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撤退路线？简直跟玩鬼屋一样……”黑暗中响起少女冰冷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要拿着那个手电晃来晃去的，好好照着前面，这地上又湿又滑的，应该从来没有人打扫过吧，我都不敢确认我刚才踩到了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黑发女子回过头来：“我说丫头，我总得时不时地确认一下后面有没有情况吧，先不说你们会不会乱跑，这黑漆漆的，后面要是窜出只生物兵的话，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欸。”
走在队尾的张宇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皱着眉头，现在他只感觉鼻腔里充斥着霉味和土腥味。
此刻的三人正像结伴出来觅食的老鼠一样排成一列，在漆黑的隧道里蹑手蹑脚地前行。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构造和高速公路隧道相仿的地下通道。作为一个初次参加夏季集训的新生，张宇城还真没想到赫兰岛基地下面还有一条贯穿全岛的地底通道，还连接了数座建筑的地下室。在黑发女子用通讯装置和自己的上级做了简短的汇报后，他们就被领着穿过旧实验馆的地下室，一头扎进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空间来。
“这个方向，通往岛的最西面，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潜艇码头。我们调了一艘观光潜艇靠在那边，当然这里毕竟是军事基地，靠得太久还是会被发现的，时间一过他们就会走，所以我们得走快一点。从旧实验馆到那里大概要走三十分钟，我们已经走了十五分钟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看见接应的人。只要登上潜艇，我们就安全了。”黑发女子详细地讲解了一下逃生路线。
“你们计划得倒是挺周全。”诺雅面无表情地说，“可惜就是运气差，竟然能其他人的行动撞上。”
“哦哦，是啊，不过我觉得你也是一样啊殿下，又有人绑架又有人暗杀的，一国政要能倒霉到这个地步也是罕见啊。”黑发女子也不甘示弱。
这种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从下来开始就没有停过，而被卷进来的张宇城能做的，就只有在两人的针锋相对升级为冲突之前赶紧转移话题。
“说起来这座基地怎么会有这么条隧道？”他随口问道。
“差不多九十多年吧，二战的时候，美国人在这座岛上建了临时的潜艇基地，为了在太平洋上和日本人死磕。这隧道原本是挖出来建造潜艇码头的工事。”黑发女子目视前方回答，“六年前这块破地被租给了亚特兰蒂斯，他们干脆把整个岛打穿，用来铺设管道和检修用，你看顶上，那钢管里面是输电线，墙壁上的那些是水管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管道。”
“难怪，联校明明只有那么几年历史，这基地上却有那么多废弃的老楼房，原来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没错，这破基地就是百年前的老古董改装过来的，基础设施差得难以置信。”黑发女子不无嘲讽地说道，“不过倒是很贴合地底人的战争意识水平。”
“是啊，居然还有人会觊觎这种水平的国家的技术，不惜铤而走险。”诺雅的语气淡淡的，但内容依旧带刺。
“我的殿下，那只是因为你们科技树点得比较奇怪而已罢了，并不代表你们的军备科技更高。你们一直生活在海底，你们会造飞机吗？你们国家好像连空军都没有吧。”黑发女子毫不留情地回应，“再说战争意识，你们王室的那个鬼传统，未免太过心宽了吧。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有哪个国家的公主跑到遍地外国人的军事学校就读，连个保镖都不配的，真不是嫌自己命长？”
听着话说不过三句就又要擦枪走火，张宇城无奈地捂脸。
但他马上就又把手放了下来，脸色也跟着一变。
“等一下！”他脚下一顿，突然开口。
诺雅闻言停下脚步回头，黑发女子却是连头都懒得回：“你怎么了小鬼，想上厕所？”
张宇城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很笃定地说道：“不能往前走了，有问题！”
走出几步的黑发女子这才不耐烦地回头：“什么问题？”
“我闻到前面有血的味道飘过来。”张宇城压着眉头，以手指向他们前行的方向。
黑发女子戴着军用防护面罩，嗅觉多少会受影响，她只能向诺雅求证：“丫头你有闻到吗？”
诺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张宇城，显然她也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相信我，我从小鼻子就很灵的。”张宇城信誓旦旦地说。
“你又不是军犬，我凭什么信你？”专注于自己任务的黑发女子摇头，“马上就能碰到接应的人了，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好不好？都给我往前走！”
“喂……”
张宇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领队的黑发女子一意孤行，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跟上。
仅仅走出五十米，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就狠狠地打了黑发女子的脸。
“这……”黑发女子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下意识地端起了手枪。
被手电照亮的的地面上淌着一滩不小的血泊，尚未凝固，看起来触目惊心。血液带着红色，恐怕大部分是动脉血。
“我就说吧。”张宇城叹了口气。
“这个出血量……凶多吉少了。”诺雅一脸凝重。
冰冷的恐惧迅速弥漫在这个空间里，接应的人出了意外，那么行凶者就很可能还在这附近。
黑发女子晃动手电，四下观望起来：“没看到尸首，也没有血迹拖行的痕迹，这什么情况……等等，这是什么？”
从这滩血迹再往前，有一条超过两米宽的湿迹反射着手电的光，一路向远处延伸。黑发女子稍稍确认了一下后方的状况，小心翼翼地收起枪，跨步跳过血泊，蹲下去用穿戴机械手甲的右手在湿迹划了一下。
