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地将还没到上班时间的兽医站敲开，楚易之磕磕绊绊地对着值班医师恳请一通，他喘着气，急切得有些语无伦次。对方看着少年快要哭出来的脸，眉目间好像睁不开眼的睡意一扫而空，简单地询问几句，就将金毛接近了诊疗室。
强忍着将喉咙里破碎的声音噎下胸口，楚易之狼狈地将自己缩在蓝色的塑料椅子里。他肩膀颤抖着，红着眼久久地注视着隔了一层厚玻璃和白布的诊疗室，终于无能为力地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哈莫它啊……“不容乐观。”医师方才拧着眉头说的话像针扎一样刺进他耳朵里，刺得他脑内生疼。
不行、不能哭，他已经不是……楚易之紧闭着眼试图把夺眶而出的温热液体赶回原处，最后还是只能不争气地摇摇头，任由它坠落在衣袖上。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还是这样啊，内心脆弱，在变故面前只能做到悲伤。
他好像又回到了好几年前，也是在一个天气阴沉的早上，带着寒意的雾气糊在窗户上，他也是这样无能为力地瑟缩在母亲床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用尽全力地不发出声音地哭。
最后也只能任由着那只总是捂不热，却柔软温和的手，在他掌心变得僵硬枯槁。
楚易之没法想象，哈莫那样温暖柔软的身体也会变得像他记忆里那样冰冷僵硬，好像木头石头一样直愣愣的、没法曲张。那太可怕了，他难受得呼吸都抽搐起来，好像快要喘不过气。
曾经生动明媚的挚爱，突然变得了无生息，这种事情，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一声幻觉一样的“汪”把少年从泥沼般的恐慌中拉起，他抬头张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那是属于哈莫的声音还是留在诊所里的其他狗狗。
楚易之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安安静静地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圆圆胖胖的医师从里屋里走出。
“食物中毒，”对方简单地给出结论，“已经做过应急处理了，送过来的时间不算及时，能不能救回来另说。你好好回忆一下，最近喂过它什么不该吃的。”
还有希望吗？楚易之心里生出一线好似阳光刺破阴云的喜悦，被这结论砸得有点懵，又暗沉下来，“另说”能是多大的可能性；而后是疑惑，食物中毒，怎么会？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楚易之脑子里一团乱。
医师一边数落着少年东西不能乱喂，一边取下挂在墙上的工具箱，又风一阵地回到了诊疗室。
哈莫吃的狗粮，八年都没换牌子，一直没出过问题；它有时虽然会淘气地咬沙发，但从来没翻过冰箱、零食柜；他也自以为喂食上做得挺细心，不会冒失地让它尝试什么……
为什么？他到底疏忽了什么？然而担忧的情绪太深，一时压住了疑虑，楚易之深深地蹙起眉，没来得及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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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没来。宋琅左手撑在侧脸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立在桌上的课本，目光不住地掠过书页，斜撇向楚易之空荡荡的课桌。
这还是楚易之高中以来第一次缺课，发生了什么事吗？宋琅撑着头的手张来，抓住自己滑落脸庞的几缕黑发，又不安地收紧——有点担心。
课间同学们的嬉闹声徘徊在耳边，闹得宋琅越发心绪不宁，她有些不耐地将面前的书摊平，视线在教室中逡巡一圈，落到在前排微笑着指导同桌难题的杜闻思身上。
宋琅的手悄悄抬起，触到耳边金属质感的发饰上，滋生在心底的不安稍稍褪去，心想:待会问问吧。
班长总是知道每个人的去向。
“他今天请假，说是带宠物去诊所。”杜闻思是这样说的。
宋琅抬眸望向教学楼旁依旧浮着的朵朵灰云，猜测到:是因为下雨天感冒了吗？狗狗前天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很热情地绕着她打招呼。
金毛看起来挺健壮，兴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少女悄悄安下心。
可一直等到下午楚易之依旧没来学校。宋琅将头半埋在臂弯里，乌黑的眼瞳透过散在脸庞的碎发落在少年空空的座位上:还是，没出现，难道说很严重吗？
宋琅笼在黑发下的眉眼蹙起，她当然知道楚易之把他家狗狗看得和家人一样重要，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啊，不放心，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爸爸上周末就出差了，楚易之现在是一个人吧？少女的一颗心又调起，指尖缓缓地握住。
这样子的情况，完全，不想让他一个人面对。就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她就是——
她想见楚易之，现在就想。宋琅一下子从课桌上立起，挺直了身子。
心跳加重，宋琅在这一瞬间敲定翘掉还剩下的两节课。她甩甩被压得有些发麻的小臂，提起背包，旁若无人地快步冲出教室。
他现在，会在哪里？翘了半下午课的宋琅选择了直奔楚易之的家，她一路以冲刺的速度跑着，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几度险些冲撞到无辜路人。
无视电梯直奔上四楼，少女撑着紧闭防盗门微喘一会，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才站直身子敲响了楚易之的家门。
身体里蒸发出的热汗都渐渐冷却，她感到指骨敲得有些发麻，却迟迟等不到他开门。宋琅只好停下动作，又不放弃地对着门里喊了三声，“楚易之！”然后将耳朵贴到微凉的铁门上，却依旧没能听到回应。
他不在家？狗狗情况太差，所以还守在诊所吗？少女秀眉拧成一个姐，轻咬住下唇，有些焦躁地走了几步。
而后她一咬牙，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宋琅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兽医院。”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她就不会因为这么点挫折轻易放弃。如果狗狗的情况紧急，楚易之总不会往远处跑，没有头绪，她有决心一个一个地试。
在第一家诊所下了车，宋琅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她急急地推门踏进走廊里，简略地扫视一番，正要抬腿往前走，却意外地在候诊室里看到了少年将自己团成一团的身影。
楚易之……真的一眼见到，她反而不可置信了。宋琅有些迟疑地朝他迈出脚步，可之前心里面催促着她快点行动的火好像都在这一瞬间熄灭了，她反而畏首畏尾起来。
“唉，楚易之。”她很轻地叫了一声，喉咙有点干涩。
少年应身抬头，发红的眼眶里探出略带疲惫的视线，他愣了一下，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早上到现在滴水未沾，他又乱又乏，连一句“你怎么来了”没有心力说出。
他是不是，在发抖？宋琅的脚步顿在了原地，他是那么脆弱的人吗，似乎，很久没见过他这样子了。少女的心脏隐隐地疼起来。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本来在他面前就不怎么会说话，而今更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总觉得一开口就会让他更难过，宋琅嗓子里一片哑然，她心口之前的焦躁好像都升上了大脑，阻碍思维似得不断发热。
楚易之注意到她一直愣着不动，视线灼灼地盯着自己，终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宋琅。”声音沙得让人心颤。
宋琅不知道该做什么，完全就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况，可是……不行哟，现在不能只是看着了，不能。
她不想放任他这个样子。
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也停止了纠结。凭着一股子本能，少女迈不出去的脚步突然轻快起来，她走到楚易之身边，弯下身子，用力地抱住了他。——果然，好凉啊，他的身体，要温暖起来才好。
“欸？”这一瞬间，两个人都对这一举动十分惊讶，但却都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宋琅终于烧红了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举动有多亲密，于是腾地一下放开他，有些僵硬地坐到了他旁边。
冯黛好整以暇地找到兽医站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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