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国。
王城伊思妮克。
中城。
首都若是没有些独到之处,是顶不住首都的脸面的;巨大的王城是整个东国唯一上下结构的城市:中城建在最大的下城上面,上城建在中城上面,而最小的宫城又建在上城上面——这小也仅仅是相比之下小一些而已,整个王城就像座无数新旧城市垒起来的圆锥巨山一样,即使出城很多里还能看见这不思议的城市在地平线上那令人窒息的轮廓,如果出城的路走的巧的话,正正好好能看见落日逐渐沉入王城背后的奇景。
很多年前——这一代东国人还没出生,或者更早之前,据说王城是在大陆中心的,但现在的王城后面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另一半大陆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所以现在的东国人每每回首王城的时候,总是有些失落的:这一片恢弘剪影的背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寂了无生气的黑色大海,帝国的巅峰竟然就是帝国的尽头,不得不说是一种虚假。
话虽如此,这一片剪影却足够宏大。王城曾经经历过举世罕见的毁灭,而如今更加繁华昌盛:当年被毁灭殆尽的旧王城就像一颗树桩一样,人们在这树桩上再萌新芽再建新城,硬生生的从灰烬中开出花来。现在的王城占地面积只比以前小了一点,却有着奇迹般的立体结构让整座王城的容量不知道比之前大了多少倍……最顶端的宫城自然就是王侯将相的最高权力之地,再往下的上城是上流贵族们的空中天国,中城是生活富足优渥的平民百姓,而连阳光都蹭不到多少的底端下城,则是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这个城市的黑暗面,只有也只能集聚在那里。
暗潮永远不会到地面上来,阳光也永远照不进地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该活的地方,做自己该做的事——如果有[不该]这个概念存在的话,大概也就是上下各城之间的交界处了。边缘地带总是容易失去控制的——就好比现在中下城交界处的某个酒馆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客人。
这人是个女孩子。
下城来边缘游荡的人,哪怕最省油的都是不干不净的走私贩子,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是那种一看外表就心知肚明并非善类的角色。边缘地带的酒馆里,最多的就是这样的人,最少的当然就是那种看起来又天真又甜美又清纯又好动的年轻女孩了:这个女孩子虽然披着一身厚重的黑斗篷,连五官都挡住了。但那样的青春是一身斗篷挡不住的。
这个女孩子走进来,坐在一个不是很偏的位置上,放下手里一个大的吓人的长布包。她点了一杯极烈的酒,一副等人的姿态;她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好像已经融进了角落的阴影里一样。
只可惜这里的人本身也和影子没太大区别,而且还是不知道多久没见过雌性生物的影子了。于是两个人高马大带着酒气的影子就摸过来了,大喇喇的坐在这个一口口啜着烈酒的女孩子面前。
女孩子还是低着头的,兜帽很大,除了一些垂下来的发帘,什么都看不见。但握着大酒杯的一只手很白很嫩,指甲上涂着圆润光亮的黑油。
找遍整个下城,大概也找不到几只保养的这么好,这么干净的手了,更何况这只手还很年轻,很漂亮。左边的影子笑的时候有一口七歪八扭的烂牙,看起来很是滑稽,但他快两米的身高让人完全不敢因为这滑稽而笑一下。“姑娘爱涂指甲油?”
这生硬的搭讪表示这两个影子显然不是她正在等的人,女孩子只是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着烈酒,说。“心情好的时候都涂。”
“都涂?”两个影子很放肆的笑出来。“脚也涂?”
“嗯。”
大汉笑的更放肆,女孩子突然也笑了一下,兜帽还是看不见里面的脸。“你们想看我的脚?”
“我们简直想的要命。”两个人狞笑着。
女孩子是在听见[要命]这两个字的时候才真正意义上笑了出来,笑声很年轻,但说不上多好听。她突然一扬手,酒馆里默不作声围观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她有什么深藏不露的东西要出手了——但她的动作只是让自己的椅子离桌子远了一点,这样她就可以伸直两条笔直的长腿,把自己的一双脚架在桌边上,鞋底就这么在两个大汉的眼前摆放着。
女孩子的手里还是拿着那杯酒,自顾自的啜着,像是觉得这事情很有意思一样,又自顾自笑了一下。“你想看,你来脱我的鞋。”
鞋是双黑色的小皮靴子,根很厚,鞋底形状狭长末端圆润,大小也是最适合握在手里的那种大小,所以有时候这样的一双鞋比裸足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两个浮想联翩的流氓倒是配合默契,眉开眼笑的一左一右去脱女孩子的一双鞋——然后他们就突然坐回了座位上。
即使是眼光最利的人,也很难在这么暗的酒馆里看见,那鞋跟上的两枚针一样的乌光是怎么打进两个流氓的咽喉的。于是他们就安静的毫无生气的坐回去。
不远处陈旧吧台后是个干瘦的中年酒保,他本来一副老实样子的在擦着盘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了。他看了依旧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两个大汉:他们低着头,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酒保说。“死了?”