沾在手指上的是透明状、粘稠滑溜的液体，有点像蛞蝓和蜗牛一类软体动物的体液。
“恶心……”她往地上擦了擦，“好像是生物兵留下来的痕迹，但也不知道哪一种。”她说着转身，手电照向站在后方的两个人，却照出了两张惨白的脸，“你们两个干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她又补上一句：“你们……是不是看出端倪来了？”
两人一齐点头。
作为生物学院学生的诺雅自不必说，张宇城一直偏科于生物学科，也一眼看出了这条湿迹代表了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我知道这是什么生物兵的痕迹，有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学姐你要先听哪个？”先开口的是诺雅。
“喂喂，这种时候就不要玩这个套路了，赶紧说啊！”
“好消息是这种生物兵正经来说不是战斗型的，坏消息是……它是Ⅲ类生物兵，而且这情况看来，它就在前面。”
黑发女子闻言一愣：“Ⅲ类？器、器械级？”
盟军对异兽有一套分类标准，除了从生物学上进行大致分型，还有在应用层面上进行分类，比如Ⅰ类的后勤级，往往是作为军粮的改造畜牧动物。Ⅱ类则是单兵级，能够勉强达到武装士兵战力的战斗型异兽。而Ⅲ类，则是对应坦克、战车一类的器械级，往往有着Ⅱ类生物兵难以企及的庞大体格。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反器械武器，凭普通的单兵装备，对付Ⅲ类生物兵基本没戏。
事实上光是从军用代号上，就能看出Ⅲ类生物兵与Ⅱ类的差距。盟军普遍以外形相似的动物名称去指代Ⅱ类生物兵，就像“螳螂”、“蜈蚣”之类的，而Ⅲ类生物兵的代号，却是取自神话传说中的怪物名字。
“是‘耶梦加得’……”张宇城轻声说。
耶梦加得，北欧神话中环绕世界的巨蟒，光是听这个代号，就能明白这种异兽的尺寸相当惊人。
他咽了咽喉咙，继续给黑发女子解释：“是爬虫型Ⅲ类生物兵，学名泰坦穴居盲蛇，不是正面战斗型的，一般是用来挖掘工事或者探测洞穴和城市地下水道的，观测记录很少。不过从现有的记录看来至少也有十吨重，身体长度超过三十米，可以轻易吞下轿车大小的东西，更别说人了。学姐你……有办法应付吗？”
“啊哈哈……”黑发女子发出了苦笑，声音很明显地打起了颤，“我大概只有一个坏消息能告诉你们，我想你们也是能看出来的，我身上没有反器械装备。”
诺雅皱起眉头看她，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黑发女子注意到她的视线，几乎抓狂了：“拜托丫头，我一开始的任务只是绑架你而已，天想得到会碰上这种情况。我犯不着为了绑架你背着整个军火库来吧！”
诺雅摇起头来：“‘耶梦加得’没有眼睛，但是对气味很敏感，而且移植了蝙蝠的基因，可以通过声波定位目标。按你说的，我们下来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大概是一公里半。就算它在隧道的尽头，也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现在大概正在全速往这里爬。”
“那么我也有一个坏消息要说。”张宇城突然战战兢兢地插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回音，从前面传过来的。”
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后，黑发女子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从小耳朵也很灵？”
她突然想起在实验室的时候，也是这个青年最先察觉到从通风管爬进来的“蜈蚣”的。
“就是这样，这次你总该信我了吧。”
“该死，那我们得赶紧跑路了！我们得折返！”
黑发女子说完就往他们过来的方向折返，只是刚穿过两人身边就又停了下来。
“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她转过身，不可思议地对着站在原地的两人问道。
“没用的学姐。”张宇城对着她摇头，面如死灰，“‘耶梦加得’全速爬行的速度能超过六十码，我们现在已经在基地的外围了，这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门不是吗？旧实验馆离我们有一公里多，全速也得跑上两三分钟。剩下的隧道长度不比这段距离这长多少，就算它现在是从尽头追起，我们也跑不过它的。”
黑发女子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她开口问道：“那、那你对它这么了解，它有什么弱点你总是知道的吧？”
“如果你真的没有反器械武器，那我们能做的大概就只有在它爬过来的时候，目不转睛地面朝它，然后把手头所有能用的武器都用上了。”
“这么做……有机会能吓退它？”黑发女子感觉有点天方夜谭，但在这种绝境下，心里还是涌起了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不，只是能让我们死得有尊严一点……”
“你先给我去死一死！”黑发女子气得抬起一脚踢在张宇城的腰上然后抓起自己的头发，惨叫起来：“这该到底怎么办嘛？我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种地方啊！”
张宇城摇摇头，只感觉焦虑和绝望在脑中搅成一团。他刚刚委实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自暴自弃了。没有对器械武器，面对Ⅲ类异兽只能逃跑，这是写在作战手册里新生都知道的常识，而他们现在却连逃都逃不掉。
想来那条“耶梦加得”现在应该高兴得很，在隧道里吃了个人居然还有外卖从天而降，还是三份一起送。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少女的声音响起，澄澈，清晰。微微地带着些不安，但可以听出她保持住了最起码的镇静，让两人从混乱中稍微清醒过来。
张宇城和黑发女子同时看向声音的主人。
“既然放弃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还不如多挣扎一下，一起冷静下来想想有什么逃生的手段。”此时此刻的诺雅以坚定的眼神回望他们，显得格外凛然，“我们必须在这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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