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伊欧斯，再试一次，控制你的魔力，集中在法杖的前端。”
“呜······”
“又失败了吗······”
距离奥露恩受伤的那天，已经过去了超过一周的时间。由于只是外伤的关系，在她静养了一周的时间后，就基本上痊愈了。
而在那天之后，伊欧斯几乎每天都黏在奥露恩的身边，原来还略有警戒的相处模式，现在直接跳到了亲密无间的阶段。借着这个机会，奥露恩向齐奥提出了教导伊欧斯魔法的想法。虽然齐奥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拥有这方面的天赋，但还是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指导看看。
随着时间的脚步即将跨入十月的大门，距离永冬冰原的静风季正式来临，也只剩几天的时间。尽管依旧罕有阳光，但每一天中，暴风雪肆虐的时间已经明显变短，这也正好为奥露恩在雪屋门口的课程提供了便利的环境。
而这天，已经是伊欧斯开始学习的第三天，而她，仍旧停留在第一关。
“你能感受到吗？魔法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
心态平稳而耐心，可以说是奥露恩最大的优点之一，要是伊欧斯这样的学生在她毕业的学校里求学的话，可能很早就已经被那帮崇尚优胜劣汰的老师踢出校门了。
“只有一点点······”
伊欧斯那个被父亲吐槽只有半吊子的魔法——初级肌力强化，是齐奥唯一了解原理，曾经向女儿讲解过的魔法。伊欧斯在没有任何魔法使用基础的情况下，发动这个魔法，所能达到的强化效果远远达不到预期，齐奥为了避免女儿为难，便没有再让她继续练习。
而奥露恩认为，那只不过是伊欧斯没有掌握让魔法在身体内自由流动的方法。作为证据的话，就是魅惑魔法和生殖魔法，以及作为人类魔法基础的隔空取物，她使用得都很熟练。当奥露恩天真地认为，只要教会了伊欧斯让魔力在身体里流动的方法，她就能很快学会人类的魔法。
可是，两天以来，伊欧斯却一次也没有让自己的双手闪亮出象征魔法发动成功的耀眼蓝光。考虑到也许是徒手发动魔法的问题，奥露恩在今天特别将自己的法杖交给伊欧斯。
法杖本身对魔法的使用并没有什么特别有力的辅助，只是凭借法杖上的魔法石，能够比徒手更快速有效地引导出魔力。
然而，这唯一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奥露恩在这个时候才不得不承认，伊欧斯能够熟练掌握的，也就只能到达“隔空取物”的水平了。
看着自己法杖顶端那个不太名贵的宝石闪着若隐若现的微光，奥露恩陷入了思考。
果然还是混血的缘故吗？
雪野人的魔法神经，阻碍了魔力在人类的魔法神经中流动。
可是，魔法的流动是一个整体的系统，为什么雪野人的魔法就能够运行，人类的却不行呢？
是血统的优势嘛？
那不就等于承认这个野蛮种族在魔法的层面比人类更加强势吗？！这是不可能的吧！
直觉来说，这孩子身上的可能性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呐，伊欧斯，魔法训练就到这儿吧。接下来，我们在这附近活动一下吧。”
如果不能速成，那就只有耐下心来了。还在学校的时候，奥露恩和她同龄的魔法师们都会被要求通过锻炼强化体质，借此提高掌控魔法的水平。以奥露恩目前能想到的，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虽然不能在离开之前就迅速达到成果，这点让奥露恩非常惋惜，但是，只要在剩下的时间里，将方法全都告诉她，只要勤加练习，伊欧斯总有一天能够突破血统的束缚吧。
“那我，能带上呜姆吗？”
呜姆就是那只被伊欧斯捡回来的雪雾狼幼崽，在奥露恩让她为它取名的时候，与人类社会没有接触的伊欧斯并不知道取名的技巧，只是单纯靠着小狼发出的声音，为它取了这个名字。
“当然可以啊。”
得到了奥露恩的应允，伊欧斯立刻打开了家门，将之前就一直在挠门的小狼放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呜姆对于新环境的适应比想象中更快，每一餐都是伊欧斯亲手投喂，他们之间就这样简单地由一块块肉构起了最初的羁绊。现在的呜姆已经不会在伊欧斯面前发出警惕的低鸣，不断摇摆的小尾巴，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冰原上最嗜血的猎手，幼年的模样。
“伊欧斯，爸爸去哪了，你知道吗？”
作为回答，伊欧斯摇了摇头。