女孩子还是没抬头。“三个小时内送医,大概能救回来。”
“那么再要二十个柯恩。”酒保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两个人太重了。”酒保还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淡定而细碎的说着。“没人愿意免费搬这么重的两个人去送医。”
“我伤了他们,所以要我为他们付钱?”女孩子问。
“是的。”酒保说。“一笔账是一笔账,一会从他们身上如果搜出钱来,全归你。”
女孩子沉默了有四五秒,从桌子上把那双皮裤包裹的又直又长的腿放下来,从斗篷的口袋里掏了一把硬币,在桌子上排出二十个,反复数了三次,才往酒保那边的桌缘推了推。“二十。”
“谢谢姑娘。”酒保把一把硬币慢慢拢进自己手心。“你的朋友到了,在二楼三号包间等你。”
女孩子一言不发的拿着酒杯起身,跟着酒保往楼梯走,迈上台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酒保,忽然开口。“那两个人以后若还敢来这里找事,勾叔帮我转达一句话。”
“姑娘说。”面相老实的酒保点头。
“虽然涂黑趾甲的女人大多是**。”女孩子说。“但女神王的脚也不是大多人都能玩的。”
……
狭小包间里坐着的是个无论怎么看都很普通的男人。
普通的意思就是不可辨认——辨认不出富有还是贫穷,辨认不出高矮胖瘦,喜怒哀乐……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过于普通而很难判断。这样的人,有时候比影子更像影子。女孩子拉开包间的门,走进来,在男人对面坐下,又喝了一口手里的大杯子——那烈酒还剩半杯,之前都是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掉的。男人忽然问。“你好久不喝酒了?”
“因为好久没接单了。”女孩子说。“不接单,也就没必要喝酒。”
单是几张质地很好钉在一起的纸,空白的纸背向上放在桌子上,但还是能看出来密密麻麻的字很多,男人伸手推了过去,问。“接单和喝酒有什么关系?”
“这是训练,训练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女孩子说。“因为酒很难喝,训练自己喝下去这么一大杯酒,就算给自己接下来不想做的事情开个头了。”
男人笑了。“杀人有钱拿,跟人上床也有钱拿……圈里都知道[杀手神王]为了钱连自己都卖,连同族都杀,这种事会有什么不想做的?”
“我刚刚大概就杀了两个人。”这个被称作[杀手神王]的女孩子说。“我非但没有拿到钱,还多付了二十出去。”
男人叹息。“你确实不该为别人的蠢买单,脑子正常一点的人都会知道在勾叔店里能正常买杯酒的人绝不是惹得起的。”
“他们若是脑子正常,也就不会游荡在下中城之间当半辈子渣滓了。”杀手神王冷淡的说。
她完全不想多聊别的,拿起桌子的纸单翻过来,一行一行细细看着。男人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像是很悠闲的欣赏着杀手神王兜帽里的下半边脸:下巴和唇线都像是最尖利的刀锋雕出来的——美的刻薄,也美得丝毫不令人喜欢。杀手神王终于放下那几页纸,瞄了男人一眼。“杀这个人一万太少,加到三万,不然不接。”
“为什么?”男人问。
“一万是人头费,两万是保险费。”杀手神王说。“这个人身上一定有[暗质装备],而我又是神王。所以这笔单太危险,要加两倍钱。”
男人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沉吟一会,从怀里掏出笔和金票,很快的签了一张,从桌子上推了过去。杀手神王伸出两根手指夹了过来。“三万四?”
“三万买他人头,四千买你今夜。”男人说,把那只笔整齐的收进自己外套的内口袋里,嘴上还是挂的模糊的笑。“……你看,女神王的脚也不见得是谁都不能玩的,更何况这个女神王还是个涂黑趾甲的**。”
这样尖针般的词汇却让杀手神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垂眸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想了十几秒,突然抬手,把那张价值不菲的金票撕得粉碎。男人的脸色变了一下,笑容又回来了。“你又涨价了?”
“今晚不行。”杀手神王说。“如果我接这个单子,今晚就得离开王城。”
“为什么?”
“因为铁象城太远了。”杀手神王淡淡说。“早去做准备做事才顺利,不顺利就会出事;我若出事,以后就没人陪你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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