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每年圣诞前夕，圣诞老人总是能收到来自全世界的小孩子的信，告诉那个喜欢给部下带绿色帽子的死肥佬他们今年有多听话，顺便留下自己的愿望。”
“我们也是。”
“当然我不是说我们也会写信，但你知道小孩子总是会犯一些拼写错误，所以有些信就送到我们这里了。好在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很多，也有很多孩子长大之后不会再犯。”
“但你懂的，小孩子嘛，总会这样的。”
“只是我有点不懂，小孩子拼错圣诞老人的名字也就算了，难道家长在看他们的信给小孩子准备礼物时也看不出来吗？”
“我的意思是，‘圣诞老人’的n写到了最后面？”
“这样真的好吗？”
昏暗的白炽灯下，一个双手被手铐拷在椅子背后的男人不停地自言自语着。显然在这个废弃已久的仓库被锥形灯罩遮掩住的黑暗中还有这别的听众。只是男人一直说，黑暗中的人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直到某个方向上传来一声拖拽凳腿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独角戏为止。
啪嗒。
从昏暗的角落里，一把闪闪发亮的s&w左轮被人扔到了被捆绑住的男人面前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男人抬起头来，被不透光的黑布蒙着的眼睛看向左轮的位置，这时才能看出他的脸，棱角有致的欧洲人脸型，即便两鬓斑白，仍能看出是一副相当英俊的脸庞。只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明显的欧洲人却讲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男人的动作很小，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目光仿佛能透过这层布料，一直牢牢地盯着地上的枪。不知为何，他身上仿佛有种神秘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一种静谧的永恒感，就好像自一开始他就盯着那里，从未移动分毫。
“虽然我并不是警察，但我还是想说。”从枪被扔出来的方向，在阴影中，传来一个女声。
“你觉得我们人民警察会信你的鬼话？”
女声用一本正经的语气仿佛在玩梗的人不是她一般说道。
“378个加菲猫玩具里，找到了122把金属制的玩具枪，117包用牛皮纸和胶带密封好的面粉，139盒外观设计和**完全一致的泡泡糖。”
“请问这些哪里违法了以至于你们，‘人民警察’”男人戏谑地打断了陈述“要把我抓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要进行违反相关条例的审问呢？”
“如果你在说的是中国法律，据我了解运输交易仿真枪械模型应该是一个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吧。这还是在假设你的‘货物’通过合法手段进口的前提下。”女声稍微迟疑了一下。
男人弯出一丝笑容。
“据你所了解。”
空气陷入沉默，偌大的空间中仿佛只剩下了白炽灯若有若无的滋滋声。
“那我在和谁说话呢？”
女声这次没有理会男人的话。
“你和你的卡车在抵达中缅边境前25公里的地方就已经被发现，进入中国境内经过的是一段在半年前开辟出来并处于中国警方严密监控中的地下走私通道。而这条通道经过中国人对下游买家的行动，已经被证实是近年来面对中国的地下枪支和毒品走私的重要途径。”
“等一下，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海关查税的还是来告诉我该请律师了的检察官？”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你之前说的是骗人的，说谎的小孩子可得不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哦。”
“你可是个新面孔啊，带着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走在一条只通向打靶场的路，赚着大概连去边境的沙县小吃买碗面都付不起的利润。”
“那些加菲猫上面甚至写着‘made in China’。简直就是国际贸易的典范，商业鬼才。”
女声稍微提高了一点，话语间带着点点笑意。
“你这个无论是缅甸还是乃至整个东南亚都没有任何官方记录的人，一个幽灵，做着这样的事，请你来问点小问题，不过分吧？”
“幽灵？”男人作出思索状。
“不敢站在灯光下的人说这话，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我不确定，也许叫作讽刺？”
女声再次迟疑了一下，然后仿佛虚影一般的黑西装的女人迈着显然受过严格训练般的步伐无声地走进了光线中。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男人在女人踏进灯光的一刹那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过黑布，死死地盯住了她。
女人盯住男人的脸。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十秒，女人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上前去，扯下了男人眼睛上蒙着的布。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但这不会对你现在的处境有任何的帮助。”女人随手丢掉了布料，然后回头捡起了地上之前丢过去的枪。正如之前所说，这的确是一把玩具枪，虽然完全是金属制造，但弹巢完全和枪身是一整体的，而且枪管完全就是一根实心的不锈钢，属于那种小孩子都能一眼看出来毫无作用的玩具。
男人脸上再次显示出戏谑的神情，撇了撇嘴。棕色的眼睛在白炽灯的灯光下居然有种闪亮的感觉。
“请问贵姓，怎么称呼？”女人似乎对于这种刺头很有经验，并没有对之前奇怪的事表现出一点关心，反而问起了问题。
“太多了。”男人的回答相当简洁。
“选一个最常用的。”女人并没有过多纠缠。
