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飘舞的窗帘,两具倔强的影子被照在教室的木书柜上。
圆桶铛铛响:“以后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嘛。”
圆桶跌跌撞撞:“老师要来了哦,听说很凶暴哦。”
圆桶飞撞过去:“适可而止吧你们两个!”
各往后踉跄一步的两人死死盯着对方。
“我们不过打个招呼而已。”额头贴着白布的男生咬牙向他笑问道“对吧?”
“没错。”红黄绿三色马尾头的男生也青筋暴起如是回应着“朋友间的,友好,招呼罢了。”
“骗人!”
两人将刚才握在一起,现在红肿的那只手攥成拳,看在一起的眼睛同时瞥往相反方向,鼻腔发出同一个声:““哼!””
额头贴着白布的男生蹲下,反复高速拉动拦腰高圆桶上方一个长方型一侧凸出的铁片。
“话说一直叽叽喳喳的,这是什么东西?”
每次拉开都能看见一双惊慌的眸子悬挂在无限漆黑之中,然后不断开合闪烁下它睁的稍微圆了些,意义也产生了变化。
“不好玩啦!”于是它旋转着将面前男生顶到了教室另一边。
睡眼惺忪的老师边打哈边拉开门,没有桌椅的教室已经站满了七彩斑斓,奇形怪状的人们。
嘈杂一片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乱糟糟的发型下老师的镜片隐约映出几个影子。他站定后悠悠说道:“十分钟后伐木像前集合。”
说完开门走了回去。然而没等大家迈出几步他又从门外把头探到教室里,补充什么一样平静地张开口:“啊,不好意思,半小时前已经开始了。”他毫无歉意。
大家正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时,走廊上却传来他大步而急促,越来越远的奔跑声。
伐木像,顾名思义是一个男人正下挥斧头,将要砍去和他一样粗的树最后一丝重心。树上有个鸟窝,窝旁有两只鸟,一只振翅似乎即将飞离,一只则伏身对准男人像要马上发动攻击。
伐木像讲台前十几个方队整齐排列,一个浑身散发威严的男人脸颊抽搐却没影响讲话。而他抽搐的原因——
溯虚老师毫无形象地疾驰而来,他的新学生们紧追其后。
跑动中额头贴白布的男生盯着前面斜身飘游的圆桶忍不住偷偷把它往下按。
桶角触地一瞬间它整个翻腾两周半并滑行了几米,数秒后它颤颤巍巍独自立起、侧斜、离地向前飘游。
男生觉得很神奇又试了下,然后滑行完它一动不动了。
老师赶小鸡般将陆续赶到的学生不管高低大小勉强排成方队。
周围其它队看异类一样小声讨论起来。
讲台上的男人故意咳了咳,大部分人重新看向他。
他对左右旁林立的黑衣人点点头:“那么,发下去吧。”
额头贴白布的男生发现前面有什么东西依次传递过来,到他前面戴中世纪头盔的人转身才看清,是三个不密合青手环,他留下一个把剩下的递给了他。
男生转身碰了碰圆桶,它依然毫无反应。男生咽了口口水,蹲下慢慢拉开铁片,而里面只剩漆黑。男生小心翼翼将青环塞进去,不到一秒里面就爆发出落到底部沉闷的一声。男生站回原位,冷汗直流。
“我想说的就前面那些了,希望你们两年后都能升入狩猎学院,各老师带回。”讲台上的男人走下去与几个黑衣人严肃谈些什么。
“我叫溯虚,你们以后的负责人。”伐木像前,学生们一队又一队被带回的背景下,这个盯着糟糕发型的男人毫不在意大家投去的复杂目光说道 。
“你们的镀生环启动从‘里面’出来后,等一个月再来学校。”溯虚边翻兜边说“原本要花一天讲那些东西但太麻烦,你们自己体会去。”他找到并掏出了哪里的红色按钮。“倒计时十秒,赶快把环随便套在哪里。”
大家都看了看身上的镀生环。它不是真正的“环”,因为它有道一指宽的缺口,缺口对面宝石一样的东西镶刻其上,“宝石”向两旁延伸出密密麻麻的铭文,直达缺口。
溯虚张口像要吐出某个数字忽然变动成其它并按下按钮:“啊,算了,你们好自为之。”
天空中突然降下巨大立方透明液体,正好覆盖班级所有人。但没人能动弹,除了强烈冲击还因为大家都在被各自戴在手腕、二头肌、脖颈、额头、发束、大小腿、角、脚踝和其它地方的镀生环流窜出的能量统统麻痹。
额头白布镀生环下,男生咳出一口气泡划过上方的圆桶。圆桶那开口的长方形里流出汩汩鲜红,渐渐在男生瞪大的眼前铺散开。
没多久,把环戴在自己鹿角的最后一名清醒者也沉沉睡去。若忽视微小的红色飘动,那么这整个就像巨大的无色琥珀方块,令人有种时间在其中冻结的错觉。
被森林包围的湖泊上,星河点缀着湖心上雪白之光,这光却并非来自满月。
湖泊水平如镜,他每一步带起的涟漪都荡出一道大圆,一圈圈交错的圆就这样在他身后产生、扩散、最后和悄悄晃动的星月一齐归入平静。
