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正毅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游荡着。
街道在眼角后退，人流往目中拥来。
人人人
人人人人
人人
人人人人人
或三为一组，或四为一组，间或俩俩相依，亦或五体同排。
然而，他形单形只。只能写作为——
人
在汹涌的人潮中，他绝不是唯一的一个“人”，但每个“人”，都是最孤独的一个。
韦正毅不由地想到了车五富念叨过的一句打油诗——白天不懂夜的黑，咫尺天涯陌路飞——因而轻笑了一下。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晚自习已经下课了。在一个多小时前，他曾考虑过要不要回去上晚自习。
考虑的结果是，算了，好累。
没上晚自习，明天怎么交作业呢？又会被老师狠狠批评一顿吗？会不会开班会来一场公开处决呢？韦正毅不想回去。
半期考试？他的名次是32，64名同学的中间，没给班级平均分做出一点点贡献；化学课代表？收发作业的事儿谁都能干；生活委员？比他合适的人多的是，他不过是连任了去年的闲职。韦正毅不需要回去。
他需要处理的当务之急，是晚上去哪儿过夜。
回寝室？回寝室不相当于回学校吗？不考虑。
回家？回家……呵呵……
韦正毅扇了冒出回家念头的自己一巴掌，被扇的脸颊冒出了火辣辣的烧灼感。
这时还想去依靠父亲，真是有够软弱。
或许是在刻意躲避着人群，不知不觉间，他从大道走到了小巷。
巷子里的门面大多已经关门了。一家尚且开张的小卖部，秃顶的老板正靠在柜台上哈欠连天。
这条巷子在韦正毅记忆里不曾有过，他探索着继续往深处走。
在经过一家灯火通明、门面大开、却用厚布遮掩着的店面时，他停下了脚步。
里面传来了他无比怀念而熟悉的声音。叫骂声，咆哮声，按钮拍打声——那是街机厅独有的交响乐。
小学毕业后就没怎么去过街机厅了。韦正毅拽了拽兜里仅剩的十块钱，朝店家迈开脚步。
他要去回溯一下遥远的童年记忆。
才掀开幕布，犹如方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话剧般，他已经快涕泪肆流了。店面空间很大，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排大型游戏机——《拳皇97》《拳皇98》《三国战记》《三国战记之风云再起》《合金弹头3》《西游记》《恐龙快打》《双截龙格斗》《圆桌骑士》……没有哪一款是他叫不上名字来的游戏。
由于时间已晚，店内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韦正毅在前台买了两块钱的币，却只到手了六枚。在他印象中明明是一块钱四个币来着，三五年不见，价格也沧海桑田了。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三国战记》的机器前投了币。这是他小时候最为喜欢的横版通关游戏，在他技术与运气达到巅峰的日子，曾经一颗币打到了倒数第三关，最终死于骑着仙鹤的左慈之手。在这个虐待动物的糟老头手上交代的玩家，肯定比挂在终极boss曹操手里的要多得多。
进入游戏，韦正毅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关羽。
关羽在游戏里属于招式最少，破绽最多，性能最弱的角色。但韦正毅就是喜欢。
【赤壁的熊熊烈火，粉碎了曹操霸业。魏蜀吴三国争霸，从此揭开序幕。】在激昂的开场白中，韦正毅踌躇满志地想着这回至少要见到吕蒙（第四关boss）。然而关羽刚上场就被阴了一箭，不愧是演义中拥有“百分百中箭”之被动技能的名将。
现实很骨感，长时间没接触接触街机的韦正毅手感生疏得很，关羽不消片刻便被夏侯惇（第二关boss）斩于马下。在新手期他就常常折戟于此，如今算是返璞归真了。
物非人是。
连游戏币都涨价了，他还是当年那熊样。
他自暴自弃地连续敲打按键，将复活投币的倒计时一口气耗尽了。
接下来玩玩什么好呢？
韦正毅坐到了拳皇98面前。他虽然挺喜欢这游戏，奈何技术太菜，常常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人挑下擂了。幸好现在游戏厅里没什么人，他应该可以安心地多打一会儿。
老天爷好像在故意跟他作对一般，他第一关都还没过，屏幕上就忽地弹出了挑战者加入的英文字样。有人轻轻拍了下他胳膊，示意他往左边挪挪，把2P位置让出来。
那想必是个混迹街头的地痞，韦正毅不敢去看对方的脸，生怕看一眼就会被他吼着“你瞅啥”地骂过来。
韦正毅的角色是草薙京、拉尔夫、不知火舞。抵着他坐的小流氓直接点了三个“？”，角色全随机，一看就是个高手。高手坐下的同时将一摞币排在了操纵台上的币槽里。
