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神所遗弃之地。
现任欧洲教皇在国际峰会上如是说。不过他在本章开始撰写的前天——也就是2087年1月14日时在欧洲教区陷落后被杀害了。
虽然我此时的悲痛之情几乎就要溢于言表,但本文并没有打算着重谈论这一点,所以让我们重整心情,回到话题本身。
既然全球教会的统领都这么说了,那大概事情就是如此吧?但亚洲的合作伙伴们还是按照老样子无视了这些宿疾,并用近几年的发展成果间接性地回了句:那又如何?
令人感到极度讽刺的事情发生了——这片无信仰者横行无忌的污秽土地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大型人类聚居地。其人口大概有12亿,是全世界总人口的二分之一。
其中的亚洲2号教区更是如此。作为和平年代时亚洲的代表性低空气质量城市,它此时已经借着空气净化科技与产业改良拨云见日,成为了亚洲的首要经济型教区。
相比于被高科技充斥着的,我们的美洲2号教区,亚洲的2号教区则少了些钢铁的气息,多了些人情味。当然,这也许只是错觉,毕竟人情味并不仅仅是被钢铁淹没的,还有其他的要素。
众所周知,欧洲教会规定全世界的2号教区的功用只能是行政。可亚洲教皇(准确而言是亚洲领导人)对2号教区的格局规划却不仅是单调的行政城市。它还巧妙地结合了工商业成分,在不违背教条的情况下成功地将城市生产力提升了一个档次,让自身成为了全亚洲最为繁华的都市。
在这里,我不得不佩服亚洲人们的功利主义。虽然他们的这种大心脏与不虔诚一直让除了亚洲以外的全世界教友们为之不满,但是他们的成果却是可以看到的:虽然神在他们眼中成为了许愿机一般的存在(大部分亚洲人甚至认为只需要烧一炷香就可以获得神的垂怜),但他们却借此机会推动了焚香经济的发展。虽然他们愚蠢地认为只需要在家中摆一座神像就可以获得幸运,但那座厚重的神像却成为了前线难民抵御罪人们的最强武器(因为那些神像真的很厚重)。
信仰宗教不能带来解脱,但我们可以购买——这就是大部分亚洲人们的理念。
或许把钱看成神更适合他们。当然了,要是可以让人类的火种继续留存,把钱当做救世主也未尝不可。
——雅森·弗里曼,美洲记者
节选自其著作《信仰者》
亚洲2号教区,2088年1月1日。
又是一个值得令人欢欣鼓舞的日子。在这天,所有的2号教区居民们都走出了自己的屋子,按照古老的规矩走街串巷散发红包。虽然2号教区在华北平原的北部,也就是在亚洲教区的中部,但所有人红包内装着的钱却像是循了南方的习俗一般“小气”。
当然,也只是2号教区的居民会觉得红包内的两千信用点很少。要是放到2号教区以外的地方,红包内装着的信用点起码可以让普通一家三口过上一个月都不用工作的舒坦日子。
2号教区是什么地方?总而言之,从古到今,这里对于大多数怀抱梦想的人而言绝对不是个愉快的地方。
在上世纪的泡沫经济时代,2号教区曾作为令大多数北漂族们恨多于爱的城市。现在更不用说了,因为北漂这个词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仅仅是想要在繁华的2号教区内生活就已经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
作为2号教区的一份子,你起码得拥有超过一个亿的信用点,其次就是必须拥有教会颁发的博士证。最后的最后,你必须得是一个政府官员,而且官职起码得不低于分教区牧首。
可亚洲一共就110个教区。那2号教区为什么会有多达十万人的住民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拥有十亿到百亿信用点的人还是有很多的。
钱总能填补一切空白,无论是实的还是虚的。或许有些空白也只能在表面上填补,但在表面上填补难道还不够吗?
起码对于“入住2号教区”这件事而言,这种复杂却又拙劣的拼凑简直绰绰有余。
“哎,想啥呢?刽子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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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丁停止了脑内搜索系统的运作。他没有回头看向那个朝他搭话的家伙,而是继续遵守着自己的职责——看守与保护。
“……算了。”
那家伙在早上连续碰了几个钉子后也懒得继续和刚刚入队的奥丁搭话了。他装作不在意地理了理军装的下摆,继续盯视着广场上的人们。
虽说是清晨,但广场上已经集中了许多人。不要小看此时身着便装,脸上疲与乐混杂着的他们,因为那一个个都可是亿万级富翁。
亿万级富翁的一言一行都和普通人有着云泥之别。他们所谓的家长里短都是由常人无法理解的庞大背景展开的,但其内容的格局却又很没营养。
“姑娘啊,他们家只有十个亿,求你别搭理那小兔崽子了!”