站在水面上,面向它,他觉得自已难以呼吸,仿佛置身深海。
它白璧如玉,通透冰洁,而这冰洁令四周隐隐幽寒。
他仰视独角兽的黑瞳,也知道黑瞳在打量他。
他还是伸开双臂,这一刹那独角的一半就已没入了他的头颅,传来的力道将他挑起。蚀骨剧痛中他依然盯着黑瞳,点点星光,霜银林梢,如墨流云皆映于其上。他顺着角向它慢慢滑去。螺旋长角完全没入,额头贴在一起时,黑瞳流下了两道黑泪。
它雪白皮肤里沁出的光芒没能穿透黑泪,泪就这样不断滴淌进脚下湖水,晕出小小黑潭。
从湖泊边缘开始,湖水依次向上飘起。
水壁内独角兽之光更加荧亮,月光漫射下,水柱穿破云层,波光粼粼。
剧痛逐步平息,正午的阳光在他身上拥挤。
他立在空荡的罗马斗技场中央,烈风吹起微小石子和他不知何时穿上的白色披风下摆。
突然他背后响起鼓掌声:“恭喜你,绰重狼同学。”
他警惕地后跳转身,发现那人是溯虚老师。
溯虚规整的湛蓝发丝轻轻飘动,阳光似乎能将其穿透。
他方框眼镜下挂着一副邪魅的微笑,他双手向绰重狼摊出,小小上扬:“欢迎迈入地狱。”
“噢,不要惊讶。”溯虚右臂平肩横挥,掌侧划出一道横线,线下还有三条线凭空延伸,最终组成和绰重狼一样高的方框。“不如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他额头依然作痛,他站到框前直直看着框内的生物。
它是人形,它额头的角有和独角兽一样的螺旋纹,但它更短,更细只有中指长。
它两眼黑瞳中映着两只倒立的船用白锚,黑瞳下两道漆黑泪痕贯穿它刷了白漆一样的皮肤,截止在喉结两旁。
绰重狼伸手摸到自己额头上有个尖锐凸起物,此时他看到镜中生物在摸它的角,而它摸角的白色细块鳞甲组成的手背中窜出是它额头两倍长的白角,却没螺旋纹。
绰重狼低头看着自己和它一样的手,与手背相反,手心乌黑而柔嫩,中指指尖能感受超它两倍长的白角即坚润又通凉。
突然方框碎裂,无数镜片没引力一样四方散去,碎裂的中心,三根手指捏在一起。
“那么”手指另一方,溯虚眼镜折了一下阳光,遮住了他玩弄掌中老鼠的猫一样的眼神。“逃吧”
“啪”清脆的响指。
绰重狼头顶阴影猛地扩张开来,他接连几步后跳,几个后翻,绰重狼从未感觉过听觉视觉如此灵敏,身体如此轻盈有力,但紧追不舍的阴影速度不亚于他。
阴影猛地停止,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占斗技场三分之二,足有十层楼高的庞然大物狂暴地砸在绰重狼面前,尘雾里几块地板碎片擦过他脸颊。
烈风很快吹散尘雾,绰重狼仰起头,那是拥有两条巨大手臂的雪人型机器人,它头戴高耸的巫师帽,正好遮住太阳,阳光贴它身形倾斜照下,宛若神的帷幔。它憨笑的嘴里运行着复杂的机械,嘴上一双巨眼散发出诱惑的血红,但配合它那庞大体魄和不自然的笑则显得无比惊骇。
它抬起与它身体相配的笨重右臂,绰重狼能看出它在缓缓对向自己,但没料到这整条手臂突然爆出密密麻麻的枪管并裹挟密度惊人的弹药朝自己奔来。
绰重狼拔腿便跑,他感觉自己的速度比刚才后撤快了许多,说不定现在可以超越猎豹。
绰重狼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背后自己逃跑的路径上的石砖石椅迅速被打的稀碎,像被穿铁鞋的巨脚一次又一次踏烂的无数硬糖豆。而它挥出一条宽阔硝烟,被火光覆盖的手臂仍在加速。
绰重狼逆时针跑了三圈,一个跨步越过斗技场边缘,掉了下去。他不知道这斗技场是被水柱顶在万丈高空之上的。
白色披风蛇一样激烈飘舞,云海在他脚下翻腾。手背白角刺进外墙,吊挂其上的绰重狼正穿着粗气,不是因为累。
“小鬼,现在可以认输了。”斗技场边缘,高高在上俯视他的溯虚喊道。
绰重狼背对太阳,他盯着自己影内的石壁,冷风在他与墙壁间上下来回穿梭。
“活下来!”
绰重狼耳畔响起了那个女孩的声音,黑色石壁上也浮现了她的样子。
石壁没有那时的棺椁黑,冷风也没那时的暴雨寒。
雪山山腰的木屋内,她脱下最爱的百褶裙扔进火中做最后的燃料。
“如果只剩我一个人,一定会撑不下去吧。”女孩虚弱说道。
“他今后叫绰重狼!不许你们任何人再碰他!”女孩挡在他与祖父间,即使正被黑洞洞的乱枪所指。
炙热熔岩将站立的岩块包围,她指着周围笑着说:“看呐,好漂亮。”
毒气室最后一秒被打开,她闭眼躺在浑身是血赶来的,一脸悲伤的男孩怀中:“一直相信,一直一直...”
偶尔她会沉默着久久抱紧月下不经意露出伤痕的他。
偶尔她会嬉笑着提出刁钻要求,并在男孩回来前等在原地,无论阴晴雨雪或多么漫长。
偶尔她会躲藏起来,偷瞄慌张的男孩暗自欢笑。
“活下来!”
她从万千陵墓中拽出濒死的男孩,不顾泥泞冰寒死死抱紧,嚎啕大哭。
“活下来!”
