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请客。”老板娘将一杯拉花的咖啡放到了千续面前,然后挨着她坐下。柏埃冬和室兰托少校隔着桌子坐在她们对面。已经夜里十二点过了,柏埃冬先支走了小叶(小叶出门时不怀好意地冲千续笑了笑),然后老板娘在一片哀叹中宣布咖啡厅第一次提前打烊。
千续端起咖啡小嘬了一口,让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然后低头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泡沫,等着面前的两个杀人犯以及身边的包庇犯开口说话。她突然想到明明这几个人似乎都能用魔法隔离掉周围的人,不知为什么这会没用——千续已经非常自然地接受了魔法这一超现实设定。
“很抱歉让您卷入这么糟糕的事件中来。”柏埃冬将胳膊支桌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兴致盎然地看着千续。千续没说话,点了点头,她注意到柏埃冬的右手戴着长及手肘的黑色皮手套,手套破旧不堪,一些地方似乎还被烧焦了。
“我想您大概能猜到,我们本身施放了结界法术来创造出一个隔绝了普通人存在的亚空间,以方便铺设一个安全隐蔽的战场。”柏埃冬继续说道,“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您本身展现出了对魔法极强的亲和力,免疫了隔离咒,被迫目睹了这场争斗。关于整个事件的背景及来由恕我们暂时只能告诉您大致情况,但请放心,我们对您绝无恶意,所作所为也是为了保持这个世界的安定和平,在一切调查清楚前我会保证您的安全。”
千续愣了愣,努力从一堆陌生词汇中梳理自己的思路,“但是我根本……”
“别!薇尔莉特!”一个身影从柏埃冬背后闪出,手执双刀如坠千钧般劈向千续,剑士从腰间抽出一把柳叶刀“当”地一声勉强在千叶眼前挡下了这一击,刀具交锋溅起的火光间千续看清了,是一个金发的漂亮女子。
“冷静点!”老板娘也惊得站了起来。室兰托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薇尔莉特,她不可能是安玛。”柏埃冬手里金红相间的短刀闪烁了两下后粉碎得无影无踪,他拉住女子的手,轻轻将她扯到身边,“听话,坐下。今晚的乱子已经不少了。”
“既然您都发现了,那早就该杀掉她!”女子这次没有消失,哀怨地看了柏埃冬一眼抱怨道,然后将双刀在手里优雅地转了两圈,收回背后的刀鞘,靠着他坐了下来。
虽然冷汗打湿了后背,但千续却并没有感到十分恐惧,她定神看着这个形如鬼魅秒杀掉第二个人刺客的名叫薇尔莉特的女孩,她大概刚成年,皮肤雪白,淡金色的长束发柔顺地搭在双肩上,左侧耳后也别了一枚鸢花形状的银色发夹,俏丽的眉毛下是一双和柏埃冬一样漂亮澄澈的蓝眼睛,正充满恶意地瞪着千续,两边嘴角都留着长长的直伸到耳后的鲜红纹身,同嘴唇连在一起像是一张嚇人血口一般。女剑士身着轻巧贴身的银色轻甲,露出白皙光滑的手臂,满是划痕的一双护腕上各镶着一颗绿宝石。
“哎呀抱歉抱歉,薇尔莉特,你老是不出现,我都忘了你的咖啡了。给,好好跟大家聊聊。”老板娘笑嘻嘻地将自己的咖啡推给薇尔莉特,起身去吧台重泡了一杯。
“我……我不知道你……您为什么要攻击我。”千续被薇尔莉特瞪得心里发毛,率先开口问道。
“你长得很像我们的一个老相识,刚好薇尔莉特同那家伙又有不共戴天之仇,再加上她情绪一直非常不稳定,所以……”柏埃冬冲千续抱歉地笑笑,将老板娘给薇尔莉特的咖啡端起来,递到她面前。薇尔莉特瞅了瞅咖啡,又瞥了一眼柏埃冬,轻哼了一声闭上眼接过咖啡杯。
“总之,我保证薇尔莉特不会再攻击您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柏埃冬说道,“我先说既定的结果,这个世界即将灭亡,或者说以某种形式重置。”
剑士顿了顿,似乎在等着千续对这荒谬的定论提问,但千续只是点了点头,皱着眉说道:“看到你们这样超脱现实的魔法和剑术以及能突然闪现的女武士什么的,世界末日这个说法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柏埃冬若有所思地看着千续,和另外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又继续说道:“嗯,这样最好,我想究其原因是因为你身上对魔法天生的亲和力吧。我简单说明一下,你现在所处的世界被我们称为基世界,早在你们文明之前的人类在进化阶段摒弃了魔法而选择了纯粹的物理信仰,生理和精神上都演变得同魔法完全绝缘。而源于自然存在于自然的魔能散逸在空间中,由于缺少魔法媒介的消耗循环,不断累积,如同在封闭空间中浓度不断增加的沼气一般,而某次尚不可知的契机则像是在沼气池中点燃的火柴一般,将整个世界的魔能完全引爆——我们称之为‘渊’——时空之壁在如此强烈的爆炸中被撕裂,衍生出了七个子世界。八个世界之间彼此有着相近的物理法则及生态文明,唯一不同的是作为母体的基世界在大爆炸之后衍生的文明对魔法依然毫无亲和力,也没人能够意识并善用这磅礴的自然力量;而七个子位面则多多少少都对魔法有一定程度的使用,也都有各自的轮回横亘万千年的强大的魔法文明。