“可是……”
“是是是,他们家的小子是很优秀,你爹我也觉得他长得蛮人模狗样的……但你一定要再考虑一下!我们这种百亿的大家族绝对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而且他爹曾经还给你爹我使过绊子……”
奥丁无言地盯视着广场上的这一小小骚动。根据奥丁对他们的记忆,这个姓陈的姑娘家里做的是军事承包生意,这个姑娘一直对那个姓王的小伙子有点情愫,不过她家里的大人一直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大概是因为那个姓王的小伙子家里也是干军事承包的吧。奥丁在上一次净化行动中和王氏集团联手过,他那会是代表教会出征的,所以老王待他挺不错,钱给的很足。不过相比于上上次与陈氏集团联手时的感受,奥丁可以确认教会方面并没有站在王氏集团背后。
至于姑娘和小伙子的感情问题……奥丁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他还是不了解十个亿与一百个亿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奥丁一直不大理解他们,不过他知道也没必要去理解。他只需要按照系统的设定,并遵循“爸爸”、母亲和父亲的期望走下去就好。
别的都是身外之物,与他无关——这是父亲告诉他的话。“爸爸”告诉他的则是“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耍阴招”、“不会耍阴招就不配活了”之类的阴损玩意。
这些话很难让人把它们套到一个行事光明磊落的净化主教身上,但要是不会这些,“爸爸”也很难在这种世道下活那么久。
“唉……”
远处的那个父亲大概是抵不住女儿的反驳,最终还是放开了攥着女儿的胳膊的那只大手。那个姓陈的姑娘在获得自由后,先是乘着小伙没注意,如飞鸟一般焦急地跑到姓王的小伙的附近,然后改作步行,撩了撩头发,以端庄优雅的姿态缓缓地走了过去。
“哟,今天的衣服比昨天的好看多了。”小伙子以轻佻的语气调笑着,手却按照仪礼对姑娘轻轻伸出。那个姑娘看起来很吃这一套,露出了与漂亮的脸不相符的傻乎乎笑容。
智商大概120,之后每接近那个王姓男子一米就会下降0.5。
这是奥丁对姑娘一连串动作的分析结果。
姑娘在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吃饭时还朝奥丁这边扫来了一眼。她在看到身着黑色长袍的奥丁后脸上稍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投来了一个微笑。
奥丁曾经见过她,大约是在半年前。
那是南方第四次异变时的事情了。瘟疫在“原罪”的指引下大幅散播,让约摸一亿的人口化为了罪人。“原罪”之一带领罪人冲向了南方与北方的交界点——53号教区,并与当地驻军展开了三个月之久的会战。
奥丁是在救援行动中找到这个姑娘的。当时他刚刚调派到亚洲不久,便被投入到了那次战斗中。那个姑娘的父亲正带领雇佣军团组织第一轮的反抗,并等待正规军的增援。
战况相当激烈——毕竟一个亿的罪人还是太多了些,她的父亲便打算直接使用微型核弹头清扫战场区域。在事态无法平息的情况下,“核平”永远是躲在后方的人们的最佳选项。
可令这个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女儿在行动前的晚上悄悄地跑出了驻地,开着跑车去最前线体察风土人情了。
奥丁是第一波响应紧急救援行动的士兵。当时他在砍翻了大约有几万个罪人后恰巧找到了正和当地村民勇猛地抵抗罪人们的进攻的姑娘,当时她那身着便服顽强抵抗侵略者的勇猛身姿要是被摄像师拍下来,那就百分之百可以入围“第七届感动教区人物评选”。
当然了,要是她在村口栅栏被破后没有被吓哭的话就更好了。
奥丁保护着仅仅拥有菜刀和擀面杖的村民们逃出了险地不久,核弹头就砸到了那个村子的附近。紧急情况下,奥丁按照原则,选择只护送陈姓姑娘。之后村民们全部牺牲,陈姑娘和奥丁带着一身尘土和核辐射回到了驻地。
“你以为罪人是什么?”
这是奥丁回到驻地后对姑娘说的第一句话。
“……是怪物。”
“为什么要去看怪物?是人类特有的好奇感使然吗?难道生命的优先级不如情感吗?”
“……完全超过,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谁?”
“是人类。”
“我知道你是人类……你叫什么?”
“……”
奥丁没有继续作答,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欺骗。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却依旧兴高采烈的姑娘被带去治疗,又看着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平民们在核辐射沾染的痛苦下被隔离、被病痛折磨致死。
其实平民之间也有得以获救的少数幸运儿。不过在这抗辐射物资匮乏的前线,“幸运儿”这个词需要用两种方法来解释:
一是幸运‘儿’,也就是成功逃难的儿童。二是‘幸运’儿,也就是幸运到靠濒死的父母抽签,抽到足以成功摆脱核辐射沾染的全部药物的儿童。
之后,一切都显得相当顺利——16岁的陈小姐和直属于教皇的奥丁成功地获得了十岁以下儿童才能有机会享受的治疗,并成功地消除了一切核辐射污染。
至于没有抽到签的孩子们……只能怪上帝太爱他们了,以至于想要提前让这帮因为核辐射而浑身溃烂的孩子们上天堂,变成丑陋而圣洁的天使围绕着他。
奥丁作为无信仰者,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帝的癖好还真是特殊”。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奥丁的住所在2号教区北部的钟楼顶,而姑娘则住在不远处的别墅内。明明住所相当接近,但这个姑娘回到2号教区后就一直没和奥丁有过什么联系,有的联系也只是这么一撇、一笑而已。
奥丁对此也没什么感想。少说几句话还能节省体力,并减少进食次数呢。
总之,日子大概就会按照这种规律继续过着。生生死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小伙子?”