烈火熊熊燃烧,那个男人轻轻,随意将火把丢进炽热的房屋。
那个男人散步似的与其身旁兽影走开。
焦炭仍冒着黑烟,飘雪与细雨和男孩内心相比竟显得暖和。
她的墓碑前有块尖石,男孩发誓,若没能在此陪她长眠,便起身复仇。
男孩的头重重磕在小小鼓起上,那是尖石的底座,其它部分不翼而飞。
视野所及的地方只有男孩一人。
“这就是你期望的吗?”男孩问墓碑
“好,复仇后就来陪你。”男孩起身望向远处黑烟“等着我”
不久,男孩看着一座空屋前,满是灰尘的窗户上,破碎的一块玻璃内满是杀意的自己。
不行,这样打听不到情报。男孩对自己说。男孩用手捏起嘴角,努力做个友善的样子可忘了那该怎么做,怎么去动肌肉。
男孩一开始吓跑了几个人,然后渐渐的能收敛死之寒意,可以与几个面带警惕的大胆死刑犯交谈了。
一次男孩经过一片蒲公英田,顺风漫天飘扬的蒲公英与很久以前在铺满稻草的马车上,和她一起看到的景色一模一样,男孩又想起了更多她的点滴,等察觉到时已不知自己笑了多久。
男孩决定即使弄脏回忆,即使揉碎人格,为了复仇亦在所不惜。
于是,男孩的灵魂戴上了面具,
冷风吹过,白色披风依旧在激烈飘荡。绰重狼盯着墙壁上黑色的自己,好像烧焦的她,而兽影旁的男人正要自己投降放弃。
回过神的绰重狼对他做了个鬼脸。
“哦,挺有精神的嘛。”随着溯虚摘下眼镜,兴奋的眼神毫无阻拦地刺在绰重狼身上。“如你所愿”绰重狼面前的墙壁传来越来越大的隆隆声。
一小道裂纹瞬间绽开,猛地墙壁被爆破,飞溅的石块被鱼贯而出的子弹冲刷至颗粒。溯虚看野兽一样说出最后的字:“来厮杀吧。”
一道人影略过溯虚,绰重狼背对溯虚直视机械雪人诱人的红色巨眼,他眼瞳中倒立的船锚发出金色光芒。
两只排满密密麻麻枪管的手臂冒出硝烟,它的身躯裹在烟中若隐若现,巨眼下它的骇人憨笑愈发诡异。
“似乎明白些了。”绰重狼握了握拳,细白鳞片组成的手背上,刚刚刺进石墙,中指两倍长的白角没有任何磨损。
绰重狼将两根白角在胸前交叠成X,黑色泪痕随他昂头而抬起,猛地两手后甩疾步向雪人冲刺过去,同时雪人的双臂也再次闪烁出密集火光。
绰重狼沿之字闪电般向它接近,子弹擦过他头顶,他背后披风尾端传来雨点声和拉扯的力道,弹雨要完全倾泻在他身上的千钧一发时,绰重狼右脚重重踩在雪人银色金属上一跃而起。
绰重狼感觉慢吞吞的重力已被甩在脚下,但他踩过的地方则极快的变红,爆炸。左右密集弹雨朝他交错,只要动作慢半下爆炸蛇就会把他吞没,撕碎。
绰重狼再往上踏出一步时,面前赫然闪现出一颗能容阔十几个他的太阳。强光中绰重狼本能地闭眼,同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挤了出去,但现在不是在意的时候。
被雪人含在嘴里的太阳并越来越亮,嘴也越张越大。
白角刺进它的上唇,用力一拉,身体上旋着躲过了嘴的范围。
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样,太阳被挤扁,一道浓缩的射线即将从巨口中喷出。只听传来一声响指,雪人嘴里的东西便又熄了下去。
眼见即将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一颗巨大红钢球贴着绰重狼远远弹飞,照这速度毫无疑问会与钢球一道化为万里长空的流星。
刹那间钢球又以相同速度收了回去,原来钢球后面连接着大型链条,链条来自雪人红色巨眼下,嘴之上的圆圈里。
高速中绰重狼一刺一刺移蹲到链条上背靠红钢球。
“这就是...”双刺在绰重狼眼前交叠,穿破白皙皮肤的漆黑泪痕上,眼瞳中倒立的船锚迸溅出金色光芒,而额头上的螺旋独角开始阵阵发痒。
在钢球即将抽回的前五米,绰重狼倾全身之力跃起,回洞钢球的冲击力令雪人微微摇晃。
螺旋独角完全没入机械雪人,两只白角也同样深深刺进雪人的红色巨眼。
“我的...”
绰重狼乌黑而柔嫩的手心滴淌着鲜血,眼角能看见两旁机械雪人手臂以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枪管已经对准自己,也是对准它本身的中枢。雪人依旧笑的诡异。
巨眼破裂,红液自裂痕喷出形成短暂的两条红瀑布,冲开了绰重狼的双手白角。而枪没有开火。
雪人双臂无力地垂下,绰重狼漆黑泪痕下,沾染雪人红泪的双臂也没了知觉,浑身只靠刺入雪人的额头螺旋角悬停空中。
雪人缓缓向后倒去,螺旋角渐渐被甩出,绰重狼马上就会被抛下万丈高空。
耳畔响起那个暴雨中拥抱着自己的女孩,哭着说的话。
眼前那个男人轻易地将火把丢进房屋。
绰重狼攥紧拳头,将右手白角刺进后倾的雪人,双脚一蹬向下疾驰起来。
这就是我的....决意!
