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 冬季回忆
我见过他。
那是去年冬天，在我们对面的病房里来了新的患者后，我带着小雪过去拜访了他们。第一次去也正赶上了他外出去工作了。
也便是那一天，我见到了他的妹妹。那天真无邪而又乐观的可爱女孩。
也许是出于自己身为姐姐，妹妹又同样是患者的缘故，亦或者是因为听说她的痛苦经历心里产生的怜悯感。在他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或多或少都会抽出时间去陪她。
今天，也不例外。
“你喜欢你的哥哥吗？”我给她削着苹果皮的同时，轻声问她。
她用力点着头，露出了无邪的笑。
我相信，她一定经常给她的哥哥这种笑容。
“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有他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我相信李姐的妹妹也一定是这种感觉的。”
“你说的是小雪吗？她可不得，从小就傻乎乎地样子，很容易被别人看透自己却还不知道。”我说这话的同时，心里同样涌出一丝温暖。
我低头望着拿着削完一半苹果的手，“那个孩子很喜欢画画，经常偷偷地画画还不给我看。真是……太可爱了。”
我的声音渐低，眼角有些湿润。因为我又想起了得知她得癌症消息的那个晚上，“就怕失去她，一定要让她好起来”的情感开始萦绕在心头。
“我的哥哥也喜欢写剧本，而且经常给我看呢。”
“是吗？我们两家还真的挺像呢。”
“嗯嗯。”她从床边拿起一本蓝皮的笔记本，这本只是其中的几本之一。但看得出，她一直将这些放在自己的床边，不忍心让它们离开自己。
她快速翻了翻，脸上露出了笑容，“明明不太会写这些，还努力去写。明明写的并不好，却依旧给我看。这样的哥哥我一直都喜欢呢。”
“只不过……”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
“我不希望哥哥他因为我，变成那个样子。”
我没有接下她的话，而是仔细听着。
“我之前就说过吧，关于我的病哥哥一直在瞒着我。”她的视线回过窗外，“我虽然装作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哥哥他每天忙碌的样子也让我感到心疼，我真的好想告诉他让他多陪陪我，可是我和他说了之后，他那为难的表情又让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所以……”
她坐起身握紧我的手，我能感到她的手心里夹藏着什么，“如果有机会劝劝我哥哥的话，我希望李姐你能告诉他，让他多陪陪我，不要再这样忙碌下去了。”
我颤抖着声音叹着气，将苹果递给她，并假笑着回复道:“嗯，知道了。”
……
因为答应了秦雪，我只好在能碰见秦臻的时间段约了他。我和他来到医院的后院，这里原本是病人室外康复锻炼的地方，只不过天冷之后很少有人来了。
很不错的机会，我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短暂无言。
他一直紧绷着脸，挤锁的眉头将他心里的急躁表现地十分明显。
“叫我来是因为什么？”他的语气很沉重，听得让人很不习惯。
“嗯……”我开始有些犹豫，因为再怎么好心，我毕竟也是外人，身为外人去管别人家的事或多或少有些招人烦。
但是，这是她的愿望，这是她一直期盼的。即便是被他讨厌，只要最后能满足静的愿望，我也觉得不亏。
“我叫你来，是想希望你多陪陪静，她一个人挺孤单的，所以……”
“呵。”他轻笑，“能不能不要管我家的事。”
这我都能预料到，但我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这是静的愿望，身为哥哥你难道不希望满足她吗？何况她都已经……”
他提高了嗓门，“如果我陪在了她身边！谁去挣钱？治病的钱我们掏不起，掏不起就只能等着静……”他的话哽咽住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也跟了起来，“可是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她很孤单，她最后的愿望你都不答应，难道在她最后你也不去陪她吗？”
“别以为你很懂我们行不行！”他直接从长椅上蹦了起来，“你很幸福，你有你的家庭，所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我这样做，是我想要救她，只是这样而已！”
我真的火了，也许我就不该去说。
“可就你这样的态度你确定是她希望看到的吗？你只考虑到你自己了吧！”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走了，我想应该是他打工的时间到了，所以就先离开了。
平静心情。
“抱歉呢，静，我搞砸了。”
……
从水房打完水回来，路过门口我透过他们病房的窗户向里面望了一眼。眼前的一幕是秦臻正给秦静削着苹果。
同样的感觉，不同的人。
由于病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差，所以他们在说些什么我都能听见。
偷听的习惯可不好呢。
“静，我跟你讲。”听秦臻的语气，他似乎很高兴。“我又找到了份好的工作，就是累一些但挣得钱不少。另外我打算让我朋友帮我贷款凑钱，所以你治病的费用就不必担心啦！”
