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的建议其实放在当代——阿不,是七八十年代那会儿的共和国就不算什么新鲜法子了,总结起来就两大条——灭虫卵、杀成虫。先说灭虫卵,蝗虫的卵是黄色米粒状的,一般被成虫生在土壤浅层,而且排布极为密集,基本上一铲子挖下去就能将那块地大部分的虫卵翻出来。在当年的共和国农民们一般采用毒液灌、大水泡、铁锹挖等法子来灭虫卵,放在凤鸾这儿比较实用的就是铁锹挖了(因为两县的空地基本上都被垦成了耕地,故而前两种废地的法子不能使)。具体的操作方法是先挖几个大坑撒满石灰,然后像虎门硝烟那样将挖好的虫卵土一车车倒进去,最后引水一灌就齐活了。
再说杀成虫,这方面的土法子就更多了。凤鸾能用的法子大约有:一、人工拍打。募集青壮拿土制拍子一拍拍往死打,效率虽低但门槛儿也不高,花钱激励的话还是能起到优良效果的;二、水火两重天。这法子主要是利用昆虫的向光性,在夜里点火堆吸引蝗虫聚集,同时在火堆边挖一圈水池子。蝗虫翅窄而轻,沾水后基本就飞不起来了,只能在水中等死;三、驱赶鸡鸭等天敌吃蝗。这法子在建国那会儿经常用,当代共和国用的却是不多了(现在的鸡也被惯坏了,很少主动吃虫子,以前的鸡可是连小强都吃的);四、围火墙焚蝗。蝗虫总的来说不属于完翅昆虫,在无风情况下飞翔能力有限,只要天气合适,围一圈火基本上能将内中的蝗虫烧得七七八八。
听了凤鸾脱口而出的一串建议(他早就在历史论坛里背熟了),众人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是对凤鸾一通惊赞。小小年纪的娃子不仅懂得治军治民,竟然对防灾之事也如此了解……啧啧~若这孩子生在大户人家中,怕是早就被举了好几次孝廉了。
“按凤主簿所说,我们现在就应该做灭蝗的具体准备了。”赵久见众人都对凤鸾的建议叹服,也不甘落后,马上跳出来做补充。“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让农会的干事挨家挨户通知县民蝗虫来犯的消息,顺便把不务农的闲汉和村妇召集起来赶制土拍子,工钱和采买粗麻布、竹竿等原料的钱就由县府走账支出。此外还要采买大量的铁锹、火油、柴禾、鸡鸭等来实施凤主簿的灭蝗计划。对了,咱们那个民审大会的负责人员这几天不是没事干么?就让他们利用民审台将蝗虫的威胁和凤主簿的良策日夜向县民宣读,让百姓们也对将到的蝗灾有些防备。”
这赵久可以啊!
看着一点没卡顿说完一串话的赵久,凤鸾心中暗暗称赞。在蓬县的几个月虽然大事小事都是他拍板赵久去做,但这个年代未经历练的读书人能将实事儿办好就颇为难得了,更何况赵久办得还颇合他心意。这回蝗灾来犯,这赵久居然能在自己说话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大体要办的事务这般顺溜地理下来,而且其中还加入了他自己的创新,足见其政务能力的出色。
与精明能干的赵久相比,稳妥但反应慢,变通也不足的孟伟就显得有些逊色了。在将来摊子铺大之后,赵久应该能外放重任,孟伟就在中枢办事或者在教育这块儿上继续使力吧。
想着想着,凤鸾的思想就跑远了。他倒是完全忽略了他也是个幕僚,没人事大权这点。
“赵主簿之言颇合当下之难,老夫以为可行。”孟伟嘴上赞了赵久,但对这个背弃旧主投降过来的人还是觉得有点儿隔阂,处不到一块儿。没办法,他这种老学究一辈子在圣贤书里泡着,仁义礼智信刻到了骨子里的,对他人的道德要求也高。
“要采买东西的话,我在这封城有不少门路,就是各商行里没有的鸡鸭我也能托牙行的人寻殖养的人买来。”刘强说着又想起了前些时日老东家托人捎来的信,信里把他还有李凌和香儿是骂了个狗血淋头啊,说什么李凌勾引良家女,香儿不知羞耻自贱为妾,就差没提父女恩断义绝这茬儿了。现如今想要托天金行买东西,难喽。
“那好,既然大家都商量好了,我们就分头准备抗蝗吧。”李凌见众人再无异议,出言布置道:“刘大哥辛苦你跑几趟把东西置办齐,孟教谕你领着县学的孩子写些告示贴在各处通知县民抗蝗,赵主簿你就带着两县农会的人集合各村村吏赶制土拍、宣讲抗蝗要务等,小鸾……小鸾你要得空,就引着公干队伍(铺路打井之类的队伍)布置一下你说的那些灭蝗陷阱吧。”
李凌令下,众人纷纷应声,退出县府准备去了,除了凤鸾。
“小鸾你还有什么事儿么?”看着默默站在堂下的凤鸾,不知怎的,李凌有点儿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仔细想想,小鸾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啊,善妒、冒失什么的是难免的。只是因为这孩子一直以来都给他人小鬼大的感觉,他才会不知不觉地将这点遗忘,也习惯了用成人的标准来苛求这孩子能做到尽善尽美。
自己前些时日的作为,怕是伤小鸾不浅啊……
“没什么,只是——”
只是听着刚刚那句“你要得空”,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就是了。他们俩之间,何时用得着这般生分?