“八个世界同根同源,但相互之间毫无联系,也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就这样经历了无数的岁月,直到万世之渊的出现。”柏埃冬停下喝了口咖啡,老板娘收回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托住下巴,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忧伤;室兰托努了努嘴,抱起双臂,眼神深不可测;薇尔莉特则淡如止水,微微将脸别到了一边。
“即使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万世之渊到底是一个具象,还是一种概念,或者是脱离八大位面的更高层次的存在性。在各个位面文明各自发展到一定阶段,其历史文献上都会莫名地出现万世之渊的宣告,承诺在特定的时间后给予这个世界毁灭,并将整个位面的所有存在性压缩到唯一一个幸存的人身上,由他来选择灭亡或是尝试毫无头绪的救赎,这个悲剧的个体被称为‘容器’。‘容器’的选择并无逻辑性,也无特定的标准,往往在末日的最后一刻才会显现特定的印记——一朵花。”柏埃冬说着,将左腰的剑抽了出来,剑柄上的金色鸢花熠熠生辉,“如你所见,在座的四人都是‘容器’,落败者与苟活者的可耻代表。”千续张开了嘴,看着面前桌上的长剑,然后又望向对面的薇尔莉特,望向她耳边的银色鸢花发饰,接着是少校的黑色鸢花勋章,老板娘撩起平时总是遮住一半右脸的长发,露出右眼梢的鸢花花纹。
“国王鸢,这是花的名字。”剑士闷闷地说道。
“各自的世界都曾徒劳地尝试反抗,可万世之渊是谁,以什么理由,什么姿态出现都一无所知。先知的书籍没有记载,占卜术士也束手无策,我们尽可能地调集军队,筹备力量,召唤最强大的武神,但面对黑盒中的敌人,越是充分的准备,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发酵,最终大部分的世界都先毁于内乱和信念崩塌。”“就像无知的少女突然被告知要嫁给邻国素未谋面的王子一样,连对方的身高体貌,喜恶阅历都一无所知,也没有红娘来引导或宽慰自己。”老板娘补充道,胳膊支着的脑袋晃来晃去,“新娘越是梳妆打扮,越是心烦意乱,最终时刻来临,敲门声响起,新娘惴惴不安打开门,发现门外提亲的新郎是只断了条腿的秃皮耗子,该死。”
千续和其他几个人诧异地盯着老板娘,柏埃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比喻比你的执政手段还要糟糕,缇语丝楼黛。”
“大……大胆刁民!谁允许你直呼本王名字的!”老板娘涨红了脸,撑起身子冲柏埃冬叫到,灰色的眸子几乎冒出火来。
柏埃冬撅了噘嘴,摊手说道:“是是是,七大位面中因治理无能而最先毁灭的荆棘之国的缇语丝女王大人……啊!疼疼疼!住手!”缇语丝伸出手指着柏埃冬,默念了句什么,剑士捂着下身咬牙切齿地躬起了腰。
“‘无能的’荆棘女王除了穿刺万物外,还能扭曲恶毒者的一切部位哦~”女王收回手,淑女般捂住嘴和善地笑着说道,“嘛,手感不错。”
柏埃冬艰难地直起身子,无力地趴在桌上垂头丧气地说道:“哈啊,到底谁最恶毒……薇尔莉特你就眼睁睁看着这疯女人这样非礼我么?”
薇尔莉特右手抓住发梢打着卷,别过头轻巧地说道:“契约里我只用保证阁下的性命无虞,至于您由于恶言中伤而丢掉了什么部件我觉得无妨。”
柏埃冬大受打击又趴了下去,少校喝干杯里的咖啡,说道:“先说正事吧,很晚了。”剑士抬头坐直冲正遮住嘴偷笑的千续笑了笑,“抱歉,一到非战斗时间就老是会懈怠起来。”
千续点点头说:“嗯,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看你们这样反而自己也没那么紧张了。话说回来,我不是太懂你们所说的容纳了整个世界的存在性的意义,诸位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吗?为什么要说是‘容器’呢?还有……”千续想到了什么,“刚才……那个消失的刺客小女孩所谓的‘拟容器’又是什么意思呢?”
