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来往行人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有人轻声低语,有人高声吆喝,商贾拉拢着来往客人,小贩极力吹嘘自己的货物。有人驻足,有人疾步,你来我往间,马车难以寸进,车上偶有闺秀掀帘看市,引来一阵青睐之声。
街市上一脉热闹繁华的景象。
这里便是北冥国内最繁华的古城,玄州城。
城内一间茶楼此时正聚集了几百名来客在楼下,人声鼎沸,茶楼内亦是坐满了人。如此盛况,更是引来了不少好奇者。
只问是为何聚集于此?
一问之下方知,原是茶楼内有一说书先生,众人便是慕名前来。
说也奇怪,先生不讲宫廷丑闻,不讲战场风云,亦不讲伟人传记,只讲那山林诡事,妖鬼之说。当世之人对妖鬼之类深恶痛绝,为何又来听这些新鲜事?
原来先生所说之书,非前人之书,而是以其所见所闻,加以语言修饰,再说与来往过客听。客人听着故事,时而忍俊不禁,时而悲怆莫名,情绪皆为先生的故事所牵引。最后听罢一事,仿若经历一世,故而无论城内城外,皆慕名而来,才有了今日这满楼皆客的一幕。
城内亦有模仿之人,却学不来先生半分神韵,来人听着模仿的故事,反而更想一睹先生真容。
慕名而来的人们被堵在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席地而坐。
说也奇怪,虽楼下有数百人,却都自觉肃静,只是捋直了耳朵细听楼内那微小的声音。茶盏放于桌上,不敢动之,恐惊他人。
此时就听一浑厚的男声兀的响起,响彻茶楼,那人高声说道:“各位客官,远道而来辛苦了。前些日讲起诡事时,有客官说我尽说些没见过的妖怪,说我胡编乱造。我回头一想,那倒也是,那不如今天就讲近些知名的妖怪吧,免得扫了各位客官的兴。”
闻言众人皆笑,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开场白。
坐于贵宾席上,一风度翩翩的男子轻摇折扇笑道:“这说书的,每次都要自嘲一番,其实根本没人说他胡编乱造。”
坐于折扇男子一旁的是一位年轻道士,道士脸上却不似其他客人那般兴致勃勃,他问:“为何?听说,他在此说书也有一年了,也说了无数的妖怪,难道从没有人质疑过他?”
那折扇男子轻摇折扇,笑道:“并非无人质疑,只是都深陷故事之中,不由得忽略一些细节罢了。不过,能将故事说得这般引人入胜,想必他也是经历了不少异事。”
那年轻道士却冷哼道:“我倒想看看,这人每天都说些什么,妖言惑众。”
台上,说书先生继续道:“我思前想后,不如就讲讲这附近最有名的妖吧。这附近有名的妖不多,但唯有一位,在玄州城内可说是家喻户晓。各位客官,可曾听说过【森之妖】?”
“有!”
“当然有!”
“必须有啊,玄州人哪有不认识森之妖的?”
“森之妖?倒是第一次听说。”
“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吧?森之妖都不认识?”
“我在这玄州城也住了些时日,还从未听说过附近有什么妖怪作乱。”
“那是当然,在这玄州城附近的妖,都归森之妖管。”
“哦?”
台上的说书先生看着台下的听客交头接耳的模样。有人应有,亦有人不知所云,面面相觑。说书先生笑道:“说起这森之妖,有些客官不曾听说亦属常事。客官们大多城里人,极少听闻这山林之中的妖人传说。只知妖类非善类,遇之必驱之。然而今日要讲的这位森之妖,却与先前讲过的众妖不同,这位森之妖,是位善妖!其中因缘,且听小生我娓娓道来........”
说着,男人手掌微抬,身后便传来一阵清脆的乐器交响之声,听到这音乐,听客们不由正襟危坐,因为他们知道,先生马上就要开始说书了。
只有贵宾席上一个年轻道士兴趣索然,他看了一眼身边优哉游哉摇着折扇的男子,便有些不耐烦的继续看向台上。
只听那说书先生道:“世人皆知,妖分两种,一种是天生妖形的妖怪,亦称作妖兽,而另一种,则以人形出现,称之为妖精,或妖人!两者统称为妖,而森之妖,则是较为罕见的人形妖。”
“在这玄州城的城外,再往南一百里外,有一密林,当地人称【低语之森】。森林中晦暗不明,叶海遮天蔽日,偶有妖兽低鸣,鬼魅轻语,迷人心智。入得林间,需低语前行,闻声勿应,遇事不惊,方得出林。若是出声惊动了林中之物,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了。而那所谓的森之妖,就居住于林中。”
这时,听众里就有人问:“不是说这森之妖是善妖么?听你这般说,这森之妖仍是可怖的紧啊。”
闻言,说书先生只是笑着直摇头,就连楼内的一些本地人士都笑出了声,直道有所不知:“这低语之森中乃是收养了数之不尽的妖魔鬼怪,凡人本不能踏足,若不是森之妖坐镇,别说是在林中前行,怕是一进林中,就被那妖兽吃了去。”
闻言,贵宾席上那年轻道士这时插话道:“你一个正常人,怎么帮一个妖孽说话?什么叫作若不是森之妖坐镇?区区一个妖孽,竟敢占林为王,【万法殿】早晚会去收拾它们!”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家森之妖可是好妖!”