那个父亲慢慢地踱到奥丁身边,在出声搭话后拍了拍奥丁的肩膀。
“能再帮我一次吗?今天教会那边要求我去请一个客人,但手下都忙着回家过年了……”
“给钱。”
“呃……上次给的那张卡还不够吗?”
“陈老板,你知道教会给我的规矩。对于普通雇佣任务,我这里对2号教区的人必须得有单次收费的固定标准。”
“不,要不通融一下?”男人面有难色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的笑容可掬也在刹那间变成了苦恼万分。
亿万富翁也需要为了钱而请求通融一下的吗?
无法理解。
“固定收费:一次二十万,若是要求代为行刑的话只需交付教会下发的文件即可。其实我旁边的人大概也可以胜任这个任务,你要是付不起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他们的佣金更便宜。”
身边的同僚们纷纷对奥丁投来感激的目光,不过这个世界对于普通人而言总是那么的不公平。
“谁他娘的付不起了!!!”男人在听到奥丁的话后瞬间就炸了,“我的身家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鹿苑承包商,总资产300亿,前天在美洲股市闭市前的行情是收跌0.3%。”
“收跌……啧……”
“公司员工共有3017人,曾荣获教会颁布的荣誉奖项。至于你,小学一年级时得过一次三好学生,平均三科成绩稳定徘徊在283左右。不过你在小学五年级时因学校被毁而辍学,之后辗转于……”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而且我没问你这些你啊!我给二十万行了吧?帮帮我啊!我早上才想起来教会那边才和我说过那个任务……”
“成交。任务是什么?”
“去……呃……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种东西……”
男人用他那粗壮的手指头使劲挠了挠头发。奥丁根据分析,大概得知男人在说什么了。
那种“东西”,稀少。
以及男人脸上的那副复杂的表情。他的记忆体中还保存着男人上一次露出这个表情的全程记忆。而且奥丁也听说过那件事——这次的春节活动将和以往不同。至于有何处不同,奥丁此时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是亵渎者,对吗?”
“……对。你肯定办得到吧?”
“办得到,不过我需要一架飞机。地点较远,如果一定是当天来回的话,只有你那架客机了。”
“那我的飞机就给你用了。记得快点啊!”
奥丁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根看似普通的铁棍,熟练地朝着城外的飞机场走去。
——————
信息上传者:“奥丁”
本次作战规模过小,不需命名
罪人净化数:24576,方式为切断器官。
个人损伤程度:0.1%,创口深30mm。可忽略不计。
损伤部位:右手。
失血量:30cc
治疗措施:自愈。
感染可能性:0.1%,可忽略不计。
受伤原因:失足摔在钢筋上。
样本命名:亵渎者300850号
来源:亚洲135号教区(已沦陷),原莫斯科南部城区。
始作俑者:据猜测,为“原罪”之一——懒惰。
其外表为人类女性,外表年龄大概15岁。根据她的血液样本与外表异变程度,可推测其被感染时间不超过6个小时。
自愈能力强,右臂被切断后可在一小时内恢复原状,血液流失仅为500cc。为正常亵渎者标准。
因本人血液分析系统出现问题,所以样本体内罪人血液与正常人类血液的混合比例不明。本人正在自行调试分析系统,故不请求维修。
样本已送至目的地。
“上传完毕。”
奥丁切断了终端连接,转头看向了已入夜幕的广场。
1号教区时间7:35分。
夜晚在这种日子下一般都会很快地来临,大概它也想感受一下这种普天同庆的畅**。
节日庆典已经接近了尾声,但其热闹程度反而更盛。毕竟大部分节日的习性就是昼伏夜出。白天可能还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但一但到了张灯结彩的夜晚,“节日”二字就会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蹦出,并昭告天下。
就和“原罪”的习性一样——奥丁这么想到。
广场的中央在中午时已经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圆形高台。一大一小的两个十字架从仓库内被搬了出来,其中大的那个立在了高台的后方,小的则直接插在了高台上。根据插入的拙劣手法可以看出那名工人在设置这个物品时根本就没有用一点心思,只是想着草草了事后找包工头领工钱。
这次的庆典果然有点不同。
根据奥丁的资料显示,大家平常元旦晚上时只需要在大十字架下共同烧香祷告就好,“小十字架”这项物品从没有在庆典中被拿出过。
不过,根据这个十字架的大小和白天的情况……
奥丁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了。
“看呐!行刑者!!!”
吵嚷的熊孩子集团在经过奥丁面前时在孩子王的带领下集体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奥丁很想目不斜视继续看守,但是为首的那个孩子居然大胆地上前,将咬的只剩一半的冰棍伸到奥丁的胸口处。
“吃吗?”
“不,谢谢。”奥丁无视了蹭的满胸口都是的糖水,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男孩在被拒绝后没有沮丧,眼中的崇拜光芒反而更加强烈了。
“行刑者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男性。”
“行刑者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男孩不厌其烦地问道。
“……赵日天?”
