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起纷飞的雨丝，拍打在摇摇欲坠的窗户上，发出了不详的噼啪声。
附近，似乎有利刃在空中呼呼作响。
自己在哪里？M4A1迷糊地睁开双眼，野外露营？
AR15……你在哪里？
她下意识地去揉眼睛，却又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双手则被反绑在了身后。
神秘人形向自己放出致命的电磁脉冲的记忆在脑海间闪过，M4A1瞬间清醒了。
她环视四周，自己正身处一间废弃的房间内，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
这里多半是工厂废弃前新扩建的毛坯房。
还未完工的混凝土砖上留着一个作为窗户的大洞，被木条临时封了起来。
钉在窗框上的木条早已朽烂，有的在风雨的摧残下藕断丝连、随风飘荡。
而那位突然袭击她的神秘人形，就近在眼前。
她正在M4A1面前踱着步，用匕首轻松自如地耍着刀花，悠闲得宛如午后的海平面。
但在目不可及的海平线外，汹涌的海潮正在袭来。
“M4A1、M4A1收得到吗？收到请回答！该死……”无线电中，传来了AR15焦急的呼叫。
M4A1想立刻回应，但对讲机此刻正被菲妮可斯牢牢掌握着。
她倒是饶有兴趣地聆听着AR15做徒劳无用的尝试。
出于某种特殊原因，AR15没法使用齐纳网络。
但M4A1并未受限，她立刻开始尝试通过齐纳网络联系AK12她们。
她尝试了各种频段，公开的、加密的……然而……
“全都石沉大海了吧，M4A1，”菲妮可斯转头看向她，露出阴险的冷笑，“告诉你一个事实吧，通讯是传不出去的。”
干扰通讯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说罢，如同做演示般，菲妮可斯将无线电举到半空中。
在愈发强烈的干扰下，AR15的声音最终淹没在了嘈杂的噪音里。
最后，菲妮可斯将无线电关闭，随手丢在一边。
“我亲眼看见了那些铁血的下场，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会加入它们呢。”
菲妮可斯摇摇手指，咂嘴道：“不不不，我岂能便宜了你。知道吗？被坍缩弹毁灭的绝望，接下来我要一点、一滴地增还给你！”
下一瞬间，她已将匕首一横，寒光凌冽地从M4A1眼球的边缘划过。
没有受伤？M4A1惊讶地检查自己。
毕竟这次只是预演。
但在下次呢？被切断的可就不止是空气了。
话说回来，眼前的神秘人形究竟是谁？仿佛在一场噩梦中，M4A1就已经目睹过她了。
她心中充满的，全是对M4A1的仇恨。
叛徒？这便是她对自己的定义？
已经有答案了——她肯定是指挥官麾下的人形。
不求报酬、不问原因地为M4A1浴血奋战。
最终迎来的，却是坍缩弹的全面毁灭，而M4A1是炸弹的引爆者。
M4A1无言以对，只能继续装疯卖傻：“我对军方的刺客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自以为能得到什么情报，奉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要动手就快点吧。”
“刺客？”菲妮可斯因鄙视而将双眼眯成了一道细缝，匕首在手中弹得铮铮作响，“别装傻了，如果我真是刺客，我宁愿将你拆成一块块碎片。我也奉劝你别浪费时间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嗯？细数自己的罪孽吧，这样你还能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唉……”M4A1无奈地叹了口气。
引爆坍缩弹是她有生以来最厌恶的决定。
军方已经大军压境、近在咫尺，甚至能用“可以清楚地看见敌人的眼白”来形容。
为了掩护忤逆和404小队，连向来利己的UMP45都不得不挺身而出，结果受了重伤。
生死存亡，全在一念之间。
M4A1还有未能完成的使命。
难道她能有选择的余地吗？
“别无选择是吧，啊？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按下坍缩弹的起爆器了，对吧？”菲妮可斯一拳砸在M4A1身后的混凝土砖上，掀起了大股的粉尘，“我们原本对你是如此的深信不疑，知道吗？信任到单凭一句请求，我们就能为你而战！为什么？因为我本以为你是同伴！结果呢？到头来不过是一次性工具？我真是看错你了！从前的你优柔寡断，但仍旧能坚定不移地保护同伴，到头来这不过是阴暗面的保护伞？”
M4A1想要反驳她，但搜肠刮肚，一时竟找不出一个词语。
“M4A1。”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最终还是OGAS主动发话了。
“你想做什么，OGAS？我没有心情和你做交易。”
在外界的菲妮可斯看来，正与OGAS交流的M4A1宛如因恐惧而沉默不语的懦夫。
“你必须答应，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另觅出路？唉……为了我们彼此的小命，恐怕我只能将你背信的事情抛诸脑后，为你特别服务了。如果你还想亲手找出那些幕后真凶，就老老实实跟我合作！”
一直意见相左的二人，忽然便不得不成为了命运共同体。
“行吧，OGAS，你想做什么？”M4A1只得妥协。
“根据观察，眼前的人形应该是基于UMP40的素体开发的。虽说如此，她搭载的电子战模块的作战效能明显地远超所有已知电子战特化人形，简直就是台微缩的超级计算机。但这便是她自负的来源，她会对我的存在掉以轻心。我会悄悄入侵她，想办法找到漏洞、制造破绽。”
M4A1点头赞成：“很好，那我的任务呢？”
