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
如果说恒阳这个国家依然存在的话,现在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恒历165年的10月。
深冬的巨潼城如同往年一样被白雪所覆盖,作为这个国家的王城,即使是全国最为繁荣的城池,它的富饶也会在这个季节中被短暂冰封。
距离那场政变已经过去了16年,但是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却几乎没有受到那场政变的影响,依然过着相对于其他国家的子民们而言更加富裕的生活。
“政变是可以预见的,毕竟先王并没有可以继承王位的子嗣。在这个国家,女性是没有王位的继承权的。”
这些天来,我总是要借自己的职位之便带着身旁的这位酒友来王家的书库翻阅史料。
酒友的名字叫做狼啸,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地道的冷月人。
身高超过两米的他站到人群中原本应当会给人以鹤立鸡群的感觉,但是这个家伙平常似乎因为儿时的生活习惯而总是保持弯腰的姿势,如此一来,他的视线也就同比他整整矮了二十公分的我平齐了。
如今联邦的体制下,冷月的居民只要经过一个简单的登记就能获得落阳国内除长期居住许可之外的绝大多数许可,在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停滞多年之后,联邦体制的实施可以说是势在必行的。
各国之间的合作关系持续至今已有近四十年了,且不说是否对工商的发展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至少国与国之间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变得极为罕见了。
冷月人我过去也见过不少,那个游牧民族给我的印象是比较粗犷,说得委婉点叫豪爽,说得难听点,那就是野蛮了。但是狼啸和他们之间还是有很明显的不同的。
除了保留了冷月人一贯的豪爽之外,狼啸还有着即使是某些学者也少有的博学,以及旺盛的求知欲。
当然,他脸上浓密的毛发让这个人从外表上看很难与学者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事实上,他在武术方面的造诣也是不可小视的,至少我这个将帅世家出身的少帅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在一对一的较量中战胜他。
“是嘛,这和我们冷月完全相反。”
“我听说过,你们冷月是蜂窝一样的国家,蜂王似乎只能是女性的样子。”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们的王是没有实权的,冷月这个国家在你们看来就像是一个部落的联盟。”
“……”
又是部落又是联盟的,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而且冷月并不像你们这样拥有专职的史官,所以对于历史资料的记录也是五花八门的。”
扫视着足足有三米高的书架,狼啸盯上了放置在最上层的一本书。
老实说,视力不是很好的我没有办法全部看清三层的藏书上的字,但是狼啸却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
而且,即使不借助梯子,他也可以直接取下自己想要阅读的书。
“《十月法案54年版》……你对那些陈旧的法案很有兴趣?”
“有那么一点点。”
一百多年前的法案,其中的绝大多数条目都经过了或大或小的修改,有部分甚至已经被删除了。我不觉得那时的法案有什么参考价值。
“但是冷月的体制落后落阳可远不止一百年,相比于现在的法案,一百年前的法案会更有参考价值一点。”
“你真是有心……是想要成为国家栋梁吗?”
一个不到二十岁嘴上没毛的家伙,想的倒是挺多的。
“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就那么一点而已。”
狼啸背靠着书架坐了下来,将右膝盖抬到了与双眼相近的高度上。
做出这个动作,意味着他打算安静地看一会书。
既然如此,我也随便找本小说看看好了。
《神曲》……从西方国家传过来的书,虽说译本里用的是落阳的文字,但是西方人的描写习惯和我们之间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我小时候是看到哪里来着……算了,之后都半途而废了,这次干脆重新读一遍吧。
“《神曲》是一本好书,但是好像不是很适合业火将军你。”
“?”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但是我却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身为将来的国柱,不去研习兵法,而是在这里读西方教义方面的书,有点不务正业。”
这声音听起来相当稚嫩,也正因如此,给我一种如溪水般清澈的感觉。
“谁啊……”
再一次扫视了一遍,但是却依然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
“落阳不是有一个活着的信仰了吗?巫女什么的,比起天使魔鬼还是要更加可靠一点啊。业火将军可能不懂,但是狼啸大哥应该很明白吧……”
“……”
我这是见了鬼了吗?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呼……麻烦挪一下位置……”
拿开眼前的书,我才注意到一个圆圆的脑袋正在凑近我的胸口。
于此同时,一股夹杂着些许汗味的香气,也在刺激着我的神经。
“女孩子?”
