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草地柔软的触感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夜,睁开眼,便是那片遥远的星空。
美丽、繁闹,却透着一丝寂寥。
是谁,在耳边轻语。
徐徐响起的轻柔铃声,那是星空在诉说着她的秘密。
男孩和女孩嬉笑着在草地上奔跑,渐渐远去的笑声和铃声拼凑出名为怀念的画。
从睡梦中醒来,身体久久不愿动弹。回想起孩提时期的梦想和消散在那个夏日的欢笑,悠远的吟唱仿若从记忆深处飘来,却带着无法抹去的忧伤。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无法忘记那片星空和星空下的她。
明明无可取代,为何,我却记不起她的脸?
烦闷的日常依旧继续。眼看离学生会定下的期限越来越近,我却仍然一筹莫展。愈发过分的谣言和同学们蕴含深意的眼神令我心烦意乱。
和夏弘文的矛盾、林梦璐的针对、与江涟的关系,原本因为逐渐提升的地位而销声匿迹的言论又被同学们挖了出来。
“班长这个职位估计还是靠讨好厉鬼...”
“听说他还在他自己那伙人里面耍威风...”
臆测、夸大,无论是多么阴险的毁谤,安置在已被列为“罪人”的我身上都成了“事实”。
在合适不过了。
谁能拯救这样的我?
谁也不会。
深陷泥沼之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吞噬。
“说来...他在跟我们说话时总是把自己摆在高位上...”
一周前还嘻嘻哈哈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同伴A如是说。
“他讲话的时候我不过是插了一句嘴就惹火他了...”
开口兄弟闭口哥们的同伴B如是说。
轻浮的笑声和讥讽的神情在脑中回荡着,即使呼喊也得不到回应,想要解释也没有谁会去听。
我曾怀抱着对“相遇”的希望期待着上学的日子,为了迎接世界的温柔而对所有人展露笑颜,为了所有人都能展露笑颜而扮演着他们想要看到的角色。
能否,在今天也使他们露出笑容呢?
怀抱着这种期望的我,直至回首望去的那一天方才发现,那个温柔的世界早已不见。
我不过是,在他们描绘的世界中不停跳动的小丑。
愿我们被世界温柔以待--
“谁都不会真正对你温柔哦。”内心有个声音这样回答道。
是啊。无论是谁都有温柔的一面,可这温柔往往伴随着代价。
朋友的温柔,是因为知道你会还以他同样的温柔;教师的温柔,是因为他的职责有一部分便需要温柔;上司的温柔,只因能从你身上看到回报这份温柔的价值;哪怕是父母的温柔,也是建立在你能对他言听计从的基础上。
“有偿温柔”。
为了能得到温柔而对他人温柔,为了完成职责而对他人温柔,为了从他人身上找到价值而对他人温柔,为了让他人成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存在而对他人温柔。人们用无数根名为温柔的线组成了这张名为温柔的网,将所有人连同自己束缚在其中,却忘记了这种温柔终究是“有偿”的。
若付出了温柔而没有得到回报、若付出了温柔依旧无法完成自己的职责、若付出了温柔也无法找到他人的价值、若付出了温柔也无法得到心目中理想的存在,那这份温柔...还能维续下去么?
真正的温柔,是不存在的。
大概大家都清楚吧,若无法付出相应的代价,谁都不会对你温柔。
当那张温柔的网使你无处可退,你便成为了他人画布中永恒不变的那抹色彩。挣脱那张束缚你的大网之时,那张画布便会随之一同粉碎,露出深藏其中的幽暗深邃。
温柔的世界,破灭了。
而我,便是那破灭的世界遗留下来的残渣。
掩埋掉过去的我,为了走上与那时不同的道路站在了这里。本以为摒弃软弱之后便能重新构筑起坚固而冰冷的墙,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名为恶意的侵袭而毁于一旦。
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要低下头去便能感觉到来自教室各个角落的视线,仿佛无形的箭,将我刺穿。原本关系颇为亲近的同学也开始躲避着我的视线,跟随着陈远航、原本依附于我的团体之中更是射来怨恨的目光。
这里,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突然想起了江涟。
那时的她站在如我现在这般的境地,却没有感到半分不自在。
仿佛对周围的视线和气氛缺乏感知能力,无论别人投来再如何恶毒的视线她都安之若素。
封闭了自己的世界,以此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真是软弱...”
“这叫坚强。”
突然传入耳中的低语令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去,她就在那里。
那是,从未改变的光景。
女孩端坐于桌前,漆黑的发丝垂落在肩上。桌上的书本堆彻出一面厚厚的墙,隔绝出一个世界——那是谁都无法碰触的,只有她、和她的书所存在的世界。
放学后的文学社总是漂浮着一股名为悠闲的空气。
老旧的木墙、泛黄的书架,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室内都染成昏黄。在将要落幕的光辉里,江涟依旧看着她的书。撩起窗帘的风拂动着她及腰的长发,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摊放在大腿上的书。
可惜,再美好的画面终究是要被打破的。
“这是怎么东西?”
脸颊抽搐的我看着眼前那一摞稿纸,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
回答我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沉默。
快步走到窗前,我一把抽走摊放在她大腿上的书,直到此刻,江涟才面带愠色地抬起头来。数日不见,她的脸色憔悴了不少,眼角一抹黑色更是使我哑口无言。
我一指堆满书桌的稿纸,道:“那是什么东西?”
“文稿。”
说完这简短的两个字后,她便试图抢夺我左手握着的书。
“这是什么的文稿?”
避开她的身体,我再次开口询问。
“你的。”
“不对!”
我一把抄起一张稿纸,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道:“这可不是我写的!”