明明干掉韦正毅只用一个币就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一开局就是单方面的虐杀。韦正毅被对方随机到的真吾轻而易举地一穿三了，其中还有两场是perfect。
韦正毅心忖着：又浪费了一个币。准备离开座位。
“你这菜得可以啊，好歹多摸我两下呗。”刚把他完虐的小流氓戏谑地朝他搭话。
那声音听着异常熟悉，韦正毅循声望去。
“大将军？”
帅气的脸庞，黝黑的皮肤，直挺挺的鹰钩鼻，不是他同桌曹爽还能是谁。
两人现在也同桌，只不过位置跟课堂上是反过来的，他在左，曹爽在右。
“今儿没来上晚自习，是逃课出来打街机了？”
“哪有，请了假的。”
“请假出来打街机啊，牛！”曹爽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另一边单手操作着角色打连招。
韦正毅不想解释。
曹爽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是被自己在游戏上欺负了不开心，便拿了枚币兀自投了下去。
“我还不晓得你也打街机。来来，陪我玩玩呗，我让你。”
韦正毅也没什么其他想玩儿的游戏，便点头应允了。
两人对战了五六轮，币全是曹爽出的。韦正毅的水准只能勉强跟曹爽的一只手打个四六开。
“时间挺晚了，你不用回寝室吗？”曹爽侧头看了看挂钟，已经十一点了。
“不用。”
“那是要回家了？你家没门禁吗？”
“不回家。”韦正毅咬着牙说出这话的同时，他的拉尔夫抓住了曹爽疏于防守的时机，将对方的草薙柴舟（草稚京的父亲）按到了地上，发泄似的一通猛打。
曹爽觉着气氛不对，立马故作惊奇地怪叫了几声：“呀呀呀，居然被骑脸了。”
他瞟了一眼韦正毅的表情，只见他满脸愤懑地瞪着屏幕上的“柴舟”穷追不舍。
旁人看曹爽老是一副傻呼呼大大咧咧的形象，往往会忽略一个现实——他有过十三个女朋友啊！真正的傻子怎么可能泡到那么多妹子？实际上，曹爽有着丝毫不逊于“瞟哥”的观察能力，在待人接物上更远胜于他，是个八面玲珑交际圈广泛的公关型人才。
如果他真要去当公关的话，倒是单靠脸就可以吃饭了。
曹爽很容易便察觉了韦正毅的心结。
“跟你爹吵架了？”
韦正毅沉默，不置可否。
看来是猜对了。
下午时曹爽跟韦父照了面的。那老爹，简直酷得飞起。
有这么个老爹还有啥不满的？
曹爽蓦地冒出一句，“这不挺好的吗？”
这话听着实在是没心没肺，明明人家才跟父亲闹崩，他却在那儿摇旗呐喊。
韦正毅的眉头蓦地皱成一团，“有啥好的？”
曹爽话中带酸，“能吵架不挺好的？”
韦正毅这才注意到了蹊跷。现在十一点，确实是他该回寝室或回家的时间了，对曹爽来说不也一样吗？他不是住校生，总得回家吧？
他说“能吵架不挺好的”，不正代表着他连跟父母吵架都做不到吗？
“大将军……那个，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伤心事儿了。”
曹爽爽朗地笑出了声儿，“呵呵呵，你什么意思啊，搞得我像父母双亡了似的。”他揽过韦正毅的肩膀拍了拍，“虽然感觉上也差不多吧。”
韦正毅抿着嘴唇看他。
“你一副很想听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韦正毅连忙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跟我关系好点儿的哥们儿都知道。”
曹爽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把韦正毅看成了关系好的“哥们儿”。
那就洗耳恭听吧。
“其实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就跟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家庭伦理剧差不多，双方都在外边有人儿，基本不回家住。反正我是乐得轻松了，只要他们给生活费就成。”
韦正毅差点脱口而出“我爹才不会写这种电视剧”，话到嘴边又生生噎了回去。
“麻痹，说到这儿我还忘记去查了，这个月的八千打给我没啊？”
八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八千吗？曹爽家到底是多有钱啊，给个生活费都这么高？这财力，别说十三个女朋友了，就算有过三十个女朋友，韦正毅都信。
“那你……晚上住哪儿？”
“随便喊个妹子出来开房呗。他们都那么努力了，我也不能示弱啊。”
人渣恒久远，代代永传承吗？
曹爽在说明的过程中一直笑得很爽快，韦正毅只得尴尬赔笑。
“你今儿晚上也没住处吧，要不跟我一起，给你叫个鸡？钱不用担心，我请客。”
韦正毅满脸堆笑着挥手，“免了免了。”
心里却在破口大骂着：叫你麻痹！
“害什么羞嘛。我去嘘嘘一下，你自个儿先玩儿着啊。”
