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尼克来说,昏倒是不能允许的。
身为军人,特别是狮子心成员,尼克曾不止一次被灌输不能轻易失去意识这件事。
在这个世界,科技能有这样的发展已经是出乎意料的,毕竟有『魔法』这样的力量。
口头传达信息的狮子心也许不会因为严刑拷打而招供,但直接从脑海中提取信息的魔法不是他们所能防范的。
保持清醒!
这是部队里的前辈告诉尼克的唯一的应对手段,尼克也一直谨记在心。
但是,第二次了……
之前因为重伤失血晕倒了一次,辛亏是被柯乐救了,不过这次尼克被西帝国的士兵抓住竟然也晕倒了。
让尼克感动幸运的是,在他晕倒前出现的那只龙绝对会杀死在场的所有人,而信息也将由柯乐送给陛下,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安心的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现在自己还有意识?
莫非是逃过一劫?
不会!难道是被带回巢穴作为储粮?
从背部传来的触感来看,应该是土壤和小块的岩石,极有可能是巨龙的巢穴。
怀着忐忑的心情,尼克终于还是打算睁眼看一看情况。
「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
明明如此平淡的语气,夹杂在其中的嘲讽却十分熟悉,尼克心里对声音的主人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柯乐小姐?」
尼克马上睁眼起身,才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只见柯乐一脸悠闲地坐在火堆旁边,德拉诺和科德也一切安好,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旁边还拴着三匹马。
「没事了?」
尼克这一瞬间竟然觉得柯乐的语气里有一点调皮。
「我……怎么没事?」
「这样不好吗?你很安全,小德拉诺和小科德也安全。」
柯乐简单的概述了一下三人的健康状况。
毕竟是遭到了龙类的攻击,竟然没有受伤,这确实让尼克惊讶,刚才柯乐让德拉诺和科德相信这件事也花了不少时间。
「我怎么会在这?」
「啊啊,看到那玩意飞走了我就来了,真的是很惨呢。」
「那其他人……」
「也不是没有人活着啦,还剩五个。」
一支五十人的精锐部队面对龙类竟然只剩下五人,再次让尼克感受到了传说生物的强大。
这当然是柯乐精心掩饰的结果,除了将剩下拥有行动能力的士兵全部杀死之外,陷入昏迷的士兵柯乐为了某个目的也只留下了五人,死亡士兵的伤口由巨龙重新『加工』过,尼克三人则伪装成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谢谢你了……柯乐小姐,如果不是你回来救我们,可能我们也会死。」
尼克以为是柯乐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回来救助自己,这是柯乐有意引导的结果,通过名为『干涉』的魔法进行暗示,能使被施法者在一定程度上按照施术者的意愿行动,而且被施术者几乎不会察觉,之前尼克三人逃跑的那晚,安大略城的士兵也是受了『干涉』的影响。
「不客气,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做比较好。」
这样说着,柯乐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口袋,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是尼克违反狮子心规定的证据。
一份写在纸张上的信息。
「以我的性格可能不适合这种工作。」
柯乐笑着把袋子递还给尼克。
虽然尼克很想说你根本就没有性格,但话到嘴边还是变了。
「谢谢……」
「行了,说多了就听腻了。」
尼克接住了柯乐丢来的袋子,偷偷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打开过。
到底是为了什么?尼克相信柯乐拥有很强的实力,就是因为这样尼克才好奇柯乐的真正目的。
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好了,我也不去东帝国了,这就回去。」
柯乐从垫子上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啊?怎么突然要走?」
「你们已经安全了,之后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这一刻尼克也明白了柯乐其实去不去东帝国都无所谓,这只是柯乐送自己回来的借口,现在追兵已经没有了,自然也就不用再跟着了。
柯乐站起来后没有马上走,居高临下地看了尼克一会,最后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转身登上马车。
叫作小诺的灰马似乎是等了很久,不停地踏着前蹄,发出咴声。
「好了,走!小诺!」
「等一下!」
「怎么?」
尼克突然有些紧张,他感觉柯乐的语气像是有责怪的意味。
「你的性格……到底是这样的?」
这可能是尼克这辈子所做过第二大胆的事,最大胆的是把信息写在纸上,面对柯乐时,尼克总会感到有无形的压力。
「……」
柯乐没有马上回答,尼克心想有戏。
「谁知道呢……」
柯乐没有说“这是秘密”这类的话,之前的停顿代表她似乎真的有去思考答案,但停顿后却是回答自己也不清楚,失去自己原本的性格,尼克觉得这……
太可怜了。
「小尼克你喜欢台风吗?」
不喜欢,这是尼克的答案,在东帝国沿海地带偶尔会遭受台风,往往会造成些不小的损失,尼克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
「刮台风时,就连大海的最底层都会被完全翻起,令大海重获新生,海水中积压已久的污秽和残渣会被完全清理干净,台风也会供给新鲜的空气和养分。」
听不懂,要说什么?
