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放弃一些于前
之后更悔恨于因此而失落的
不能做出决断的人
在风雨中的独木桥上摇晃”
——福曼•杜宾,《我不是一只乌鸦》,1813年
第一缕晨光照耀银装素裹的伽塔依尔,照进金雀花旅馆某个房间的玻璃窗,房里顿时明亮了少许。四柱床上,平躺的年轻人下意识哼了一声,伸手按在枕边放着的黑色封皮书本上。
“朱利安,起床。”
老人的声音在分割卧室和小客厅的绒制帷幕后响起。
年轻人眼睛眯了眯,继而眉头紧皱,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在梦中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朱利安,起床。”
年轻人的眼皮不断抖动,额角沁出汗滴。
“朱利安,起床,快点。”
年轻人眼睛睁开,迅速翻身坐起,把手中的书对着帷幕的方向,然后混浊的眼神迅速恢复清明。他试探地问道:“布莱希特?”
“是我,你终于醒了。”
朱利安用力摇摇头,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开始穿衣服,并说道:“我睡了多久?快到中午了吗?”
“天刚亮。你睡了九个小时,前提是昨天晚上假装睡觉之后又偷溜出去喝了半天酒那个人的名字不是朱利安。”
“饶了我吧,让我再睡会,”朱利安呻吟,“我的头好像要炸了,该死的宿醉。”
“这是个教训,让你学会管住自己的嘴巴。”布莱希特事不关己一样说着,“我们今天之内要离开普拉捷,离秘法会议只有十几天了。”
朱利安絮絮叨叨:“我有好多问题,为什么要在距秘法会议如此近的时候派门徒去费尔蒙特调查,为什么要是千面人阁下的学生,为什么刚好选中了我们,为什么费尔蒙特要在法兰西的西南边,而圣山要和德意志接壤……”
布莱希特没有笑意地“哈”了一声:“你知道么?十几年以前,某次会议前夕,有个在外游历的门徒遇上了敌视他导师的另一位法王,这位法王便用千奇百怪的命令将他驱赶到各地,直到会议结束,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圣山……然后被他恼羞成怒的导师,当时的变形之王,叫做‘魔变者’还是什么的,永久变成了一块石头。
“后来法门多了一项规定,任何一位法王都不能直接命令其他法王的门徒,必须有那位法王的同意和最少三位法王的见证。你应该庆幸有这条规矩,否则,敌视千面人,希望他出丑的法王不在少数,他们可不会放过我们。”
“这可真够恐怖的,”朱利安干笑两声,停下整理袖口的动作,“我从来没听过这事……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当然,我是骗你的。”布莱希特庄严地道。
“果然是这样……”
朱利安拉开帷幕,走出卧室。布莱希特坐在小客厅的椅子上看报纸,他面前的茶桌上摆着一杯牛奶,牛角包、面包片和干酪散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旁边是盛着黄油和果酱的碟子。
朱利安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坐下来。布莱希特将一个冒着热气的黑色瓷罐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几种草药加盐熬制的醒酒汤,有艾蒿、防风根和胡椒粒。喝了你会好受一点。”
朱利安小心地端起瓷罐,喝了几口,然后拿起一片面包,边涂黄油边说:“事情办完了,钱也到手了,住这样的旅馆,就吃这么点寒酸的东西?”
“住昂贵的旅馆、睡好床是为了恢复体力和精神,为了更好地赶路,而吃的东西并不需要这么讲究。”布莱希特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而这些食物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寒酸,它们足以换一大堆发酸发臭的腌鲱鱼和牛肉,或者更多的、谁都嚼不动的黑面包和煮芜菁,不切片,硬到可以砸死你。”
“好吧,一路上钱都归你管,你说了算。”朱利安伸手拿起牛角包,“你还准备当‘布莱希特’?”
“这个身份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布莱希特切下一块干酪,扔进嘴里,“而且我并没有携带替换的衣物。”
“我明白,后一个原因才是关键,”朱利安又拿起一只牛角包,“回到圣山我就不用再看一个假扮出来的老头了。”
“年轻人,请问我有哪里不像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人、一位皇帝陛下的监察官、钦差大臣?如果答不出来,你将被判有罪。”布莱希特说完,吃下第四块干酪。
“太简单了,你的灵魂不像。”
“你能确定么?”布莱希特发出阴森的笑声,将手伸向最后一片面包,“也许我成为门徒前的本来面目就是一个老人,一名监察官呢?”