自从奥露恩受伤那天回来之后，只要是没有暴风雪的白天，都看不见齐奥的踪影。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去向告诉两个女孩中的任何一人，只是每天都会准时地在天完全暗下前回到雪屋。
“带你离开又不跟他说的话，之后会挨骂的吧······”
“奥露恩姐姐，呜姆已经走了，快来！”
“喂！等等我啊！”
还在苦恼着擅自带伊欧斯离开的正确性时，两个年幼而充满活力的白色小生物是不会原地等待纠结的“大人”的。这只刚刚学会吃肉的小狼，顺着山坡攀登的样子便已经纯熟无比，而为了跟上它，伊欧斯就像个雪白的狼形毛球一样，咕嘟咕嘟地跟在身后。由于她的腿并不太长，看起来还有些笨拙，但是在爬坡的熟练度上，荒野长大的少女并不会输给刚断奶的野兽。
“伊欧斯！慢、慢一点！”
即便没有暴风雪，但这里依然是极寒的冰原，为了跟上已经翻过雪屋前的山坡，正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山上奔跑着的伊欧斯，奥露恩一口气吸入了过量的寒冷空气，现在胸腔里四处都是被冰针扎着的刺痛感。
“说不定，我的适应能力还不如呜姆啊！不过，毕竟它是属于这里的生物，我也没必要去跟它比吧。只是，这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出于看护伊欧斯的责任，身体却又无法跟上自己的使命，奥露恩只能喃喃地抱怨着自己。由于实在是太累了，她只能先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伊欧斯！别离开我的视线！”
喊出这句话，已经用了奥露恩的全力。
在视野的另一端，伊欧斯在积雪中一深一浅地奔跑终于追上了已经被雪裹成了球的呜姆，为了控制住它，伊欧斯一把揪住了它的尾巴。呜姆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哀鸣后，被倒吊着拎起来。
为了挣脱这种不利的局面，呜姆的四只脚拼命挣扎，同时使用了所有动物都会的秘籍——旋转抖动，将身上的雪甩得四散飞溅，像冰弹一样的飞雪在一瞬间产生了不小的混乱，伊欧斯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抵抗，不得不松开了手。
摆脱了束缚的呜姆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冲着伊欧斯得意地一叫，便趁着机会以更快的速度逃走。然而，它还没跑出几步，就只能感觉到自己是在空中徒劳地划动着四肢。
跌坐在地的伊欧斯使用隔空取物，在呜姆跑出魔法的使用范围之前，将它凭空举起，无论怎么挣扎，呜姆的力量也不足以摆脱魔法的控制，它只能任由自己被伊欧斯重新抱回怀中。
对于呜姆的闹腾，伊欧斯没有做出苛责，她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呜姆毛绒绒的头上，宠溺的亲吻之后，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狼，立刻就安静地伸出舌头，在伊欧斯脸上不停地舔舐。
“没事吧，奥露恩姐姐？”
停下了与呜姆相互的你追我赶，伊欧斯才发现一脸疲劳、静坐在不远处的奥露恩。怀抱着呜姆的她赶紧跑向奥露恩，即使中途跌了一跤也没有顾上拍去身上的雪。
“嗯，我休息一下就好了。那个，我们不是简单来玩的，你要注意锻炼自己的体能，知道吗？”
那是做什么？——伊欧斯脸上的表情将这个讯息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奥露恩。
“体能增强，或者说强化自己的体质，能够有效提高对魔法的掌控能力，所以，为了学会那些魔法，你必须要经常运动。也许······大概，等你变得强壮了，就能发动那些魔法，帮助你爸爸了。”
“嗯！”
“真乖真乖。那，你就在这附近，和呜姆跑一跑吧。”
奥露恩在面前的开阔地圈定了一个范围，伊欧斯将怀中的呜姆放下来，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
“还有，大概三天了吗······”
得到了闲暇的时间，奥露恩的脑海中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思考。受伤静养的这段时间，她就掰着手指计算着静风季到来的日子。虽然不是立刻就能成行，说不定等到有人过来还要更久的时间，但那是她离开这片冰原的唯一希望。