「即使是再大的台风,重获新生的海也都会归于平静。」
留下这句话,柯乐一挥缰绳,马车便绝尘而去,留下尼克一人慢慢思索。
然而尼克并没有注意到那匹叫作小诺的马的眼睛中散发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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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车辙比刚刚要更深一些,毕竟现在多五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但马车速度依然不慢。
「叫醒他们。」
马车里都是箱子,五个人还在昏迷,没人听得到柯乐的命令。
但小诺能听到。
随之,小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马叫,却又像轰鸣的雷声,远处的飞鸟都被这叫声惊起,而近处的柯乐却面不改色。
『龙威』,与其说是一种魔法,倒不如是说一种能力,顾名思义,是一种属于龙类的能力,能让其他生物陷入沉睡和恐慌,并且无法抗拒。
让人们安心的是,拥有这种能力的生物数量已经很少很少了。
小诺在发出叫声的同时解除了『龙威』,五人陆续醒来,包括他们的首领艾瑞克。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小诺奇怪的叫声,五人只是在惊讶自己的处境。
「你们醒了,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大碍?」
柯乐像是才发现五人醒来,停下马车转过头亲切地询问。
「你是谁?其他人呢?」
艾瑞克还有点难受,但作为队长必须先回应柯乐。
「我叫柯乐,是巴纳卡的商人,其他人……」
说到这,柯乐的表情黯淡下了,艾瑞克明白其他人恐怕是已经死了。
「这样吗?还是很谢谢你救了我们。」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
说着,柯乐的眼泪开始溢出,顺着脸庞留下,打在放在膝盖上的手上,声音也随之呜咽。
「柯乐小姐你怎么了!」
「……他们都……我救不了他们……」
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艾瑞克不禁一愣,柯乐本身就有着超乎寻常美丽的容貌,朴素的衣着并不能盖住这一切,再加上不停用手掌抹眼泪的动作,这都让艾瑞克心里的某根弦有了波动。
没人会注意到柯乐掩藏在擦眼泪动作中的一瞟,看到艾瑞克脸上的红晕,柯乐心里一笑。
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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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卡拉城城主府,这并不是一幢豪华的建筑,至少对于希拉姆·克拉克侯爵来说寒酸的可以。
主建筑只有三层,虽然占地很大,但外表看上去十分老旧,应该有些年份了,一楼的墙壁将近一半都爬满了青苔。
城主克拉克此时正在门口等待着儿子的归来,一起等待的还有一位少女和一个小男孩,他们分别是希拉姆·艾米丽和希拉姆·道尔,都是是克拉克的子女,也就是艾瑞克的弟弟妹妹。
就在刚才,城门传来消息说艾瑞克平安回来了,这让等了快一天的家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知道艾瑞克带人去抓捕东帝国情报员,也相信艾瑞克的实力,但当他们知道艾瑞克进入大平原的时候,这份相信也就不复存在了。
果然,后来艾瑞克连同五十名骑士一起失去了消息。
同时,帝国中央的魔力监察部门传来了大平原内出现多次魔力暴乱的情报。
魔力暴乱,也就意味着使用了超过七级的魔法,空间中自然分布的魔法出现了非正常的聚集现象,并且发生了强烈的反应。
魔法的威力不一定与破坏力成正比,高级魔法中也有没什么破坏力类型,但是,魔法的等级越高,则使用的魔力也就越多,而人类是无法使用自身以外的魔力的,所以,从七级开始的魔法已经不是人类的领域了。
