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军官身上没有带水,只有用水壶装着一瓶暖身的高度酒。
“挂在外面会结冰,塞在衣服里硌着腰,谁会在外出执勤的时候带那种东西。”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小小地喝了几口装在水壶里的伏特加,那家伙还一脸警惕地盯着我,估计是怕我多喝。
酒液划过喉咙的感觉仿佛吞下去一把尖刀,对于干涸的食道来说这样的刺激似乎太过剧烈了,仿佛有一团火焰要从胃里升起,我立刻蹲下身从雪地里挖了个雪球塞进嘴里以免在酒精的刺激下把刚才吃下去的饼干全都吐出来,一瞬间牙齿冻得发抖,但好歹是把想吐的感觉压下去了。
现在我就算大力呼气,吹出来的也都是寒冰吐息了,会在一瞬间融入狂风里消失不见。
“不过,我们一般也不直接喝酒,都要装点雪水兑一下。”
年轻军官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的样子,最后才带着嘲弄地补上这么一句。
之前还没发觉,这家伙似乎不太看得起难民,或许是刚才我突然跳出来充当翻译的行为刺激到了他可怜的自尊心,只是因为任务所以他才会用压缩饼干雇佣我——说不定我要求食物作为报酬的“乞讨行为”更加深了他的鄙视。
不过,至少现在还无所谓,这个军官看上去还是有些教养的,应该不至于有些什么直接的歧视行为,谁一辈子没遇上过几个糟糕的上司呢——虽然现在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我以前到底有没有一个所谓的“上司”。
“所以,工作?”
“哼,跟我来吧。”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我跟着这个只会蹩脚外语的军官在人群里进进出出,粗略目测了一下这里大概有两三百的难民,在我这辆车之前还有其他运载难民的车辆也来过,交谈之中也了解到甚至还有在这种天气徒步上百公里来到这个边境检查站的人。
也有一些让我感到相当违和的部分,比如说那些站在人群边缘的,全身都被金属护甲板覆盖着的士兵。看起来就有相当分量的装甲板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薄弱部位地将一个人完全保护起来,甚至大部分士兵的手臂上还有一个像是盾牌的东西,可谓是武装到牙齿,虽然我对于人类能不能支撑得起这样一套装甲进行战斗表示充分的怀疑,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里那些科幻感十足的,看上去完全由立方体模块组装而成的枪械,似乎完全不同于我所残留的常识中的“枪械”——认真注意一下的话,在人群中游荡的没有穿戴装甲的士兵们似乎并没有携带着这样的枪械,是某种特供装备吗?
“那些是什么?”
我特意在年轻军官结束了一次询问,正在往笔记本上写东西的时候指了指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发出了疑问。
“啊?那些是‘人形’。”
“人形?不是人类吗?”
“你没听说过人形吗?”年轻军官用一种嘲讽乡下人的语气反问过来,“战争机器,工具人……反正你们这些家伙好像都这么叫……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只是好奇。”我耸了耸肩,将视线从那些非人类的东西上面移开。既然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话,那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就很好理解了呢。
年轻军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有了几分怀疑,但就在他看上去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阵枪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还有难民当场尖叫出声。
身体本能地蹲下放低姿态,我转头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是那些“人形”开的枪,五个人形端正地举着手中造型科幻的步枪向着不远处一个正向雪地里逃窜的背影连续点射,没过几秒钟那个逃跑的身影就踉跄着倒了下去,另外五个人形飞快地冲向他倒地的位置,大概是要进行抓捕。
行动精准有效,毫不迟疑地进行攻击,而且似乎能够准确判断伤害是否致命,高效的战争机器。
冲上前去的五个人形很快架着一个人影回到了检查点,穿过人类士兵组成的哨站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没多久检查点里就响起了扩音喇叭的声音。
“这是一次正常的间谍抓捕行动,请大家不要惊慌,保持秩序,乌克兰边防军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登记将继续正常进行……”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语言各广播了两次,慌乱的人群似乎也被安抚了下来——虽然我觉得主要起作用的应该是混杂在人群里的士兵们手中上了膛的步枪。
“啧,这些老鼠真是怎么抓都抓不完……”年轻军官扫了扫帽子上落着的雪,挥挥手示意我跟上。
好吧,至少他没有继续想着怀疑我这回事了,还真是一个既单纯又单线程的人。
……
等到我跟着这个军官将之后又被大卡车运来的两批难民全部登记完毕,天似乎已经蒙蒙亮了,期间不少不符合资格的难民被拒绝入境,同时又发生了两次“抓捕间谍”的行动,然后我发现那几句安抚情绪的话实际上是早就录好用录音机重播的,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但又在意料之中。
“该死的,没想到最后一班车会晚点,累死我了。”年轻军官迎着东边已经有几分泛白的地平线伸了个懒腰,用笔敲了敲自己的笔记本,踏着懒洋洋的步子往检查点走去,我安静地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中间只剩下皮靴和运动鞋各自不同的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我在祈祷一件事,而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么一件事。两个人沉默着走到了检查站的铁丝网前。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帮了忙,待会回营地你跟他们走之前我再给你点东西,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而我也在他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太阳已经冒出了头,吹了大半夜的冷风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眼前的军官抬手摘下了防风口罩。
“说起来,我一直没想起来问……你是谁?”