回想这半个月，从出发前对未知的忐忑和憧憬，到那一夜经历的恐怖与绝望，再到生死关头获得的生的希望，然后就是说平静也不算平静的冰原日常，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太过巧合地集中在了这个时间，奥露恩感觉自己已经被这剧烈的情绪转换搞得精神上异常疲累。
“回去的话，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呢······呜，还是得先回部队汇报一下，之后，要是能退伍就好了，本来就不喜欢这种战争，何况休斯还······要是再给我安排一个搭档，会有那么好的相性吗······”
“可能的话，还真想把伊欧斯带回去啊。不说魔法方面的可能性，一个小女孩，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吧。要是沃登先生某天发生意外的话······”
“呀——！”
尖细的叫声打断了奥露恩继续思考的可能，那个声音不需要任何考虑就能知道它的来源。奥露恩一抬头，白茫茫的大地上，全然没有伊欧斯的身影，只有同样雪白的呜姆，在冲着某个地方不停地吼叫。
“伊欧斯？！！”
奥露恩感到自己的脑内仿佛有万千蚊蝇在啃食，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伊欧斯被什么野兽甚至是雪野人掳走。只是，那些大型生物出现的话，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啊！
奥露恩不自觉地想象着伊欧斯发生意外的场面，以及之后齐奥可能的表现，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狂奔过去。之后，映入眼中的，是在那片不大的平坦地面上，一个将近十米的深坑。在那其下，还有密集而尖锐的木材与金属。
伊欧斯艰难地抓着坑边的硬物，加上呜姆拉着她的袖子，她才勉强保持住了没有掉下去的姿态，要是稍有不慎，这个冰原少女就将以一种极其凄惨的方式，去往苍月的住所了。
“这是······什么陷阱吗？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以奥露恩的力量，将伊欧斯救上来并不是什么难事，有些受惊过度的女孩，在安全之后立刻扎进了奥露恩的胸前。虽然称不上丰满，但那也是一块足以让人安下心来的温暖之地。
奥露恩一边安慰着这个看起来比呜姆大不了多少的“小狼”，心里一边对于这种明显的陷阱出现于此，感到费解。很快，齐奥的一番话，涌上了她的心头。
“雪野人的行动范围，到这儿了？”
在那天救援伊欧斯时齐奥的话，让奥露恩一下明白了什么，生理上对于危险的反应让她不能再与伊欧斯安然地呆在这里了。
“伊欧斯，该回去喽。”
“嗯······”
身体还有些微微地颤抖，但伊欧斯还是用软糯的声音遵从了奥露恩的话。
“乖孩子乖孩子，呜姆也······嗯？”
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感到受到了什么阻碍，奥露恩低下头，发现了被从积雪中扯到了地面上的绳子。
迟疑只持续了一秒，奥露恩的身体在大脑分析出结果之前率先做出了动作。她猛地将伊欧斯扑倒，而下一个瞬间，刚才她们所站立的位置，飞过了一个超过了成年人身高的巨石。
“嘭——！！”
巨石的下落将地上的积雪炸上了天空，在那个小范围内，形成了暴风雪才能达成的效果，两个女孩刹那间就被披上了厚厚的白纱。
周围重新归于平静，奥露恩这才一脸懵逼地从雪中钻出，身边的巨石让她充分感受到，要是自己没有在那瞬间做出反应，她们两个将面临的是什么下场。
“喂！谁让你们在这里的？”
还未完全从心有余悸的震颤中回过神，那个远比身边的温度更让人感到严寒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钻进了耳中。被头盔覆盖着脸的重甲战士，站在了巨石的旁边。
“爸爸！”
伊欧斯打心眼里知道在这片冰原上，什么才是安全的象征，在立刻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她丢下奥露恩，搂住了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沃登先生！”
“问题是我先提的吧？为什么，你会带着我女儿在这里？”
“那个······只是，修行······”
“啥？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对你动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只有伊欧斯和其他东西。”
