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让我们回到八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九月十九号,上午八点左右。
一大早被阿龙叫醒,跟着他去了一趟DDS之后,就这么被在半路上放下了。
真是个随便的家伙。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抓着脑后的头发,边走边打了个哈欠。
早上六点就跑来家门口叫人的家伙真是麻烦。
虽然听阿龙说过他有一半是中国血统,但总觉得下次应给给他提个醒。
下次叫人,一定要在七点。好好考虑一下日本跟中国的时差关系啊,你个天然黑。
岛国的正常上课时间是八点。虽然习惯性地穿着制服出来了,但作为一个不用上课的学生,在这个点上出门还真是有点尴尬。
这条路已经走惯了,因为这附近有个车站的缘故,这条路也是大多数人的必经之路——其中,学生也不占少数。特别是在这种刚刚开学不久的时段,根本就没有假期可言。半路上多多少少都会碰到一些赶着去上课的学生,看着他们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我觉得今天出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会被他们以为是逃课的劣等生吧。
我在心中暗想。
正巧这地方还有个公园,就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这么想着,我直接拐进了附近的公园。
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脚步,丢进几个硬币之后,按照习惯点了一罐摩卡咖啡。
伴随着熟悉的掉落声,我顺手将找零放在上衣口袋里面,然后捡起在下方的罐子,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之后,随意地往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本来是想看一下周围的,可当我看到旁边时,忍不住一惊,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这张长椅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少年。
一头淡金色的短发,深蓝色的眸子,看上去大约13岁的样子。他穿着长裤,浅灰色格子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杏色圆领针织衫。
看上去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年。
但又似乎有点不普通。
在站起来的那一刻随口说了句“抱歉”,却不想,对方是以一种有点茫然的表情看了过来。
就像是,毫不知情一般。
我忽然联想到了那种面瘫角色——亦或者,是那种比较呆然的家伙……不知为何感到有点危险。
我可不擅长对付这种人啊。
可仔细想想,总算知道不对劲在哪里了。
今天应该是上学天吧,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在这里?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应该在学校吗?
不,在这之前还得确认一下。
“那个,小弟弟,你的父母呢?”
身着私服,而且没有带书包,应该不是逃课的小孩——再加上这公园附近是没有学校的,最近的小学也要搭电车出发,至少经过一站。
他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面对这样的回答,我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摇头就算了,你这是表示不在还是不来了?
还真是有点让人感到难堪。因为我们不认识,所以尽量不说话吗?
为什么我想起了以前某人跟我说过“小孩子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这种话?
总感觉,好像很适合现在这种情况……
“那么,你为什么……”
在我的话还没问完之前,他的肚子就先叫了出来。
像是真的毫不知情一般,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肚子,然后抬手轻轻捂了一下。
“没吃早饭?”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似乎确实会有来着。
我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
四处看了一下,眼睛瞄到了旁边开的一家移动店铺。
正好我也有点饿了,就顺手将咖啡放在椅子上,抽身去买东西。
几分钟后,我带着两只热狗回到少年身边,并把其中一只递给他。
“给你。反正你也没吃饭吧?放心啦,是新出炉的,没有动什么手脚啦。”
看他有点犹豫,我追加说明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也许是没能熬过饥饿,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小口地吃了起来。
虽然站着也不错,不过我还是想要坐一会儿啊。
“那个……我能坐你旁边吗?”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谢谢。”
我拿起放在椅子一边的咖啡罐子,然后原位就坐。
剩下的就是解决手上的热狗。
【2】
吃完热狗之后,又跟这个少年聊了一会儿天,我才知道了一件事。
他似乎,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每次问他问题,他都只是摇头或者点头。遇到有选项的问题,基本都是愣着不说话。
我至今都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不,更加确凿地来说,是因为我的身边基本都是一些正常人。大家不过是性格怪异了一点,在社交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个孩子不一样。
他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就好像,有某个东西“脱落”了一般,还没有形成某种「自我意识」。
只是单纯地回答问题罢了。
面对这个有点行为机械化的孩子,我顿然觉得非常头疼。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接触过,但根据以往所看到的医学书上的资料来看,初步诊断为一个相当难缠的病症。
——社交障碍性自闭症。
看来所谓的自闭症儿童是真的。
虽然现在还只是初步诊断,并不能断定他真的是自闭症。但我觉得,既然跟他接触了,那就试着继续交流一下吧。
万一真的是这个病例的话,日后一定会后悔了。
缘分这种东西啊,也是得靠抓的。
于是,我半蹲下身子,尽量使视线跟少年同高,以便跟他对视。
“我是千叶唯(Chiba Yui)。你会说自己的名字吗?”
