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进入邺城的同时,邺城西门外,东陵山上。
四年之后,东陵山已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随着苏姑娘的存在越发深入人心,东陵山对邺城的影响也更大。
在邺城居民的低调策略下,尽管人们并未公开对外宣扬,但私底下和自家亲戚在婚宴酒宴上、谈天说地时、或者逢年过节的问候之间——说到如今的邺城,语气里自是颇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
旁人听不懂啊,既是亲戚,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逼问之下,悄悄附耳说几句诸如“现在咱邺城可不比往昔了,有传说级的大人物住在城里!怎么,你不信?人家还收徒弟呢,不过老弟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张扬出去”——这种情况还是有的。
于是乎邺城在不知不觉间因各种原因搬进了很多人。有些人本是来探亲的,结果居然一住就不走了,而且房子都早已盖好,好像就等人来住似的,什么远方表姑,千里舅子,甚至一些早搬到淮南城里住的亲戚也被挖了过来。
在这些搬家到邺城的人中也不乏有真材实料的才学之士,让邺城在建筑、医药、商贸等方面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至于教育更不必提,有白总管留下的余荫,邺城人轻轻松松就建起了好几座规模不小的书馆私塾,人人都可以借阅学习。
此外,邺城人不是有钱了么?也不必再离乡背井跑生活了。在把原来那些在外经商做买卖的人也一一招回来后,邺城人口顿时暴增到两千有余,终于脱离了小村庄,略略有些繁华市镇的模样了。
邺城的变化也波及到了东陵山。
有许多因亲戚缘故搬到邺城的人家,竟还都非常凑巧地有和东陵山上那莫家少主年纪相仿的孩子,完全符合苏姑娘的收徒条件。也不知苏姑娘是真没察觉还是压根不在乎,这些男男女女也成功地加入东陵邺城一脉,被带到山上和天连一起学习。
于是乎东陵山弟子的人数跟着邺城一起飞涨,在最近已经突破了三十位大关,连巡山守山的人都有了。当然,这些人大多是和天连年纪相差较大,自愿为之的,人家就愿意打杂,只求没事时上山旁听,苏姑娘也就随他们去了。
为庆祝流派的壮大,在众人提议下,心灵手巧的苏姑娘还专门设计了流派的派服。
以派主苏姑娘的蓝底银丝印花长裙为基本格调,男女二种,大致上还是蓝底银丝,只是颜色深浅不同。又按男女分别改制成了长袍、缎衫两种式样,夏冬两套,在各位土豪家长们的全力支持下,倒也买齐了材料,置办得是有模有样。
唯一让人叹息的大概就是这些小鬼实在是长得太快,不过穿了四年就换了两次,换下来的又因为没有更小的弟子,只得拿回家当纪念。
这人数一多,弟子们自然不会全住在东陵山。
尽管在这四年之中,东陵山上那座祠堂不仅整体建筑被彻底翻新,规模也扩建到这小山顶能容纳的极致,地基小的事实却是无法改变的。故而大部分弟子还是住在邺城,住在山上的唯有三位嫡传弟子,而其中又只有天连是一直住在山上。
但这一晚,明明是中秋之夜,许多弟子却早早吃完了饭,也不去城里逛集市,一齐聚到了东陵山上。
……
东陵山,西厢房内。
西厢房本是作为堆放杂物之所,改装后便成了部分弟子及客人的留宿之地,而如今就有一位正巧路过的客人暂住于此。
这间算不上宽阔的房间里是挤满了人。
一位看上去约莫有七十余岁的长须老者坐在床铺上,老者身前放着个木制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杯具,还插着一支蜡烛。
而围绕着老者与茶几则有十余位弟子端坐在蒲团上,皆是八九岁的少年人,男女皆有。
老者半垂的目光扫视过众弟子,开口道:“都坐好了吧?我可要开讲了。”
“坐好了!”众人齐声应道。
“上次讲到哪里,还有人记得么?”
“记得记得!”众人争相举手应答。
“彩铃,你来说说。”
被老者指名的是个身穿东陵派服,一身蓝底银丝绣花缎裙的女孩儿。
女孩长得是清秀可人,左鬓青丝上还缠着根蓝丝绳,丝绳系成了双玉桂花结状,垂落下来,晃荡晃荡,吉祥而不失雅致。
她便是东陵邺城一脉除了天连、笑天外的第三位嫡传弟子——彩家大小姐,彩铃!