在齐奥将背上那柄已经重新打磨好的斩马刀狠插在地上的时候，“东西”两个字还被他加上了重音。
知道自己理亏，并且确实让伊欧斯陷入了危险之中，奥露恩对于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值得去争辩的立场，只是，齐奥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让她的自尊制止了本将脱口而出的道歉。
“看起来，应该让伊欧斯对你使用那个魔法以示惩戒。”
“你、你想干嘛？！”
锈色的头盔之下，奥露恩并不知道齐奥是在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但他口中的话，在奥露恩看来，可以说是非常恶劣了。那个魔法指的是什么，她非常清楚。
“把你绑在树上，在那个魔法的折磨下，却无法发泄的场面······怎么样？用来惩罚你害伊欧斯陷入险境的行为，是不是相当有趣？”
“原来你还有这么施虐狂的一面······也许，在没有伊欧斯的地方，你成为一个变态的可能性还是相当高的啊。”
“啊哈，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会吓得结结巴巴甚至哭出来呢。还能还嘴，真是冷静啊！放心吧，对你没什么兴趣，而且，我还得保护我女儿心理上的健康成长。”
“只是玩笑的话，也有些超过女士的容忍度了喔！那个，这些东西······”
“我做的陷阱。”
“哈？！”
“差点害了我女儿，还把我忙活了半天才做好的陷阱破坏了，你今天还真是擅自干了不少事啊！”
“那个······抱歉了。只是，你为什么要在自家附近弄这些东西？”
“当然是为了防卫，马上就是静风季了，有些情况好像出了变化。”
“是雪野人吗？”
“嗯，你过来。”
齐奥将伊欧斯抱起，带着奥露恩来到了不远处一个可以将整个尤勒河畔以及那座废弃城市尽收眼底的地方。
这时候，奥露恩开始有些感谢永冬冰原上那几乎永不停歇的大风，即使现在天气依旧阴沉，但已经足以看清山下的一切。
“雪野人······为什么，有这么多······”
远胜人类的巨大体型，使得在那样的距离下，奥露恩依旧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布满城市干道的身影。奥露恩粗略地估算着，在视野范围内的雪野人，数量超过了三百。
“他们，很可能，有什么计划。这种程度的集结，以他们的习性来说太少见了。不，确切的说，我并没有见过。加上之前他们那样使用魅惑魔法，我敢肯定，他们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对他们来说有利，而对其他生物十分危险的变化。”
“不会是······攻打封冰长城吧？”
“根据我的了解，他们因为攀爬能力不行，攻城能力非常弱，而且大规模集群作战时只知道猪突猛进，要是真有这个能力，封冰长城不可能八年都安然无恙。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这种情况，并不能排除。比如，用魅惑魔法控制了长毛象的话······”
“那样的话，我们必须尽快将消息传达出去！！”
“你有办法回去吗？”
齐奥的问题直击核心。
“这附近，已经开始有雪野人的小队到处巡逻，我们的处境非常不利。我虽然可以杀他们不少人，但是只有你一个魔法师能为我强化的情况下，以这个数量为对手还是太困难了。”
“如果你回去的话，得到了更多魔法师的支援······”
“我说过了吧，我不会回去的······也是啊，我为什么要为那个国家担心呢？遇见多少雪野人，我就杀多少，复仇的路，只要一个人来走就够了。”
“只是一个人前行的话，那条路通向的只有无尽的漆黑。只要一个人的话，你为什么要让伊欧斯也困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这个恶劣的男人，作为人类，冷漠到畸形了吧！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难道不应该更积极地面对吗？齐奥·沃登，你只是在逃避！
“少啰嗦。从今天开始，你和伊欧斯不许离开屋子。这段时间，我已经在附近安装了不少陷阱，加上雪野人的巡逻队，没有比家更安全的了。”
“随便吧。可以回去了吗？”
“等等。刚才被你破坏的陷阱，帮忙修复一下。不需要你动手，给我个强化魔法，那块石头可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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