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前，政治动荡、灾害频发，百姓民不聊生。燕云郡守唐珺联合西晋秦氏，带兵攻入京都洛阳，推翻梁太宗，改立国号为唐，从此开辟了大唐盛世。
在大唐的清明统治下，人族力量一天天壮大，无数修道者与雨后春笋般冒出。
六百年前，当朝太宰诸葛寡人忽而悟道，开辟道学，被称作道宗。其于洛阳、长安、大都等各地设立道学院，培养修道者，为大唐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
随后，人宗、佛宗纷纷效仿，于四处设立学府，招募弟子修行，不过数百年间，大唐国力已远逾妖族树国、海心岛兽国，成为大陆上的最强政权。
然而就在十五年前，空中忽然出现晴空霹雳，隐有龙吟传来，声音极凄厉，犹如杜鹃啼血。百姓流言纷纷，兴高采烈地猜测着意象出现的原因。
忽然，南海传出梁太宗帝子尚存的消息，龙吟便是帝子泣血。此种传言，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害得南海郡守被朝廷满门抄斩，中央不知死去了多少高官，使得那几年的黄河鲜红了不少......
从此，无人胆敢再提此事。
......
茶界山，末峰。
一位青衫少女挥动铁剑，奋力劈砍着空气，时不时还发出清喝声。
她的姿势不算美观，动作也不怎么简练，甚至看上去都不太举得动剑，但是不知为何，周围的人都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她。
“不愧是圣人的女儿，这才接触剑道一年，就已经参透了宋朝大剑客南宫哲的部分剑章真义，劈砍行步犹如行云流水，虽然还欠些火候，但这等天赋足以让人惊叹！”
一位中年剑师捋着胡须，赞叹地说道。
周围有些弟子却是不服：
“孟师叔，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举世皆知南宫哲的立雪剑法是剑客入门必备，便是外门弟子也是个个精通，怎么到了荀......师姐那儿便是天赋超绝了？”
这位弟子在说到荀师姐的时候，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
孟师叔微恼道：“教了你这么久，怎么就没点长进？剑法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姿势准确，还是熟练通晓？都不是，那些只能称之为形，而剑法看重的，是意！”
那位弟子撇撇嘴，心想吹起牛逼孟师叔倒是一套一套的。
孟师叔看他神态，冷笑一声，说道：“立雪剑法，本来就是讲究一个正字，堂堂正正，端正心诚。你看她挥剑虽然拙劣，却有一股浩然正气，颇有程门立雪的魄力。只要她稍微再熟练一些，便可比你们都早炼成立雪剑气，甚至是剑势、剑意、剑场。而你们呢？什么剑法使出来都一个样，看似是灵活自如，实际呢？只不过是见招拆招，小把戏罢了！”
那位弟子纵然有些不服气，听到这句话也只好认了。便是他也看得出来，荀......师姐周身隐有立雪剑气，竟是能浅浅投射出剑法意境出来，绝对是不世出的天才。
“对了，今天你荀师姐劈剑式练了多久了？”
“大约......两千又四百了下吧？”
“啧啧啧，真是......还不赶紧叫人家休息休息！去，给她倒杯水！”
“孟师叔......那我到底是先叫她休息还是倒水？”
“哎哟，我的巴掌有点痒。”
“......”
荀凌荷听见这师徒俩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没了握剑的力气了。
那铁剑落在草坪上，倒没发出多大响声。
然而，孟师叔却一幅紧张的模样。
“小荷，没事吧？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
荀凌荷有些无奈道：“没关系的师叔，我只是太累了......那个，我先回去休息了。”
孟师叔赶紧道：“噢噢噢，那你快去吧......”
那位弟子啧啧道：“瞧这怂样。”
“你懂什么？她是圣人的女儿！”
圣人的女儿？就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这些比她大了快十岁的人，要叫她师姐？真是太可笑了。明明师祖不喜欢她。
那位弟子愤愤想到。
......
与此同时，首峰正对坐着一对父子。
茶圣人看向末峰，心想时机已经成熟。
“小剑，今天你就满十五岁了。”
茶圣人慢慢端起一杯李澜沁，缓缓饮入口中，随后轻轻呼吸。
“是的。”
他对面的青衫少年木讷地说道。
“这十五年来，我从来不让你碰剑，却只让你读剑法、抄剑法、背剑法、默剑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剑心中确实一直都有这个疑惑，只是他一直觉得没必要问。因为很显然，父亲......老师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但他还是问了：“为什么呢？”
茶圣人正色道：“因为这十五年来，没有剑配得上你。”
随后，他又慢慢喝了一口茶。
小剑却是浑身颤抖了一下，又开心又害羞，随后有种沉重的压力感。
“那......今天？”
茶圣人道：“今天，我依然不会给你剑。”
小剑有些疑惑：“那......”
