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兴奋。
她自顾自地在前头走着，身后跟着一大群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些家伙大都是些还呆在里面的杀手和被凌虐致死的囚犯，海拉得把他们的价值榨得一点也不剩。
根据那几个杀手的记忆，海拉很轻易地就弄清楚了这个基地的结构，很快，就可以走出这个总审讯室了。
这里是一个大厅，海拉的面前是一扇紧闭着的大门，门上的警示灯呜呜地想着，放出刺眼的红光。
海拉的眼睛同样放着刺眼的血红色光芒。
整个审讯室除了紧急电源以外，电闸已经全部被林治给拉了下去，也就是说，此时的审讯室当中仅有两种颜色：
探照灯放出的猩红，以及阴影当中的灰暗。
从指挥室来看，整个审讯室的所有监控屏幕全部都是一团雪花，什么也看不见。
海拉感受到了，在这扇坚硬的大门后面那几千条仍然活跃着的灵魂。
那些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除了廖拉提和林治。
三千多号武装到牙齿的训练有素的杀手，呈扇形散开包围住了审讯室大门口，足够开阔的空间使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散开，用自己的枪瞄准到从大门口跑出来的任何东西。
另外还有几十个人则站在高处，操作着已经架设好了的15.5mm口径的重机枪瞄准了大门。
在这样的火力网下，哪怕是一条全身披上了铠甲的龙来了，也得给瞬间射成一团烂肉吧？
“只要门一打开，就自由射击，把你们身上的所有弹夹全部打光才能停下来，明白么？！”廖拉提大声喊着，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话语中都感觉不到有任何的惊慌或者恐惧感。
“明白！”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喊道。
杀手们对于首领突然之间做出的这种举动都感到非常奇怪，谁也不明白廖拉提为什么突然把所有人给叫到这里来然后瞄准审讯室大门口。
“难不成还会有什么怪物会从里面跑出来不成？”
许多人都这么在心中念叨着，但是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分神。
廖拉提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的。
更何况，在这里没有人敢违抗他。
门的另一侧，海拉在感受到这一股气势汹汹的一帮人的气息后，突然往后退了几步。
是害怕了么？
呵，那怎么可能呢？
海拉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逐渐将自己给包容了进去。
一段时间后，她缓缓地伸出了双手。
然后朝下一挥——
“滴！”
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声响，是按钮被按动后发出的提醒铃。
外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一条细缝上。
被打开的时候，这条细缝将会由内而外地展开，然后朝四周收回去。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开门的声响。
“滴！”
“开火！！！！！！！”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道由成千上万的子弹组成的黄色幕布瞬间朝门缝当中倾斜而来，三千多把全自动步枪和重机枪的枪口放出耀眼的光芒，吐出一颗颗毁灭的子弹。它们怒吼着，震荡着所有人的耳膜，
细缝打开的那一瞬间，这条幕布几乎全部打进了那条仅有的细小通道，金黄色的弹幕首先凝聚成为了一条线，发出了近乎太阳般的光芒。而随着大门的打开，这条幕布也开始扩散，逐渐变得宽阔起来，成为了真正的一条光膜。
但是，审讯室当中的黑暗掩盖了一切，连这般密集的枪林弹雨都没能驱散里头的黑暗，只看到无数的血雨还有残肢断臂飞溅出来，把灰色的金属地板染上了一层鲜红。甚至有的组织还在飞的过程中便又被弹幕打中，瞬间只剩下了残渣。
但是，不论如何的扫射，里面还是在不断地飞出血液和肢体，还发出了非人类的嘶吼声。
不过这些嘶吼声很快地停了下来。
杀手们原本紧绷的表情逐渐变轻松了。
在那一团黑暗里面，确实有什么类似人类的东西，而且，数量很多。
不过，对于没有再听见有东西发出声音来的这一点，他们还是感到安心了一些。
几秒钟后，炮火进行了短暂的停顿，那只是他们在换新的弹夹。
