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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赫尔默格

十六:赫尔默格

锈迹斑斑的铁栅栏。

血红色藤蔓爬满的墙壁。

一根早已经熄灭的蜡烛。

还有几道惨白的月光。

对了,还有一个叫做多明尼克的男孩,不断地颤抖着自己的身体,两只手环抱着蜷缩的膝盖,紧紧地靠在两道墙所构成的角落。

他那深蓝色的瞳眸,却笔直而无神地死死盯着身子前的地面。呆滞的视线之中,好像藏尽了无限的恐惧,那种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地面的恐惧,就好像这层地板之下有着一个爬虫所构成的黑暗虫巢,无数的虫子一层叠着一层,黑色的波浪互相缠绕,躯壳不知休眠地摩擦,等待着上方的地板碎裂。

而多明尼克,正是犹如知道这层地板之下有着巨型虫巢一样,恐惧地凝视着那他认为岌岌可危的地板,就算后背已经抵达了两道墙的角落,脚还是不停地向前等着地面,他巴不得塞进那个角落之中。

他那全身犹如牛奶一样纯白的皮肤,此刻也是被红色的刀伤,黑色或是紫色的针眼所遍布。每日每夜,他全身都要被绑在手术用的桌子上,戴上眼罩,被看不见的人们所折磨,有时是往他的体内注射液体,有时则是直接用刀或者钉锤重击他的身体。

抵抗?没有用。

哀嚎?谁会在意?

求饶?更不会有人理会。

所以只剩下麻木。好像每次铁锯碎裂他的肌肉,铁钳剪断他的神经,都不会给他多么痛苦或者快乐的感觉,只是夹杂在高兴与悲伤之间的那种情绪,就好像夹杂在生与死的边界的那种情绪一样,弥漫在他的感知之中。

麻木这个名词,应该能完全诠释他现在的状态。

于是乎,有那么一两个被折磨的瞬间,疼痛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又有那么一两个被折磨的瞬间,多明尼克开始去感知了!去感知刀片切下的是自己哪个部位的肌肉,去感知注入进自己身体的液体是凉是热。

那就像是,自己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如果真如那样可以让自己疼痛的感觉消失,那他倒是愿意一直变成另外一个自己。

而又不知多少个麻木的日子过后,全身上下,他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不带伤痕的皮肤。

但是,就是现在,他知道,这样麻木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艾琳娜今晚就会把自己带出赫尔默格!自己再也不用在这里被残害,被残忍地对待了!也就是说,他重获自由了!

就在他那满是伤痕的右手里,一张泛黄的麻布条被有力地紧紧抓着。五指扣环的力量,完全不像是这副羸弱的身体所能发出的。

那是名为【落芒】的禁咒。

在短时间内燃烧整张禁咒,然后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主要的作用就是短暂地阻碍敌人的视野,趁着光芒发出的瞬间进行攻击。当然,【落芒】也是禁咒之中垫底的存在,所以即使是没有魔术回路的人,只要吟唱也就可以来使用。

而现在他手里的这张禁咒,就是他和艾琳娜逃出这里的关键!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铁栅栏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多明尼克。”

艾琳娜小心翼翼地在墙外探出头来,看向了栅栏里面。

多明尼克抬起头看向了他的姐姐,一双和他瞳色相同的蓝色瞳眸,正从容不迫地凝视着他,本是金黄色的长发被绑成了一大团发髻,露出了艾琳娜雪白色的颈部肌肤,而卷成团子的头发,也飘来一股薰衣草的香味。没想到几天不见,艾琳娜像是用了魔术一样,又美丽了许多。

听见了艾琳娜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多明尼克的眼神里瞬间好像有了那么一些光芒,身子也不再颤抖。

或者说是有些激动,他立马松开手臂,急忙半跪着身子爬到了栅栏前,眼角甚至都感觉到了莫名的热度与湿润。那简直像饿极了的狗看见了过来投食的主人所做出的模样。

艾琳娜见多明尼克这样爬过来,立马也蹲下身子,把两只手伸进栅栏之中,正好抱住了多明尼克的头。

“听好了,多明尼克!接下来一定要听我的,好吗?”

那双淳朴的大眼睛看着他,同时,艾琳娜的双手也在不停地抚摸着多明尼克的长发。

多明尼克微弱地点了一下头,好像他现在连点头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好。”

艾琳娜说着,便从衣服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锁住栅栏的铁门。

多明尼克仔细地看着艾琳娜开锁的动作,一股难以明说的优美感觉,在他的心中出现。平常来给他开门的,可都是那些不知名的陌生人啊!今天,今天是他的姐姐来给他打开了锁,是艾琳娜给了他自由!