“呃……为什么是疑问句?不过这名字好霸气!!!”
那个叫做“和平年代网络语言”的资料库里的所有信息对于平常的奥丁而言都是垃圾,不过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拿出来用的。
要是没经历中午的那些事情,他还真不会想到这些知识可以在现在派上用场。
即便男孩夸赞了奥丁的名字,奥丁当然还是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男孩毫不灰心地继续在奥丁身上找话题,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奥丁手上的那根棍子。
“你的武器是什么?”
“棍子。”
军人的职业素养就是不暴露自己的武器。奥丁不能算是个标准的军人,但也好歹是吃这口饭的。
“棍……你拿棍子杀罪人吗?!”
“对。”
(资料显示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欢玩枪,棍子大概不合他们的口味。)
奥丁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世事难料。
“好厉害啊!!!”
男孩眼中绽放出的崇拜光芒简直可以把身周的人闪瞎。
(……为什么会喜欢棍子?)
“我爸爸曾经说过古代侠客中有人是用棍子打坏蛋的……”
(长柄钝武器的确只能打一打人类。)
“棍子借我看看可以吗?”
孩子们用因掉牙齿而变得漏风的嘴七嘴八舌地吵嚷着,其中个别调皮捣蛋的家伙还对奥丁的武器起了觊觎之心。
被孩子们包围的奥丁不敢用力和孩子们争夺“冈格尼尔”,于是只得放手,将棍子轻轻放在地下。这是根为奥丁量身定制的棍子——其实是镰刀柄。其重量大约有四十公斤,长度则和奥丁的身高差不多,刚好一米七。
奥丁并不怕孩子们把这根棍子搬走,因为他实在不认为这帮刚刚换牙的孩子可以搬得动这铁家伙。
“好重……”
果然搬不动。
“如果看完了的话请把棍子还给我,那东西很危险。还有,其实那边的兵哥哥们的枪挺好玩的——”奥丁指了指不远处的驻防士兵,“你们可以去找他们要枪玩。”
奥丁看着孩子们又一窝蜂地冲去士兵旁边叽叽喳喳。那些士兵看起来比奥丁有耐心多了,毕竟他们还是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份的。
为首的孩子——根据资料显示,是某重要教会部门的总署长的孩子,其余的孩子也个个都是官二代或是富二代。他们这些孩子一天的零花钱可能都比士兵们一天赚的钱多得多,士兵们是绝对不敢冷落他们的。
奥丁也因此确信那帮士兵绝对不会把枪给这帮孩子们玩。虽说枪膛里上的都是装样子用的空包弹,但这玩意还是有点危险的,万一炸坏了某个孩子的身体,那他们的家长肯定要整死给枪的那个人。
既然孩子们不太可能在士兵那边找到什么乐子,那他们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想到这里,奥丁缓缓地走出了广场。
反正节日庆典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而且教会也对他说过“护卫”这个任务也是能做就做不做拉倒的,因为奥丁的使命只是暂时驻扎在2号教区,巡防只是顺便做做。
奥丁的“爸爸”曾经就教过奥丁“对工作偷工减料是延长头皮寿命的必要”这一定律。虽然奥丁即便是头发掉光也能在一秒之内长回来,但他还是觉得父亲的话很有道理。
而且那个白天的亵渎者还是让奥丁有些不放心。
那个亵渎者现在大概已经快要被带过来了,奥丁作为城市的“行刑者”,现在需要去准备一下。
在奥丁重返广场时,教会的信息也终于传来了。
“奥丁,你的任务很简单。待会那个家伙上台时,你只需要把它弄死就好,不要用火。”
信息还是如以往那般简略。教会从没有告诉过奥丁“为什么”,只会告诉奥丁“怎么做”。
其实这对于奥丁来说非常不错。脑内的芯片本身存储量就不算太大,少个几KB的信息终归是好的,方便奥丁将来整理删除。
奥丁将这段信息储存在记忆体的“重要讯息”区,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广场上的高音喇叭终于派上了用场,奥丁即便是在两公里外也能清楚地听见其中的内容。
依旧是那几段祷词。
大部分亚洲人民对于祷词的态度都比较轻慢,不像是欧洲美洲的人那样一天起码要念叨十多次。至于集体祷告这种事情,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大型节日庆典上做做样子。
欧洲教会一直对亚洲教会的不虔诚有着浓厚的愤怒,并不停地借此指责亚洲教会的上层。在去年时欧洲教区完全沦陷后,欧洲教区的大部分难民都来到了亚洲教区,这就使得关于信仰的争论更加激烈了。
世界上三大教区的信仰本就不是完全相同的:美洲教区信仰的神是圣父索斯,欧洲信仰的则是圣子斯塔。至于亚洲则是给每一种信仰都冠上不同的功效,如果想升学业就烧香拜圣父,想长寿就拜圣子。这三种信仰的差异实在太过巨大,最为甚者就是亚洲。
所以——
“亚洲教会将联合欧洲教会残部,共同加强信仰建设!”