就因为这样,所有人都相信是大平原中的龙类引发了这次魔力暴乱,同时也相信了艾瑞克少爷的牺牲。
然而正当整个城主府都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城门守卫传来了艾瑞克平安回来的消息,这无疑令艾瑞克的家人高兴的同时也感到困惑的。
「父亲,哥哥他不会受伤吧?」
十六岁的艾米丽已经是个出落的美人,而且刚刚才为艾瑞克哭过,眼睛的红肿和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因此更显得惹人怜爱。
「放心吧,卫士说他没有什么大碍。」
克拉克心里其实也是和艾米丽一样担心。
「姐姐,卫士既然说没有问题,那么哥哥一定是没事的。」
旁边的道尔也出声安慰艾米丽,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还没有长开的小脸上已经透出一股冷静。
「道尔说的对,卫士已经确定过了,艾米丽你就放心吧。」
「哥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是啊,大平原的龙太危险了,迟早还会出大问题。」
克拉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处理好大平原的问题,重新将大平原纳入帝国版图。
「父亲!是哥哥!他没事!」
艾米丽终于看到了盼望的哥哥的身影,激动的泪水再次决堤,也不顾是否会踩到裙摆,踏着高跟鞋就扑向艾瑞克。
虽然艾瑞克没有受伤,但还是差点被艾米丽扑倒,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呀!妹妹你冷静一下,我这不是没好好的吗?」
「下次不许再跑去大平原了!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的!」
「好了好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艾米丽,别让艾瑞克待在门口了。」
克拉克发话后艾米丽终于不舍地放开了心爱的哥哥。
「艾瑞克,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全部告诉我。」
「是,父亲。」
众人进入府邸后,艾瑞克才开始讲述发生的事。
克拉克也知道了是名叫柯乐的巴纳卡商人救了自己的儿子。
「那么那位商人现在在哪?」
不管那位叫柯乐的商人是谁,克拉克都想要感谢他,没人知道要是没有柯乐救助,自己的儿子到底能不能在昏迷后醒来。
「说来惭愧,我邀请她来家中做客,但她知道我是城主之子后马上谢绝了。」
「她?那个商人是女人?」
(注:在这个世界西帝国的语言里,“他”和“他”的读音是不同的,所以克拉克能从艾瑞克的话里得知柯乐的性别)
克拉克也稍微放心了一点,似乎那个柯乐并不是冲着艾瑞克的身份来的,毕竟艾瑞克还年轻,而且有着整治中央这样不切实际的理想,难免会有其他势力盯上他。
「是的,是位很漂亮的女性。」
「呀!哥哥你脸红啦!该不会是喜欢上柯乐小姐了吧!」
艾米丽在放心后也回到了以往活泼开朗的状态,马上就开始拿哥哥开玩笑。
不过艾瑞克也没办法否认,自从与柯乐分开后,柯乐那天哭的样子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下就连自己也不确认到底是不是喜欢上柯乐了。
当然,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否使用了精神类的魔法,因为『爱』不是魔法所能掌控的。
前提是以人类为标准,八级魔法『魅惑』,人类无法使用,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条件是被施术者要对施术者产生一定程度的好感。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艾瑞克确实是喜欢上了柯乐,为了以防万一,柯乐使用了魔法,在魔法的影响下,这种感情也更深了。
「好了,严肃点,艾米丽,道尔,你们先回房间吧,我有事要谈。」