“那就算我输了,请务必判我有罪。”朱利安伴着干酪吃掉牛角包,端起瓷罐,喝光味道奇怪的醒酒汤。
“带上你的东西,我们马上出发,如果路上没有事情耽搁,天黑前就能赶到图卢兹。”
“明白了,给我一点时间。”朱利安点头。
旧贵族时代修建的帝国大道被设计成专供马车和军队通行的样式,在革命之前,为保证道路随时畅通,旧时的国王禁止平民和商队踏上用平整磨光的石头铺就的地面,只能选择旁边泥泞不堪的辅道。直到先皇下诏拓宽所有沟通省份的道路,这一规定才被废除。
朱利安皱眉看着面前横穿过道路的羊群。它们不可一世地漫步着,好像自己是帝国大道上最尊贵的存在。早上的一路顺风过去,这已经是挡在他们面前的第三批羊群了。
“冬天没什么行人,帝国大道变得空旷,它们才会从这里穿过。”后面赶来的布莱希特挽起缰绳,棕红色的旅行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气体凝成一股白雾。
“天气越来越冷了。”朱利安吸了口烟斗,环视一圈,“按照常理,这样的天气不会出现在波尔多以南。”
周围是一片干硬的荒地,百步外的几棵乔木掉光了叶子,树枝上挂着冰凌。
“你是对的,”布莱希特翻身下马,弯腰摸摸冰冷的石块和冻结的泥土,“我小时候住在里昂,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寒冷,似乎连准备过冬的候鸟都往更南边飞了。”
“羊群快散了,我们准备走吧。”布莱希特站起身说道。
“不,再等等,”朱利安举起马鞭指着大道另外一头,飘飞的雪花间有些晃动的虚影,“好像有人从那边过来了。”
“确定吗?有多少人?”
“确实有人,不过不知道有多少。看起来像是贵族的车队。”
“那我们避开,让他们先过去。”
“嗯。”
一匹白色的骏马开路,马背上衣着鲜亮的骑手漫不经心地瞥了路边的两人一眼,然后移回目光。四驾的高大马车跟随骑手经过,再往后是一列骑马的侍从。
贵族队伍离开后,两人回到大道上继续前行。
一路无话。
图卢兹不完整的扩建计划使城墙拆除了一半,而茹斯特颁布的宵禁条例在城市之外并不适用,这给某些喜欢在夜间活动的人提供了方便。
半年前,几个不执勤的城市卫兵每晚越过城墙,在城外的空地上聊天、抽烟、喝酒,并拉上自己的队友一同出来放松,闻风而来的小贩们趁机向他们兜售货物。每天晚上来到城外的士兵和投机贩子越聚越多,逐渐地,肩上带烙印的妓女、有组织的扒手,被人驱逐的诈骗犯,还有其他一些被白天驱赶,不再生活在太阳下的人,也渐渐出现在这个小圈子里。
鬼鬼祟祟的书记员成群出没,他们能帮你撰写、修改和伪造任何文书,无论遗书、证明、契约、借据,无所不包;被爱情或愤怒冲昏了头的年轻人们相约在此决斗;异教徒为任何肯付他们一个铜板的人占卜;西西里黑帮收取金钱和“友谊”,并给他们的“朋友们”提供宿营地与铺盖;土匪、高利贷商人和腐败官僚试探性地把触角伸向这个地方。生活在黑夜里的人们越聚越多,进而形成了一个只在夜间出现的集市,因巧合而成的夜市,它使图卢兹在黑暗世界闻名遐迩。
夜色浓黑,没有星星,远处图卢兹的城墙下,火把的照耀之间,有绵延不断的营帐群,那就是夜市了。
“还是没赶到,我们得在城外住一夜了。”朱利安侧耳听了听远方传来的喧嚣,声音少见的有些失落。
“没关系,明天可以晚点出发。”布莱希特看着朱利安,“但是你必须保证,不会半夜起来溜进夜市或者图卢兹喝酒。”
“您多虑了,我困的要死,倒下去就能睡着。”朱利安嘟囔。
两人离夜市更近了。那里的光芒暗沉诡谲,似乎和周围刺不破的黑暗融为一体。
两人牵着马,在帐篷和木板房屋间穿行,走向西西里人的货摊。热情的摊主看到他们和马匹,脸上泛起笑容。
“嘿,朋友!”矮胖的西西里人愉快地喊道,声音以夜市的标准显得过于响亮了,“你们是要喂马,还是喝酒、吃东西,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
“我们需要休息,”朱利安说着,而布莱希特掏出一枚皇帝金币,“请给我和这位大人找个睡觉的地方,然后喂饱这两匹马,让它们也休息休息。”
“哦,没问题,年轻的朋友。”西西里人收下钱,仔细看了看,放进一个装着清水的盆里,然后招呼一个半大男孩到身边来,吩咐了几句,又对两人说,“请你们跟着这个孩子,他会带你们到营地里,你们的马也可以交给他。愿两位安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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