贷款……不行，这种事情一旦办不好就被骗了啊，大学生贷款被骗的有多少啊，他怎么就这么傻。
我刚想用力掰动门把手，又突然想起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一切，就没敢鼓起勇气继续干预下去。
“哥，别做了好吗？”
静她……
“我不会放弃的，静，为了你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贷款……万一被骗了怎么办？”静似乎快哭出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朋友我还不相信吗！”
“哥！”这一声，在门外的我都听的撕心裂肺。
“我只想让你陪着我。”
我转身走了，在孤寂黑暗的走廊里，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我由衷地希望命运能够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
之后的秦臻并不是那么忙了，而是放下了很多工作，一心陪在静的身边。
我相信那个晚上他们应该谈了很多，总之我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我想，如果我能为他们出一份力的话，也不会让他们再感到孤单。
可是，在此以后，他们就不欢迎我了。
这应该是秦臻的主意，他的不情愿也使我减少了去拜访他们的时间。
除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秦臻是吗？”看我这问题问的。
“是。”他轻声回答了我。
我继续问，“你妹妹好多了吗？”
他又开始有些不情愿了，“嗯，挺好的。”
我还是别继续问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让我们更尴尬。
正如前面这样，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过年之后，直到静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我们一起默默送静离开。而他，一直在静的病床前哭个不停。
哭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那之后他开始变得很颓废，因为来医院办理后续手续的时候我能够看得出。
明明静不希望他变成那个样子，明明静一直希望看见他的笑脸。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颓废成那个样子。
乱哄哄的装束，真不知道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于是我第二次找到了他。
“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呢。”
咂嘴。
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为什么一直参与我家的事！当初也是现在也是！你能够了解我们家多少啊！”
他一定在恨我吧，可是我能够体会到你的痛楚。
身为姐姐，我自然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妹妹变得孤单痛苦，为了不让她伤心，再苦我都要用笑容来掩盖。为什么你就不懂呢！
“你不清楚，你绝对不会清楚我的痛苦的。”他想转身就走。
不行！我必须说出来！
“我是当姐姐的，怎么不理解！我的妹妹癌症，怎么不理解！倒是你，你的样子，是静希望看见的吗？你自己有想过吗？你这样，就是为了你自己！”
“你！”他怒气冲冲地想要冲过来，恰巧刚到的朋友正好过来拦下了他。
“臻，可以了，走吧。”
“姚……”
他望了望我，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确实将我想要说出的话全都说出了口，可说出来之后，我又觉得我一直以来都做错了。
如果换一种方式去劝他的话，会不会更好呢。
……
粉雪的季节将要远去，小雪的病也康复了。我在欢乐之余不禁又想起秦臻。
他以后会怎样？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吗？这些都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所以在这次与他一年之后的重逢，我不仅在惊讶他会和我妹妹一起，又对他状态的改变感到欣慰。
只不过有一点还是一样，就是我被他反感的这一点。
这都无所谓了，我想他和小雪在一起，一定会改变很多。而他的改变就是他送给静的最好的礼物。
这便是我没有拦下小雪的原因。
我关上门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拉开第三层抽屉，凝视着抽屉里两块糖果，露出了欣慰的笑。
重逢，但愿他们能够拥抱粉雪，拥抱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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