那里蹲守了有整整三天了……”
“有证据吗?”
“我所蹲守的地点是‘养路人’的小屋,那个养路人的姓名以及所属我都可以提供给您,应该是‘古拉维斯’驻朗德堡大队第三小队的索林·安德斯,只不过……呵,当然这件事是违规的,如果不用些强硬些的语气的话,那家伙恐怕是会推诿到底的吧,”
“啧……”
昆特拉只得再次闭上了嘴。
“关于这一点我也问题要问,如果真的如您所说,您在那个地方守了整整三天的话,您应该会被‘维普尔’的残党发现才对,这样的话他们应该不会留您活口才对,这您又要怎么解释呢?”
“领主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所谓‘养路人’,是为了保持主干道的低侵蚀率而设立的职业,那么他的小屋肯定也就在主干道的附近,而骑士团的行动目标在高侵蚀区域的深处。也就是说,即便是最近的小屋,实际上也没有各位大人想象得那么近,”
克兰似乎认同了这种解释,他点了点头,示意塔西林继续。
“刚刚说到哪了,对,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呵,听起来还真是……事情就是,那个叫莫娜的女孩闯了进来,给我戴了一大堆高帽子,什么‘林中贤者’、‘救世的圣人’,还要我去救她的同伴,我也就硬被她拉过去了。没想到就直接和各位骑士大人直接撞上了,她又擅自冲了出去,说什么要替我争取逃跑的时间。接下来……”
“你把这场审讯当成什么了!”
昆特拉怒吼道,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朗德堡的,难道是来听这逆反者编故事的吗?别开玩笑了!克兰究竟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和这个人磨嘴皮啊,那个莫娜的口供不是已经拿到了吗?这样的话还在等什么?直接把这对“维普尔”的典型送上绞刑架啊!
克兰倒是不为所动,不管是塔西林荒诞不经的叙述,还是昆特拉的怒火,好像都没能影响到他,就像是激流中的磐石一般。
“还请稍安勿躁,昆特拉·德里根。塔西林先生的话虽说听上去有些荒谬,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目前我们手上并没有能够直接否认他的事实。在能够确定他和‘维普尔’的关系之前,我们都不能做有罪推定,”
“可是您刚刚不是说那个小丫头已经招了吗?”
“啊,我撒了个谎,”
克兰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之前提出过的决定性证据给否定了。如若这人不是朗德堡领主兼“古拉维斯十二圣贤”之一的话,昆特拉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吧,而现在的他却只能咬着嘴唇,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事情已经拖了这么久,我们也急需一个突破口啊,”
明明应该摆出困扰的表情,但是克兰却摇着头晃着脑,一副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不如这样……”
像是突然想出了问题答案的小学生一样,克兰噌地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铁窗后的塔西林。
“塔西林先生,可以请您自证清白吗?”
“诶?……”
很明显,所有人,不论是作为对象的塔西林,还是一直忍耐着克兰肆意妄为的昆特拉,亦或是一直忠实并无言地履行着自己职责的其他审讯人员,都没能明白克兰的意思。
“如果取信于您先前的说法,那么我觉得可以认为,您的侦查能力十分之强,这样的话,如果让您调查这次的事件,并提供给您以当权者的支持,说不定您就能注意到我们先前没能注意到的事情。倘若您一直都在说谎,您确实是一名‘维普尔’的干部,那么这算是把您当成饵挂了出去,想必您的同伴还是有很大可能会上钩的吧,毕竟您可是就算牺牲莫娜小姐那样的怪物都不能失去的人才啊,”
“……”
“您也说过,如果您不能解决自己的经济问题,那么您的生命就会在这个月底结束。现在距离月底差不多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样吧,您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找出事件的真凶,我作为领主会给您开具特别的证明文件,在这段时间内您可以使用一切的手段和渠道。当然,您的所有行动都会被监视。如果在这一个星期之内您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对我们的民众做出一个交代了,”
塔西林心里当然明白,没说穿的“对民众做出一个交代”是什么意思,使用了这种委婉的说法,配上的却是显得煞有深意的笑容,实际上这其实是在施压吧!
“啧……”
真是个狐狸,塔西林在心中骂道,恐怕在将来再看到克兰的笑,他再也不会觉得那笑是什么让人觉得愉快的表情了吧。
反正对他来说这是不会亏的操作。正如他所说,不论塔西林刚刚所说的是真是假,把他放出去不仅不会有什么损失,还可能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但是对于塔西林来说呢,不论是哪边他都很难有一个善终了,唯一的安全通道就是“他成功地找到了事件的真凶”,但是这对身为平民的他真的有可能吗?
“我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
塔西林挂上了一抹失败者的惨笑,用锐利的眼光反诘道。
“……我会做的,我会做给您看的,高傲的领主大人。我会好好地折磨您忠实的属下们,然后把这次事件的真凶揪到你的面前,希望到时候您可别把您的下巴惊掉了,”
“拭目以待,”
败犬的乱吠怎么可能撼动胜利者分毫?
“等等……”
“昆特拉·德里根,能拜托您一件事情吗?”
昆特拉刚想抗议这异想天开的决定时,克兰就及时用一句话打断了他,一副像是在说“你已经失去发言的时机”的神情。
“这位塔西林先生的监视就由贵团来负责可以吗?还请您将这次的决定传达给贵团的团长。毕竟这次的调查行动还是我们双方的合作行动嘛,如果将贵团排除在外不就显得我太不大度了吗?”
刚刚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单方面介入审讯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说协同行动?!
昆特拉的嘴角快要被咬出血了,这个小狐狸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但是他也无可奈何,既然这是他给骑士团的机会,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请求呢?
但是他还是感觉十分的不愉快,看那小狐狸的笑容,他会这么说就是想自己按着他想的做吧,这种**纵的感觉让他从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觉得不自在。
然而他却也只能回答:
“当……然,我会尽快告知约顿团长,安排双方商议相关事宜,”
克兰点了点头,那副表情宛如刚下完了一步棋的自信棋手,而他的棋子就是在场的所有人。
他站了起来,在那两人的敌视中向门口走去。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那么,就让这场闹剧开幕吧,”
没有人听到克兰这句虽低声但掷地有声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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