曹爽拍了下韦正毅的肩膀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韦正毅回到了与电脑对战的模式中。虽然不可能跟着曹爽去，但他确实该考虑一下晚上怎么过了。
游戏厅前台的牌子上挂着营业时间8：00——24：00，没法在这儿待一晚上；要不去网吧？听说网吧都有通宵的服务……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八块钱，这点儿钱不够通宵的费用；或者可以考虑麦当劳，24小时营业，点杯饮料就能在桌上趴到第二天早上……他的脸皮似乎没厚到那程度；总不能像流浪汉那样，躺在公园长椅上睡一晚吧……深秋的夜晚不是一般的冷。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作响。
来电显示是【老家伙】
老爹在为我担心吗？
第一阵铃响。
我对他重要吗？
第二阵铃响。
我应该回家吗？
第三阵铃响。
我好意思回家吗？
第四阵铃响。
韦正毅犹豫了四阵铃响后，按下了挂机键。
是他自己跑出来的，哪儿还能厚着脸皮回去？
忽然，一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胳膊的主人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这大将军，嘘得有点快啊，肾不好了吧。
不对……这条胳膊明显比曹爽的重得多。
韦正毅斜眼一看，侵入他视野的是一颗鸡冠红的莫西干头。
“兄弟，你币这么多，匀几颗给咱玩玩呗。”莫西干一边吹着口香糖，一边把玩着曹爽搁在币槽里的游戏币。
糟糕，这回遇上真流氓了。
“那币不是我的。”
“就放在你面前，怎么就不是你的了？”
“那是我朋友的，他上厕所去了。”
“成成成。那兄弟借点儿钱买币呗。”莫西干顺着韦正毅虎皮背心的领口来回摩挲着，“瞧瞧，兄弟这衣服真光鲜……不会吝啬得几个小钱都不给吧。”
韦正毅倒是真想给钱了事儿，然而那仅剩的八块钱要掏出来了，对方会觉得他看不起人吧。
见韦正毅默不作声，莫西干认准了这是个好欺负的主儿，用胳膊肘猛地推了他一把，“兄弟，咱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吱个声啊。”
韦正毅差点儿被掀下地。
他心中本就无名火烧，此番被挑衅更是怒发冲冠，连胆子都大了几圈，厉声赫赫地回吼了一嗓子：“你干什么！”
在争执中，另有几个流氓围观了过来。
“哟哟哟，兄弟这还生气了。”莫西干阴阳怪气地笑着，“没带钱吗？那把衣服脱给咱也成啊，嗯呵呵。”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韦正毅将手机举了起来。
那手机突地被旁边人抽走了。
“啥手机这么拽，”夺走他手机的是个长发及肩，脸颊瘦得凹陷的高个儿，他拿着韦正毅的手机嗤笑道，“尼玛就一破1100，你还要打110是不？”
围观的流氓们一阵哄笑。
韦正毅赶紧朝柜台大叔投以求救的目光。
大叔连忙把兴致勃勃的看戏眼神撇开了。
“要闹出去闹啊，别在店里搞事儿。”他如此交代后，装作了在闭目养神的样子。
莫西干压在韦正毅肩膀上，挑着眉说：“兄弟，借一步说话呗。”
包括莫西干、长发男在内的五个流氓，将韦正毅推推攮攮地挤出了游戏厅。
五个流氓将他团团围住，走为上计行不通。
真照莫西干说的，把衣服脱给他们的话，韦正毅熬不熬得过今晚就很难说了。目前这身穿着他都觉得有点儿冷。
为什么他会摊上这档事儿呢？
他不就吼了自家老子一嗓门么，犯得着这样折磨他吗？
因为老爸总是对的？
自己就总是错的了？
错了就该受罚是吧？
那让惩罚来得更猛烈些吧！
韦正毅攥紧拳头，准备要跟流氓们拼命了。以一打五，非伤即残，搞不好还得把命搭上。
当下状况，只有曹爽能控制局面了。
说曹爽，曹爽到。
这大将军，嘘嘘去这么久，肾是真不好了吧。
“唉唉唉，这是什么情况？”曹爽钻进五人的包围圈，站到了韦正毅身边，“几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啊。这位是我朋友，有什么得罪各位的地方，我给他陪个不是。”
莫西干扯尖嗓子，狠狠地说：“这小子给脸不要脸。穿那么富贵，老子跟他借两个小钱都不给！”
“红毛哥，他不是道上人儿，不懂事儿，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曹爽摸出钱包，掏出五张毛爷爷递给莫西干，“几位大哥拿去乐呵乐呵，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五位流氓互相使了使眼色，莫西干接过钱道：“既然爽哥都这么说了，兄弟们给爽哥个面子啊。”他走到韦正毅跟前，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一戳一字地说：“别、让、我、再、看、到、你。”
