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星辰之穹
克伦特帝国 地下森林
漫长的时间也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当克劳斯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旧是那仅有一小片的“星空”，繁杂斑驳的树影朦朦胧胧地映衬在四周，夹杂着一道道一闪即逝的蓝色流苏……
成片的白色细线都消失了，克劳斯转过头，五片银色的碎片正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
“诶？我什么时候躺在地上了？”
“啊……克劳斯先生……”令人熟悉的温柔的低语即刻在少年的耳边响起，克劳斯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动物似的少女的双腿上，身子也被少女温暖的怀抱紧紧地裹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一点也没感觉到寒冷。
想到这里，克劳斯连忙翘起了嘴角：“我回来了，叶子。”
“嗯！”叶子开心地笑了，然后又立刻露出了担心的神情：“不过没关系么？真的没关系么？一个人去到那么陌生的地方，也许还有未知的怪物什么的……克劳斯先生真是的……”
“抱歉，让你担心了。”克劳斯轻轻地抓住了叶子有些冰凉的小手，笑着说道：“下面的世界确实有些可怕，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碎片全部到手，所以舔你脚的事情就只能等到下次任务失败再说了……”
“啊啊！”小女仆害羞地按住脸，眼神又一下变成了翻滚的漩涡，“我……我才不会觉得遗憾……不对！我才不会让克劳斯先生……”
“噗……哈哈哈哈。”站在叶子身后的维尔丹迪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们两个都够了吧……叶子，那家伙也就睡了三分钟而已，不用替他担心啦，你看他现在不是还很有精神嘛。”
“说的倒轻巧，不过看那家伙沧桑的脸就知道一定不会这么简单了。”卡奥冷哼了一声，然后在内心继续说道：“你只不过是想利用我们去改变未来罢了。”
“咳咳……那是当然的。”克劳斯笑了笑，把疲惫的表情深深地收敛起来，然后从叶子的怀抱中重新站了起来。
“这就是全部的碎片了。”克劳斯把碎片都放在了维尔丹迪的手上，认真地注视着精灵女子梦幻般的成熟脸庞，“接下来要怎么做？只要改写了这个世界的未来，炼金核心就能归我们了么？”
“当然，因为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你们的世界完全不同，它是漂浮于地底的时间碎片，学术界称之为‘时间的翘曲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跟现实的时间是完全不同的，在这里，时间是不完整的，一切的一切都只存在于‘现在’——就是从诞生到毁灭的这段时间，不停地循环往复……所以这个世界本质上是不需要炼金核心来维持的，因为它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世界。”维尔丹迪平静地叙述道。
“哦？”卡奥略微愣了一下，眼神即刻闪过一道谁也不会察觉的细微光亮。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只要将炼金核心拼凑完整，那么时间就会从终结的部分继续向前流动了么？”克劳斯问道。
“当然不行。”维尔丹迪摇了摇头，“即使拼凑出了完整的炼金核心，对这个世界而言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完整的炼金法阵，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就只是个镜子罢了……我们可以从镜子里看到同样鲜活的变化着的世界，但也就仅限于此，在镜子的视野覆盖不到的地点，时间是不会继续流动，一切都不曾改变。”
“那你为什么要我收集这些碎片呢？”克劳斯不解地问道。
“因为如果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我们需要能够真正逆转时空的家伙出现，你已经用他的身份在各个‘子空间’里感受过了吧？就是那种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可以使空间产生扭转，可以连接地下世界和地表世界的通道，让时间的翘曲点并入地表世界的时间线，未来就会因此而改变，所以……”维尔丹迪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个男人亲手打造的兵器上，如果将完整的炼金核心与那个兵器融合，那么就足以对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难道说……我的意识在进入水晶球之后……”克劳斯恍然大悟，“我的身份其实就是众神之王奥丁？！”
极光洞穴处尼格那令人怀念的不舍目光、巨大的心脏旁伊米尔的话语，以及最后在亡者之国城堡里女王所说的话……
“你真是和他一样的笨蛋呢……”
“汝是何人……奥丁的使者么？”
“哈哈，真是有趣的男人，不愧是和奥丁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
熟悉的声音一道接一道的浮现在了克劳斯的脑海，克劳斯这才明白，自己所拥有的勇气和力量，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那个名为“奥丁”的男人的……但是即使自己和奥丁一模一样，他们也依旧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
“我的身上没有王者的气质，这是理所应当的。”克劳斯在内心对自己说道，“而且高高在上的众神之王大概也一步也不会再踏入那样的地方了。”