奥丁前几天才看到了这条悬挂在广场上的横幅。对于本就没有信仰的奥丁而言这不算是什么坏事,但对于有信仰的普通人而言,这种外来者的建设很可能会对他们的信仰造成不小的打击。
就比如这次庆典的额外活动——奥丁知道欧洲教区的人每次过节时都会烧点罪人和亵渎者,再不济也会拿稻草人充当敌人,并把它扔进火炉。奥丁并不认为在庆典上焚烧一个亵渎者是一件好事,毕竟焚烧蛋白质会产生大量的废气,这对城区的环境是一种不小的破坏。
不过教会那边说的却不是“烧掉它”,而是“弄死它”。大概是亚洲教会在向欧洲教会表明态度吧?其大意大概就是“我们尊重你们,但是我们不完全接受你们的意见”。
杀掉它?
杀掉……她?
“杀掉她……它?”
奥丁回忆起了中午时的那件小插曲。
作为精心设计出来的“兵器”,奥丁是绝对不可能一不小心摔在钢筋上的。而且他当时的失血量也不只是30cc,而是高达900cc。
“……”
为了不让亵渎者反抗,奥丁将它的惯用手连同手臂切了下来,并打算让它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暂时休克状态。
亵渎者在被切断右臂后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颤抖一下都不会。
大概是神经网络也开始异变了。要是这帮家伙知道疼痛与死亡为何物,那人类也不至于被它们逼到这种地步。
“不许动,亵渎者。”
在宽敞的机舱内,奥丁将镰刀刀刃对准了同时有着斯拉夫人和中国人的特征的那张脸。
“饿了……”
声音稍显稚嫩,大概这个亵渎者只有十四五岁。令奥丁注意的是这个亵渎者的中文口音不算标准,大概它不是亚洲人。
听到亵渎者的这句话,奥丁没有理会她的气若游丝,而是点点头说:
“我知道。”
“饿……”
“嗯。”
“饿……”
“驾驶室的门是锁死的,你可以放弃吃驾驶员了。”
“饿……”
她再这么喊饿的话会很烦人的,所以奥丁绞尽了脑汁,尽力地编织出了一句可以缓解现状的话:
“不许饿。”
“……”
“听清楚了吗?不许……”
“饿……”
果然没用。
不同于常人的是,这帮家伙的饿意大概是足以毁天灭地的级别。一但饿起来,那真的是什么血肉都能吃。
奥丁亲身体会过,所以还是可以理解的。
“你是什么时候异变的?”
“我……是……昨天?昨天……我的家人……”
“……昨天怎么了?”
“昨天……都死了……家人都死了……神啊……”
“……你是欧洲教区的逃难者?来源于哪里?”
“……113号教区……饿……”
113号教区——和罗马尼亚很近。
虽然当时奥丁在被唤醒后就和军队一起控制事态,但军队人数还是太少了。在平民被大量的罪人吞没后,奥丁便在欧洲教皇的指示下撤出了异变爆发区。
在之后获得的报告中,奥丁得知那次事件造成了总人口损失一亿八千万的惨剧。面前的这个亵渎者大概就是在这种人间炼狱下艰难地逃亡,经历千辛万苦逃到了莫斯科附近,然后被原罪看上了吧?
奥丁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人类有起码几十亿的人口,原罪加起来总共才六个。能被原罪看上的概率和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差不多,这位姑娘上辈子可能做了不少坏事。
现有信息差不多就是这些,该进行下一步了。
“借点血给我。”
虽说是借,奥丁还是理所当然地没打算还。他从亵渎者正在愈合的肩膀断口处沾了点粘稠的黑血,然后用舌头将血液舔尽。
“分析开始。目标:样本的异变程度。”
亵渎者和罪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制造方式”。原罪可以释放含有未知物质的红雾,这种红雾具有强烈感染性。普通人在吸入红雾后,红雾内的特殊物质将从脆弱的肺泡渗入体内,最终将其异变为罪人。罪人将拥有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强韧度,但其意识将在被感染后的五个小时内完全消失,变成渴求血液与人肉的怪物,且外表也会因为长满脓疮而变得丑陋无比。
至于亵渎者,则是被原罪看上的食物。原罪在进食时会有意地将自己的血液注入普通人的体内,那些被原罪眷顾的人们将不再失去意识,外表也保持原样,但依旧有着对人类血肉的冲动。经过研究,亵渎者们异变后,脑内会长出一种被命名为“指挥器”的器官,那种器官将会让亵渎者拥有操控少数罪人的能力。
亵渎者的身体强度和操控罪人的数量将按照原罪注入血液的多少来判断,也就是说血液异变度高的亵渎者会比血液纯度低的亵渎者强许多。
但原罪一般是不会用自己的血液完全地替换亵渎者的人类之血,因为异变血液纯度一但超过50%的临界值,那亵渎者就会立刻异变为无意识的罪人。
亵渎者的异变血液纯度一般都会在40%-45%之间徘徊,毕竟原罪不是精准计算机,想要追求完美,让异变血液纯度达到50%基本是不可能的。至于到达50%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一个科学家是猜得出的,因为知道的都已经死了。
全世界内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同为50%的奥丁。
此时此刻,令奥丁惊讶无比的事情发生了。
“血液样本纯度:50%。”
不多不少,刚好百分之五十。
不会吧?