那年轻道士闻言却是冷笑:“妖就是妖,哪有什么善恶之分,我看你们是中了妖的魅惑之术,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你!”那人正欲反驳,这时年轻道士身旁的折扇男子赶忙出来调解两人。
说书先生也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辩,道:“想必诸位客官大部分也有着这样的疑问,明明是一座吃人的森林,那森之妖怎么会是善妖呢?而众神殿的道士又为何不去收服?其中,自然是有缘由的,诸位不必着急下定论,且听我细细讲来。”
闻言,那年轻道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折扇男子强行压了回去,在折扇男子不怀好意的眼神下,年轻道士也只得不服气的闭上嘴。
“说到这森之妖的事迹,还是要讲到低语之森的过去。”
“曾经,那低语之森本是一片瘴气弥漫的密林,人类入不得其中,妖类也难以在这绝境中久留。甚至瘴气还不断往外扩散,居于密林附近的村落接连遭殃,就连当时城内的【天师】,以及【万法殿执掌人】,也是束手无策,村里的人死的死,亡的亡,每天夜里不知有多少生灵殒命。一直到一百多年前,森之妖的出现,森之妖利用他的妖之力,才化解了那林中的瘴气,救下了无数生灵。”
说到森之妖,说书先生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崇敬:“我第一次听说森之妖事迹时,也同你们一般,不敢相信所听所问。妖也会有善类?简直匪夷所思。”
“凡人惧怕妖类,皆因他们与生俱来的强大妖力,遇之即驱之、杀之,几百年来都是如此。我们也听多了道士与术士杀妖的典故,自然而然的有了‘妖即恶’的想法。”
“然而,在一百年前,人们都拿瘴气素手无策时,出手相助的,却是我们最痛恨的妖。这一百年来,森之妖深居在低语之森中,偶有出林,便又是一段悬壶济世的佳话,万神殿亦念其对凡人做出的贡献,才允许其在低语之森中生存。至于这低语之森为何这般危险,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妖兽的故事,客官们想必耳朵都听出茧了,不必我讲,客官们在外边也听说过妖兽凶名,甚至有些客官还亲眼见过。而森之妖,正是将这些品行恶劣的妖兽收录进低语之森中,不让这些妖兽为祸人间,两族之间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听到这里,刚刚那年轻道士又是坐不住了,坐在他一旁的折扇男子见状皱起眉来,本想想压住他,却还是让他站了起来。
这年轻道士仿佛对妖有着深仇大恨,听不得人夸赞任何一妖物,他当即打断先生,冷哼道:“各取所需?我万法殿何必对一个妖委曲求全?按你这般说,这森之妖已经在低语之森内生活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来,森林里怕不是已经屯了不少的妖物!这哪天要是一举出林,人间将会迎来史无前例的灾难!就像七十年前那场浩劫一般!”
说到七十年前的那场浩劫,茶楼里的人顿时都不由有些躁动,人们面面相觑,嗡嗡耳语起来,仿佛都对七十年前的事心有余悸。
而坐在年轻道士身旁的折扇男子却低着头,脸上布满黑线。
说书先生却是不疾不徐道:“这位客官说的可是现在远在【蛮荒】的【炎之妖】与手下的一众妖?”
“正是!虽然七十年前我未曾出生,而我的曾祖父,万法殿的蚀阴长老,却亲身参与过那场全人类的浩劫。那炎之妖手下数千妖众,在北冥国内见人便杀,见城便屠。短短数日之内,北冥国已是生灵涂炭。众神殿用了多大的牺牲,才将炎之妖等妖众驱逐出境。如今,这森之妖占领低语之森已经一百年,手下妖众恐怕要远超那年的炎之妖了,而你们却在这里歌颂森之妖的事迹?不知大祸早已临头!”
听着那年轻男子义愤填膺的一席话,茶楼内的人也不由骚动了起来,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先生今日是怎么了?以往讲的都是妖怪作乱,道士如何平乱的事迹,今天怎么反而帮妖怪说话了?”
“不懂别乱说,森之妖不是你们想的那般不堪!我们鱼水村的人便可以证明!森之妖曾经不止一次的帮助过我们的村子!”
“那不过是妖怪迷惑人心的伎俩!之前先生不是讲过青狐妖吗?便是化作人形,夺取人信任,最后还是杀光了那人一家。如今被那小道士一说,森之妖所做一切不就如同那青狐妖一般?!”
“不过是那小道士的臆测罢了,道士杀妖杀惯了,早就善恶不分了!”