他有点淡然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微微启齿。
“阿信(Nobu)……大空信(Osora Nobu)。”
大空……
我们班没有这个姓氏的人呢。不是班里面谁的弟弟吗?好像也不对。毕竟天生就有着金发的人,似乎只有我跟和也。
“阿信,是吗?”
我喃喃地嘀咕一句,算是加以确认。
他也点点头,算作回答。
“那你可以叫我姐……”
看他很乖就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的我不由得顿了一下,“算了,你怎么喜欢怎么叫吧……”
一大早出门瞎晃悠还一脸得意地对着仅仅比自己小一岁的男生说“你可以叫我姐姐”,不知道其他人听到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我……
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阿信像是没有注意到我刚才那略微有点尴尬的一幕,低着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用相当理所当然的表情望着我。
“那,姐姐。”
我只感觉似乎哪里中了一箭。
他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我。
“抱歉……我只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地躺枪……”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爽快得过头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翻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
八点二十六分。
时间还早。
说回来,杏似乎提过今天要去梓家帮忙批改学生会的文件来着?
“那个,阿信。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觉得让这个孩子单独留在这里也不太好,我打算在他的亲戚过来带人之前先陪他一阵。
毕竟这孩子真的实在是太乖了,说不定任谁都能搭讪。到时候有个万一被不认识的人拐走的话那就不好了。(虽然同为陌生人的我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他歪了歪脑袋,随后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副市区地图,当着我的面展开来,然后伸手指向了一个地方。
“啊,这个是附近比较热门的游乐园啊。你想去那里?”
他点了点头。
“那就去好啦。我先把工作推掉。”
借此,我把下午的事情给推掉了。
他看着我,就这样盯了几秒。
似乎是在问我工作上的事情。
“嗯?啊,学生会的事情不是特别重要啦——学校也集体停课两个月,明天回去补完就行了。”
面对他的眼神交流,我只能表示有点无奈。
该说不好理解呢,还是说反而有点容易懂?总觉得自己都变得有点奇怪了。
总该不会是因为跟那群队友相处太久的关系……吧。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点了点头。
【3】
蓝海学院采取的教学措施是以同龄人之间的互补。如果有同龄人取得教师资格证的话,那就直接请这名同学来担任相应的课程导师。这种方法在学生间非常受欢迎,因此,各年级的课程也比其他普通学校的进度更加地快。
也正因为这样,学校重建的这段时间,没必要再去别的学校借读了。仅靠着这个优势,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悠哉悠哉地走在大街上。
“您好,两张入场券。”
我向售票员展示了制服上别的徽章,经过几秒的红外线扫描之后就带着阿信直接进入了游乐场。
阿信四处望了望,然后扯了扯我的衣服下摆。
“怎么了?”
他伸手指了指其他票口的人们。
大家都在检票。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买票?”
他点点头。
“你看。”
我把制服上的那枚徽章展示给他看。
“这个是国家发布的特权,所以跟其他人的方式不一样。”
金色六芒星形状的徽章系在制服左胸上,格外醒目。
阿信似乎不太懂地歪了歪头,依旧保持着那副无表情的脸庞。
看着他这跟沙央有些相似的脸部,我只好试着换种方式讲解。
“啊……这么说你也不是很懂吧——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免费入园,详情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就不说了吧。”
他点了点头,就这样,像是将就般地接受了。
我顿然觉得今天的压力有点大。
这枚徽章是由蓝海学院的上级,也就是日本政府给学院前十名颁布的特殊证明,在全国都可以使用。像是游乐场之类的公共娱乐设施的门票费用基本都由国家支付——但像是战斗用的枪支的采购,必须先向学校进行申请。
虽然这么说,但偶尔也是很不方便的呢。
就好比之前有一次我跟杏出去玩的时候,那里的红外扫描设备忽然坏了,到最后只好自掏腰包——虽然只是小数目。
正所谓有利有弊吧。
但这种话讲给阿信听,他大概也不会懂吧。
这么想着,我叹了口气。
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进了某个游乐设施的队伍里。
似乎是个热门项目,但队伍的行进度还是蛮快的。没到两分钟就快要轮到我们了。
“什么项目啊,这么快就轮到了?”我感叹着,仰头去看上方的项目名称。
但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我僵住了。
不会吧,刚上来就出老千?