本能地向着左侧跳了一步,我转过身,看向了自己刚才所站的地方。
“恩啊……”
奇怪的家伙并没有看着我,而是自顾自地扫着地上的灰尘。
她比我整整矮了三十公分,再加上刚才我们的距离又非常近,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存在。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小女孩?”
王家书库怎么说也是位于皇宫的范围内,能随便进出这里的小女孩,应该都是我的熟人才对。
但是即使仔细搜索我的记忆,也找不出像她这样的人。
“失礼啊……这里虽然不对平民开放,但是也不是什么禁地啊。而且那些大少爷总是会把书架弄得乱七八糟的,所以才需要像我这样的杂工来打点一下嘛。”
杂工?
“但是你看起来连拿个扫把都很吃力……”
要不然怎么会连看我一眼的余裕都没有。
“我只是想来帮忙而已,顺便读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啊哈哈……”
少女抬起头,从她澄澈的双眸中传递而来的柔和视线,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上去清秀而文静的脸,却因为沾上了灰尘和汗渍而有些滑稽。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视线中的异样,女孩用袖子唰地擦了一把脸,这也让她双耳旁垂下的小辫子不自然地晃动了几下。
“噗~”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和不自觉发笑的我不同,狼啸直截了当地说道。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违和感有多严重,女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她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只有十二三岁的话,自然没有办法摆脱小孩子的稚气和天真。
“狼啸啊,你有什么感觉……”
“世外高人变成笨蛋的感觉……”
“同意……”
女孩穿的是一身不方便活动的丝质长袍,而且长袍的材质和上面的花纹都透露出一股有钱人的气息,但是她的气质却和宫里的那些小公主有很大的不同……
即使如此,来这里做什么杂工也太奇怪了。
看起来九十分昂贵的长袍上沾满了灰尘,如果是宫里的女孩,回头多半会被好好教育一番。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
“关爱智障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吗?”
“下次来扫地的时候记得换件便宜的衣服,你衣服上的染料钱够普通百姓吃好几个月了。”
“啊,是这样吗……啊哈哈哈哈……”
女孩眨了眨眼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好了,说明一下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连扫把都拿不稳的人其实很擅长做家务?”
我好歹是个落阳的将军,虽然不觉得像她这样的笨蛋会是什么危险人物,但是弄清楚这个身份诡异的女孩的来历也是有必要的。
“我真的只是来帮忙的……有什么地方能派上用场,最好能顺便读些书什么的……唔唔……就是这样……”
刚才还是洞察一切的语调,现在又开始装无辜了吗……
但是女孩稚气未脱却又充满活力的样子,却让人完全怀疑不起来。
“狼啸,你能听懂吗?”
“勉强能懂,但是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我说小妹妹,我劝你还是把自己的来历说明白一点比较好。”
她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故作天真呢?
“来历?如果业火将军在意这些的话,早点说不就好了吗?”
“……”
这个家伙好像连常识这一块都存在缺陷的样子……
“我单名一个冬,今年十三岁,父亲是个商人。我老家在爱鹰城。这一次父亲来首都做生意,我就跟着一起过来咯。落阳的都城,我还是很期待的啊……”
“爱鹰?”
“业火将军不知道吗?那只是个边境的小城而已,整个城里总共只有不到一百户人家,而且三面都被荒山环绕,所以也没有人愿意搬到那里去住。”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只不过是对这个名字印象很糟糕罢了。
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没有什么提及的必要。
“爱鹰的商人跑到首都来谈生意……而且单名一个冬字什么的,我怎么就是觉得不可信呢?”