“你怎能说出这种话?你现在能在这里舒服的听书,你以为是谁给你的庇佑?”
“一事说一事啊,可不能偷换概念!”
“我看你是受了妖怪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你!”
“够了!”这时,劝解众人无果的说书先生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
乐器之声戛然而止,人们也安静了下来。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道:“小生明白各位客官的疑惑,小生虽只是一茶馆里说书的,却也绝不会拿妖鬼之事来乱讲一通。要说这森之妖的好坏,是否处心积虑,早在七十年前就有定论!”
“七十年前?那不是炎之妖作乱的时候吗?”
“不错,正是刚才这位道士客官所说的七十年前,那时,万法殿与术士联盟虽然强大,但始终人数有限,对付四方作乱的群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人类正面临着灭顶之灾,这时,站出来帮助人类的,也正是森之妖!”
听到这场浩劫与森之妖有所关联,众人皆哗然。
说书先生又道:“森之妖希望妖与人能共存,而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了大义,不惜出面对抗同类炎之妖,这才保住了玄州附近不受炎之妖侵扰。也正因如此,玄州城才有今日的繁荣。”
“森之妖的事迹,在玄州城附近皆有传说,如果森之妖真的包藏祸心,当年大可配合炎之妖,将人类杀光殆尽,又何必处心积虑的帮助人类呢?”
“是啊,我从小就听着森之妖的故事长大,他是我唯一听说过的善妖了!”
“是啊是啊,玄州这几十年来没有任何妖怪作乱,全都是森之妖的功劳。”
见终于有人附和自己,说书先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小生也曽有幸一睹过森之妖的真容。各位客官,如果你们仍然对森之妖抱有疑惑,就请听小生继续往下讲吧。那是小生还只有十六岁时的事了,也是那年起,小生才开始四处旅行,见识妖魔诡事,而越是听说外地妖魔的狠厉,才越发觉得森之妖的慈善。那年,我本是乡下一穷书郎..........”
茶楼里的人本来被那年轻道士的一番话说得心慌意乱,几乎忘记自己是来听故事的,一直到先生开始自述从前,众人才回过神来。
先生开始说书,这次同样是以他的视角去看待一个故事,茶楼里的客官一开始还有些抵触,但随着先生以柔和的语气娓娓讲述来,却又慢慢的被代入其中。渐渐的,也被森之妖的种种事迹打动,惊叹。
只有那年轻道士还偶尔插句嘴,拆个台,一开始还有人回应他,慢慢的,人们只觉得他无理取闹,便也没多少人搭理他。
那年轻道士见众人的心都向着森之妖了,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心里既气愤又悲哀。直道是人类气数已尽。
最后,年轻道士更是挥袖愤然挥袖离去。
折扇男子见年轻道士离去,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也跟着站起身来,依依不舍的看一眼台上的说书先生,道:“看来今天是没什么收获了。”
随后便尾随那年轻道士而去了。
这时,在茶楼外,一个白衣戴着斗笠的男子注视着两个走出来的男人。
年轻道士气冲冲的走了,折扇男子紧随其后,忽的,似是察觉到了某人的目光,折扇男子也看向那戴着斗笠的白衣男子。
男子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可以看到斗笠之下的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乍得一看以为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但其器宇轩昂的站姿与身材,却又像个青年,让人捉摸不透。
折扇男子见了这人,嘴角不由莞尔,道:“你也来听故事吗?可惜啊,今天没什么你我注定是没什么收获了。”
白发男子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视线望向茶楼。
折扇男子见了只是笑,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想招摇,但是啊........你不觉得,没事戴个斗笠出街,反而更招摇吗?”
闻言,白发男子微微皱眉,依旧不搭理面前的男子。
这时,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好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森之妖时,只见他长着银白色的长发,乍得一看以为是个年是甚高的老者,走近一看,才看到他那如青年男子般的样貌!”
闻言,茶楼里的听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年轻人故意染成白发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然而,那戴着斗笠的白发男子却不由眉头一皱。
折扇男子亦听到了说书先生的话,于是幸灾乐祸的看着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与他对视了一眼,看样子对这折扇男子很不耐烦。
“白色的头发?刚才先生好像说了白色的头发。”
“是啊,怎么了?”
“不是,白头发的话,后面这位兄台........”
这时,正说话的那个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
“嗯?”一旁的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人疑惑的看着他。
“白色的头发,好像........诶?刚才那位兄台呢?”
那人回过头来,却见身后已经没有那斗笠男子的身影,只剩一个轻摇折扇,风度翩翩的男子,男子正带着莞尔笑意看着自己。
“好像什么?”
“诶,奇怪,刚刚我明明有看到一个白头发的兄台站在这里来着。诶,你又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折扇男子笑道:“我只是路过的,告辞。”
“这.......”
“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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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低语之森》开始在SF连载啦,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万一有呢?如果喜欢的话,不妨点击一下收藏+点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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