“今天我要现传你剑法。”
小剑一愣，随后缓缓张开了嘴巴。
“什么表情？明日你就要下山游行，就当我赠你的临别之礼吧。”
随后茶圣人端来一只青瓷，以识焙之，浇以桂花水，倒落在地，又洒下几片蓝叶，倒入凉露小半两。
随后他把青瓷递给小剑，道：“用心品。”
小剑有些不解地接过，缓缓饮下，心想真是莫名其妙。
顿时，他浑身发抖起来。
一股暴烈滚烫的剑意自肚下半寸燃起，散出道道火晕，宛如涟漪般荡遍筋骸，直把肝肠烧得熔化了，混在一团有如和稀泥。一股难以言语的腥气直冲喉骨，撑破了食道。
顿时，小剑痛苦地打出了一个充满腥味的嗝，险些晕过去。
茶圣人微微皱眉，道：“用心品。”
用心品。
又是这三个字。
师父教我用心品......到底是品什么呢？
品味痛苦么？
小剑的骨架忽然开始收缩，整个人矮了几寸！
他的牙齿在高温下，开始化成生石灰和酸气！
他感到痛不欲生！
剑意在他体内游走，把一切都残暴地烧成了灰烬......就在此时，它忽然遇上天子剑禁制！
铮！
剑意陡然发出一阵清鸣，仿佛是在惊喜的喊叫！
而仿佛回应它似的，天子剑禁制也开始颤动起来，发出轰隆的响声！
小剑突然癫起，吐出一桌子的血来！
茶圣人用手绢挡着自己，有些不喜。
小剑发出痛苦的喘息，用手指**喉咙里，想要把喝下的茶抠出来。
然而，他的手指却被烫得瞬间拔出。
小剑渐渐放弃挣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视野最模糊、最黑暗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那道剑意。
好狂的剑意。
他仿佛看见一个帝王于万里之外抽出剑，剑气自姑苏而起，淹没江南，直冲洛阳，撕裂三分之一片大唐国土！
而后，劈向他！
轰！
小剑倒飞出去，数十秒后才坠落在一棵老槐树上。
他慢慢跌落，随后闷哼一声。
他忽然感到无与伦比的舒畅。
小剑惘然睁开眼，站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不但没变矮，还长高了几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望向几百米外的茶圣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茶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喝了口茶。
“看来确实是小楼的儿子......只是血脉似乎不怎么纯？”
茶圣人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锐意逼人。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更远的地方，喃喃道：“那么更纯的血脉在哪里呢？小楼，你到底死没死？”
......
“动动。”茶圣人道。
小剑瞪向某处，周身顿时出现数道炎热剑意。
“还行。”茶圣人道。
“师父，这剑法好生奇妙，我只觉如雷，如火，如烟，如暴雨狂风，如长河落日，如蟒雀吞龙......使用这剑法时，我感到浑身炙热，却又不烧心，而是充满野心，甚至有种......想要驾驭飞龙的心情，实在是太......”
他想了一会儿，说：“太嚣张了。”
“正常。”茶圣人道。
“啊？”
“这是帝皇剑。”茶圣人道。
“这就是帝皇剑？”
“这是帝皇剑。”茶圣人道。
“......”
“你本来就会一点天子剑，现在又悟得帝皇剑，至今才算是完整学会整套剑法。当然，你离真正学会还差得远，那些剑意过两天就会自行消散。”
茶圣人道：“回去休息，明天早点走，别让你师妹知道。”
小剑想了想，说：“这是不是......不太好？”
茶圣人淡淡道：“哪里不好？”
小剑摸摸头，说：“果然还是这样最好。”
随后，他雀跃地离开首峰。
茶圣人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惊诧越来越浓：“他居然真的掌握了天命剑......”
很快他平静下来。
小楼的儿子，血脉应该是很纯的，帝皇剑只需要片刻便能领悟。
可他却花了很久。
他领悟帝皇剑花了这么久，为什么天子剑却可以直接没入他的体内？
为什么天子剑改变他的筋脉时，他毫无损伤？
人类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肉体。
人类不可能发出龙吟。
“小楼啊小楼，你总算有点脑子了。”
他微嘲道。
......
这天夜晚，荀凌荷同样在思考。
今天，茶圣人看了她一眼。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这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一眼都没有。
远远的眺望，也是非常少见。
今天他看了她很久。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
这一天，天尚昏暗，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射出的光几乎平行于地面，仿佛碎金洒落在草坪上，又如同神异的焰火在高山上舞蹈......
