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冰凉的一吻,干涩嘴唇所留下新鲜樱桃的味道,让十四岁的洛米特头晕目眩。他青紫色的唇片嗡动着,骨节结冰,泪水化成蒸汽。女孩模糊地笑了,把濒死的洛米特拥入怀中,一团淡蓝色火苗舔过他的鬓发,燃烧起来。
洛米特狂乱地想挣扎起身,但是身上所缠绕的白色拘束带将他牢牢固定在病床上,一旁壁炉中的火焰带着红色的灰烬,正不慌不忙地阴燃着。
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噩梦,他脸色惨白,直盯着火苗发呆,黑色瞳孔空虚地大张着,绷带包裹着僵硬的身体,胸口剧烈起伏。
“你就不能稍稍让我省点心吗,阿洛?”一个穿着白色旧长袍的中年人从药架前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瓶,殷红而浓稠的液体正沿着杯壁缓慢下滑,“我好不容易才将那一团血肉碎片拼接成现在这个模样,你这一动,又要让我从头开始了,你知道的,这向来是个技术活,很累。”
听着那稍带抱怨的嗓音,洛米特的内心闪过一丝厌恶,“为什么只有我活着,巴斯特呢?”
中年人敲了敲自己的金属脑袋,电子眼球一百八十度缓慢转动,深蓝色的眼眶中间闪过一丝红光,“这显然是袭击者对你‘情有独钟’,她没想要杀你,或者她认为仅仅是你的死亡远远不够,一点一点的折磨致死更符合她的恶趣味。”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复仇?”回忆起视野中最后残存的那张怨毒面孔,洛米特不由得发出一阵苦笑,早在五年前她就可以痛快地砍下他的头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非同寻常的复仇,理由你我心知肚明,要怪就怪你当时妇人之仁,为什么当时没有杀掉她?”中年人伸出他的金属手臂猛地砸在石柱上,深灰色的柱壁瞬间凹陷了下去,整个狭窄房间也跟着不安地震动了一下。
“因为她当时仅仅只剩下三天的生命,”洛米特扭过僵硬的脖子,好让自己直视眼前这个没有情感的苏曼人,“三天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意味着什么?不过是可以美美吃上糖果的短暂时间,啊......抱歉,对于你这类机械物种可能很难理解关于生命的意义。”
两抹耀眼红光倏地在昏暗密室中亮起,苏曼人机械的骨骼正发出刺耳声响,“看来我以前的谆谆教导现在都白费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所谓的情感是束缚人类前进的最大阻力,狩魔人就犹如是一台精准的机器,只需要服从、行动。”
“比起你的教导,我还是更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人一旦死亡便是终点,无法重生的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执行部部长——布莱恩阁下?”
眼中红光逐渐隐去,布莱恩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像是在思索如何组织语言,接着一把扯掉了病床上的拘束带,迎着对方黑色眼睛里露出的诧异目光说:“世界上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游离于自然规则之外,就好像血魔毫无征兆地出现,渴望鲜血,对繁衍餍足,并成为人类的天敌一样,他们以血为媒介,使用一种‘灵魂艺术’的力量来创造出超越物理的能力,而你明明是被切成了无数碎片,却还躺在这里的原因在于她对你下了某种禁咒,现在起来照照镜子。”
说完,布莱恩不知从哪拿出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将它摆在洛米特的面前。
望着对方严肃的目光,从中看不出任何玩笑意味,洛米特只好动一动存在知觉的右臂,忍受着皮肤传来的撕裂感,将缠绕在头上的绷带悉数揭落,接着他慢慢地靠近那面镜子,却在下一刻对出现的那张脸感到骇然。
镜子中出现的竟是十四岁时的自己,长发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透着股稚气,一双深陷的黑色眼睛里尚没有那一丝忧郁,紧接着他的目光被遥远的时光所牵引,他好像从镜子中看到了葱绿的丘陵,常青藤缠绕的回廊,坡地上成排的葡萄架,还有那个不断穿梭于其中的小女孩奔跑的身影。
洛米特深吸一口气,驱散了这些过往的幻象,他早就已经失去追忆往昔的资格了。
“为什么会这样?”将头深埋进臂弯中,他不断痛苦重复道。
“禁咒——时之砂砾,位列英灵殿十三王权能之一,身体永久停止成长,每当死亡时自动发挥效力,时光倒流十年,不断循环反复.......少年,幼年,婴儿,胎体,到最后只会剩下一小块肉屑,那是你的大脑,即使是那种形态,你的意识仍会无比清晰,但没有实体,日出日落,年复一年,无法死亡,直到你厌倦了思考,到那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想出这种禁咒的神,真是……特别的品位。”洛米特抬起头,恍惚地细看自己纤瘦的双手。
“她想让你品尝千年的寂寞,”布莱恩环抱双臂,一字一顿地说,“毫无疑问,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刚出世的末裔恶魔了,而是已经成长为可以统御所有血魔的女王!”
“你犯下了一个错误,阿洛,愚蠢而又致命!”
......
