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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当小学生(5)

今天开始当小学生(5)

校正门的不锈钢伸缩门已经不向外人打开,保安亭亮起白炽灯照的光。值班的保安大哥刚把烧开的水倒进钢杯,尽兴喝了大半。经过保安亭的时候,我笑着向他打了招呼,他也笑着挥手。

女式摩托摆在一边,老妈腰背依靠尾座的纯黑车箱,双脚骚气的交叉。右手叉着腰,手臂呈现横向的V字,就这么挨着斜停的摩托。看起来完全就是江宜江边挨围栏吸烟的小混混。偏偏我的这个老妈啊,人帅话不多。

我还没走到车边,她已经发现了我。她走到我跟前连同我的书包一把抱住我,将我整个人凌空抄起,然后像抬动玻璃制品一样,轻微的、松柔的抱至后座。

马路尚不拥挤,等一会儿就是交通高峰期了。老妈熟练戴上头盔,霸气地握着油门说:“儿砸,抱紧了。”

“嗯。”我应了一声。

搂住老妈的腰,脸贴在她背部。老妈的波浪黑发有股刚晒过太阳被子的味道,让我有些昏昏欲睡。同时内衣带突出衣服的部分磕得脸不太好受,然而我搂得更紧了。久违的受保护的温暖让我难以轻易舍弃,虽然老妈肚腩间赘肉的成长令我十分担忧。

老妈这么漂亮的人,身材决不能变得松垮。有时间给她安排一套减肥计划好了。

……

我先老妈一步进家门,老爸已经坐在饭桌旁了。桌上准备好三人份的餐具和饭菜,老爸的家务水平菜的一笔,想来饭菜都是老妈做的,她再吩咐老爸端出来。这样我一回来就能吃晚饭了。

菜式简洁而不简易。一道炒三蔬,一道麻辣豆腐,一盘番茄牛肉。炒三蔬的胡萝卜和芹菜切得整整齐齐,包裹洋葱的油层像保鲜膜折射光线,聚成一个极亮的光斑,蔬菜们冒着新鲜的香味,如同雨后的空气。豆腐的辣度恰好适中,不会使平日不常吃辣的人无法下咽,微麻微辣,辣椒素刺激着食客的味蕾,配合白米饭在口内咀嚼,有致人成瘾的魔力。番茄牛肉则是一味神奇的菜式,它的制作方法和用料都很简单,但是勾兑的味道却内藏幸福,尤其是牛肉韧性十足的口感,粘上白糖和番茄的杰出甜味,当之无愧成为我最喜欢的菜式之一。

老妈对我们父子俩了如指掌,老爸偏好麻辣豆腐,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又一块,连同细大米送进嘴里。我则对番茄牛肉情有独钟,番茄汁浇饭的形式非常简单粗暴和下饭。大米很有米味,估计是东南亚特别是泰国运来的热带籼米。我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老妈的手艺满足了一家人的食欲,但是没人说话,饭厅里稍显孤寂。于是老爸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转到了新闻频道。

“近日,江宜市政府通过连续几周的协商调解后和新河旧城区的居民达成了共识。居民同意暂时搬出旧城区,政府对搬迁的居民们提供了相应的补偿。据有关消息,施工队很快将对旧城区进行升级改造。届时,建设区域预定建成大型超市和新住宅区,为江宜经济发展提供新的支撑点。”

江宜台今日要闻的主持人播报字正腔圆,他说的内容我倒是有点印象。原来旧城区是这个时期推倒重来的嘛,同为江宜市,我家离新河那地挺远的,也没住新河的亲戚,也听听就算了。

老爸这个年纪颇为年轻,声音却意外的低沉磁性。他又夹起一块辣椒,边吃边说含糊不清的话:“新河要值钱了啊。以前去的时候,旧城区满街都是城寨楼,又破又脏。这次政府出钱盖,那帮人大概睡觉都被笑醒。”他又感叹地补了一句:“要底裤有油我就投资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爸的表情过于装腔作势,老妈彻底无语,往我的碗塞了一片洋葱后说:“瞎说什么大话,老老实实过日子得了吧。还投资……你裤裆有多少斤两老娘我还不清楚?儿子看你的眼神都变了,别瞎教坏了孩子。”老妈摸摸我的头,瞥了一眼老爸说:“儿子,别像你爸那样整天做梦。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

我无言的点了点头。

老爸喃喃自语:“我裤裆里的斤两还不少哩……”

“死鬼你说啥?!”