重新鉴定!不要四舍五入!
“血液样本纯度:50.00000000000000000000%。”
再精确一点!
随着零头的不断增多,奥丁慢慢放弃了挣扎。
其实只要到了50%后人还没事情,那就足够证明那个家伙的血统十分惊人了,不需要再去纠结那一个零头。这种血液对于精确度的要求相当之高,哪怕在50%的小数点后多一位不是零的数字都不行。
纯度50%——这种运气大概也是买彩票中头奖的级别。要是这个姑娘去买彩票的话,大概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要向上头报告吗?会发生什么?
奥丁看着那个亵渎者,努力地去构思它的未来。
放掉它?让它为祸四方?
不可能,这违背本人的行为规范准则第二条。
交给教会?然后被抓去研究?
这是最佳选项。
现在就开始撰写报告,待会提交就好。
“记录生成。”
时间:2088.1.1(隐藏)
信息上传者:“奥丁”
本作战规模过小,不需命名
罪人净化数:24576
个人损伤程度:无损
“然后是亵渎者的编号……”
奥丁例行公事,调出了上一个亵渎者的信息,确认了它的编号。
“样本编号:亵渎者第2……”
那个亵渎者正在闻我的手指——
奥丁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他便感觉到手部传来一阵足以麻痹神经的剧痛。与此同时,系统也对奥丁提出了警告。
右臂损伤度:19.3%。
奥丁吓得连忙切断了痛感神经回路,然后对亵渎者的后脑施以重击。这一拳是奥丁的系统为了自保而使奥丁打出全力的一拳,其反作用力可让奥丁的左臂在击中目标后瞬间骨折。
就在奥丁的拳头即将打碎亵渎者的头颅时,奥丁取消了动作,让拳头打中了身边的空气。
那个亵渎者正在透过伤口**奥丁的血液。从奥丁手部被咬到一片稀烂的惨状足以看出这名亵渎者的焦急与贪婪。但奥丁没有试图拯救自己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右手,而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它大快朵颐。
喜怒不形于色是奥丁的保护色,但可惜就可惜在这种保护色无法染在心脏上。
为何它会对我的血液有兴趣?为何她不去袭击驾驶室内的飞行员?是饿昏头了吗?要是再让它喝下去的话,任务就要重新开始了!
不对。平常的罪人和亵渎者只要碰一下我的血液就会发疯一般逃走,但她却敢于食用我的血肉……
就和50%的道理一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它就是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50%带来的习性?但和我的习性却不大一样……
奥丁在胡思乱想中被那个亵渎者啃食了好一阵子。当亵渎者心满意足地将奥丁的手放开后,奥丁看都看饿了。
“吃够了吗?”
“够了。”那个亵渎者点点头,将嘴唇上的血液舔尽。
“……你适应的很好,不像是刚刚异变的人。”
“不像是……?”
“对。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第一次吃人肉的亵渎者。难道你不会按照惯例吐一下吗?”
“……”
那个亵渎者想了想,脸渐渐变绿。
果然是饿的发昏了……
奥丁看着被亵渎者吐的满目狼藉的机舱地板,开始后悔起自己的那句提醒。
“咳……我刚刚吃了什么——”
“进食。嚼慢点,我看你骨头都没吐。”奥丁善意地对才缓过来一点的亵渎者送上一句情真意切的提醒。
“我……”
话没说到一半,亵渎者继续以将胃袋吐空的气势对着地板泄洪。此时的地板上一片红一片绿,还有块状的肉与没来得及吐掉就咽进肚里的骨骼镶嵌其中。要是这幅场面给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看到了,那他们大概都会自愧不如。
过了一会,亵渎者再次缓了过来。它用刚刚再次长出的正常右手抹掉了嘴边的液体,视线避开了地板上的污物,嘴中小声地呢喃:
“对不起……你不疼吗?不,我的手?!”
“不要混乱,这很正常。”
奥丁为了安抚已经快疯掉的亵渎者,于是对亵渎者晃了晃自己正在重新生长的右手。不过适得其反,当亵渎者再次看到奥丁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时,它又对着地板吐了起来。这次它只是干呕了几下,大概它的胃袋真的吐空了。
“……”
奥丁无言地看着痛苦万分的亵渎者,小心翼翼地把右手藏在背后,等待亵渎者的进一步提问。
应该是之前的逃难生活对亵渎者的心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了吧,亵渎者好像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取回了大部分理智,提问类型也变得具有意义。
“……我怎么了?”
“你变成亵渎者了。”
“亵渎者……”
“对。”奥丁没打算继续延伸这个问题,所以立马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要吃我?”
“我……”亵渎者的脸上再次浮现混乱的神色。不过相比于前几次,这次它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起码没吐。
“好吃么?别怕,回答就行。”
“……”
“还饿么?再吃一点也没关系。要不要?”
“不……不!!!”
亵渎者在听到奥丁的话后立马慌张地摇头,但奥丁还是捕捉到了它的微表情。
没有东西可以抵抗自己的本能,更别提这种欲望极度单纯的家伙。它目前而言应该还扛得住血肉的诱惑,但之后就很难说了。
要是它还会吃人类呢?