“那、那个,阿信……”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去问,“你确定第一个项目就是鬼屋?……”
他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并且表现得非常镇定。
这家伙不怕吗?不,说不定他连鬼屋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必要躲开这个会让我肾虚的无意义冒险。
眼睛瞄到了旁边的看板,上面写着一米五一下必须有人陪同——看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一米五以下是什么概念?平常的鬼屋大概是一米三或者一米四一下必须陪同。这差距有点大。
至于里面到底是恐怖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想想像。
“阿信,你多高?”
问题一出,他转身一站,站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块量身高的板子前面,还非常勤奋地伸出手在自己头顶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一米五八。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有着这个身高的少女。
重点是,我选择放弃了。
因为我们已经站在了门口,而且门边还站着一个超可怕的大叔!
“那边的!到底进不进去?”
咦——好可怕的大叔!
“我……”
话还没说出口,阿信就相当爽快地点了点头,并拉起了我的手,直接往里面走去。
好豪爽的家伙……真的是自闭症患者吗?
我不由在心中追问。
但我还有一句话没忘记说。
“那啥,阿信。我跟鬼屋合不来!”
他难得地,回了我一句。
“那就努力合得来吧。”
“说得真有道理——才怪啦!”
【4】
“呕——”
走出鬼屋之后,我在垃圾桶旁边很没出息地呕吐了。
阿信则站在我旁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个人似乎在无形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说,阿信啊。”
吐完,我用随身带的手帕擦去了嘴角的污渍,直起身子看向旁边那个胆子有点大过头了的小家伙。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摇摇头。
很好。
我已经可以判定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了。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强吗……
在心里吐槽过后,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基本都是一些比起鬼屋而言更加柔和的设施。
游乐园最有人情味的一点就是除了鬼屋以外的东西我都能接受。
“好了,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去下一项吧。”
此话一出,他的眼睛马上就变得有点闪闪发亮了起来。
我忍不住一惊,打了个颤。
好狡猾的家伙……
【5】
差不多把游乐场逛了一半之后,时间也接近中午。玩了半天,也有点饿了,我就带着阿信到设施附近的摊贩边去买点吃的。
附近的摊贩不知为何,跟平常比起来要多上几个,使得这个游乐场的小小一角显得非常热闹。
正疑惑间,忽然看到道边那个能够进行现场表演的台边,有着一个电子荧幕。上面显示着十一点二十五分,九月十九日。我这才想起再过几天就是秋分了。
“原来是秋分的提前预热啊……敬老节也才刚过去几天好吗……”
大人们真是够忙啊。
身旁的阿信看着我,摆出了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诶?你不知道秋分吗?”
他点了点头。
“秋分在旧时称为「秋季皇灵祭」,是天皇秋季祭祖的日子哦。民间也常常在这一天祭祀祖先,缅怀先人呢。”
我这样解释着。忽然,脑海中冒出了想知道这孩子在之前是接受着怎么样的教育的念头。
小学生都知道的日子,为什么阿信还是一脸茫然?
不明白。
完全不明白。
可就算去问,这孩子也不会回答的吧?
真是伤脑筋。
正在我思考之时,感觉衣服下摆被轻轻地扯了一下。低头一看,阿信正一手轻轻揪着我的衣摆,一手捂着肚子。
这才想起我带他来这个区域的目的。不由抬手抓了抓后脑勺,赶紧道歉。
“抱歉,我忘记了……饿了?”