绰重狼踏到地板时没站稳,强大的惯性令他滚向斗技场台阶,但那里之前已被雪人凿通。
两条相对的刻线延伸至通道中段,刻线终点两只白角嵌入墙内,冷风将半跪的绰重狼白色披风吹起。
雪人完全倒下,一条从头至尾的划痕将其剖开,无数大小零件泉水般喷涌。
绰重狼逐步走出通道,眼瞳中金色光芒越来越暗淡。
“现在是不是可以认输了?”通道口溯虚弯腰探头问道。
“我不是...”“你不是打到它了吗?你想这么说吧。”
绰重狼走进斗技场,面前溯虚已戴回眼镜,一切似乎只有他完好无损。
“噢,能瘫痪它确实很了不起,但不是胜利。”溯虚不管绰重狼的惊讶和疲惫拍了拍手。
五只小雪人自雪人体内蹦出,它们没有支撑物是飘在地面上的,每只雪人都有四只手,每只手都握有长刀。
溯虚侧身走开:“打倒它们才是。”
绰重狼的眼皮在跳动。
夕阳和微风洒满了办公室,办公椅上一个人正查看刚送过来的报告。
全员三十人,受测二十九人,投降二十人,昏厥五人,合格三人,无法评价一人。
他找到合格的三人:
绰重狼,主要武器:拳刺 时间:五时四十五分二十二秒,测试物状态:瘫痪,其余击毁。
翼皇塚,主要武器:脆刀,时间:五时四十五分四十一秒,测试物状态:击毁,其余瘫痪。
他看到第三个名字,手中名单慢慢攥成团,走了出去。
XXX主武器:XXX时间:十秒,测试物状态:永久清除。
他站起的时候只有夕阳见到了,那滑落的一滴泪。
夕阳几乎落下,暗夜早已升起。
伐木像前,立方透明液体消失无踪,大家也各奔东西,但不全是。
绰重狼踹了踹圆桶,除了回声毫无反应。拉开铁片,里面只有乌黑。
绰重狼试着将它抱起,好重!里面果然藏了一人!就在这时——
“喂喂喂,你。”
绰重狼不耐烦地回了一下头,然后愣住了。镀生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并启动。
额头白布被刺穿,绰重狼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但与面前这个人相比算不了什么。
圣·特等第四狩猎院。兽影旁那个男人背后的文字。
一样的颜色,一的样式。
“好酷!”
男人快步来到绰重狼面前,孩童般打量起来。
“你..”绰重狼从未感觉过目标离自己如此之近,剧烈的情感激荡开。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男人转过身“多拭罗,你的大学长”
特等第二十三狩猎院,他背后长袍写着。顿时绰重狼觉得飞起的自己被摔到了什么地方,尽管比之前站的地方高一些。
他的皮肤是纯粹的棕色,其余从上到下怎么看都是普通人。
他弹了弹绰重狼的螺旋角,又用指甲刮了刮手背白角。
“呀,还以为新生都走光了。”多拭罗拍拍绰重狼肩膀,眼神闪烁着光芒“要不要跟我去大闹一场?”
远离市区有一座废弃的工厂,场内遍布空荡的房间。一条笔直的路通向前后门,但平时只有野猫在其上行走。厂内四角各树立高耸的烟囱,它们也和工厂一样很久就失去了作用。
对于工厂有不少传言,对于为何一直放置也是个迷,即使有胆大的来探索,不消多长就都逃了回去,可今夜却热闹非凡。
笔直的路上燃烧着五堆篝火,每堆篝火都聚满了年轻人,其中大部分穿的一个颜色,一个样式。
门口的一边,多拭罗和绰重狼把圆桶从后备箱吃力的搬下。
“好重!”多拭罗叫道。
“当然重了,里面可装了一个...一个...”说着说着绰重狼就自问起来,一个什么人呢?
“打开算了!”绰重狼提议道。
“诶?!可以吗?没问题吗?!”多拭罗似乎模糊的想起了什么,又不是很确定。
正当绰重狼准备启动镀生环时,一个行人擦碰了下他的肩膀。
“对不起。”“没事”绰重狼挑眼看了下行人。
““你?!””绰重狼和那十分眼熟的行人同时指着对方。
“嗯?”“怎么了塚塚?”
““你!””多拭罗和赶来的一个波浪发的女人也看在一起。
“你真缠人啊!红绿灯。”绰重狼挑衅道。
“超久不见啊,腹绮依。”多拭罗激动说。
“少自作多情!反正你测试里投降了吧!”红黄绿三色发梳马尾的男生立刻回嘴道。
“确实有段时间了,上次狩猎的伤还好吗?”腹绮依探问说。
“你才是十秒内就吓哭了吧,红绿灯!”
“想打架吗?绷布头!”
两人互相呲牙咧嘴,马尾和手腕的镀生环也开始透出光来。
三色马尾突然被波**抱进怀中,而绰重狼却感受到一记来自头顶的痛楚。
“不能欺负人哦。”“吵死了,你们小孩子吗?”腹绮依和多拭罗分别说。
“才测试完还这么有精神,以后能成为可靠的战士呢。”旁边走来的这个男人后发垂进袍中,他眼中三叉戟在门内篝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四人安静下来。男人经过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待会见了。”
“钵焙龙”多拭罗目视他背影说。
“那个男人...”绰重狼说话时,腹绮依察觉出翼皇塚的肩膀在微微颤栗。
““很危险””两人一齐低语道。
五堆笔直的篝火边都围满了人,两旁废楼墙壁上他们的影子在跳群舞。钵焙龙也像篝火一样被围住而无人接近,仿佛生怕被他前后什么东西烧灼殆尽。
钵焙龙竖立右掌举过头顶,同时五个火堆也从中心向他头顶飘升聚集起来,一块木炭在一个穿便服的男孩回头时“啪”地炸裂,吓得他急忙后退几步绊坐地上,诱发了一群笑声。
很快废弃工厂被一团高过楼顶,石块燃木绕它腰间环动的松果状大火球映亮。而原本是篝火的地方则变成了五块黑斑在蒸腾余热。人们踏过热浪将钵焙龙前的半环围得更加紧密。
“嘿!”一道长影窜过绰重狼等人的头顶稳稳插在钵焙龙上方,三色马尾在它捎过的风中晃了晃。
那是一块洁亮的黄色纹理正方形木板。
反射火光的那一面边缘贴着自下方立方体黑影中探出的四根半截手指。手指突然立起手背紧接其后,手腕转动然后是整个倒立的身体,包括面向墙他瞳孔里的两只三叉戟。手指腾空,鞋尖点板,无字白袍缓缓盖下,嵌进壁的缝隙中掉落几缕细灰。
钵焙龙自单膝半跪站起,有几个穿便服的鼓起掌来,但发现四周穿同样白袍的反应平淡无奇就收了回去。钵焙龙环顾一圈,基本每个白袍边都有个便服。看向自己的视线中穿白袍的神情基本相同,穿便服的则成分复杂甚至有几双充满不屑。
“一年不见了同僚们。初次见面,后辈们。我是钵焙龙,你们今后一定会遇到的人。”从上到下的火光和从下到上反射火光的黄木板在他的白袍上形成了奇妙的渐变。
“噢?”三色马尾的语气全是嘲讽,而绰重狼的眼神也在嘲讽三色马尾。
“有些新人可能已经知道了,在入学第一天,特等学院的人会把认为拥有潜力和希望的人带到指定地点,接受时限为一个月的第二次测试。”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片类似“怎么还有啊?”“让我回去啦”“干掉出这主意的人!”的抱怨声。而骚动中绰重狼则问其它的事:“认为拥有潜力和希望啊...不是随随便便的啊?”