彩铃见老者指名自己,举手笑答道:“讲到法孝直和诸葛孔明巧设连环计拿下汉中,曹孟德被魏文长逼着退兵了。”
“正是如此。”
老者两眼一睁,喝问道:“你们可知接下来要说到何人?”
弟子们一听便议论起来,有的说该讲赵子龙了,有的则说继续打曹操,还有的更扯到了东吴鲁子敬身上。
“错错错!都错了!”
老者一拍茶几,宣布道:“接下来就是关公出场!”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关公,关羽,关云长!关圣帝!
——那是何等的英雄人物!
看来这次说书便是三国时代的最高潮。
老者见众弟子都沉默地看着自己,咳嗽了声,继续道:“大家一定都知道关公了,之前温酒斩华雄、诛颜良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华容义释、单刀赴会……关羽的故事,我已经说得太多,但和接下来要讲的相比,以前说的都只不过是毛毛雨。”
众弟子被老者如此一番话,更是挑得耳朵竖起,凝神细听。
老者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又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
“话说曹操退兵之后,刘备即位汉中王,封关羽为五虎上将之首,率军直取樊城……”
……
老者口中讲的是关公夜战的故事,正说到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擒于禁、斩庞德,曹操惧其锋芒,想要迁都逃跑……
老者的讲述是生动无比,听得一干少年人是热血沸腾,好似真回到了那烽烟四起的三国时代,来到了那群雄争霸的乱世!亲眼看到了那英武盖世的关云长!
哪怕只是在其麾下当个小兵去送死,少年们怕是也愿意的。
老者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还不时捋一下自己下巴的长须,媲美一番关公的长髯——这动作更是搔得众弟子是心痒不已。
奈何在场女子不谈,便是男的也个个嘴上无毛,嘴下就更没有了,只能心中羡慕,徒呼奈何。
——却有人不甘心,不甘心也好办,自己没有,别人有啊!
那人正坐在老者左边,弯腰侧身就要去抓老者的胡须,体验一下那手感如何。
贼手还未靠近,老者早已察觉,身子一侧便往右边闪去。
不料竟还有一只贼手趁机从老者闪避的方向直抓而来!
那手来得迅猛,眼看就要得手,老者在毫厘之间动作却丝毫不乱,抬手顺势往茶几上那烛光边一弹指,一点火星乍现,便印在了那贼手上。
“哎哟!”
痛呼一声,那贼手主人从蒲团上一跃而起,捂着那被烫着的手是吹气不止。
这二人正是笑天和天连。
四年之中,两人的关系是越发好了,但行事也愈加顽劣。用邺城人的话来说——这两个小鬼机灵倒是机灵,奈何是机灵鬼,整天不学好,就想着胡闹,韩笑天还好,挺老实,可惜也被那不消停的莫小子给带坏了。
经两人这么一闹,老者的讲述自然是被打断了,其余众弟子正听到兴头处,哪肯饶他,当即便有人开口指责。
“我说天连,我上次不过打了个喷嚏就被你骂了半天,这次你自己捣乱该怎么算?”一书生气的少年挤兑道。
“就是就是,你平时也不这样,今日怎的这般没眼色,正讲到精彩处呢。”彩铃也抱怨道。
“天连,你自己定的……”另一弟子正准备说。
老者挥手打断众人,直接道:“你们俩小子敢这么干,知道该受什么处罚吧?”
众弟子对视一眼——这说书可有明文规定,无故打断者直接赶出去。
一听老者要按规矩办事,有人替两人求情,也有人幸灾乐祸。
“我自然知道。”天连将手擦了擦,一挥袖子硬气道。
“言伯,念在天连和笑天是初犯,还是饶了他们这次……”彩铃正待说,却见天连朝她一眨眼。
“他自己都说知道,这就是明知故犯,还有什么好说的。”又是那少年开口挤兑。
“都别说了!我走就是。”
天连说着便大步走到了门外,韩笑天还在犹豫,也被他一把拉走了,只见两人的身影在走廊拐角处一晃,已经不知跑哪去了。
见他举动这般干脆,屋中诸人皆是一脸狐疑。
“明明他平日里最爱听关公的,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彩铃不解道。
“奇怪,太奇怪了,难道八月份就要下雪?”那少年也乱嚷道。
“算了,他们自己想之后听,咱们先听便是。”
弟子们正在议论,老者却猛然一惊,醒悟中计,叹道:“得,我竟被这两小子给坑了!”