“想办法拖延时间，激化她的情绪。与此同时，想办法挣脱束缚。我有信心，为了承载电子战模块，在近身搏斗上她绝非你的敌手。”
“喂，M4A1，还没想起来吗？”现实中，菲妮可斯揪住了她的衣领，“什么时候连人形的记忆都能出错了？”
M4A1强作镇定，直视菲妮可斯猩红的双眼：“人形的记忆从不出错，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既然你的记忆没被篡改，那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啊！”
“当时我们被军方的部队团团包围。倘若不能及时突围，我不仅会放跑铁血主脑，连整个小队都会全军覆没。正因如此，我不得不启用了事先埋设好的坍缩弹。爆炸产生了极强的杀伤效果，军方蒙受了沉重的打击。但结果不仅如此，辐照波及并杀害了周边大量未能及时撤离的人类，包括一名格里芬指挥官。当时，他的部队正在全力掩护我们，结果也同样遭受了重创——这是一次极其严重的失误。而指挥官他……”
“他牺牲了。”M4A1摇摇头，宛如他就倒在自己眼前，被血泊覆盖，“自从那天起，我一直都很后悔。我责备自己，为何事态会不得不落入如此田地？为什么在幕后真凶被打倒前，自己会先对同伴挥下屠刀？”
M4A1很悲痛，但在受害者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在演戏。
“骗子、无耻之徒！”菲妮可斯抓起冲锋枪，将枪托砸在她的脸上，“后悔？你分明就是如释重负！你们分明在计谋什么！我的部队不过是便利的工具！等我阵亡在前线上，你心想真相再也不会败露，岂止会比神仙还要快活啊！”
随后，菲妮可斯将枪口直指M4A1的眉心。
是否要扣下扳机，就在一念之间。
害死……你？你的……梯队？
“我有进展了！她现在处于被远端控制的状态！倘若我能切断控制，入侵压力能减轻不少！等等……”OGAS兴奋的话语，一瞬间又转变成了困惑，“这、这是什么……维生装置？为什么人形需要这种设备？人、人类的脑组织？而且正在控制人形的运作？难、难道她不是单纯的人形……是人类与人形的混元体，半机械体！”
混元体？！M4A1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OGAS所言属实，那她属于人类的部分，究竟会是……难道是……
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了天际，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房间。
大雨倾盆如注，浇灌着旷野上一道孤独的背影。
“最后一次调整语言的机会！如果你还不打算老老实实地澄清自己的罪孽，我就直接让你体会地狱的感觉！”
面对菲妮可斯的恫吓，M4A1却依旧镇定自若，没有一丝动摇：“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但我必须面对。我可以坦荡地回答，我并不是叛徒。我和指挥官，都寻求着相同的事物：和平、正义、真相……只不过，我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将事实和盘托出。铁血主脑的真身、动荡政局中的阴谋、我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然而，等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你已经不在了。更可怕的是，屠夫是我自己。有些过错，一旦犯下就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M4A1捂紧了自己的脸，但手却在颤抖。
不需要矫揉造作，因为这都是真的。
“……”菲妮可斯沉默不语。
另一边，OGAS又有了新的进展：“有了！成功读取到人类的DNA信息！看来序列在辐照下突变非常严重，需要镇静液来时刻保持思绪不至于陷入狂乱。同时，人类和人形的意识在云图的构造中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倘若我能中断镇静液的供应……”
“等一下，OGAS，你能读取出人类的身份吗？”M4A1急切地询问道。
虽然不甚明白，但OGAS还是照做了：“嗯……没问题，能读取到信息。人类的身份是……格里芬指挥官，身份识别码PCE04MGITEUKESG。不会……难道他就是……”
原来真的是你……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表演得不错，但你以为我会饶过你？奇迹并不存在，M4A1！”也许自身并未察觉，但菲妮可斯的手指确实有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不，我想奇迹已经发生了。如果指挥官还能听见的话，我想告诉他，我想祈求他的谅解。他的逝去是我一生的伤痛。如果我能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而不是眼睁睁地送他离去……要说为什么的话，跟AR小队一样，指挥官也是我永远也无法割舍的同伴。我想祈求他的谅解。”
忽然，菲妮可斯全身摇晃了起来。
她捂着额头，像是在和什么抗争。
“实验体正在试图摆脱控制！”
“增强控制器的功率！”
遥远的某处，一群实验员正忙乱地摆弄着仪表盘上的操作面板。
而OGAS也终于有了关键性的突破：“找到漏洞了！虽然不知为何，但她体内有伞病毒的残留！对这一点加以利用，我能绕过防火墙，强行切断远程控制！立即开始执行！”
“怎、怎么回事！信号正在持续丢失！我们失去控制了！”