“没、没错!”面对冰冷冷的疑问,多拭罗大言不惭地答。
“当然这是自愿的,而且就算通过也不会在学校那边得到什么。”听到这么说大家就又平静了下来“但作为一项久远的传统,还是会有奖励的。”
“咱们那个时候拿到的奖品好像是...”“你没通过呀。”因为腹绮依戳穿的毫不犹豫,所以多拭罗试图搬弄是非前竟语塞了数秒。
“将来你们也会带来你们所承认的人,你们中也会有人承担我所承担的责任,但在那之前请牢记自身最根本的义务——狩猎!”
便服中闪烁出一片兴奋,那是还未经风霜,纯粹却不坚定的情感。看着这些,钵焙龙心中一声叹息。
“咚!”钵焙龙头上,松果火球旁,楼顶边传来闷响。
“不,你们的义务是别送死”造成闷响的是个深绿色包裹,说话的是个戴鲸鱼面具,穿燕尾服,腋夹笔记本电脑的人。
“真新鲜啊,直到升入圣·特等第四院你都没来过一次,难道有什么令你觉得有趣了吗?寮驹巷。”钵焙龙抬头展露出对老朋友的笑对他说。
圣·特等第四学院...绰重狼的耳朵忠实地将这几个字送入了脑海深处。一片惊呼中绰重狼拳头越捏越紧,呼吸变得急促,神经绷至极限,脚步也在后退。
“一半是推脱你这么多次不好意思...”面具在他手心里松动“一半是为了破坏点东西。”面具横移,脸露出一半,同时火球里冲出一只野兽。
“啊,不好意思的部分是骗你的。我是...”他右手随意扔下面具,转头看向左手食指指尖挡住的白角后,穿过白漆皮肤的两道漆黑泪痕上,额头两倍中指长的螺旋独角下,那双映着倒立船锚和愤怒的眼睛“来把你完全破坏的。”
“我不是叫他来这样闹的啊!”多拭罗捂着额头说。另外两人则沉默不语。
钵焙龙抬手将火球升高,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都看的目不转睛。
绰重狼穿过火球时仿佛回到了那天,冲进火海时四面八方涌来的温度和不安,抱出两具燃烧尸体时的祈祷,这个男人扔火把时的轻易,七天七夜的雨雪以及...
他食指挡住了右角,绰重狼握紧左拳朝他刺来。他食指向左一划,右角跟着左弹击打在左角上,发出象牙碰撞时的声音。尽管左角力度更大,空中绰重狼的重心却已经偏移,所幸左脚前脚掌先踩到楼顶边缘,但绰重狼不是先稳定一下自己,而是靠半脚掌扭力再次向他扑刺过去。左角右角高速突刺,光影交错形成白色暴雨,而他边左指抵挡,边向楼顶里面闪躲。突然绰重狼又像刚才那样右角打在左角上,可跟刚才不同现在是站在地板上的,于是不等两角分开,绰重狼一个冲刺,额头螺旋角破空钻向他两眼之间,碰到皮肤。螺旋角尖上是他食指指尖,指尖下落,绰重狼的脸重重砸进地板。
绰重狼双臂用力,头使劲抬起却发现他蹲在前面,并且后脑碰到了一个点,下一秒强大的力道令头磕在刚才的地方,绰重狼再抬起,这次眼睛都没睁开就又摔了下去。之后数次,只要绰重狼想抬头就会被他食指点入地板。楼下的人不懂上面在干什么,只看见这个叫寮驹巷的男人不断挥下左手,每挥一次就会蹦出许多石渣,一些穿便服的甚至闭眼遮耳起来。
寮驹巷抬眼看了下:左脸三色横纹,黄护肩一对绿羽翅后延至红腰甲,腰甲下尾翼逐片张开,穿一双绒毛护臂,胸前白甲平裹透明晶块,额上遮黄喙,喙后环白羽,羽下三色游丝。
楼顶钵焙龙手指打开,落下捏碎的透明黄刀片。他面前,绒毛护臂外绿刀冉冉升起,行至黄喙上又猛地侧身下劈,几乎绕了一个椭圆。“吾乃断葬天空之灾厄”透明绿刀上翘“翼皇塚”
“不要来...碍事...”绰重狼喃喃的说,刚微微抬起头就又被重重弹了下去。
“看到了?”钵焙龙挡在寮驹巷前“请不要打扰我朋友”
对此翼皇塚的回应是——绿刀直突,钵焙龙手背轻贴刀身内侧,抬手一扬,绿刃便粉碎开来,翼皇塚毫不在乎继续奔刺,钵焙龙发觉了什么紧急下伏但肩膀还是被那东西割开了一道。翼皇塚止步,火光下,手执黄刀横挥:“无妨”
“会再生的武器吗?”钵焙龙站起看看被割开的地方“刀确实躲过去了,看来不止如此呢”他又扫了眼地上,而遍布石渣的地上少了些东西。
“碎片也是攻击的一部分吗?”钵焙龙附近响起了玻璃掉落的声音,那些是刚才刀身的一部分。翼皇塚视线不动,挥刃将头上飞来物劈断同时刀身变绿,火星坠至翼皇塚黄喙上熄灭,紧接数十块透明黄碎片掉了下来。
“碎裂与物体无关,并且将在0.12秒内再生。”被木炭与滚烫石块环绕的松果火球在钵焙龙手势下飘了过来,楼影随之把靠墙部分的人吞没。
“表情别这么惊讶”翼皇塚双眼藏入喙影内,露出的嘴角上翘“只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你们要怎样啊!”多拭罗捂住愈来愈痛的头叫道。
木炭前仆后继,目不暇接,竟像一条黑皮火蟒,而火蟒肚内无数碎片正斩切红光流火。最后一块炭被劈开,火风渐停,翼皇塚反手将绿刃朝上,无数碎片自背后徐徐游动,碎片下火星在整片炭火堆间闪烁。