“众神之王奥丁？”卡奥的眼神闪烁着，脑海里开始飞快的回想：“被称作奥丁的族人在数千年前似乎是存在的……难道是？！这不可能……”精灵男人的脸色开始有些变化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吧，少年。”维尔丹迪同样直视着克劳斯的眼眸，嘴角露出了盈盈的笑意，“没错，你在水晶球里的模样就是奥丁本人，你甚至还拥有了他的力量，可以将空间元素成百倍的利用起来——在我的预言之中，奥丁是被黑龙亲手打败的；在巨大的无法阻挡的灾难面前，诸神都已死去、腐朽的世界树上血流成河，吞噬着树干的黑龙尼德霍格与舍弃了一切的众神之王奥丁在世界树的顶层彼此相逢，奥丁投掷出了自己打造的神枪——冈格尼尔，但是却被黑龙咬碎了；失去了兵器的奥丁最后与黑龙一同坠入了漆黑的深渊之中，世界也迎来了完全的终焉，所以……”
披着薄纱的精灵女人转过身，抬头望着天空说道：“只要我们把完整的炼金核心融入奥丁的神枪之中，他就可以在最后的决战中打败黑龙，从而开辟出连接地下世界和地表世界的通路了……因为黑龙是一切毁灭的根源和元凶，所以只有打倒它才能阻止末日的发生，但是奥丁也必须活下来重新构筑这个世界，不然即使未来改变，留下的也只是已经毁灭了的世界罢了。”
“那为什么不早早地去打败黑龙呢？”克劳斯依然觉得不解，“循环往复了那么多个轮回，难道你们之中就没有人能早早地寻找到所有碎片摧毁黑龙么？只要赶在灭亡开始前消灭黑龙不就没问题了么？”
“我早说了，族人们把各种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了，而消灭黑龙恰恰是最不可能的一种。”维尔丹迪无奈地撇了撇手，“首先，能真正去往世界树最底层的人只有奥丁一个，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让你在水晶球里化身成奥丁的原因，只有奥丁才能抵御住世界树底层那漫无边际的银色魔力的侵蚀，也只有奥丁有实力踏入亡者之国再活着离开……但是奥丁不能离开世界树的顶层，因为在成为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自由……”
“怪不得……”克劳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和尼格一起走出极光洞穴的那一刻，他们在漫天的“繁星”下坐了下来，远处能看到村子传来的灯火，像寒风中的一点启明星……四周的树丛在摆动着、冷风轻轻地吹拂着少女耳边的绒毛团，少女按住耳朵，不让一缕头发从帽子的缝隙处露出……
“……维尔丹迪的预言被证实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和他见面了……”那时的少女低着头，哀伤的情绪像月光一样浸染了她的全身各处，“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要去一个能让一切终结的地方，只有在那样的地方，我才能好好地活着……可最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面是被众人唾弃的异种少女，一面是注定要成为王者的少年……这样的爱情又怎么会获得幸福呢？
“这样的话……放弃王位不就好了么？”克劳斯暗暗捏紧了拳头。
“你太天真了。”维尔丹迪笑着摇了摇头，“奥丁生来就是被当做工具看待的，纵使他是统治诸神的王者，但在终将灭亡的世界的压力下也只能奉献出自己的一生，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对抗逼近的末日；纵使他什么也不能做，也必须日复一日地待在英灵殿之上，他早已不再是一位精灵，而是一个能代表着这里所有生命的、与命运抗争的精神之光。”
“奥丁先生看来会是个好国王呢。”叶子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道：“即使牺牲自己也要对抗未来什么的…提前知道了世界的结局，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痛苦的吧，更何况是对责任重大的王者来说，要拯救世界就一定不会再有任何的幸福了……”
“当然……”听见叶子的话语，维尔丹迪的目光也变得浑浊了，“没有什么比知道世界的结局更痛苦的事情了。”
“好吧，我知道了。”克劳斯也叹了一口气，“我也许无法理解那位王者的志向，但我明白那种为了大家都有幸福的未来而必须要舍弃掉现在的觉悟……”顿了一下，少年又接着说道：“我们下一步就是要去拜访奥丁么？”
“没错。”维尔丹迪点了点头，“奥丁从坐上王座的那一刻起就在不停地磨砺着手中的长枪，为了终将到来的末日做准备，如果能将炼金核心交给他，他一定会打造出能刺穿黑龙身躯的最完美的武器的。”
“好的，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
四人踏上金黄色的巨大树叶，维尔丹迪朝天空挥了挥手，巨大的绿色藤蔓立刻向上空浮动，挂在藤蔓上的巨大树叶也在树藤的拉伸下飞快地攀升了起来……斑驳的树影像风一样一道接一道的从四人身边划过，克劳斯看见还有许多城堡坐落在树丛之中，红色的砖瓦在金色石灯的照耀下显露了浅浅一角，想必都是暗精灵们的住处了。
“对了……”克劳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在这里生活会感觉到寒冷么？”
维尔丹迪被这唐突的问题一愣，然后回答道：“当然不会……这里的供暖源还是很充足的。”
“是这样啊……”克劳斯的表情微微有些暗淡，“果然还是让战争早点结束比较好。”
维尔丹迪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克劳斯灰暗的表情，想要说什么却终归还是没有开口。
……
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众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树藤才渐渐到达了世界树的顶端……数不清的树影不断稀疏，众人头顶那狭窄的一角天空也逐渐变大了起来，零落的星光正变得越来越明亮。
克劳斯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在一个深井之中，随着树叶的上浮一步步地接近井口……当四人完全冲出井口的那一瞬间，克劳斯和叶子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闪烁出了震撼的光芒……
