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刚才一直在这里喂猫……”
大概是看穿了我脸上那份根本连掩饰都称不上的疑惑表情、半精灵的少女这才幽幽地开口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给解释了一遍——
之前她在庭院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偶遇到一只白色的小猫、怀疑可能是因为闻到的食物的味道所以跟着后厨的车队混进来了。出于天生对于小动物的喜爱，女孩儿将自己随身的牛奶曲奇给掰碎了想要投喂给对方。可能是因为精灵种对于自然生物天生的亲和力，她很快就触摸到了对方，可还没来得及喂食就听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落到草丛上的声音……
其实那时候应该是我翻过了院墙跳进了花圃里面、不过由于没有触发警报的缘故所以大概是被女孩儿当成了被风吹落的枯枝一类的自然掉落物。
可是动物的五感总是比人类来的敏锐一些的、一些在流浪时期受到过欺负的动物就更加是如此了。猫咪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就挣开了女孩儿的双手仗着猫科动物灵活的身姿蹿到了一旁的矮树上去了。
……然后就把原本在树顶上的鸟窝给撞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地面上有一层草叶作为缓冲的缘故、内部的鸟蛋并没有全碎，但哪怕只是这样的裂纹真菌感染很快就会夺走里面还没有长成的雏鸟胚胎的性命罢。
——原来是这样子啊！
听罢我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表示可以理解的神色来。她口中一开始的那一句「有猫」其实没有任何意思、只是一时过于惊慌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了而已。
恐怕是觉得完全是自己的责任罢……
半精灵的少女手上捧着小小的鸟窝露出一个相当悲伤的表情来。
这就导致姑且同样也算是事件推动者的我开始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了。不过就算现在想要站出来承担责任好了、也总不能拿自己其实刚偷偷翻进来这一点说事罢。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这女孩儿到底是马内老爷子是什么关系，一个多嘴丢的可就是家族的脸。
然而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丢下不管了。踌躇了良久以后我决定还是稍微尽一下义务、从旁敲侧击的角度去稍微开导一下她，
“我觉得并不是小姐你的过错啊！物竞天择不过是维持这个世界运转正常的一环而已，弱者的牺牲是为了成就更强者——或许我们应该对于这份自然规律抱有敬意、可为此去惋惜的话却又显得太过于消极了。”
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继续补充道，
“……接下来这番说辞或许会让你觉得有些残忍。但雌鸟本身就没有过错吗？它将巢修建在太低又太靠近人类的地方了，就算今天不被野猫撞到好了、明天也有可能被不小心的园丁给清理掉，其实在它决定筑巢的那一刻起这窝鸟蛋就注定不会长命了。”
——乍一听可能会觉得这段发言是在推卸责任！
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打算去否认自己就像是每一个狡猾的大人一样、总是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把责任揽到别人身上去。至少鸟儿们不会站出来反驳区区一个人类到底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
可问题是这里确实是人类的后花园啊！
特别是马内老爷子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为了防盗或者为了防止给一些暗杀者提供便利都把庭院里的树木栽的特别低，枝叶也修剪的相对稀疏、根本构不成足以完美支持一个巢穴的结构。所以今天鸟蛋会掉下来看起来是一起偶然，但实际上却是在不久的将来高概率会发生的一起必然。
是“高加索山脉的石栖刺莺！”
“什么！？”
在愣了一小会儿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是女孩儿报出了手上鸟窝主人的学名。只从鸟蛋的花纹就推测出来了啊！？不过除了稍微欣赏了一下她的博识以外，这种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搭腔的比较好。
“……”
“本来这种鸟儿应该在陡峭的岩壁、或者上面的灌木丛中做窝的才对，可能是因为在这个庭院里看到熟悉以及地质结构所以才会被吸引过来的罢。”
半精灵的少女说到这里便苦笑了起来。
我望着一旁纯由大理石所雕琢成的宅邸而陷入沉思之中。可能在山雀的眼中这样豪华的建筑物其实就与自己平时栖息的陡峭山林无异罢、这么说来身为屋主人的马内老爷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了。可能世事大多都是如此的，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牵扯其背后都会引发出一座冰山来。
前言万语总结出来也就那么一句——
“因为它们太弱了，所以经受一点小风浪就夭折了……仅此而已……”
“这么说来你认为弱者是根本没有任何生存权利了吗？”
也不知道到底是触及她的哪根神经了。银发的半精灵少女支起自己的身子、蔚蓝色的大眼睛中瞬间写满了咄咄逼人四个字，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了与之不符的惊人气势。
不过还没到庞贝那种程度啦……
“我可没有那么说！但我也不打算为之前的发言而道歉，生死命数自有天意来决定、只有小孩子和伪善者才会去整天想着去实现不可能去实现的东西。”
“你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像是一个伪善者？”
“不！”
这一次我轻轻摇了摇自己的头，
“在我的家乡流传有这么一段故事:说的是某位国君在举行祭祀的当天、看到被绑在大殿上的牛于心不忍，于是改问身边的智者能不能用羊代替。智者随即反问了一句——大王觉得用牛的生命去祭祀实在是太残忍了、那么羊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吗？国君立刻就哑口无言了。随后智者才继续补充道——大王看到牛很痛苦会去心疼牛证明大王的内心是善良的、可为了不杀牛而去杀羊代替本质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份品格本身是好的，可一个国家不可能因为统治者的一时心软而去终止先祖定下的祭天大事！君子远离于庖厨！所以妳在我眼中其实是个善良的小孩子，但妳也务必要记住这份善良大部分时候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
“被当作小孩子了吗……小孩子……”
女孩儿卷着舌头低声喃喃自语道。倒好像是对庄圣人的故事不太感冒的样子。其实很多大道理本身人都是懂的、好像轻小说的故事里主角一番嘴炮过后对面就大彻大悟的现象反倒是比较罕见的。人有很多坎都是注定只能靠自己迈过去的……
——看到弱者便想要去同情对方、这套理论本身是没有任何错误的；而我其实从始至终都没在意过鸟儿的死活、之所以留下来只是会女孩儿的善良感触到了，这样子的生活态度也是没有任何错误的。
不进又想起那一句太宰治先生的名言……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沉默良久以后女孩儿又一次将自己清俭的目光投了过来。
月光随着时间开始有了一些偏移。将她头顶上如同绸缎般柔顺的银色秀发以及镶嵌着蓝宝石的精美白金头冠给暴露了出来——下面是一张恬静的脸蛋、小巧的樱唇、诱人的琼鼻，以及一双如同古井一般平静却又深邃的蓝色眼眸。要知道哪怕以整个王都为单位，能够与月精灵扯上关系的人也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她的身份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可为什么要去猜呢……
“我不知道！”
生怕打破此时此刻这份难得的静谧。我笑着打哈哈了一句，
“而且你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月光这时也正照耀在漆黑如雪的发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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