“速度合格了”钵焙龙曲爪,空中松果火球前,石块聚集到一起形成两人高的通红巨球。巨球缓缓砸下像慢放的陨石,这是个在场任何人都能躲开的速度但钵焙龙知道他不会这样。
翼皇塚双手握刀,前面像有超强磁力的磁石般将后面统统碎片拽引过去。肩部羽翅展开,翅膀后部薄的能在下面见到被绿羽盖住的下弦月。翼皇塚面前沸腾的碎片终于平息,浮现出八把后绿前黄的等身长刀,其中另外七把像被学着翼皇塚样子的透明人握住一样飘在他身体两侧。
八只刀刃刺进巨球中心,翼皇塚咬牙下劈,另外七把也在巨球下半朝不同方向吃力地扇形移动。舞动的三色发丝下绿翅动了起来,并且摆动地越来越快,强风将炭灰吹飞形成一条松散的黑飘带。
高温碎屑在翼皇塚两旁纷溅,两人宽一人高的半块通红巨石掠过头顶擦过羽翅撞碎相邻房屋的屋顶,并在客厅部位发出震耳闷响,呛鼻烟尘溢出令站在附近的人咳嗽个不停。
“他真的是和我一样的新生吗喂?!”人群中吵杂讨论了起来。
只听一声大喝:“吵什么!你们半年后也能做到!”下面便短暂偃旗息鼓了几秒,接着是更汹涌的涛涛疑问:“真的吗?”“怎么可能?!”“为何还不开学?!”...
与此同时就在绰重狼拼尽全力维持最后一丝意识中,耳畔突然响起了那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绰重狼挣扎着一点点抬起头,而这次他指尖力道没有降下。
放在眼前的是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电脑里一个普通的客厅里女人在百叶窗边眺望,背对白袍男人说些什么。
耳鸣好了些,同时女人也转过身来,绰重狼眼睛猛然瞪大。
“嗯,我是爱着他的。”女人撩了撩头发“你见过就会知道那个孩子是多么令人心碎”
那个孩子?绰重狼不知道她在说谁,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她”绰重狼想要坐起,却力不能支,仅仅能抬眼看而已。
“和他走遍世界,和他同生共死,和他接吻,和他结婚,让他怀抱自己的孩子笑,治愈他内心的伤痕。然后..”说着女人的表情更加陶醉“然后将他所认为的幸福再一一蹂躏,碾压!”
女人越说越激动:“我要看他生不如死,看他坠进万丈深渊但不能成为行尸走肉,因为他那锯末一样的内心还要感受到世界之恶,人性之恶!”
女人已经不能自已:“他会成为恨意的化身,仇意的傀儡,一个超越所有猎人,毁灭所有猎人的怪物!而仇恨的中心...”女人眼角开始流泪“就是我啊!”
女人平静了下来:“他只能记得我,所以只有他能杀我”
“这么说破坏风雪之锥,令两个村庄被活埋;偷取引熔葫芦,令千年古城毁于一旦;瘫痪毒气防护系统,险些令数十几万人丧生;对你都不重要?”
女人摇摇头:“不,很重要。绰重狼以后会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坏的事,会在我的旁敲侧击下痛苦不堪,这是他堕落的必经之路。”
“残忍?”女人似乎在回答什么无声的问题“把我们送入炼狱的人不就是你们猎人吗?!”
画面一换,整个屋内已成火海,火海中两具尸体的衣服旺盛地燃烧着。
“不是她,不是她...”绰重狼嘴里不断重复这三个字跪起,“不是她!不是她!”
“是她”寮驹巷一手握住绰重狼后脑将其拎了起来,并对向深绿色包裹“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觉得自己以前被拯救了吗?”寮驹巷在拎浮起来的绰重狼背后问道“觉得逃离监牢了吗?”
“知道多少人因你们而死吗?”绰重狼什么都做不了,发不出声,连解除状态都不能“66198人”
“我救了你三次。”寮驹巷感觉到手指传来挣扎的力量,“里面被剪切的部分是她对你的诅咒仪式”
“还有你在她坟前自杀那次,以及说服他们没对你下猎杀令。而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寮驹巷放下绰重狼,绰重狼转过身来发现与那时相比,他的眼睑下多了一道横疤“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
“你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也是你唯一可以赎罪的方式,就是成为顶级猎人。”
星月浩淼,蔚蓝澄空,一群飞燕在盘旋。
微凉拂面,山林沙响,片片落叶在悄语。
湖光粼粼,家火通明,巢外夜虫在聆听。
从为她复仇开始许多景色便消失了,到头来自己才是恶人吗?