他转过身来,怀里抱着笔记本——借着地平线上的亮光,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位军官是个女人,先前因为防风口罩挡住了容貌没有意识到,但是按照我的常识以及在这几分钟的停风时间里才终于恢复正常工作的耳朵所听到的清丽嗓音来判断,这样子的人应该是个女人。
但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终于注意到了我一直不希望她注意到的事情。
检查站里站着不少人形,我敢保证只要她一声令下我会在半秒钟内被打成马蜂窝,或者被打断腿趴在雪地上哀嚎着看自己的血染红整片雪地。
而我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沉默持续了多久,或许是一两分钟,或者更加实际一点,不超过十秒。
“她是跟我一起的。”从年轻军官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浑厚男中音。女军官向后转了半圈,立正向着身后那个棕熊一样壮硕的身影行了一个军礼。
“早上好,马克西姆上尉。”
“早上好,契切林中士。”
是那头人形棕熊,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穿着明显加大的军装大衣出现的。他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让我感觉脖子要被他的手臂勒断。
“这位是我在那边认识的朋友,叫做……斯诺,帮了我不少忙。”
这家伙……居然面不改色地给人套了个假名。
“别看他这个弱不禁风娇滴滴的样子,实际上也是个乌克兰人,这次也算是回到家乡了。”
不要随便给别人安排故乡啊你这头撒谎的棕熊。
“是这样吗……抱歉,斯诺小姐,我不知道……”
“没关系,这家伙肯定不会介意给我们全营最漂亮的薇拉·契切林中士当一晚上翻译的。”
“不要把我说的好像见色起意的变态一样你这个……”我试图表达反对的意见。
“好了,你这家伙跟我来吧……登记之后我来做就好了,这家伙快要赶不上回城镇的巴士了。”
人形棕熊——马克西姆直接无视了我的话,用几乎将我整个人架起来的力道拉着我直接穿过哨站离开了。
等到离开了那位女士官的视线,这个大块头终于把我放了下来。
“好了,这里就没事了。”
“还真是惊险。”
“是你自己失忆的问题吧?我难得睡个好觉起来就要经历这种事情,对身体很不好的知道吗?”
“你还不是照样在抽烟。”
这头棕熊已经从口袋里摸出烟抽起来了。
“这不一样,就像喝酒提神。”
毫无道理的话,在这家伙说出来似乎硬是有了那么一点让人相信的魔力。
“走吧,送你上去城里的巴士,然后我们两清,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
“为什么帮我?”
“在车上你给我口香糖解闷,当时我正需要;现在你需要一个人拉你一把,那我就拉你一把。”
“……你不怕我也是间谍吗?”
“就算是,你不也忘了吗?”
那倒也是,像我这样死掉又复活的失忆,就算原本真的是间谍也完全忘记了。
“最后一个问题。”
装满难民的大巴就在眼前了。
“屁话真多……问。”
“我真的叫斯诺(snow)?”
虽然我觉得这头棕熊大概只是看着地上的积雪随便这么起了一个。
“只有上帝和魔鬼,或许还有你爹妈才知道你原本叫什么,随便给你套个名字,不嫌弃就用着。”
“谢谢。”
马克西姆把烟头吐在雪地里,狠狠地踩了两脚。
“你是该谢谢我……好了,滚蛋吧,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混在难民队伍里,他也没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
至少,我有了一个暂时可以用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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