这一刻，所有人握住扳机的那一只手的大拇指都轻轻朝上一顶，同时另一只手便伸到腰间去取弹夹，待空弹夹掉落的一瞬间，新弹夹便被完美地顶了上去，由于设计的问题所以无需拉枪栓，马上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扫射。
整个换弹夹的过程近乎整齐划一，不包括重机枪的话，用时不到2秒钟。
“轰轰轰轰轰轰！”
……
……
听到这样的枪炮怒吼声，看到里面不断飞溅出来的血肉，廖拉提和林治突然感觉安心了不少。
是啊，在这样的炮火之下有什么东西可以活下来呢？
既然是有血有肉的东西，那么在这种攻击下，在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情况下，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而在另一头，于落雪一行人则跑出了指挥室，来到了第二层。
也就是正在发生激烈枪战的这一层。
不断闪烁着的金黄色光芒几乎覆盖了所有地方，震耳欲聋的声响令所有人都不禁捂住了耳朵，但即使是如此，他们仍然感到极为的不舒服。
这些杀手的耳朵是该有多么好啊，这么多把枪一齐开火，但是他们连耳朵都不捂一下。
孩子们全部尽量低下脑袋，快速地前行着，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门。
每一个人身上都带了一把非常轻的小手枪。
在这个时代，虽然他们有练习武功，并且还是大家子弟，但是拥有这种大威力的，却又很轻便的防身武器还是很有必要的。
四个人渐渐地终于感到吃力了，这几天以来除了水以外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还不能休息，也不能放弃，至少现在不行，至少在逃出那个怪物的魔掌之前都不行！
但是手边哪怕能有一个馒头，哪怕是一片饼干也好啊！
楚衡发誓，如果现在给他一片树皮，一条草根他也吃得下去，并且会吃得津津有味地。
作为习武之人，拥有强大的意志力当然是很重要的，但是这对于十三四岁的几个孩子来说，要求实在过高了。
但是楚衡仍然在心里盘算着跑出去后该干的事情。
首先他们要在外头的森林里用带着的手枪杀一头鹿或者一些兔子，然后吃生肉。虽然有些恶心，但为了活命也没办法了。
然后就顺着那些杀手们来时的方向走，直到走出这片树林后，就可以看到一座城市。到达后就向当地人报上自己的名号，再联系家族的人。
于家肯定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一帮人的失踪，并且展开行动了，搞清楚这里是哪里后，就一定可以见到家族的人，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一想到回家，楚衡不禁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眶。
李季。
那个最小的孩子，他才十二岁，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一起说话的，明明是一起在于家的宗门长大的，明明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结果竟落得一个惨死他乡的结局，并且死掉了还不得安宁，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偏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李玄，还有李密。
两人都是面无表情。
于落雪跑在最前边，楚衡看不到她的表情。
想必大家都已经伤心到极点了吧……楚衡这样子想道。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的话，我们一定会有后福的！”楚衡喃喃地念叨道。
这样想着，他们终于来到了第二层与第三层的交接口处，那是一段长长的斜坡。
与此同时，枪炮声也终于停了下来，几个孩子不由得停了下来，纷纷偏过脑袋，朝那座大门看去。
当最后一滴血落到地上，当最后一声枪响响起，最后一颗金黄色的子弹壳在空中落到地上发出“叮”的声响的时候，廖拉提和林治的心却又再次提起来了。
林治就站在电闸边，他的右手已经搭在开关上了。
所有人都在喘气，几千对眼睛全部无一例外地紧盯着那一片黑暗。没有人希望从里面还会有什么东西是会动的。
因为，他们的弹夹已经全部打光了，包括手枪子弹，如果真的还有什么东西的话，就只能以冷兵器与那些它们肉搏了。
所有人都从身后拔出了刀，剑。
紧盯着其中。
没有声响，也没有动作。