男人抿了下嘴：“我告诉过你了，应该轮到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女人挑了挑眉毛。
“我们一般不接受将Santa的n放到最后的名字作为真名看待。”
“我也是。”男人继续撇了撇嘴。“这是一个头衔。”
“嗯哼~”女人这次没有再说那个关于人民警察的梗，极其敷衍地翻了个白眼。
“你好像没什么说话的兴趣。”男人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女人并没有回答。
因为她感觉到，四周的温度在男人笑的一瞬间降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很快。
女人脸上还留着来不及让内心中强烈的不安打破那受过专业训练的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表情。
时间和空间在一刹那间停止。
不，应该说是冰结。
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沉默，反而对上了她微微皱眉的眼睛。
好蓝的眼睛。
女人心中冒出这样的一个毫无来由的想法。
好冷。
男人似乎对于她的反应以及四周发生的异常都司空见惯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和蔼，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异样的，和蔼的笑容。无论是嘴角的幅度还是微弯的眼角，一切都如同公式一般标准。只是给身处其中的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男人轻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绑在手腕上的塑料绳像坨掉的面条一样被扯开。男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手插着口袋，慢慢地向定在面前的女人走去。
女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只有微微抖动的眼睛在宣告她目睹着这一切，透露出内心巨大的难以置信以及恐惧。
“既然你没有说话的兴趣，我就不强求了。”男人继续刚才的话。
“安。”
男人走到了被他叫做安的女人的面前，在两人即将鼻子碰鼻子的距离停了下来。棕色的眼镜对上了另外一双棕色的眼睛，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被迫一动不动的人。
“我们是讲规矩的，虽然寄错了信，但听话的小孩子按规矩应该得到礼物，就算信寄给的不是圣诞老人也好。”
“信寄给了我们，我们就有义务提圣诞老人送这个礼，毕竟信里拜托的就是我们。这也是规矩。”
“毕竟保证大家都遵守规矩，是我们的规矩嘛。”
“至于这些加菲猫肚子里面的东西，都只是玩笑，能理解的吧。”
“说好了从来不给任何人他期望的东西，也是我们的规矩啊。”
“谁叫我们是撒旦（Satan）呢？”
男人说完，歪了歪头，仿佛有点抱歉的样子，然后转过身，走进安刚才身处的黑暗中。
随着男人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远离，四周深入骨髓的寒冷也跟着一点一点地褪去。
安从惊讶与恐惧中回过神来时，四周的寒冷早已彻底消失不见，四肢也重新获得了行动的能力。安感觉一阵头晕，刚有知觉的腿一晃，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了地板上。
但即使已经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恐惧却没有退去，相反，更大的恐怖感将她彻底包围。
在刚才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任何一个健全人类的想象，无论她怎么强行用自己在‘那里’学到的知识去解释，哪怕已经逻辑上说的完全无懈可击。
在她的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反复地提醒她，这不对。
这就是这样发生了。
发自内心地绝望和恐怖，像极了《东京塔》中描述的那样，巨大的龙卷风一样的怪物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深处走来，吞没了一切。
对着跪坐在地上，双目失神的安，黑暗中又传来了声响，不过这次仅仅是一声叹息。
叹息声瞬间触动了快要迷失在恐惧中的神经，安挣扎着将自己从绝望的**中举出水面，对危险和突发事物的求生本能瞬间掌控了身体。
安缓缓地将头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物。
但还来不及作出下一个反应，熟悉的严寒就重新出现，不过这次并没有最初的那样霸气外露，完全不讲任何道理就吞没了四周的一切。
安只感觉脖子后面一凉，脑后就传来了她哪怕化为灰烬都不可能忘记的，方才还狼狈地被她绑在凳子上，那个有点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第一课，不要给他们期望的任何东西。”
“这是规矩，我们的规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发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吼叫，一瞬间所有心理医生会告诉你的负面情感在脑海里爆发，上万次练习中留下的记忆使她几乎闪电般地拔出了腰间枪套里的手枪，对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四周，疯狂地扣动扳机。
但作为一个自‘那里’出来的成绩优异的现场行动人员，她的手枪受到精心的呵护，以及妥善而规范的保管。
比如在枪套里时，无论是否上膛，都必须关上保险。
在这个稍显偏僻的仓库外，是明媚灿烂的热带阳光。热带植物间，只能听到含糊不清的女人的嚎叫，连着扣动扳机的声音都淹没在了虫鸣鸟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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