绰重狼跟着寮驹巷来到楼边,翼皇塚和钵焙龙则站在对面。
松果火球来到众人头上,同时嘈杂声也消失了。
右楼寮驹巷:“仁义弯弓,坚韧结弦。”
左楼钵焙龙:“忠谦锤身,刚勇淬火。”
比起一头雾水的便服,特等狩猎院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所以一齐应和:
“““专意静准,恒神执刃。步履安行,忘拾虚卑。”””
“““不轻之生,不待之死。不容罪垢,不赦凶魔。”””
“““不猎孕幼,不残困兽。不坏野庙,不毒泉池。”””
“““不恋宝冠,不贪鲜食。不着华裘,不计前嫌。”””
“““长风烈烈,天地一瞬。欢苦易逝,狩猎不止。”””
“看”没等最后一句的回音像前面那些在废楼内外激荡开,寮驹巷就对一旁仿佛灵魂失去了支撑似的绰重狼说道。
绰重狼看着白袍们一双双强烈而又饱受历练的深沉目光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是的,那是把她倚靠在毒气室门内,自己在门外与无数白刃死斗时,一柄落下并砍进左臂骨头前的刀身上,一刹那映照出的自己的眼,和他们一模一样。
“不许你们任何人再碰他!”她挡在自己与祖父前喊道。
“不许你们再出现在她面前!”浑身淌血的自己挡在门前对他们喊道。
那时自己懂得了她的心情,现在则稍明白了白袍们身负的信念。
“你并不独特。”寮驹巷打断绰重狼的回忆,对看过来的绰重狼继续说道“猎人中经历过和你差不多的过去,甚至比你那些更残酷的人比比皆是。”
“哪怕现在,在你们看不到的前线,都正有许多人忍受着你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伤痛。但你看,他们心灵中不断凝练的东西。”刚刚的余音仍在继续,白袍们像一尊尊被惊人技艺雕刻的石像,将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而便服们却神似一无所知的好奇游人。
“仔细听好了幼雏们!”楼房屋檐以及墙壁的灰尘被略微震下,除了钵焙龙没人想到寮驹巷的声音竟能如此洪亮,接着用普通声音对绰重狼说道“包括你。”
“你们渺小!你们羸弱!你们在最温暖的地方长大并深信世界都是这样!你们为了肤浅的东西来成为猎人!你们拉不开弓,拿不住剑!你们禁不住一点点的诱惑,耐不住一点点的艰苦磨难!”
面对正在酝酿的不满甚至敌意,寮驹巷说出比刚才还变本加厉的话:“你们愚昧,自私自利,轻视法则!碰到猛兽你们一哄而散!你们会抛弃伤员,出卖朋友,乞尾鬼怪!”
不少人怒红了脸,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寮驹巷深吸一口气,松果火球下产生了几秒静止,然后震慑所有人的话咆哮而出:“但是这些,全都没有错!!!”
大家愣住了,连白袍们都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们要不计代价地活下去!别为了无谓的尊严或信念去送命!你们不是最后一道屏障,你们也挡不住什么,世界已经没有婴儿出生了,你们是现在就是人类最后的存续!"
“将来你们会在绝望中前行!你们身边的东西会一项项毁灭!以后没有东西能拯救你们!”松果火球越来越小,光也衰弱了起来,废楼中配上寮驹巷的话,涌动出一股诡异。
“你们要用尽所有方法!你们要付出一个又一个高昂的代价!你们必须挣扎残存到希望来临的那一天!你们有这个义务!”寮驹巷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像他内心最坚定的部分直接跳出来一样。
不远处城市灯明火亮,车辆川流不绝,商店人来人往。其中有笑,有哭,有烦躁,有幸福无比,而更多的人是茫然等待那重复又会准时到来的明天,从不知道一切会戛然而止。
废弃工厂内哗然声此起彼伏,人们怀疑钵焙龙是不是弄错了,圣·特等狩猎院的人不可能讲这么痴人说梦的话,否则就是他们疯了。
忽然“即使是这样也要成为猎人的,就来接受第二次考验吧!”绰重狼对面,翼皇塚身边的钵焙龙说道。
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接连倒下,然后人们看到许多绿光点飞出并逃离。
“那是一百只绿叽子”一只绿光点落到钵焙龙手心显出形来。一对打成方卷后扬的角根下是两只菱形的黑眼,背部中心长着同心方圈的壳分开,各自向两边平滑露出四片透明翅膀。
“它们速度很快,擅长伪装,会在激动的时候发光,对人类非常感兴趣。”钵焙龙抬了抬手心,手心的绿叽子收到命令一样展翅离开。“它们会马上潜伏进城市,捉到三十只即可及格。”
“当然,狩猎院的人不会给你们帮助或提示。”火光随松果火球一同消失“那么,以后见了”。
黑暗中,人们讨论着不同东西向两边散去。
“我拒绝!”翼皇塚解除了镀生环,披覆月光的三色发丝由空中轻盈垂下。
钵焙龙没有理会,转身跃下楼去。
“听到了吗?我拒绝!”翼皇塚追到楼边,对他背影喊道。
“切!”翼皇塚将怒气灌注到脚边石子中,狠狠踢开。
“等等!”寮驹巷在叫住自己的绰重狼漆黑泪痕上,映着倒立船锚的眼睛里看到了微弱而有趣的东西,好像初生的小鹿般被本能驱动着爬起。
“为什么她说是猎人把她们送入地狱的?她们是谁?为什么她想让我成为怪物,摧毁猎人?猎人到底隐藏了什么?”绰重狼想要知道一切,积压的仇恨正在化为剧烈的饥渴,唯有真相能将其平复。
“不如你自己去亲口问她。”寮驹巷在一堆石渣下捡出之前扔掉的鲸鱼面具边掸土边说道“八个月后有一次亡灵祭,你可以见她一面。”
这是绰重狼第二次感受到浑身情感不可抑制的汹涌澎湃了,上一次是她的体温在手中迅速变凉的时候。
“通过第二次测试,狩猎一匹洪荒马这是你得到我推荐的条件。”寮驹巷的脸渐渐藏进面具中,却在了眼睑下的横疤上停住了。他用那只眼审视绰重狼并问道“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吗?”
