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扇厚重的门,门上满是气派而又精美的镌刻,可是凹槽里面却布满了尘土,让门的轮廓变成了暗黑色,不同的颜色在门上显得尤为刺眼,就像军营里指挥室桌上地图的阵营,盘踞在各方的领地。
门前传来壮汉震耳欲聋的吼声,一行人费力的一起推,这扇门才被缓缓的推开,只有一个身着红色礼服的男人,挺着胸脯,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他熟练的跳下马鞍,红色的长款礼服外套拂过脚下的路面。他忽视身边的一切,径直往门里走,长长的影子背着光,打在门后的地板上,透过和煦的下午日光,散漫在门后的灰尘透着刺眼的光芒。
光照亮了他脚下巨大的徽纹,他眼前是一尊高高的,单手捧着书的圣母雕像,雕刻精致, 高大沉重,顶着慈祥的面容俯视着下面的人,究竟是哪位巧匠才能刻出这样的作品。环顾四周, 内嵌的墙面书架上摆满了书,雕像的左边是坡形的楼梯,衔接着半嵌在墙室内的长长的螺旋楼梯。他绕过圣母,来到雕像的后面,一排排的书架并齐摆放着,他耐心的在书架之间穿梭,不是为找书,而是为了找某个人。
他受过侦查训练,一番寻找无果,确信没有人在那之后,又折返回到了圣母大厅。厚实的马靴踏在石阶上,每一个沉重的脚步都在螺旋梯之间回荡的同时,伴随着捆在大腿上的枪套, 与装在里面的金属,发出的撞击声。
阳光穿透彩色的琉璃瓦,五彩的辉光抚摸着整个楼的地板。他顺着扶手往上走好几层,这里整洁干净,书架上的书都分门别类排放,这片土地不断的接受炮火洗礼,却没有一本书从书架上滑落下来。他又忍不住仔细抚摸眼前这细腻顺滑的楼梯扶手,和之前门口飞扬的尘土相比,和一路上的泥土,弹药,鲜血相比,这里一定是天堂。想到这里他感到惬意,他慢慢的向下一个楼层走去,似乎不愿意从仙境中离去。走过楼梯,他轻踏着脚步,走在走廊上,他犹如踩在草地上一般,过去经历了太多沉重的事。就在这时,一阵音乐传入耳中,是巴赫的 G 弦咏叹调!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双时常被炮弹炸成耳鸣的耳朵,此刻竟然能听到音乐?太不可思议了,他慢慢踱步,生怕厚厚的脚步声掺进了音乐声中。细腻的提琴声在走廊中回荡,他慢慢的,慢慢的向前走去,全身上下每一块绷紧的肌肉,前所未有的放松了下来,他不顾身处的地方是哪里,即便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即使某个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某个铺满灰尘的书架背后,藏着一口冷冰冰的枪管,他也愿意静静的聆听这提琴的独奏。他跟着抑扬顿挫的节奏,微微的摆动双臂,闭上双眼,下巴稍稍抬高,放缓脚步,想象自己正站在古典交响乐团前面,背对着观众,挥动着细细的指挥棒。这幅画面,正是他曾经在首都的军校,带领着学校里的乐队,在首都大剧场演奏时的场景。
虽然放缓了脚步,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走过转角,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回声长廊的尽头,他没有停下脚步。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面前是一阶接着一阶升高的观众席,对面是一个拱形的舞台,阳光正好从台上的弧形琉璃瓦片穿过,不需要人工烛灯,耀眼的阳光也可以刚好照亮整个舞台,而台上,像瀑布一样从肩上垂下的金发,在阳光下透着丝丝深红,与棕红色面板的小提琴相称,可是,素白色的低胸紧身连衣长裙的少女,和白皙的脸颊,乳白的胸脯,纤细的双腿会更般配。少女轻轻闭着眼,婷婷的立在舞台中央,少女和刚才的他一样,都沉浸在音乐的幻想之中,他感到美得心动,只是轻轻的走到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过道上,站在少女一旁,悄无声息地看着她微微摆着身体,拉动琴弓。
一曲终末,少女握着琴颈和弓柄,垂下双手,一直不肯睁眼,她弯腰,向对面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鞠躬致敬,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掌声,哪怕是起哄喝倒彩的口哨声也没有一丁点。少女却不肯放弃,始终弓着腰,气氛突然凝结了,少女感到鼻子酸酸的,抽泣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没有来得及拥抱脸颊,就径直地砸到了舞台的地板上。“啪,啪,啪”很响亮的三声掌声响彻整个剧场,单调干瘪乏味的声音响在了少女的心中。“若是精心准备的表演没有人鼓掌,想必您会很寂寞的。”他把双手握成十字,放在胸口,脸上和蔼的笑着。两人第一次目光交汇,才发现以他矫健的体格,即便是站在小小的室内剧场的舞台下,也和她差不多高。
“十分抱歉,我只顾着自己,没有发现有客人来了,这就去为您准备茶。”少女脸红了,想必是羞于,让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看到自己的哭相以及,听到自己哽咽的语气。她微微行礼后就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去,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眶之后又转身看着他说:“如果您愿意,请随我去大厅喝点东西。”她对他笑了笑,可能是想明白了自己刚才究竟有多蠢。“十分乐意。”他也礼貌的行礼,“因为您的琴声太美了,没能忍住静静的听,如果打扰到您,请原谅我的粗鲁。”