“书评。”
似是觉得没有说明白,她又再次补充了一句:“新刊。”
“为什么你说话只有主语啊!”
我苦笑着把书丢给她,这种讲话方式要什么人才能了解其中的含义?
由我所写的旧刊文章原原本本地摆放在桌子上,经过修缮之后上面或多或少留有一些改正符号,这便是五天前文学社工作的进度。在这些正篇文章之后,不知何时多了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简短地看过几行之后我便无法再平静下去了。
“颇具新意的故事,以独特的叙述方式塑造出人物性格的同时给予读者更多代入感,可气势恢宏的开篇之后文章便陷入了疲软。毫无亮点的中期剧情、趋于平淡的故事描写,为了掩盖平淡而强行继续开篇的‘大片’风格描写平凡朴素的生活,作者幼稚可笑的言论充斥字里行间,以外行人的身份扮演内行人来描写惨烈的战争,又以稀疏平常的普通画面插入以作对比,直接将整部文章不惜破坏整体美感也要刻意营造的氛围破坏殆尽...”
“以映像画的风格描绘出一幕幕画面,看似有所关联引人深思实则空洞乏味暴露出了作者对剧情的思虑不周...”
以上帝视角评论着一篇篇我所写下的文章,在修正了文法和用词的错误之后却仍能找出剧情乃至描绘方式的漏洞,以尖酸刻薄的文字将那些耗费了我诸多精神的文稿贬得一文不值。最令人恼火的是,那些批评的话还偏偏是正确的,简直就像专业的书评人员一样...
“你写的?”我黑着脸看向江涟。
在拿回书之后她又继续回到先前的姿态,听到我的询问之后头也不抬地回答,“是。”
“我能讲一句英文么?”
“嗯?”
“Zhe ta ma shen me gui! Ni ta ma gou le!”
“...”
因无法取得旧刊作者文章的修改权而失去了完成新刊的正当途径,再度被人发掘出来的“社长专栏”流言断绝了自己弥补空缺的方法。短暂的时限、陷入流言漩涡而寻求不到帮助的我,简直是噩梦般的光景。在这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篇篇言辞犀利的书评。
江涟稍稍停下看书的进度,抬起头来问道:“你觉得,学生们喜欢的刊物是怎样的?”
来不及惊愕于不发一语同学说出一整句话,我思考了这句话的含义,很简单便找到了答案。
“有趣的。”
“没错。”
江涟瞟了桌子上散乱摆放着的文稿,道:“你写的无论是小说还是散记,都以严谨的风格将文章的体裁贯彻到底。”
“所以...才无法被人接受。”
去年临近放假之时,文学社的刊物终于发放到了学生们手中。被老师们评价为“还不错”的刊物在学生之中却不怎么受欢迎,很多人都是看过几页便直接扔掉。当时的我以为是自己写得不够好,可循着江涟的话来看,便一目了然了。
无论写得有多好,学生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无法品读出文章中细微的差异。对他们而言,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拿到的刊物只要能博其一笑便够了。严谨而古朴的文风和华丽的辞藻非但不能博人好感,反而还让他们觉得作者有意显摆,产生抵抗情绪。这,大概也是“社长专栏”的一个诞生原因。
“可是时间上已经...”
离学生会定下的期限已经只剩不到一周,想要从头来写近五十篇文章是不可能的,即便找到了原因,问题也无法得到解决。
“没关系。”
江涟拿起一张稿纸,稿纸的上半部分是由我所写的短篇小说,下半部分则被秀气的钢笔字所填满。
“这样就行了。”
默然无语的我低声叹了口气。修改完毕的文章有二十八篇,二十七篇由我编写。在消失的数日时间里,江涟不眠不休地完成了二十七篇文章简评。若把这些书评和文章一齐装订成册,或许可以填补一部分空缺的字数,加上原本便不需要修改的语文教师挑选出来的学生优秀作文,离预定的数量已经相差不多了。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再补上几篇,或许便可如期完成。
“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有人会看吗...”
留下这句不安的台词,我埋下头去继续书写。
时间仍在继续,随着江涟的归来班上的气氛愈发紧张。第一学期学生们之间便有许多关于江涟的传言,可本人从头到尾都对这种事采取无视的态度,既不澄清也不理会。在传了一段时间感到无聊之后,那些话题便渐渐隐去,可当因我而起的流言再度盛行之时,班上唯一一个还与我保持先前那般关系的她便成为了毁谤中伤的下一个目标。
“他们好像每天都会去文学社吧...”
“她明明不是社员...”
“诶?难道...”
女生恶心的窃笑从角落中传来。对江涟有过好感的男生在听闻这些传言之后纷纷皱起眉头,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愤世嫉俗的光芒。若是其他学生恐怕会承受不住这种四面楚歌的状况,可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映入江涟眼帘。便如以往那般,她的眼中只有工整的文字和洁白的纸张,恶意再如何肆掠,也无法打破那道壁垒来到她身边。作为流言另一个主人公的我虽然无法做到像她那般淡然,在新刊期限将到的压力下也无暇顾及其他,当回过神来时,新刊的期限已经只剩三天。
将文稿送到文印室,排版、封面、字体,诸多事项都需要我去处理,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方才完成这份繁复工作的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回到教室。
“唰——”
抽掉江涟手中拿着的线装书时,迎上我的是那张看过不知多少次的带着几分怒意的脸庞。
“谢谢。”
“...”
即便没有书,江涟也陷入了沉默。看着低下头去的她我终于舒了口气。长长的刘海虽然遮去了她的表情,那双变得通红的耳朵却泄露了她的心绪——至少这一刻,我的话有好好穿透那道壁障传达到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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