艾琳娜背起了虚弱的多明尼克,对于她来说,背上差不多只是多了平时装菜的篮筐。而多明尼克的体重,甚至比那篮筐还要轻。

她静静地踮起脚步,生怕在这安静至极的赫尔默格洋馆里发出一丝丝的声音。如果被他们的姨母寇尔斯特发现两个人的逃出计划,那么一瞬间魔术结界就会将他们两个包围。而他们两人,恐怕这辈子都再也不能离开这座洋馆半步了。

当初他们母亲去世的时候,无依无靠的两人把赫尔默格,被称为“魔女之家”的魔女这一种族最后的据点,当作是唯一的希望。

而当他们两人千辛万苦找到他们的姨母——寇尔斯特的时候,两个人的命运被指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艾琳娜接受着“魔女之家”正常的待遇,魔术的培训,魔术回路的培养,还有关于魔女的历史与世界的历史教导。

但等待多明尼克的,则是无边无际的痛苦。艾莉娜到现在都忘不了她的姨妈第一次看见多明尼克的眼神,那就像是在一片洁净如玉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只漆黑的毛毛虫。

姨妈立即对这条毛毛虫采取了行动,像是对待犯人一样对待多明尼克!就艾琳娜所了解到的,姨妈雇佣了魔术师对多明尼克的回路完全的进行毁减,将多明尼克的灵髓无限地剖解,再更换他人的灵髓;又雇佣药剂师对多明尼克的身体进行改造,本来拥有着明显男性特征的多明尼克,现在完全变成了女人,都是归咎于那些药剂师往多明尼克身体里所注射的药剂。

所以,就算是艾琳娜她自己一辈子呆在这里,她也要帮多明尼克逃出去!

走着走着,一条狭长的走廊便出现在眼前。深红的长毯从双侧楼梯一直铺伸到洋馆的门口,红毯周围摆放有序的吊灯,即使在深夜的这个时候,蜡烛还在里面不停地燃烧着。

而只要推开了眼前这两人多高的门,多明尼克,就真正自由了。

艾琳娜向着多明尼克的自由迈出了脚步!二十米,十米,三米!马上,她的双手,就能触摸到那份自由了!

就连她背上的多明尼克,呼吸也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艰难地抬起了头,看着那道门上所雕刻的奇妙纹案——

两只天使被绑在由十字架所构成的柱子上,吊在半空之中。天使的脚下,则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滚烫热水,因为他能看见装满水的锅中不断地冒出一个又一个水泡。在像极了行刑台的周围,站着许许多多服饰一样的人。他们都戴着连衣的帽子,目光都看向了马上就要被烹饪着的天使。

紧接着,两只天使的身体瞬间被分为了两半,因为门被艾琳娜推开了。

艾琳娜整个人呆住了,因为眼前,还是一模一样的红色长毯,一模一样的壁挂灯,以及等待着他们推开的大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重复了一般,再次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艾…艾琳娜,怎…怎么回事?”

多明尼克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立马扭头向后看去。

无法置信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自己的眼前和身后,就像镜子一样颠倒复制了。而自己,就处在镜子的正中央。

“难不成,姨妈她…已经发现我们了?”艾琳娜继续说道,“毕竟,整座赫尔默格都处于姨妈的结界之内。动用洋馆内的机关魔术,就像是人动用自己的左手右手一样简单。”

“那…我们…我们该……”

正当多明尼克说话的瞬间,他们眼前正对的门,猛地像是被狂风吹开一样打开了。

门上纹案中的人物走了出来!从门后走了出来!一队队排列整齐地,踏着整齐的步伐,穿着像是为死者奔丧的黑衣,戴着连在衣服上的帽子,向着艾琳娜和多明尼克走了过来!

他们并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图,但仅仅是那神秘而又庞大,又带有那么一丝丝恐怖的架势,就能将他们两个逼的不得不往后退了。

【现在回去吧,艾琳娜!我还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寇尔斯特的声音从房子里的每个角落之处传来,或者说,她藏匿于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艾琳娜不经意间向后转去身子,但她刚转完身子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对劲,脚步也因此没有放开。

果然,姨妈的每一句话中,都附加了【命令】的魔术效果

这样想着,艾琳娜向着身后打开的门里看去。

无尽的黑暗深渊,像是死神一般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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