顷刻间，主屏幕上的影像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实验员们一片大乱，而在最上方坐镇的头目陷入了沉思。
属于自己的意志，再度回归菲妮可斯自身。
对……其实我一直都愿意相信M4A1……
相信她追求的，就是一切的真相……
她失去了力量，跪倒在地。
确实，她是坍缩弹的受害者，但那绝非M4A1的背叛。
理解M4A1的痛苦，谅解她的过错，菲妮可斯明明做得到……
理由？这和起初义无反顾地追随她的原因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为是生死与共的同伴啊……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会堕入仇恨的深渊，最终成为牵线木偶呢？
蓦地，M4A1如老鹰展翅般张开双臂，挣脱了绳索的束缚。
她站起身，直视菲妮可斯复归如初的双瞳。
从其中一只上，M4A1看见了指挥官的灵魂。
在一旁，OGAS还想乘胜追击，赶尽杀绝：“非常好，控制已经切断！现在开始中断镇静液的供应，让她变成一具空壳！”
“你的意思是……杀死她？”
“差不多！反正没了人类的部分，她就会跟行尸走肉没区别！”
菲妮可斯无力地抬起头，仰视M4A1：“现在你要真正地杀死我，对吧，M4A1？也好……结束这场闹剧吧……”
一瞬间，启动坍缩弹的开关仿佛再度回到了她的手中。
“住手，OGAS！不准这么做！”M4A1的态度十分决绝，甚至不容许OGAS产生质疑。
这一次，她主动踩碎了开关。
不能再犯错了，绝对不能再伤害自己的同伴。
M4A1伸手扶起菲妮可斯：“现在我终于能有赢得谅解的机会了，指挥官。”
“原来你知道了……”
将仇恨统统释怀，同样需要十足的勇气。
两人干脆坐在了地上，靠在一起。
自那以后，M4A1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菲妮可斯这边，也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指挥官，是指挥官吧？没想到你也变成人形了！呜哇，还有点可爱……”
“喂，你在说什么啊，SOP2？”
是……菲妮可斯和M4A1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通讯画面上竟会出现SOP2的身影。
尽管身负重伤，但她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奇怪的是，她肩上的兵蚁竟发出了RO635的声音。
是这样啊……没想到SOP2和RO635也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成功返回了基地。
“指挥官也快点回来吧，别让撤离飞机等着了！”
只要有同伴在，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不跟我回去团聚吗？”
躲在一边的M4A1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还不行，我还有许多敌人要追杀。他们统统是害得AR小队、格里芬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但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
“嗯，总有一天。”
这样一来，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对了，M4A1，关于这瓶抗辐射药物……”菲妮可斯将药瓶取出，用尴尬的笑容说道，“格林娜也需要它，恐怕我没法……”
M4A1反而露出了大度的笑容：“没关系，尽管拿去吧，指挥官！”
“但、但你不也一样需要吗？”
“不必担心我，指挥官，我可是AR小队的领队，搞定一小瓶抗辐射药物不成问题！”
此时，墙壁上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M4A1听得出来，那是AR15的脚步声。
在一番艰辛的搜寻后，她终于找到了M4A1的位置。
没过多久，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窗框上的木条被爆破炸药硬生生地炸出了一个缺口。
“快走，我会向她解释的！”生怕菲妮可斯被AR15误伤，M4A1连忙将她推向门口。
等AR15气势汹汹地突入房间，菲妮可斯便已从走廊外的拐角消失了。
“哪里跑！”AR15赶紧追击，却被M4A1拉住了肩膀。
“你在做什么，M4？”
“不用追了，AR15！这只是场误会，待会儿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是、是吗？”AR15摇摇头，收起武器，“那安洁的药呢？”
“这个嘛……”M4A1露出同样尴尬的笑容，“恐怕接下来需要些安洁在安全局的人脉了。”
AR15立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没错，药被她拿走，没有多余的了。”M4A1双手一摊，“任务失败，撤吧。”
AR15很想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甩掉沾满全身的雨水，匆匆跟上M4A1离去的步伐。
虽然现在依旧是大雨瓢破、冰寒彻骨的黑夜，但总会有破晓的时刻的，对吧？
M4A1坚信，这一天很快便会降临。
因为，或远或近，同伴都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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