他点了点头。一脸认真。
“那我们就先到最近的地方找点吃的吧。边走边逛。”
【6】
“给你。”
我把一盒章鱼丸子递给了阿信,然后重新回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
他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手上的食物,
“章鱼丸子,一种很好吃的食物哦。”
考虑到阿信很可能是很少与外界接触的孩子,我笑着跟他解释。
“知道怎么吃吗?”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盒子,然后果断拿起放在盒子边上的牙签,叉起一个,塞进嘴里。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我有点担心他可能会烫到。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唔……”
阿信稍微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烫到了。
“哇啊啊!你没事吧?”
我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看。
结果他只是摇了摇头,稍微嚼了几下之后就咽下了肚子,除此之外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
“别吓我啊……”
看到他没事,我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还真的以为他被烫伤了。
“抱歉……”
他小声地道歉,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呃……没事啦。你没事就好……诶?”
我一瞬间愣住是因为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阿信,你……教育程度是多少?”
“小六。”
他简短地回答着,然后又叉起一个章鱼丸子,以跟刚才差不多的形式吞了下去。
“啊啊,不要那么快吃,会噎住的。”
一边提醒着他,我自己也叉起一个章鱼丸子,丢进嘴里。
Q弹的口感在咬下去的瞬间就在大脑中自动形成了一个非常棒的记忆,丸子的味道也非常不错。但我现在没有太大的心情去记这些。
“你从刚才开始就变得会回答我的问题了啊……之前为什么完全没有回应?”
其实我现在有想到一个不太好的答案。
但我还是决定问一下。
阿信的回答,相当地简单粗暴。
“不想回答而已。”
好……好任性!
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稍微有点放心了。
“啊哈哈……那我应该跟你道歉吗?”
看着他一个接一个地消灭着章鱼丸子,然后抬起头来用非常漂亮的深蓝色眸子看着我,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他疑惑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要道歉。
“那个……我之前还擅自把你当成自闭症患者来看待……真是抱歉。”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阿信手上的动作有些许的停顿。
这个动作没有持续太久。
“姐姐的判断不一定有错……”
他有点失落地说出这句话。
这是在肯定吗?还是说……
正当我打算追问时,他又开始往前行走。
“阿信?”
他回过头来,淡淡地开口。
“没事。我们走吧。”
【7】
我们几乎是绕着场地逐个去玩剩下的游乐项目,直到下午三点五十分左右,才差不多结束了大体。
阿信的表情虽然没变多少,但不难看出他还是玩得蛮愉快的。
从最后的过山车上下来,我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全数通关……”
身旁的阿信点了点头,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孩子还真是精力充沛啊……尽挑些刺激的项目开始玩起……
我好担心自己的心脏。
捂着心口这样想着,等我抬起头来时,阿信已经不在我身旁了。
“诶?阿信,你在哪里?”
我慌张地四处张望,猛地发现他正站在一个射击摊位附近,似乎盯着什么东西看得入神。
我赶紧快步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阿信?”
“啊,姐姐?”
他像是惊醒般回过了神来,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犯了错。
“不该是「啊,姐姐?」这种情况吧!我差点以为你不见了!——话说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阿信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伸手指了指射击摊位上最上方的一个小架子上的东西。
“拜托别自动忽略我的话啊……”我抱怨着,但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那个地方,“啊,那个是手链?”
他点了点头。
“你想要那个?”
他点了点头。
游乐场的设施是一票定全部的,所以玩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想要什么东西。
既然是第一次的话,那就满足他好了。
我走到摊位前,事先问了一下价格。
五十日元一次(折合约人民币十元)。
价格有点小贵。
付了钱之后,我在把子弹(其实是软木塞)塞进枪管之前,先观察了一下目标的所在地。
有点不尽人意的地理位置。
真是难办了。这种完全就是出于非常容易被出局的高度,要是一个不小心打到架子的话,一发子弹是绝对不可能射中的。
但是阿信又很想要……总不可能半路反悔。
真是伤脑筋啊。
我在脑内思考着射中那手链的办法,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不太好的办法。
“那个,老板。那条手链是金属制品吗?”
“是的。虽然不能保证是百分之百的金属制品。”
摊位老板非常亲切地解释道。
“是吗……谢谢。”
如果有金属成分的话那就好办多了……虽然很对不住老板。
“嘿咻!”