像业火这样的名字已经够大众化了,冬就更不用说了。
其泛滥程度几乎不亚于隔壁某个国家的“樱”之流。
“不只是你,连我也不信……”
……
(狼啸)
“真是抱歉,打扰了……”
业火拜别了他的某个老熟人之后,带着些许安心的表情走到了我的身旁,而那个自称冬的女孩则走在他身后两三米的地方。
“看你的样子,这孩子没有撒谎。”
“我稍微确认过府里的情况,小冬和她的老爹这段时间应该是住在那里没错。”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再回书库已经太迟了。”
刻意跑这一趟花掉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冬日的黄昏天色是相当黑暗的。
但是业火却给我一种十分愉悦的感觉。
“你们为什么要怀疑我……我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撒谎的人吧……”
“这个大块头看起来也不像是读书人……”
“所谓目不可信,别看业火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这个家伙算得上是一个智将了。”
他的家世决定了这家伙即使想要做一个普通人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的家族,世世代代被背负着一个重要的职责,业火也不例外。
为此,他们也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
“我平时不正经还真是抱歉……”
“神守一族……我还是知道的……”
“哈?”
又来了,这孩子可能谈不上有多聪明,甚至连一些同龄人都懂的简单道理也不了解,但是又好像了解不少同龄人不会去了解的知识。
“落阳有着巫女这样的现人神,也就自然会有守护神明的人,神守一族,就是世世代代为了守护巫女而存在的家族。”
“然而我这个菜鸟做巫女的近侍还远不够格。”
以业火的实力,区区近侍根本就不在话下,但是他却没有他们家族的责任感。
这么说的话,他也确实不够格。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将军是自己不想做,难道是我想错了?”
“完全没错。”
业火从不会去否认自己对神守这一职务的厌恶,他的这份厌恶早就深入骨髓了。
“不过小冬,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难不成是我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把你迷住了?”
“这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
业火这并不是自恋,而是在试探,而小冬的反应,也如我预料之中的那样,毫不做作。
以她这个年纪,还远没有阴谋家般的城府,她现在的表现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只是这个女孩身上所表现出的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让我不得不联想到自己所认识的某位少女。
虽然希望不大,但是还是试着套一套话吧……
“业火的名气可没有大到妇孺皆知的程度,像你这样第一次来首都的人是怎么知道他的。”
小冬像是个没什么戒心的女孩,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利用这样的女孩去做一些特殊的事情,但是她本人,应该还没有失去属于女孩的天真才对。
“不只是业火将军,我对狼啸大哥也稍微知道一些……”
“哦?”
“你的爱好还真是诡异……”
我承认我看起来确实是个粗人,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说不定还真会变成那样。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妨说来听听。”
“今天太晚了啊……我该回去吃饭了。送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吧……”
女孩耸了耸肩,从我的角度看,她不像是在有意回避关于我的话题。
“什么?原来你不是被业火这个家伙拐出来了,而只是出来送客而已吗?”
“恩啊,被拐出来什么的……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也对,如果还打算外出的话,至少要把身上这件面目全非的丝袍换掉才对。
“真是遗憾,我还以为业火已经克服他的女性恐惧症了。”
“啰嗦,这都是因为那些叔伯死活要让我尽快娶个妻室!”
“女性恐惧症?那是什么?”
鞠了一躬之后,正打算转身离去的女孩,突然被这个词吸引了注意力。
“一种会不自觉地避开全天下除了老妈之外的所有女人的独特天分。你有兴趣知道吗?”
“有啊有啊,快说给我听听!”
“……”
这还真是奇怪的展开……
“既然这样,不如和我们一起找家酒店吃个晚饭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唔……如果业火将军不介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嗨,我们这样把她拐出去,回头会不会被这家人打死……”)
眼看着女孩似乎打消了回府里吃饭的念头,我凑近业火的耳朵,小声问道。
(“这个白痴自从来巨潼之后就没日没夜地到处乱跑,这家人根本就管不住她。”)
(“我就知道会这样……”)
不管怎么看,小冬都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子。
“业火,你怎么看?”
“那就一起去好了,所谓的女性恐惧症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倒不如是我现编的一个词更加合适一些。
“这算是在邀请我吗?”
嘴上说着会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但是女孩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很难和魅力什么的扯上关系。
“勉强算吧……”
面对女孩所表现出的奇怪反差,业火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你看成是诱拐也没有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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