总之，由于起得太早，小剑还没有清醒。
茶圣人慢慢走来，道：“东西带了吗？”
“啊？”
“钱。”
“带了。”
“衣服。”
“带了。”
“书。”
“带了。”
“地图。”
“带......啊？”
“行动路线。”
“没......没有。”
“我给你安排了，按照我说的做。”
说话间，茶圣人缓缓挽起袖子，袖口间飞出一张薄绢。
小剑愣了一下，伸手去接。
“去吧。”
小剑道：“那......我去了！”
茶圣人点点头。
小剑问道：“我可以最后问个问题吗？”
茶圣人道：“讲。”
“我下山后，能用剑吗？我是说，普通的剑......”
“随你便。”
“哦......那我走了！”
小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看看远处，深吸一口气，迈出脚来。
他慢慢地走下茶山的台阶。
茶山有九千节台阶，照他这个速度，要走多久？
“太慢了，这样走下茶山，至少要两天。”茶圣人皱眉道。
小剑闻言，立刻加快速度。
茶圣人目送他远去，确认他确实走远后，才转过身去，看向一座入云的高山。
那座山是蜀山。
你还在那里吗？那这孩子或许能遇见你。
哦？
茶圣人的眉头忽然挑起。
凤凰你都敢囚？看来你现在已经成了隐患。
你在等我？不，你在等他。
你怎么打得过他？
茶圣人看了蜀山很久，又看向南方。
你想救惊蛰？你不是唐承宗的人吗？
真是怪哉。
随后，他走进茶阁。
他刚刚泡了壶水，就见到荀凌荷着急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问道：
“兄长呢？”
茶圣人神色微冷，心想你是自找的。也好，今天就把事情办了，省得以后麻烦。
“下山了。”
“下......山了？”
“下山了。”
茶圣人觉得自己很有耐心。
“去哪儿了？”
“天地很大，山下也很大，不确定的因素很多。只要离了山，便不能断定他在何处。”
荀凌荷叹了口气，怨道：“父......师父，你就那么不想让我见到他吗？他在首峰，我在末峰，我出生这十四年来，每年就只能见他三面......”
“为什么非要见他？”
荀凌荷诧异道：“我是他妹妹、他是我兄长啊！今日他要下山，我总得送送他吧？”
茶圣人道：“如果他是你兄长，我早把茶剑传他了。可惜，我只能把茶剑传给你。”
荀凌荷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开心，却被话中深意吸引了：“他不是我兄长？”
“你好像不惊讶。”
“是的，因为我已经设想过。”
茶圣人神色更冷，心想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不过也正常，我从来没有伪装过。
“我不感兴趣。想要见他，就快些修炼，等你入幽游，我就让你下山。”
“那么，师父，他到底是谁？”
茶圣人看着她，眉间有些燥意。
人不能知道太多，尤其是女人，她们最好做个美丽的小傻瓜。当然，如果是像妖族女王那样的老狐狸，那就另当别论。
茶圣人不认为荀凌荷是能驾驭真相的人，他只是烦躁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把茶杯端给了她，道：“喝。”
荀凌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茶水有股芬芳，清纯而渺远，仿佛一缕幽烟在空谷中升起，又像是山间汨汨流动的清溪。
茶水虽然清澄无比，映出一张俏脸，却让她端茶的手颤抖起来。
茶圣人静静看着她。
荀凌荷看了茶圣人一眼，神色一凝，痛然饮下。
随后她昏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的嘴唇微微发白，长发结出冰晶，双眉有如雪线。
很好，待会儿我把东西取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茶圣人想着，走出茶府，挥挥袖，空中骤然传来一阵鹰唳。
随后，一道紫色身影劈开长空，刺飞而至茶水首峰。
那是大唐军方的紫翼振云鹰，只有最高级的将领和重要的官员才有资格使用，在仙兽榜中排到三百多名。它本身以速度见长方来用于送信，本身战斗力却也不俗，有不动境巅峰的力量。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多弟子看见那道身影，纷纷望向首峰，心中有些诧异，心想那个传言莫非是真的？师祖竟真是唐帝的拥立者？
孟师叔目光凝重，道：“师祖的算力果然非凡。”
先前一直跟着他的那位弟子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孟师叔恼道：“你要是看得出来，诸葛寡人都能投奔妖族！”
那位弟子很不服。
他的名字叫文不服，所以他是真的不服。
诸葛寡人是大唐太宰，举世最强的修道者之一，传闻已达圣灵境巅峰，只需假以时日，便能突破到纵矩境。此人开辟道学，向年轻人族传授道法，深得百姓拥戴，亦是诸多年轻人的偶像......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投奔妖族？
“诸葛寡人或许不会投奔妖族，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看个究竟。”
文不服严肃道。
孟师叔道：“正好，今年你也十六岁了，已入无祛，若你想看看师祖在做什么，那便自行下山吧。”
文不服诧异道：“原来弟子可以自行下山吗？”
孟师叔道：“当然。你看看师祖管吗？”
“谢谢您到今天才告诉我这件事。”
“你想打我？”
“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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