如果再这么生分下去,总有一天,除了他娘,他们间还能剩下什么?
“……只是我想跟你说袁香的事儿我也没怎么太在意,一时犯浑罢了。你回去劝劝她,叫她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咬咬牙,破天荒般的,他服了一次软。
嘴上接受袁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至于让他腆着脸再求和李凌和好什么的他想都不会想。
这小子能说出这句话来也真是难得。
看着面色平静的凤鸾,知他甚深的李凌焉能不知道这面儿上的风平浪静下掩盖着的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不过他也没什么强要凤鸾接受袁香的打算,凤鸾左右一个小孩儿,接受不接受的和袁香能不能好好和自己过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这么想着,他走下堂,在凤鸾惊讶的目光中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凤鸾的头顶。
“别勉强自己,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香儿她也没那么小肚鸡肠。”
“……嗯。”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凤鸾闷哼一声,小脑袋不由自主般地靠上了李凌。果然,他是懂自己的……果然,他没有再怪罪自己。
“以后那些杀伐太重的事儿,我还是不要再做了吧。”凤鸾暗暗下了决心。
蝗虫到家门口来也没用太长功夫,过了有十来天,四月到底儿,蝗虫就突袭入封城,来到了柴县县郊。
“快!快点儿把火墙给我架起来!”
看着几乎是扑天盖地而来的飞蝗,急红眼的刘强对着身后的民夫们喊道。民夫们得了令,马上便行动起来。几个人扶着竹架子把它立起来,边儿上的人随后赶紧就把柴禾和火油甩到了架子上。都弄得了以后,一个民夫把点好的火把往架子上一扔,转瞬间地上就树起来一堵一丈多高七八丈宽的火墙。
而在这队人身边,还有稀稀拉拉将近几十队的人和他们干着一样的活计。不多时,在飞蝗“突袭”柴县的路上,就出现了一道火铸的城墙。
飞蝗没有什么智商,看着地里的青苗馋的要死,哪儿管得了路前火势汹汹。一个个楞楞往火堆里扎。没一会儿“噼里啪啦”的灼虫声就响彻了柴县的田野,一股股烧焦蛋白的糊味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蝗虫们运气好点儿的只是被火灼了翅膀和脑袋等易燃位置,好赖落下半截儿尸首,运气差的直接被火吞没,掉在地上变成田肥,算是还了之前吞噬草叶的孽账。
众人对惨死的蝗虫们可没什么怜悯,反而嫌它们死得不够快。说来这火墙看着威武,实际起到的作用也是杯水车薪,大部分的蝗虫还是从天上及火墙没覆盖到的地方侵入到了柴县的农田,“莎莎”地啃起了青苗和树叶。
“我的地,我的苗啊!狗*日的蝗虫,老子拍死你们!”一个农民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苗子被蝗虫这般糟蹋,气疯了般地抄着土拍子一下下往蝗虫多的地方抡,每一下就能带走至少十几个蝗虫的小命儿。他边上跟着他媳妇,不顾大了的肚子也拿着拍子打蝗。不是她不心疼孩子,而是她清楚没了收成她就没了吃食,没了吃食孩子就算生出来自个儿也没奶水去喂。
他们俩拍得虽然不慢,但奈何蝗虫的“增援”来得更快。没一会儿,他的地里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蝗虫,仅剩的几颗苗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老乡,老乡啊!你这地废了,还是交给我们灭蝗用吧。”就在此时,一个男声在痛哭流涕的他身边响起,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手拿拍子和火油壶,带着一队灭蝗队的赵主簿。
“你……你想干什么!”看着赵久拔开火油壶的塞子就往他的地里泼,他赶忙去拦。“我这地里还有好些没被祸害了的苗儿呢!”
“诶呀,你没看县里贴出来的告示吗?只要是灭蝗队烧的田,田里的苗儿县府出两倍的价钱赔!”