“我说……我说这饭真香。”

抱歉老爸,我只是盯着你鼻孔飘摇的某根长鼻毛而已,没有恶意的,原谅我吧。还有你太丢人了,请我可爱的老妈务必不要原谅你。

在这个家,我不贡献任何资源却处于亚位。无知即是我的特权。精神病患和未成年人犯了罪可以获得刑免的理由便来自他们的无知。部分或全部罪恶统统归结他们的无知,他们不知道自己伤害了谁,不知道拳头染的猩红液体是什么,不知道别人为何凄厉惨叫。

所以他们无需负责。无知这个强大的武器使受害人欣然原谅加害者,并怀着对加害者的愧疚。双方的立场瞬间反转颠倒,大家对此视而不见。

平时我很讨厌这种拿着无知当免死金牌的家伙,但我终于要活成我所厌恶的人的模样。因为离电视放送《光美》的时间——七点,只剩两分钟了。

司马迁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做《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监督制作Q娃的心情到底如何,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之一,世界根本不存在不喜欢Q娃的人类。如果有人敢指摘《光美》,我一定会代表月亮彻底消灭他。让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喜欢上喜欢爱与和平的我所喜欢的Q娃,不也挺好吗?

不好意思了老爸,为了守护和平我会不择手段,为此我要借助母亲的力量。

使劲撑开死鱼眼,我尽量凸显身为六岁小孩的无知。然后使出必杀技——撒娇。

“妈妈妈妈。我想看动画片儿~”我用上了哭腔。

老妈沉默了一下,揉揉我的脸,吐出冷淡的话语,“老公。把电视给儿砸。”她瞧都没瞧老爸。

“啊?!小孩子看什么动画片,新闻……”新闻在讲关于外国人民生活水深火热的案例,老爸脸色不太好,显然很想看下去。

“交出遥控器。”老妈冰冷重复了一遍。

遥控器快要爆炸,老爸赶紧丢给了我。我美滋滋地转到少儿节目,OP正好响起。五颜六色的主角们握着心形的魔法棒。外表看似普通女孩,实际是暗地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个反差设定真是太棒了。在魔法王国派来的软绵绵宠物的帮助下,主角们齐齐变身。左手友情,右手梦想。友情和梦想交织附魔在拳头上,主角们一拳一个低级的杂兵。临近片尾时大家集合爱与和平的力量,以帅气强力的激光炮揍飞企图危害世界的反派。啊!无论看多少遍都看不腻啊,《光美》。

我眼含热泪跟着主角摆出结束pose。欢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今天的《光美》又没了……意犹未尽。

嗯?!老爸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怎么也看得这么入神……你什么表情?想用眼神阻止我的变身动作吗?不可能的!好恶心……我为对子供向番剧感兴趣的老爸感到恶心。

……

洗完澡,我满脑子都是red变身的样子。

“不如画下来?”

头一次有这种想法。当年宣传委员设计黑板报,她画的马丘比丘曾惊艳了我。主题是世界名胜,她的介绍镶嵌在马丘比丘层层梯级,像好莱坞的Hollywood字牌,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似的,给人浑然天成的感觉。我第一次这么想:啊。原来黑板报也能表现美。这幅黑板报评了优秀奖,老师们赞不绝口。

羡慕心灵手巧的人,在他们笔尖的线条里,南燕纷飞,潜鱼鸟游。生活的诗意美被他们以写实的方式记下,誊抄那个值得回忆的瞬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利用再一次的光阴走更多更多的路,是否有朝一日相遇他们已经看见的东西呢?哪怕我毫无艺术细胞、基础和天赋,是否假以时日握笔描摹我心中爱与和平的主角呢?

大概可以的吧?

心底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欲望,驱动着我如木偶般提手动脚。我的房间不大,放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没多少剩余的位置了。我打开台灯的开关,把OFF调至ON。摆平一叠空白的草稿纸,我不需要蜡笔,仅凭铅笔和橡皮就够了。足够我走出书山题海,走向新的世界。

平凡如我,同样不甘于放手奇迹的魔法。

于是,我忘记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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