众弟子皆看向他,面露疑惑。
“你们还记得前几天那小子非要定下的新规矩吧?”
老者大骂道:“那浑小子自己有事要离开,却想着法子来坑老夫,可恶!着实可恶!”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叹其奸猾如曹孟德,只不知这趟跑出去,邺城里哪个倒霉鬼又要被捉弄一番了。
……
一出西厢房到了外面,笑天便抱怨了起来。说方才就不该冒险摸虎须,落得如此下场,连书也没得听了。
还是天连说破了谜底。
“你不会把先前咱们商量好立的新规矩也给忘了吧?”天连无奈道。
“什么新规矩?”笑天不解道。
“之前我不是提出听书打断被赶出后,后来的情节就听不懂了,这太不公平,所以立下了新规矩,只要干点小活就可以在事后补听么?”
笑天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你是要为叔奕求情才加的这规矩的,这么说来彩铃也被你骗了。”
“什么骗不骗的,我说的是事实!咱们还要赶时间呢,快点走吧。”天连催促道。
两人的确有事要下山,计议已定后,便立即往后厢房跑去。
……
后厢房在正厅左侧,也是近几年来新建的,作为堆放衣料杂物之所,弟子们的派服也被放在里面——东陵山的弟子若要离山必定要穿着东陵派服,若是没穿那就是偷跑下山,邺城人人有抓捕回山之责。这是韩之义和邺城众家长商量后立下的规矩,毕竟人多了也是要管理的,苏姑娘也同意了,至于原因……大家都知道,就不说了。
今日两人的衣服早在晚饭时就已经被苏姑娘给收走,为了下山也只得铤而走险一次。
两人一路小跑到后厢房前,天连往门口一站,笑天便冲进去翻找。不料笑天才进去,放风的天连便看到一蓝影远远地从正厅里走出来。他心中大叫不好,回身冲进房去,却见笑天还没找着衣服,屋里光线黯淡,他也顾不得仔细查看,只随手抓了几片衣料塞进怀里。
“你们在这儿干嘛?”
二人出了房门正想逃,已被苏姑娘给叫住了。
两少年对视一眼,齐齐捂住下腹道:“我们肚子疼,想要上厕所!”
“厕所不是在正厅右侧么?”
“是啊!一时慌张竟跑到左边来了,笑天,咱们赶紧去右侧!”天连拉住笑天正想尿遁,却又被苏姑娘伸手拦下。
苏姑娘扫了两人一眼,点破道:“是想拿衣服吧?”
“没有没有没有。”两人连连否认。
“衣服被我放在正厅,要不要带你们去拿?”
“不用不用不用!”两人摆手不止。
苏姑娘见天连怀中露出一角布条,也不在意,淡淡道:“今晚有客人来,天连你不想见见?”
“不见也罢,今晚我还有事……”天连说到一半,慌忙捂住嘴。
“你有什么事,连客人也不见了?”苏姑娘质问道。
两人沉默。
“天连,你应该知道——”
苏姑娘拉过天连的左手,一阵风吹过,三人旁边的树上飘下了张叶子,叶子还在空中飞舞,苏姑娘抬起左手对着叶子就是遥遥一划。
“——惹祸是不好的。”
叶子落到天连手心时,已碎裂成了十几片的冰花瓣。
天连打了个寒颤,本能地缩回手,冰花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我绝对不会惹祸,姑姑你就放心吧!”天连满口保证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笑天!”
苏姑娘看向笑天,同样道:“笑天,你也该知道,说谎是不好的。”
笑天浑身一激灵,连声道:“没说谎,真没说谎!确实不是去惹祸!”
“……姑且信你们一次。”
苏姑娘眉毛一展,回身道:“衣服被我放在正厅,你们下不了山的,何时改主意再到正厅来。”
两人满口答应,绕过苏姑娘,几个呼吸间便跑得没影了。
苏姑娘微微叹了口气。
挥手将后厢房门关上,她又来到了正厅前。
东陵山下,已可遥遥望见从邺城西门走出的几个人影。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苏姑娘的眉头却轻轻地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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