“哦,这样啊!李青天和凤青天可真是爱民如子啊!”被劝通了的县民也边说边拿过一个灭蝗队队员手里的火油往自家地里泼,还扭头吆喝着让自家媳妇躲远点儿。
大半片地洒得了火油,赵久点了个火一扔,一股扑天大火便熊熊燃起。越烧越旺的火不仅把田里的蝗虫送进了地府,还将飞在天上的好些蝗虫生生烤死。
“这火油灭蝗果然犀利啊。只是价钱太贵,托了刘县丞的关系,还得要几十文一桶。”看着火焚群虫的壮景,赵久心里暗暗想着。也就是李凌和凤鸾才会为了县里的农户花那么多钱去治蝗。
像赵久带着的这种装备了拍子和火油的灭蝗队,此时在柴县几乎遍地都是,他们由农会的人员带领着在县四周游击灭蝗。李凌放了话,这些人干一天就给开十文工钱,通宵干的人发两倍钱。大伙儿本就对糟蹋粮食的蝗虫怀恨在心,这会儿又得了公家钱粮,干得更卖力了,几乎每个人干一天都能打下小半车蝗虫来。
而到了晚上,凤鸾就带着白天睡足的小孩儿去点架设好的陷阱了。一个个火堆被点起来后,没一会儿就有蝗虫窸窸窣窣飞过来了,有那倒霉的一头扎进火里直接“死无全尸”,而运气好点儿的则是蹦跶进了边上的水沟里,挣扎着多活了一会儿后就成了漂子了。
还有些孩子拎着才运回来的鸡笼子将鸡分散开放到了县里,获得了自由的鸡一下地就看见遍地“美味佳肴”,激动得不消人赶便四处啄食。说起来蝗虫可是鸡顶好的饲料,纯天然高蛋白,鸡吃了不仅能增肥还能下更多的蛋。
全县民众就这么没白天没黑夜地死干,约摸过了七八天吧,蝗虫的密度眼看着就下来了。原来是照着天拍一巴掌就保证能拍死一只蝗虫,现在已经被灭得只能在地里和草堆树丛中看见这些虫子了,虽然数量还是不少,但已经堪堪到了可控的范围内。
不过阶段性的小胜利还没让凤鸾忘乎所以,本着有则灭无也查的原则,他募集了不少青壮在县外的旱田(蝗虫产卵喜旱地)中铲土查卵,果不其然被他发现了北面的一片土地里虫卵不少。这些小家伙命运比它们的爹娘可悲惨多了,还没有个囫囵样儿就被浸到了石灰水里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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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城内,城军营外。
“田将军,就是这几个人想要趁夜混出城,您看要如何处置?”一个小校指挥着几个军士将几个逃兵带到军营营门前,对着眉头皱紧的田峰说道。
又来几个啊……这都已经是第几批逃兵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将逃兵斩了悬首级于营门前震慑宵小,这会儿,他自个儿都觉得不应再造杀孽了。说来要不是齐城那边战事吃紧,把这边儿的兵力调得只剩下自己麾下的骑兵,他也不至于募青壮守城,还调了谷山和丁阳的所有县兵。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非是我等畏战,而是这蝗灾闹得实在太厉害,小民们才想回家照看一下自家田啊!”那些民兵见田峰眉头紧皱,连忙痛哭求饶。他们也不是没看见营门上悬着的那些首级,可……可要田里一粒麦也活不下来,他们也得没命啊!
“行了行了,别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田峰摆摆手,示意按着那些逃兵的军士松手。“说什么不畏战,人张家兄弟的兵还在齐城那边儿堵着呢,咱这边儿连战都没有,还说什么不畏战……罢了,就当本将军发善心,你们这些怂汉赶紧滚回去看你们那点儿田吧。”
田峰的恩赦来得太突然,那些逃兵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们被边儿上的军士踹了几脚之后才回过了神儿来,连恩都没谢,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将军,就这么把那些逃兵放了?”那个押人的小校上前问道。
“不然能怎么样呢?你也是本地人,不知道蝗灾凶险么?”说着田峰又想起了那天出城巡查看到的惊心一幕,在一块田里黄澄澄挤着一片蝗虫,竟是把地皮和麦苗全盖住了。这场景他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见。
“过会儿把那些县兵和农夫都解散了吧,他们都是有田要管、有孩要养的人,咱们这会儿不放人就是绝了一户户人的生计。反正敌军现在还全在齐城那边儿呢,咱们这边儿聚太多人守城也没什么必要。”叹了口气,田峰最终还是下了决断。如此一来,封城内的守军可就只剩下他手中一百多的骑兵了(前面说过,封城有驻军三营,现在两营步军被调到齐城防守,田峰麾下的步骑混编营也被抽走了所有的步军),这些人虽然都是在边境打拼出来的好汉子,但守偌大一个城还是有些勉强。
唉~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这有实力攻城的张家兄弟还被堵在齐城呢,自己这边要防的只是山匪海寇,这些人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攻城。
这么想着,他慢慢转回了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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