一发子弹射出,直直地击中了那条手链。伴随着清脆的落地声,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起掉下来了。
“客人,恭喜你击中了。”
摊位老板把刚才那条被击落下来的手链递给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刚才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两条手链错在了一起,似乎一时间没法分开的样子。
“诶,两条?”
“是的。因为手链忽然就错在一起了,解也解不开……”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答。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放在那种地方啊……”
我观察了一下这串手链,一边听着摊位老板的话,一边摆弄起来。
“是的……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啊。既然如此,能把这条多余的送给我们吗?”
我把刚刚“咔嚓”一声脆响毫发无损地分离的两条手链展示给了那个老板看,“作为你添麻烦的回礼。”
【8】
我跟阿信面对面坐在摩天轮仓中,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两个人的左手腕上都戴着刚才的那手链。
这条手链虽说是金属制品,但因为分量很轻,而且也不长,直接就可以套在手上。
银色的手链在阳光下会反射出非常耀眼的光芒。
选了个不错的好东西呢。
我看着趴在玻璃上兴奋地看着外面的风景的阿信,在心头默默赞叹。
看着他专注地趴在玻璃窗上看风景的模样,以往的记忆忽然间重叠,让我忍不住愣了一下,随之轻笑。
“姐姐?”
大概是我看他太久了,阿信把注意力从窗外移到了我的身上。
“怎么了,阿信?”
面对我的疑问,他显出了略担心的神色。
“你没事吧?”
我是被他担心了吗……
在心中轻轻地感叹着,我也不得不对阿信感到欣慰。
“没事。只是感觉刚才的景象似曾相识而已。”
我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似曾相识?”
“嗯。我弟弟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刚才这个样子。”
我说着,看向窗外。
那家伙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像阿信一样,非常兴奋地趴在玻璃上看着摩天轮外的景色。
现在也才下午四点多,太阳依旧非常耀眼。
如果是傍晚的话,会与记忆完全重叠吧……
我暗暗想着,嘴中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
“TAKU……”
不知道那家伙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时,忽然有那么一瞬看见了那个人影。
与阿信的身形重叠的,那个蓝发少年……
我当场就愣住了。
但在下一秒,一阵莫名的波动传来,就像是行进的车子忽然来了个急刹车一样,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如果不用力去稳住身子,那就一定会摔倒。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抬头时,那个蓝发少年消失了。
兴许是我的错觉吧。我在心里想。
原以为摩天轮舱会这样就停止晃动,只可惜我想得太简单了。
巨大的波动又一次袭来,且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我们两个完全支撑不住身体,只能仍由这些外力来引导。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晃动太过剧烈,使得舱门外的安全锁自动打开了,位于舱侧的门忽然就这么打开了。
最重要的是,阿信所在的位置——是距离舱门一公分都不到的距离。
这样下去绝对会摔下去的。
实际上,这是事实。
“危险!”
顾不得三思,身体早就在阿信快要摔下去的那一刻自动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我的另一只手没有来得及抓住舱门,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被甩出了舱外。
也许是保护弱者的思维习惯性地占上了风,我在半空中将阿信拉进怀里,然后调整姿势,就这么落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树林带里。
在下落过程中借助了树枝作为缓冲,压断了好几根小树枝,但也借此将损伤减到了最小,才没有出现大量的流血情况,最多也不过是落地那一刻后背撞得有点疼。
“阿信,没事吧?”
我爬起来后,第一时间去问被我保护的阿信。看他点头,我才放下心来。
阿信安然无恙,我也不过是点擦伤。
能在这种情况下有这么小的损伤已经是万幸。
“对了,摩天轮!”
刚爬起来就想起刚才那个摩天轮的情况。刚才碰撞这么激烈,其他舱轮的人恐怕还被困在里面。
我抬头去看那个摩天轮,却发现了一个大家伙。
接近红褐色的猴子,更正,平日里被称为猩猩的巨大化生物,出现在了那个摩天轮上面。
“Monster?……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在摩天轮上根本没看见……
几时出现的?