责备声不断透过耳鼓传入脑中,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却化作黑眼睛里的冷峻色彩,洛米特的脑海里自动拼凑起五年前的场景,林立的峭壁之间,一艘巨船被狂风送上浪尖,黑色魔龙从风浪中探出头来,用尾巴轻轻击碎船的龙骨,小黑点似的狩魔人跌进血盆大口中,落水者随着沉船掀起的漩涡卷入海底。魔龙长满腥臭脓包的身体蜷曲起来,没入风暴肆虐的海面之下。
当时他只不过是个刚入行不满十年的新手,不知哪来的勇气,跟着剩下的狩魔人游上对岸,沿途不断潜现包裹着死人皮的血红眼睛,不知疼痛,不畏惧死亡,像是争夺粮食的仓鼠般张开尖长的獠牙,却被他们悉数砍掉头颅,只剩下躺在碎石地上不断蠕动的肉块。
恶魔是血魔进化的最终产物,只要杀掉恶魔,血魔的威胁也会分崩离析,这是当时流传于狩魔人高层间的主要观点,为此他们进行了长达十年的猎杀恶魔之旅,不管是一脸无辜的恶魔平民,还是嗜血如命的恶魔狂徒,抑或居于王位的恶魔老王,纷纷讨伐不休,而狩魔人也因此付出了无法弥补的代价。
恶魔古祭坛,那是他们最后一个战场,根据情报,里面窝藏着有史以来最具危险性的敌人,因此聚集了所有狩魔人中的精英,但他们抵达位置时,一扇巨型石门阻挡了去路,高等苏曼语如条条蚯蚓般被镌刻在上面,左右两边伫立着象征恶魔王室的四翼石像鬼。
他们将剩下的所有魔晶装进金属桶内,将数百个金属桶深埋在石门下方,接着当时的狩魔人总长启动六级“崩塌”法术,圆筒中的气体瞬间产生高压,向上奋力推动着沉重的石门,其表面的法术咒文不断绽放诡异蓝光,而下方的成百上千颗魔晶随之升腾起金色光芒,两种约束力彼此抗衡,随着一声闷响,石门不情愿地滑动了。
最后的敌人毫无防备,他和狩魔总长以及其他狩魔人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洞内窗口直通外界,天边那颗灰蓝色星球一如既往还在不停转动,他们有十年没能亲眼目睹这番景象了,陆地的轮廓无法辨认,大气中急速流动的铅灰色云朵一再提醒他们,曾对养育自己的大地和海洋犯下何等罪行。
重新审视人类,讨伐血魔,逃离家园,狩魔人都曾以为自己所做的是为伸张正义,弱者有权选择武器,直到这武器酿成大祸,受害者的复仇显得面目狰狞,一切早已无法弥补。
敌人停止抽泣,迎着惊诧的目光站直身体。
眼前的女孩至多七岁,尖瘦的脸庞还挂着泪痕,眼睛却放射骇人的憎恨。她右手前指,吐出一串铿锵有力的音节,狩魔总长手中的长刀立刻变成一团飞溅的闪光,焦糊味和惨叫唤醒了总长的杀意,不管敌人看起来如何脆弱,这些人根本不需要借助魔晶所蕴含的魔力,只需短短几个音节便能施展强力法术,瞬间放倒一位经验丰富的狩魔人。
最后的狩魔人倒在了自己的身边,看着正专心吃着自己口袋中掉落的糖果的女孩,洛米特手中的短刀第一次变得踌躇不定......
“你现在这副瘦弱身躯不足以让你使用魔晶,接下来你将暂时被停职,不过……”布莱恩忧虑地看着他,“你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你有话要说吧?”恢复了神志的洛米特沉吟着问。
布莱恩少有地垂下目光,整理思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我一再提醒你,下面的选择必须基于自愿……”
“我自愿成为狩魔人,是这样。”
“那时你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我的朋友很多在十六岁当了父亲。”
“大多数不称职。成年礼不能说明任何事——你甚至错过了它。”
“我有足够的理智作决定。”
“承认吧!当时你几乎还是个小笨蛋呢!”
“而你大可以有话直说。”
布莱恩阴暗的眼神犹豫不定,有些陌生易碎的东西闪动着,让洛米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布莱恩小心选择词句,“在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后,你曾经有任何时候,对这决定……感到后悔吗?”
——“后悔”是完全无关的说法,除非有一个词,足以形容活着目睹世界的湮灭。
“从不。”洛米特露出一个让布莱恩心悸的笑,他眼睛里的光像废墟上的余烬。“回报是公平的,有失有得。”
布莱恩凝望他片刻,恢复了从容、冷酷的本色,“是时候转个职了,无论你是想成为一个商人,或者是呆在家混吃等死,你要明白,狩魔圣堂从不需要无法使用魔晶的废人,无论他的脑袋里记忆多少高级法术,就你这副孩子身板,连个普通人都打不过,又能拿那位女王怎么办呢?”
“我会再杀她一次。”冷酷言语从他口中发出,阴冷的目光犹如布莱恩那双深蓝色的电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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