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了计划外的时间把乱糟糟的自己和滴水的衣物收拾干净，等少年吃过晚饭已经是八点一刻。
平常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又到家了。楚易之看看客厅米白墙壁上的挂钟，又蹲下身，温柔地给一早就在他裤腿上扒拉的爱犬顺了顺毛。他唇边弯出一个歉疚的笑容，对着哈莫黑黝黝的眼安抚道，“久等了。”
语罢，少年给项圈套上牵绳，站起身带着爱犬向屋外璀璨的夜色出发。
按照习惯走了既定路线，这个时间段的人流明显比他平常来的时间要更多，楚易之不得不分出更多注意力观察身边时不时走动的人，免得金毛不小心冲撞到什么。
点缀在湖边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照亮前行的路，楚易之突然在人流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发少女双臂交叠着撑在汉白玉围栏上，她的身子向映着各色灯光的湖面微倾，映着粼粼水波的乌眸漫不经心地望向对岸。晚风自湖上迎面而来，将她鸦羽般的长发轻轻吹动。
“宋琅。”楚易之顿住脚步，叫出了少女的名字，心想:她也住这附近？倒是第一次遇见。
“嗯？”宋琅发散的目光凝实，散漫地转过半个身子，她下巴微抬，看人的视线自带一股俯视的效果。然而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少女身子一颤，傲慢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她双眸睁大，露出点惊异，“楚易之？你怎么……”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已经回家了吗？
意识到一旦问出这个问题恐怕就会暴露自己不时在这地方暗中偷看的事实，她立马闭了嘴。
“我家离这不远，常来这散步。”楚易之理解错了少女疑惑的方向，于是随口解释了句，然后才说起自己主动搭话的目的，“今天，谢谢你的校服外套，我已经洗好了，明天就能还你。”
“啊……不客气的。”宋琅有些僵硬地摆摆手，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总是呼吸加速，话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家里有备用的，所以，不急。”
好像只要见到这个人，她就不自觉地丢盔卸甲，露出隐藏内里的怯懦来，又成了很久之前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女生。
明明她都已经完全改变了，面对其他人也能顺畅地交流……但是，没法把他当做“其他人”来看待。
事情说完，一句再见已经移到唇边，楚易之抬腿就要向前走，哈莫却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到了宋琅身边，这时正扒着湖边的围栏要蹭蹭她垂在身侧的手。
“乖，回来！”楚易之忙拉紧牵绳，小步地走近了些。毕竟狗狗外表长得还蛮威武的，吓到女孩子就不好的。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宋琅先是被金毛的热情吓了一跳，很快又接受良好地回摸了它的头。虽然早就暗中观察过楚易之遛狗多次，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这是你的狗吗，真可爱。”
“嗯，它叫哈莫。”说起爱犬，少年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他走过去，轻抚了金毛的后背，将它从围栏上弄下来。
“我以前也养过狗狗的。”注意力被自来熟的金毛转移，宋琅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也是金毛，但它是很小很小的一团。”她注视着咧嘴哈气地大狗，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笼子里软软糯糯地一小团，少女的眼神与声线都变得极其温柔。
“后来呢？”对于有关哈莫的话题，楚易之不禁主动了许多。
“虽然一直很喜欢猫猫狗狗，但我从来就不是能照顾什么的人。”没能保护好呢。
“抱歉。”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低落，楚易之无措地说道，他是不是，把话题带向了糟糕的方向？
少女的眼眸低垂下来，但唇角依旧是温暖的笑意，“为什么要道歉？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没法照顾它，所以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了。”她与哈莫互逗一下，又补充了句，“它现在肯定也比和我在一起时幸福多了吧。”
一定是，非常非常愉快吧，离开了她这种无能的主人。
毕竟不了解内情，楚易之没打算追问、也没法轻率地接话，于是移开视线，用堪称糟糕地转移话题技巧胡乱地夸了句湖面的夜景。
宋琅站起身，将双手插到风衣的口袋里，顺着楚易之的话看向泛着涟漪的湖面，“嗯，很漂亮呢。”
虽然是意外地偶遇，完全没有什么浪漫的氛围，但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笑着看夜景，也算是相当不错的回忆。这想法一在脑中升起，宋琅清秀的面孔不禁染上层俏丽的薄红，只是在彩色的灯光下分外不清晰。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楚易之不愧为向来寡言的终结话题好手，宋琅在他面前又总是说话磕磕绊绊地，两人勉强没把气氛变得尴尬，还算愉快地终结了这次相遇。
少女偷偷注视着楚易之逐渐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悄悄将右手抬到心口，缓缓地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她一向挺知足，从前只要看着就好，现在的要求也不高，就这样，很好了。
至少没有被讨厌。
她本来是因为白天发生了那么多糟心事，心里不安才出来散步冷静，现在已经好转过来了，也就没有继续在水边发愣吹冷风的意思了。
宋琅一转身，没有想要地再进一步地追向楚易之，而是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移动没几步，她又突然回过头来，望向生着水杉的岔路口: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个人？那是非常漂亮的茶色卷发，夜色也不能剥夺她的迷人，只要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宋琅见过她，那是前有和楚易之说过话的女人。
少女眯着眼仔细打量片刻，却怎么也找不见了，黑夜中绮丽的身影，好像只是一时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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