既然父亲已经发话,艾米丽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道尔点了点头也跟上了姐姐。
接下来克拉克要与儿子谈论关于他以后去处的问题,安卡拉卫队这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重建需要不少的时间,身为希拉姆家族继承人的艾瑞克的实力恐怕也会受到质疑,所以现在必须为艾瑞克考虑好后路。
「艾瑞克,虽然有些唐突,但接下来中央会有大的行动,所以你要代表家族进入第一军团。」
「第一军团?是要开战了吗?」
艾瑞克明白,第一军团是西帝国最强的军团,密勒缇帝国分裂前就是,分裂后依然是,如果连第一军团都出动了,那么绝对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
「这是中央的安排,你尽力而为吧。」
「是……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目前艾瑞克还不知道敌人是谁,但他知道的是,仅仅在战后过八年,一次不小的战争要在发生了。
与此同时,已经离开西帝国的柯乐也得到了这份消息。
这段时间绝对是柯乐这八年使用魔法次数最多的几天,在她还是密勒缇帝国的香农少将的时候,虽然是以远超人类的杰出武力闻名的,但魔法也是远超人类的。
在这里必须要先说明一下魔法附加的一种形式,箭矢上可以附加『穿刺』,战刀可以附加『不破之刃』,几乎所有死物都能作为魔法附加的载体,同时,活物依然能作为载体。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持续恢复』是人类经常使用的二级魔法,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地恢复较轻的伤势,这其实就是以活作为附加的载体。
『持续恢复』等附加性魔法区别于『魅惑』等魔法,主要在于『持续恢复』拥有『附加』这样一个客观的过程。
从理论上讲,所有的魔法都能以活体作为载体,甚至非附加性魔法也能,魔力的消耗是唯一的限制,只要有足够的魔力,魔导士可以想当然地把箭矢上的『穿刺』附加给人,至于结果是怎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柯乐之所以能同步得到安卡拉城主府中的信息,是因为她事先使用在艾瑞克身上的两个魔法。
『干涉』和『心感』。
而载体自然是艾瑞克本人。
『干涉』的作用是影响艾瑞克和克拉克,在艾瑞克无意地询问情报的同时,克拉克则会无意的透露情报,双重保险确保了情报被转化为可以直观感受到的信息,比如对话之类的。
而『心感』便能将信息无视空间距离的及时传输到施术者的脑海里。
这只是十分简单的魔法搭配,很多人类魔导士都能想到,但问题在于目标会不会中招,这类战术性的魔法本就极难发挥作用,毕竟防范的手段所有都烂熟于心了。
但柯乐超越人类的魔力量使这两个魔法突破了这些防范手段。
「怎么样?可能是要和东帝国正式开战了,要回去吗?」
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正拉着马车的小诺。
「回哪去?」
柯乐不是不知道小诺指的是哪,只是习惯性地反驳,也就是『回不去』的意思。
「所有人都盼着你归来,至少伊丽莎白是。」
「别总提她,现在是战后,我有我的生活。」
「是啊你的生活,买羊奶皂?就这个?」
小诺极为不屑地反问道。
「对,就这个。」
「不回去也行,反正我要听你的,但你回答我,杀人的时候你感觉怎么样?」
「……很舒畅,总之很舒服就对了。」
「那么你怎么选?」
双方陷入了沉默,小诺等待着柯乐的回答,柯乐则思考着自己的答案。
「台风已经过了,大海重新获得了新生,就应该以这种状态保持平静。」
这是柯乐跟尼克讲过的话,她本就没指望尼克听懂。
「好吧,我懂了。」
就跟小诺说的一样,他会听从柯乐的选择,所以语气中也没有半点怨气。
归来么?
柯乐在心中思考着这个词的分量,陷入了沉思。
可能,自己需要下一次台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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