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让我一时无法接受。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这家伙赶走。
摸了摸腰间,那把和泉守兼定忘记带了。
真是可恶。现在只能硬上了。
“阿信,我稍微出去一下。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9】
嘱咐完阿信之后,我就直冲战场。
摩天轮下的人群基本都已经散开,对于战斗来说是个绝好的场地。
眼前的这个大家伙比起摩天轮来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即使是伸长了它的手臂也够不到摩天轮最顶端。但这大块头偏偏还是大猩猩,这就让人有点难办了。
我向前冲刺着,一边发动能力让周围的铁砂都聚集在手中。
从大猩猩的背后跳上去,沿着它的背部曲线一路往上冲,到达手臂中段的时候再一刀砍下去,这只巨大生物的手臂就这样被我砍出了一道大裂缝。
这道伤口一下子就可以确定它的种类。
与妖精海猴不一样,是纯数据化的怪物。
这倒是好办了不少。
大猩猩因为刚才的突击,原本抓着摩天轮的手就这么松开了。
震动一下子就停止了,內舱的人们卡上去也安心了不少,透过玻璃窗口可以看到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有光粒聚集到了大猩猩的手臂上,伤口愈合了。随之,它的脑袋转了过来,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
巨大的拳头以非常快的速度直直地攻了过来,我用力往后一跳,躲开了它的攻击。回头看到刚才那被打出了一个深坑的地洞,不得不感叹这次的怪物攻击力真的非常强大。
又一拳连打了过来。我情急之下用手中的铁砂刀去挡。
刚才没接下那拳不知道力道,这次接下了攻击,整个手臂都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强的力道,导致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刀面已经出现了裂痕。
拳头还在继续加强力道,我的脚踩在地上,已经有点力不从心。
这种蛮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至今碰到的怪物都不曾拥有这这么强的力道。恐怕就算是恭介上场也会略显吃力。
支撑的刀破裂了。
刀面粉碎成铁砂的瞬间,我不得不跳开去。勉勉强强躲过攻击,导致自己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支起身子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摩天轮对面的一个小商店前面,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那边,恐怕是吓得都都不知道要逃了,只顾着放声大哭。那只大猩猩也似乎被这哭声所吸引,转了过来。
拜托!怎么还会有小孩子还留在这里!
心头一紧,我马上爬起来,想要冲过去。
可惜晚了一拍。
巨大的拳头落了下来,却没有触碰到地面。
我看清了。
阿信用不知从那里来的一把剑,挡住了这次攻击。
他的手覆上了那个孩子的脑袋,抚了抚。小孩子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止住了哭闹。
“冷静点。你快点跑吧,越远越好。”
我没有看清小孩子是怎样回答的,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孩子从小商店后面的近路逃走了。
看着孩子跑走,我也站了起来。在这些时间段中,阿信转了一下剑,往旁边一躲,大猩猩没有停下力道的的拳头就落了个空。然后,他又在不知什么时候沿着大家伙的手臂冲上了肩胛部分,手起刀落,就把刚才的那只手臂给砍断了。
非常快速且精准的攻击。
“好厉害……居然有这样的攻击力。”
我感叹着,一边观察着这个大家伙的弱点。但很不巧,在这之前还出了点小插曲。
“阿信,后面!”
阿信攻击过后,因为要离开这条断臂,跳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大猩猩的另外一个拳头突然袭击。
他当然没时间反应过来——就这样,中招了。手中的剑也飞落到了地上。
身体直接承受那种攻击,再加上这么落地的话,必死无疑。
“糟了!”
我自语着,赶紧冲过去,跳到半空中就近接住了他,再以自身少许迎接了一下地面。
我的情况不糟糕。
但阿信就不一样。刚才那一击并不是闹着玩的,依照刚才他抬手的动作来看,估计是去抵挡攻击没成功。
“阿信,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疼?”