多年前绰重狼为了得到一支商队的信任,曾许多次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地方,尽管有些是不必要的。那时在人们赞扬声中一个少年也说了类似的话:“这世界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极其沉重的一击,将绰重狼构筑的虚伪装束几乎粉碎。绰重狼害怕去想这个问题,更害怕那绝不能让它出现的答案——复仇可能是假的,甚至躯体,人格,回忆等等之下的最深处对于她的存在也...
“你不想知道为何一开始没告诉你吗?你不想知道为何即说你不独特,对他们讲那种话却又希望你成为顶级猎人吗?”面对沉默的绰重狼,寮驹巷合上了面具“算了。”
寮驹巷从屋顶开口跳进被上下贯通的房屋前,背对绰重狼说的最后一句是:“条件没达到的话,这就是永别。”
上山的小路,寮驹巷看见有个人立在树旁。“真是一团糟啊,已经能听到那帮家伙的唠叨了。”钵焙龙玩笑着说道。
“比起这个,你对和你战斗的那孩子说了什么?”穿燕尾服戴鲸鱼面具的寮驹巷与钵焙龙并排走了起来。
钵焙龙看了眼头顶繁余交错的枝叶缝隙间,一颗还不是很亮的星星说道:“我问了他一个问题,然后听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一直想要听到的回答。作为奖励,他会成为我特别提名权的人选。”
“你真打算让那孩子毕业后直接进入圣·特等第一院?”特别提名权是指让任意一人无条件进入核心中的核心圣·特等第一院。特别提名权只会同时存在两个名额,原持有人死亡前不会再产生新名额。寮驹巷知道与独行的自己不同,原本就异常珍贵的特别提名权是钵焙龙为数不多让他潜在敌人顾忌的砝码,而失去提名权,就算与钵焙龙无冤无仇可为了使名额再生也会有许多人想杀掉他,这在猎人历史上屡见不鲜。
“如果这三年他确实能通过我的考验,担得起我们的目标的话。”钵焙龙没有说出,寮驹巷最不想听到的后四个字“死而无怨”
“你要是我的话,你难道不会对叫绰重狼的孩子用吗?”
我是来把你完全破坏的。
你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也是你唯一可是赎罪的方式就是成为顶级猎人。
包括你。
这是你得到我推荐的条件。
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吗?
面具下,寮驹巷回答的十分随意:“你想错了,我对他没有任何期望,纯粹是为了...”枝梢沙沙作响,林木微微晃动起来,一片枯叶飘过两人中间“完成某个老人的遗愿罢了”
“别管他。”重新将三色发丝绑成马尾的翼皇塚拉住多拭罗的手臂说道。
多拭罗看见绰重狼没有解除镀生环,他呆呆地站在通路中央,旁边是一个深绿色包裹和关上的笔记本电脑。
“谁要管你们!”多拭罗被他们吓出一身汗,正一口气堵在胸口。
翼皇塚和腹绮依身后,多拭罗走出门口时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抱歉。”
绰重狼眼望明月,想起了和她在一起时没有留意过,没有弄懂的细节。
偶尔她会将抱着的他轻轻推开
偶尔她会在男孩完成她的要求时露出一瞬间的失落。
偶尔她会在男孩找到躲藏起的自己时呢喃:“应该藏得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再深、再深....”
空旷寂静的废弃工厂内,四个角落的高耸烟囱拉出四条平行的长影,其中一条穿过中央街道,穿过靠墙边深绿色包裹,曲膝坐下的绰重狼。
“我去哪里你都会陪我吗?”雪山下她这么问道。
“现在还来得及。”祖父走后她无力地靠在男孩肩膀时低语道。
“你要怎样才能恨我呢?”千年城墙上,她眺望火山时,对男孩说。
“你会来的,对吗?”即将释放毒气时,她在电话里对远方的男孩说。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翻过睫毛,擦过螺旋独角两边,扶摇而上并发出光亮。之前与雪人战斗中从眼里也流出过。
绰重狼摸了一下,黑色手心里是一撮毫无热度的火。
月亮被挡在烟囱后,风声在废楼间回响,罩住绰重狼的影子两侧,银光结霜一样。绰重狼没有再管,任由火焰飘出,代替曾经唯一一次流过的液体。
不久影子移开,布满裂纹的墙壁下,银霜凝结在靠深绿色包裹睡着的绰重狼身上。他的复仇结束了,强撑他的东西也已瓦解,所以才会在酣眠中放下漫漫沉重,依偎在回忆的梦乡。
“他死了,不,他活着,不,有东西引诱他死,不,是让他在最接近死的地方活着。”
“他的味道让我好饿。”
“他会睁开眼吗?”
“让他成为我们。”
“啪”几个无形声音前是一把横在空中,合起来的扇子,扇子后端是一根伸直的长鞭。
“请不要吃掉我的新同学。”两根手指贴着扇骨,鞭子一圈圈自动缠回他的手臂。
空气中没有回话而是卷起了四个小旋风。
他看了看绰重狼,然后走到门口在某个东西前停下。
他把手贴在深红圆桶的年轮状顶部,感受着什么十分羡慕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拨打某个号码:“父亲,我拿到了,能破除我诅咒的东西。”
对方想再知道的详细些,他却挂掉了电话。
他继续打出另一个号码:“你不想见见你的组员吗?”
“女人?”他看了看圆桶:“有个独特的女孩。”
对方挂掉电话前传来仓促外走的声音。
他收起电话,闭上眼,之前摸在年轮上的手正贴着心脏。
你创造我来显示你可以磨灭一切,那么所有对你的反抗也不是罪吧。
天
邀星主武器:鞭扇时间:十秒,测试物状态:永久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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