视野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无限向远方延伸的星辰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天空，仿若即刻身处在银河之中，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无边辽阔的星之海洋，一瞬间仿佛让人有种穿破了天空的错觉……似乎在那之前的所有辽阔的地方，都不能算得上世界的一部分了。
“哇……这是……”叶子的目光在星空下闪闪发亮，“克劳斯先生……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呢……”
“看来是我错了……”克劳斯在内心说道，“我还真的以为那些星星只是从高处栽培的巨型金色石灯……没想到在地底世界也能看到星空……”
脑海里又浮现出尼格的话语……
“你怎么看也不像精灵啊，大概是从外星球来的吧。”她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星球，每个星球上都住着一批不同的物种，你看……”说罢，少女指着窗外的天空，那里出现了点点的繁星状的光，“那些就都是星球哟。”
……
“克劳斯先生……你怎么了？”叶子摇了摇身边的克劳斯的胳膊。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个同样喜欢星空的家伙，如果来到了这里，她一定也会兴奋地抬起头仰望着吧。”克劳斯连忙回过神来，他看着星空下的叶子的眼眸，看着她的脸庞被星光映衬得更加洁白无瑕，于是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她的手，“走吧~向着一望无际的遥远的星空。”
“嗯！”叶子开心地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了黑发少年的胳膊上。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树叶已经停在了地面上。少年拉起小女仆的手，两人朝着星空下迈出，远方坐落着一座座石殿，看来那里就是最上层的精灵们居住的地方了。
“话说那些石殿就是诸神的居所么？”走着走着，克劳斯问身旁引路着的维尔丹迪，“为什么会在地底看到星空呢？”
“没错，这里就是世界树的顶端，也是众神的居所，至于星空……”维尔丹迪咳嗽了两声，然后继续说道：“等未来被改写之后，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走在三人身后的卡奥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原来如此……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心想道。
……
世界树顶端 演武场
在同一片星空之下，一位孤单伫立着的黑发男人此时正待在一座圆形广场的中央，环绕广场的数层楼高的平台此时距离男人的身影很远，看上去就像矮矮的围墙……
男人在静静地仰望着天空，恬淡的脸庞被柔软的星空照亮，上面仿佛刻满了时间的印痕，像是无数从遥远的万年前传达的星光一样……时间似乎在他的身旁凝滞着、所有的星辰都仿佛以他为中心在缓缓地转动，他默默伫立在广场的中央，白色的斗篷被风吹起，像是一轮沉睡着的等待着远方的人的太阳。
“那一天……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吧。”他喃喃自语道。
“嘿！”突然之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平静地转过身子，一位背着长枪的美丽少女正睁着蓝色的眼眸在星空下静静地凝视着他，她的脸庞看上去无比冰冷，眼神却柔和得就像融化的坚冰。
“奥丁。”少女微笑着开口道，“都这么晚了，再待在外边是会着凉的，跟我回去吧。”
“无妨……瓦尔基里。”男人也在星空下温和地笑了笑，“让我再单独待一会儿吧。”
男人此时的笑容在夜色下显得有点孤寂，但却温柔得像是枕边的爱人，纵使他对身边的每一位侍者都是如此，但依旧让瓦尔基里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你在等谁么？”瓦尔基里好奇地眨了眨眼，“还有谁会在深夜来到这种地方呢？除了我这个不安分的侍女。”
“也许吧……”男人寂寞的表情只是一瞬就消失了，很快，他就又露出了认真的神情，“瓦尔基里，英灵殿的战士们都已经训练完成了么？”
“当然，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了。”少女在星空下自信地叉着腰，“而且我还带回来了一些资质很不错的新士兵，只要经过短期训练就能成为合格的战士，怎么样，表扬我吧~”
“好好，真不愧是英灵殿中最伟大的女神呢！”男人笑了，“那么我就奖励你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吧……说吧，伟大的瓦尔基里殿下。”
“不要这样夸我啦……您这么尊贵的人不能搞错身份……”瓦尔基里脸红地转过身子，“现在还没想好，等到未来被改变了我再告诉你吧。”
“好的，让我们为这个世界的未来献上所有的一切吧！”黑发男人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遵命！奥丁殿下！！”瓦尔基里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凛然地高喊道。
……
等到少女的身影从演武场远去之后，奥丁的背影又一下子变得无比孤独，他久久地凝视着无限的远方，接着对自己说道：
“等一切都改变之后，我们可能就已经不在了吧……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拼命了，不只是为了这个世界，也是为了那个任性的家伙……”说到这里，男人的脸上又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就在这时，他看见广场的入口出走进来了四个小小的身影。
“客人到来了么？”奥丁连忙收敛了笑容，然后朝四人的方向迈出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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