“‘容器’即为世界的信息载体,类似于生物体的DNA,‘容器’则像原世界的DNA一样,某些上位文明或许能够通过一小片‘容器’来复原整个原世界的所有物理存在,虽然我们相信经过复原的世界里原来那些逝去个体由于灵魂飞散而可能没法以原来的形态重生,但至少能够保留‘回家’的可能性。
“而那三个小女孩并不属于七大位面的存在,‘万世之渊’染指的世界远不止我们的这八个位面,一些即将毁灭的世界模拟出了‘容器’,将自己世界的物理特征装载了进去,然后派遣这些‘拟容器’穿越各个位面来寻找能够释放克隆世界的基世界,然后再将原世界的个体全转移到新的世界,以此逃避终焉。你可以称他们为位面殖民者。”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将人民转移到新发现的世界,而要大费周章地用‘拟容器’来作为先遣呢?”千续不解地问道。
“每个世界都有其固有的法则,我们所在的世界由于都源自这个基世界,所以彼此之间没有太大的排斥性,但尽管如此,刚来到这里时我们也都花了很长的时间来适应如此高浓度的魔力。而其他相容性更差的文明如果强行进入,可能会引发极为严重的灾难。”
“明白了,所以你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保证基世界的安全吗?”
“既然基世界曾经能衍生出七大位面,那不排除这种情况再次发生的可能。”柏埃冬刚要张嘴,缇语丝打断他说道,“我们只能基于这样的希望来为自己的故土努力。能够重建我的荆棘王国,重新回到万众敬仰的日子。啊~想想就让人容光焕发!”
柏埃冬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今天就先这样吧,被我感知到的进入基世界的殖民者就只有刚才的三姐妹,所以目前我们是安全的,今晚千续你需要接受的信息量蛮多的,如果有什么问题,缇语……啊,女王大人一直在咖啡馆,问她就行。我和薇尔莉特接下来会很忙,布置结界,添加岗哨什么的,室兰托少校也有自己的安排。还有请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虽然我也能用咒令阻止你开口,但相信没这必要。”柏埃冬和薇尔莉特一起站了起来,剑士看了看千续手里的咖啡杯,又说道,“另外,似乎千续对魔法的亲和力不止我最初想的那样,如果你愿意为守卫自己的故土出一份力的话,我会教你几招。”说完,两人走了出去——千续手里的咖啡还冒着滚滚浓烟,如同刚泡好的一样。
“来吧,我送我们的美人儿回去。”缇语丝搂起千续,轻松地说道,“少校,看家~”
“话说回来,千续你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见到的拥有魔法亲和力的人,你是魔法世家吗?”在回宿舍的路上,缇语丝问道。
“不,我想应该不是。”千续摇摇头,“我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老师,爷爷奶奶很早也就去世了,剩一个在上中学的弟弟,傻乎乎的,没发觉他跟我一样有什么魔力。”
“嗯,我想也是,你对魔法的使用并不自觉,施法逻辑也很混乱,完完全全像是后天无意参悟的,我想在这个毫无魔法修养的世界是极为罕见的情况。”缇语丝别有用心地望着千续说。
千续感受到了女王的视线,微微低下了头,胸口的伤痕虽然暂时不痛,但这会总给自己带来难言的焦灼感。她本能地不想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这一特殊印记,至少这会不想。
“女……女王大人……”千续刚开口,缇语丝摆摆手打断了她。
“叫我缇语丝吧,说实话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个落魄的漂流者罢了。”
“但是……刚才您对柏埃冬先生都……”千续对这个摸不透的女王有一些发怵。
“啊……是的呢,唯独他不行。”缇语丝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唯一一个目睹了我褪尽光环后的窘相的人,不在他面前摆足架子的话,我就没脸生存下去了呢。”
千续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我们,我,室兰托,薇尔莉特,都是被柏埃冬救下的。”缇语丝又点上了一支烟,目光炯炯的说道,“作为最终被选定的容器,在国都之巅,看着山峦崩裂,江河蒸发,父王连同军队人民早已陨灭,爱将近臣也呼喊着我的名字陆续消失,整个空间倾轧过来,把我禁锢在棘娈王座这一小小的一隅。当时我脑子里只有绝望和悔恨,如果容器不是我该多好,如果我能和我的人民一起死去该多好,如果在这之前我能强大到阻止万世之渊多好。
“在孤独迫使我抽出匕首,想给自己一个了断,魂归虚无时,那家伙出现并拉住了我,在我最狼狈最凄惨的姿态下拉住了我,告诉了我那唯一的可能性。”缇语丝呼出烟雾,冲千续灿烂地一笑,“其他人差不多也是这样,拥有相同的遭遇,相同的信念,所以我们就像是无尽大海中的漂泊者一样,只能彼此信任,互为依靠。”
千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在意的地方也太多了,每一个想要提出的问题看上去都无比沉重,她决定先缓一缓。
“我明白了,到宿舍了,缇语丝大人,谢谢您。”千续走到宿舍大门,回身朝缇语丝鞠了一躬。
“今天聊得很愉快,那我回店里收拾啦!明天见。”女王叉着腰说道,抬手打了个响指,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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