“可能世上真的存在仙境天堂乐土”,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但是研究教义也是他曾经的一门课程,“宗教是统治者的一种统治手段”,他一直这样觉得,可是如今,他开始有点相信神明大人了,但,即便真的有天堂,他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也应该去的是地狱。可是圣人在被钉在架子上之前,不也是因为信奉了友人的谗言吗?莫非这里是被天堂外壳装饰的地狱?莫非真正的地狱就在前面……?他像一个孩子一样胡思乱想着,但是很快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与其说大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居所,一间套房,宽敞的客厅,舒适柔软的沙发,但是除了书,不见得摆放有其他装饰。这里兼有厨房,少女正在里面忙着为客人准备茶点。没过多久,少女端着下午茶,把他们轻轻的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香味腾腾的起司松饼被装在一个小小的精致碟子里,红茶飘来阵阵香气,他立刻就闻出那带有斯里兰卡产地的特殊味道。虽说这样美味的食物,在他被派上前线之前,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享用,在他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学会了品酒,所以他甚至能很快闻出红茶的产地。可是到了时常忍饥挨饿的现在,再加上他已经连续吃了几个月的便携军用干粮和速溶可可,完全抵御不了那夹着肉松,又点缀着诱人焦糖色松饼的诱惑。
他完全可以像其他部队的下等指挥官那样,在烛光中用海马刀,慢慢的启开波尔多第一列级庄的葡萄酒,用银制餐刀细细的切着勤务兵用小锅单独煎制的黑胡椒牛排。可是,当他知道,即便是强大的第十三代王朝的帝国,同时多线作战,为了在名庄产区购买一箱年份葡萄酒并且运到到前线军官餐桌上,会让一个连的士兵十天吃不上一口廉价的黑麦干面包时,他发誓在前线作战的时候他不会喝一口酒。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但是看着眼前的美餐,他始终保持着军人的节气,他礼貌的微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做出来如此诱人的美味?”“去剧院之前我就发好了面粉,因为恰好之前自己喝的普通茶叶喝完了,就把一直不舍得泡的斯里兰卡红茶泡了,就像命运注定会在今天遇见您一样呢。”她也面带笑颜,“可能说不定哪天我就再也喝不到红茶了。”她却保持着面容,小声嘀咕了一句。少女优雅的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大腿上,“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丽莎白·帕里奥洛格斯,是这座教堂的暂任管理人,所以,您登门拜访,是有什么事吗?”
“伊丽莎白小姐,鄙人卡尔·冯·萨伏伊中将,帝国第九部队总指挥官。”“精通本地语的帝国军高官”的印象从一开始就留在了少女心中,可是占领军的最高指挥官独自来访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小姐您刚才说您是暂任的教堂管理,可是您并没着修女服,应当不是神职人员吧。”
“早在战争开始之前,托马斯叔叔就带着大家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回来过。”
“会很寂寞吧。”卡尔没有再追问,只这样安慰到,他看到了少女眼中透过的一丝失落,况且,以后的事,他会慢慢知道的,卡尔这样想着,他从此在心中立下誓言,“我会搞清楚这座教堂,不,这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尔没有再说话,他环顾四周,伸手从胸口高度的墙里的置物架上抽出一本书,可能这样的动作在他来十分别扭,如果是一般身材的普通北方人,书架的高度应该略高于肩膀,可以很顺手的抽出,少女看着这样的他,眯着双眼,没能忍住的笑了出来,为了不失礼貌,她把纤细半握的右手贴在晶莹的小唇前,这一秒卡尔竟然看呆住了。卡尔意识到后,立马转移注意力到那本书上,这本书的封面粗糙到看不清任何文字,但是书的测轴上有一行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永恒塔与自由国,这是用帝国的文字,他赶紧翻开,纸页的边角已经泛黄,但是书中的文字清晰。卡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胡乱的翻着书页,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叨着少女听不懂的帝国语。但是她并不觉得奇怪,这是教堂主人的房间,里面摆放的全是流传至今的古代先哲文人的文献真迹。卡尔缓缓地合上书,轻轻的放在腿上。“这是我的曾祖父的原稿,我时常听到家人对他的赞美,只可惜他生在了一个动荡的时代,我的家族也是曾经历经磨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卡尔把书放回了原处,“本来此次之行,我只是想以一介地产商人的身份买下这座‘永恒之塔’,可是似乎一时半会我见不到‘塔’的主人了,他起身,少女也跟着站了起来,从窗户中照下来的夕阳照亮了他的半边俊俏脸庞,少女这才看到卡尔脸上,有条贯穿鼻梁一直划是到右眼眼眶下的疤痕。
“我还会再来的,一直到我能见到塔的主人。”卡尔转身准备离开。“我送送您吧。”,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教堂的大门口。魁梧的近卫队任然伫立在门口放哨,看到长官走了出来,站在最外面的两人立刻跑向马棚,其他人一齐向长官敬礼,少女被眼前士兵们的军容给震撼到了。卡尔跨出门,转身向少女道别,“过几天我还会再来的。”他又说了一遍。“嗯。”少女掩饰着心里的喜悦,礼貌的应答行礼。卡尔跨上自己精心照料的战马,拉住马栓,带领着队伍返回军营。卡尔听见背后厚重的门响亮的合上,他心想,原来这门这么容易就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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