奥丁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午餐盒,并打开了盒盖。其中盛放的是奥丁吃剩的午餐——被奥丁在罪人血液中浸泡了一个晚上的人类心脏。虽然吃这玩意还是和吃罪人血肉的感觉有很大区别,不过只是聊以充饥的话还是够用。
奥丁没有吃人肉的癖好,但怎奈备用食粮全部用光了,所以也只能拿这种东西凑合一下。这颗心脏是奥丁在昨晚行刑时取出并拿回家处理的,所以理论上而言还算新鲜。
奥丁在这次作战收获了很多罪人的心脏,那这半颗人类的心脏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现在既然有机会利用它的最后价值,那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吃吗?”
奥丁将盒子递给亵渎者。亵渎者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半颗心脏,然后将盒子推开。
“不。居然还在动……”
奥丁再次分析它的微表情,然后确信它没说谎。
“会动很正常,在罪人血里泡过。那这个呢?”
奥丁起身后从角落里的几个大袋子里掏出了一颗罪人的心脏,将它扔在了亵渎者的脚下。
“也不。”
那它大概对人类和罪人没什么威胁。
50%的血液纯度所带来的效果貌似并不是固定的。奥丁渴求的是罪人的血肉,而这个亵渎者渴求的则是奥丁的血肉。奥丁倒是不介意被它啃上两口,反正损伤部位会快速重生。
(那既然对人类没有威胁,我又该如何看待它呢?)
奥丁的系统内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他倒是能找得到参照物——也就是奥丁自己。
身体内流淌着原罪的血液,外表与常人无异,不会吃人。除了身体构造和普通人有所不同外,奥丁和普通人还真没什么区别。
那么,开始计算。
奥丁=人类
瑟瑞娜=奥丁
结论:瑟瑞娜=人类
以上。
那既然自己都能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亵渎者又怎么不能呢?不然的话,就是在歧视自身的存在意义。
“记录开始。你叫什么?”
“瑟瑞娜·卡普什金。”
这让奥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印象中,母亲的脸也和面前的这个叫瑟瑞娜的亵渎者有大约13%的相似度,也就是那挺直的鼻梁。
面前的瑟瑞娜有一头黑色的秀发。细长的睫毛搭在具有东方神韵的眼睛上,眉毛则即不分庭抗礼而又保持着距离地做了二者完美的托称。她的鼻子不像平常亚洲人那般塌下,又不如美洲人的鼻梁那般高挺,只是刚刚好地隆起,让机舱内应急灯的光辉只能爱抚她的右半边脸与大半嘴唇。
嘴——根据资料,奥丁觉得嘴在相貌中是最不重要的,因为大嚼特嚼时谁的嘴都不会好看。不过她的嘴却打破了奥丁的惯性思维,因为奥丁发现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么一张小巧的嘴会做出任何不文雅的举动。它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细嚼慢咽一样,精致到了嘴角的细处。
能得到这张可爱的脸也算是得了老天爷的赏赐。不过老天爷那边可能也懂得透支消费的道理,所以她的身材就显得相当令人遗憾了,大概是为了补脸上欠下的债。
当然,即便她的身材已经如小学生的作文一般平淡短小,这场债务也大概还是没有还清的。
“姓名有些杂糅……你是原俄罗斯人?”
“不,我的父亲是原俄罗斯人。你叫什么?”
“……”
奥丁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瑟瑞娜等了一会,再次问道:
“你叫什么?”
“……”
“……怎么了?”
“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没有呢?”
“就是没有。”
奥丁选择用粗鲁打断对话。瑟瑞娜大概也从奥丁的神情上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个异教徒的名字真没什么好张扬的,要是被瑟瑞娜知道了的话恐怕会吓她一跳。不过这么遮掩的话大概会让她起疑心吧?要不下次随便编一个名字算了?
奥丁在懊恼了半饷后,再次开口。
“我问你一个问题。”
“哦……”瑟瑞娜在说话的同时捂住了鼻子,这让她声音在此时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我看你的表情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怎么可能开心?这里的味道……像是屠宰场的垃圾间。”
“再忍忍吧。我问你,你今后打算怎么活下去?”
瑟瑞娜勉强露出微笑,然后摇摇头。
“我也有活的权利吗?”
“有。你打算怎么活?”
“……你确定要让一个被亵渎之人活下去?”
“如果你执意寻死的话也可以。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所以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特殊……特殊在哪里?而且我还算得上是一个人吗?”
“算得上,你的特殊之处就是在于你不会吃人。”
“你不算人吗?”
“我是人,只不过和大多数人有点区别——就和你一样。”
奥丁看到瑟瑞娜歪了歪头,便继续向她解释:
“你的血液纯度是50%,50%是什么概念你也应该知道吧?我也是50%,不过我只吃罪人,而你从目前看来只会吃我。我和你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就不怕被我吃了?”
“如果每次只吃一只手那么多,一日只有三餐的话倒是不介意。你想不想活下去?”