虽然这种话在之前的攻击面前完全略显多余,但我还是问了一下。
我只希望情况不要太糟糕。
“手……”
他有些痛苦地握了一下右手臂,但又像是不敢用力一样,稍微触摸一下就皱眉。
恐怕是骨头断裂。
按照刚才的攻击来讲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次攻击是用剑身抵挡,所以受伤程度很小——但第二次来讲,就是没有挡住攻击。
大猩猩的手臂正在慢慢恢复。
趁着这段时间,我带阿信到了附近的树下。
这里不容易被波及。
他的脸色不是怎么好。
“阿信,你呆在这里。”我扶着他,让他尽量靠到树干上,“我出去解决它。”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10】
冲出去之后,那只大猩猩也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看见我就直接下拳。
我将脚步节奏改变,以S形的行进路线躲过这几个危险的拳头,手抓到剑柄后就地一滚,再往后一个后空翻,勉强躲过了所有攻击。
虽然现在抓住了这把剑,但我不能够确定自己的攻击是否绝对有效。
之前一次变回来还是第一次遇见和也的时候。自那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剑。
就算是最近的记忆,根据剑的不同,剑的技术也不一定全对。
要是能够使用剑技就好了。
我想着,再度躲过大猩猩的攻击。
踌躇不定。
这样下去不行。
阿信的伤势相对严重,要是不早点解决的话,病情会恶化,对他今后的身体发展会有很大的影响。
必须……要使出来。
我心想着,站稳了脚步。
单手将剑高举过头,我做出了最初的姿势。
并不是击剑,而是为了使出剑技。
「不对。」——
在这时,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不对哦。应该是『绝对要使出来』才对吧?」
这不曾听过的声音,让我坚定了起来。
对……
不是「为了什么」,而是「绝对要使出来」。
我是……想要去保护。
我跳上大猩猩打过来的拳头,再一次沿着它的手臂直冲上去。
我想做。想要保护那些我所重视的人……
冲上去的时候,另一只拳头也攻了过来。我向上跳起,落在了另一只手臂上。
所以,我绝对要……
手中的剑身逐渐发出了淡淡的光粒,然后开始扩散成光,包裹着剑身。
一股非常熟悉的波感从手开始向上传来,我知道那是剑技的光芒。
这光芒也让我顿然信心大增。
忍不住喊了出来。
“喝啊啊啊——”
淡蓝色的光芒汇成一道,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随着剑化成利刃落下。
三连斩——「时雨」。
与前两次无异的,大猩猩完全消散了。
“收拾完毕。”
这么自言自语着,我转回去,打算去看看阿信,却发现他已经自己出来了。
原本骨折的手,也像是恢复了一样,非常自如地活动了一番。
“阿信?你的手……”
出于是在太吃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阿信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眼神变得有些暗淡。
“没关系,我死不了的。”
这样一句话,让我感到非常疑惑。
“什……你在说什么?”
“接我的人来了。”
他无视了我的提问,直直地走到了旁边的道路上。
我这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似乎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比较旧的白大褂)里面的衣服不知道如何),戴着一副较小的眼镜。虽说是老人,但除了脸上的皱纹以外,从表面上看来他并没有任何驼背或者其他的病症。
“我们的小鬼让你操心了,真是抱歉。”
老人的这番言论,反倒让我感到有点不适。
“不,这孩子很乖,没有添乱啦。”
这么急急忙忙地回答着,我总觉得似乎哪里有违和感。
“是吗,那么我们也该回去了,阿信。”
“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隐隐感觉到了阿信有点不舍的心理。
“等等,阿信!你刚才说「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问清楚,阿信刚才所说的话。
可他却回过神来,用非常淡然,甚至是习以为常的语气回答我。
“我觉得姐姐现在不知道会比较好。”
这让我感到非常错愕。
“而且,姐姐的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在响,我觉得你快点接通会比较好。”
他的这句话,让我注意到了口袋中的手机。
确实如此。早上为了避免阿龙谈大篇,调到了震动模式。
他居然能够看出这样的细节,洞察力是何等的敏锐。
我拿着手机愣了半晌,还没来得及提问,阿信就已经身陷不知怎么来的黑色雾气当中。
我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动了动嘴唇。
“今天玩得很愉快。谢谢你。”
最后给我留下的,是那条手链在太阳下的反光。
【12】
阿信就这样随着那位老人凭空消失了。
也许是某种魔术手段,也许是那孩子的异能也说不定。
但既然人已经离开,我也不知道他将要去往哪里,只能先从手边的事情入手。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松下垎的来电。
电话已经有了三通,我却一通都没接到。
“松下同学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自言自语着,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心头,我赶忙接听了电话。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只有喘着粗气的声音。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却可以听出他很累。
“唯……”
良久,他才说出了我的名字。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整个人都为之一怔。
“拜托你……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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