流氓们退回了游戏厅中。
曹爽赶紧把韦正毅拉到一边。
“啧啧，你是怎么惹到那些人的哦。”他咂嘴抱怨道。
韦正毅犹如刚从战场上被抬下的伤兵，放松神经后的恐惧感，往他四肢百骸扩散而去，令他浑身颤抖不停。
“好了好了，你也别在这片儿晃悠了，街上无事生非的人多的是。”曹爽牵过韦正毅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百块钱。“赶紧打个车回去吧，啊。”
“大将军，这……我不能收”韦正毅把钱推了回来。
“哎呀，这钱算我借你的成吧。回头还我就是，去吧去吧。”曹爽推着他的背往大街方向送走，目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红发的莫西干从街机厅幕布里钻了出来，蹑手蹑足地走到曹爽身边，小声问道：“爽爷，这就成了？”
“演得还成，就是有点儿添油加醋的。你叫两个弟兄去看着他上车，别回头让其它杂种抢了。”
“得呐。对了，爽爷，您的money。”莫西干毕恭毕敬地把五百块呈了过去。
“我不是说了给你们乐呵去吗？”
“噢噢，谢谢爽爷，谢谢爽爷。小的这就去安排弟兄了。”莫西干说完后，闪进了小巷的阴影中。
曹爽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推出一根用嘴巴叼起。
“这个时间了，好孩子早就该回家了。”
他将zippo夹在左手的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翻动手指让打火机在每个指头上都滚了两圈，最后搁在手背上点了火。烟草接触到火苗后，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微光。
曹爽猛吸了一口烟，将雾霭向着无垠的夜空吐去。
今晚没有星星。
他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但韦正毅是找得到的。
韦正毅在出租车上考虑着各种各样的道歉话语。
对不起，老爹，我不该吼你的。
对不起，我不该浪费食物的。
对不起，明明全靠老爹才能……
不知是碰巧还是刻意，司机的车载播放器里婉婉传出了《回家》的萨克斯名曲。
在那悠扬的音乐声中，韦正毅哽咽了。
那每个音符都像荡漾在心底的波纹，乘一叶扁舟，溯流于记忆的长河之上。
他想起十七年来的每个日夜，他与父亲共度的每个瞬间——温暖的大手摸着他夸奖的瞬间，高大的肩膀扛着他嬉闹的瞬间，强健的臂弯抱着他就医的瞬间……
他可曾给他回报吗？
他可曾给他骄傲吗？
如果不曾给，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感觉自己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就像车五富向着单相思而努力那样，就像曹爽向着小白脸而努力那样，就像容玉向着小说家而努力那样……只要努力去找的话，一定能找得能让父亲微笑着赞赏他的目标。
韦正毅到家的时候，半夜两点。
书房的灯还亮着。韦正毅悄悄地摸到了房门口。
韦父已经换上了睡衣。在柔和的橘色灯光下，他正抱着一本厚得韦正毅绝不会想看的书聚精会神地翻阅。
“我回来了。”
“回来啦。”韦父双目不斜，翻书依旧。
“我……我去洗澡。”他想了许多道歉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一句都不用说出口，他会行动做给他看。
沉默在偌大的房间中恣意蔓延，但父子俩并不觉得尴尬。有些飘飘渺渺的意念透过空气在两人间串联起来，渐渐明晰，不需要用言语来传达。
“对了，儿子。”韦父开口，为这份沉默画下了句点。“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了，不过，你这次半期考试也考得太差了吧。”
“是。”
“你又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娃儿，以前给你做智商测试的时候有120多呢。”
“是吗。”
“再努把力唉。下次期末的时候，给我考个前五名试试吧。”
“得令！”
明明是在被说教，韦正毅却笑得异常开心。
那遥远的目标啊、梦想啊，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
就先朝着父亲给的目标走走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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