“拯救世人”——奥丁的使命之一。其优先度在“净化罪人、亵渎者与原罪”之下,不过瑟瑞娜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亵渎者了,所以奥丁有拯救她的义务。
“我……”
“你是一个人,一个人类。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瑟瑞娜为了回避奥丁的视线而闭上眼睛,同时缓缓点头。她那稍显稚嫩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些奥丁看不懂的感情,与一些奥丁看得懂但绝对不会流下的透亮液体。
“喏,带上,不要摘下来。”
奥丁递出一个面具。黑色的面具上刻着一个红色倒十字架,向四周散发着不洁与亵渎。
“……为什么?”
“待会不能让人看见你的长相。”
其实这个面具,是每一个被俘的亵渎者直到死去时都要带上的一份耻辱。不过奥丁此时倒是没有完全说谎,因为他让瑟瑞娜戴面具的主要原因的确是遮掩样貌。
“待会下飞机后你就会被带走。之后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我一定会来找你……或是你一定会被带来见我。明白了吗?”
“嗯。”
瑟瑞娜表现出了不符合她的年龄的冷静,与对奥丁的信任。奥丁见状,便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将后背摊在座椅上。
刚刚的确有够累的。
——————
既然想活下去的话,当然可以。
毕竟“生存”是所有生物的权利。尽管此身被亵渎,但要是把它看做是神给予的一场历练的话,那倒也不算是被神完全抛弃。
“神不会抛弃你……尽管目前看来是抛弃了大部分吧,但你还能自己找回来你所缺失的部分。”
“爸爸”的受教育程度与情商不算太高,他也只能说出这种话来安慰奥丁。不过这就足够了,足够让奥丁继续有目的地活下去。
嗤——
清冷的金属声在铁棍的顶端响起。锋利修长的刀刃从槽口处弹出,上面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全新”。这是对受刑者的最后一丝尊重,也是给予他们的最后一丝善意。用久的刀刃会变钝,这对受刑者而言可是件痛苦万分的事情。所以奥丁每一次杀掉背弃信仰的人类时都会换一片全新的刀刃,这样起码可以让受刑者死的干脆利落一些。
奥丁看着面前正被绳索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瑟瑞娜。她的衣服已经被教会的人故意撕扯成七零八落的样子,不过教会那边在2088年依旧遵守着古时的规章礼仪,所以撕衣服这种行为姑且还只是做做样子。
瑟瑞娜的胸口处正插着几根粗长的钢钉,大概是为了将她完全固定在十字架上。贯穿的位置不算太要紧,伤口也被钢钉紧紧地封住,所以这些伤口对于一个亵渎者而言大概不算致命。
瑟瑞娜此时正应奥丁的要求戴着面具,所以奥丁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就从地上的那摊和血液混杂在一起的眼泪而言,瑟瑞娜此时的心情绝对不是很好。
人们都说男人的眼泪不值钱,不过姑娘的眼泪也一直都是种极为廉价的液体,廉价到拿一点他人感情的飘忽不定就能换来许多眼泪的坚实重量。
人们怎么可能会为这种没用的东西而改变想法?
身后的叫嚣声浪大概可以把正在飞翔的天使吓得掉下凡间。忠厚的老人到幼小的孩子都在尽全力呼喊,内容也不过就是让奥丁动手快一些或是下手更残暴一些。
要是奥丁正在处决普通的犯人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这么叫嚣的。毕竟大家都是人类,而且杀的又不是自己爹妈,所以看客们总是有点同理心。
但要是此时台上绑着的是一个亵渎者呢?是一个会吃人的亵渎者呢?是间接地杀害自己亲人的一员呢?
那只会想让它死的更透彻一些。
(那就如你们所愿。)
“行刑开始。”
奥丁拔出了瑟瑞娜胸口处的所有钢钉。瑟瑞娜在吃痛后没有太大反应。这让奥丁有些怀疑她在下飞机后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虽然奥丁很是好奇,但身后的观众并不允许他有丝毫停顿。奥丁就这么停了一下,台下的催促声就提高了几个分贝。
奥丁在对瑟瑞娜的咒骂声中缓缓举起镰刀。
“准备好了么?”
“……什么?”
瑟瑞娜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不堪,甚至还有一些液体的喷出声混杂在其中。
左右肺叶穿孔二处。真亏她还说得出话。
“最后确认,准备好继续活下去了么?如果想死的话,我可以满足你。”
“准备好了……”
“那就忍着点。”
手起刀落,瑟瑞娜的身体失去了与身后的十字架的链接,坠落在地。四处看客们发出了短暂的惊叹声,之后这些惊叹则通通转化为狂喜。
带了孩子的家长都不约而同地将孩子的眼睛蒙上,不过他们大概也不清楚这对于孩子来说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坏事。老人家们在此时也没按照惯例犯什么心脏病了,一个个都很精神抖擞,比跳广场舞还带劲。
这就够了吧?
对于他们而言应该够了。
“由于亵渎者的血液有感染性质,故不再此完成所有净化流程。”
奥丁拟想着向教会开脱的语句,用刀尖挑起瑟瑞娜的身躯。
“全新”。
希望如此,无论是瑟瑞娜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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