廖拉提看向林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要他把电闸拉起来，他的鼻头上满是汗珠。
廖拉提估计也没有人敢进入那一片黑暗里看那个怪物到底死了没有，反正他自己是不敢进去。
此时，终于有浓浓的血腥味从里头传出来了，先前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响了，再加上过于全神贯注的缘故，大脑把全部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听觉和视觉上边。
炙热的枪弹早已把这整片区域的温度提了上去，因此这股血腥味早已和枪弹的硝磺味混合到一起蔓延开来，杀手们身上流下的汗，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心里太紧张才流了出来。
林治咽下了一口在嘴巴里积蓄已久的唾液，把手放到了开关上。
他的喘息频率，胸膛的起伏都开始逐渐加强了，他感到脑袋里的血液此时此刻已经开始朝上涌了起来。林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怕什么呢？那个怪物应该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吧？
林治这样安慰着自己。
“林治，把电闸拉起来。”廖拉提冷静的声音响起。
不要怕，不要怕，大不了跟它拼了就是了。
林治喘息得越来越猛烈了，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到自己手臂上青筋暴起，上面全部都是汗珠。
“把电闸拉起来！”廖拉提死死地看着那一片黑暗，大喊道。
林治猛地一咬牙，全身终于使上了劲。
他怒吼一声，抓着开关的右手终于朝上提了起来，然后猛地转过身看向大门。
（电流开始通过，电力恢复的声音）
众人看向那片突然变得白亮起来的黑暗。
事实上，因为电力的重新回复而变得雪白发亮的东西只有天花板。
整个空间内，四周的墙壁上，地板上，全部都是已经变成暗红色了的血肉，还有被震下来的灰尘，以及散落一地堆成山的沾血弹片。
而在这个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几近十米高的庞然大物矗立在这一片血海当中。
这个庞然大物，是一堵由骨头，肢体，血液，组织，甚至还有门框，，柜子，枪械等组成的墙壁。
上面还镶嵌着一颗颗头颅，它们都正面朝外，面部表情狰狞可怖，甚至有的脸上只剩下了骨头。
有些肢体已经因为缺氧而变成了紫色，中间嵌入了无数被打进去的子弹，散落在地上的弹片则是被后来的子弹击中而掉落下来的产物。
这堵由尸体组成的墙壁，竟然把刚才所有的子弹，全部挡下来了！
但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住那样的攻击？！
这墙壁上的组织还在蠕动着，直到白光突然出现，它才停滞了一下。
电力是一级一级恢复的，可以看到，在大厅之后，还有一个走廊，走廊的侧面是无数的审讯室。
而这个走廊，还有这些审讯室，无一例外地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血，惊心动魄的血液被拖动的痕迹。
浓臭的血腥味在这番恍若地狱般的景象之下被大脑一瞬间给放大了无数倍，然后到了每一个人的感觉当中。
所有人感觉到反胃，还有无尽的恐惧。
这难道就是地狱吗？传说中的地狱吗？这些年来作为杀手杀了这么多人，终于要遭到下地狱的报应了吗？
许多人在呕吐的同时都在心中这样想着，甚至都没有一个人逃跑。
事实上，就算是地狱，也没有哪一个地狱会是像这样的所有东西都由鲜血和肉渣组成吧？
大部分人心中此时都以为这是遭到被他们杀死的怨灵的报应了，但仍有少部分人是清醒的，比如说林治和廖拉提。
他们不是不想逃跑，但是全身已经被绝望和恐惧所代替了，他们发现自己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又是这种感觉！
那家伙……又变强了？！
廖拉提和林治在心中惊骇地想道。
突然，所有人听到，从那堵尸墙当中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这是现在唯一响起的声音。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认为这堵尸墙原来已经被消灭了的时候，于落雪突然对着身后的同伴们惊声尖叫道：“快逃！！！”
四个人由于离得最近，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没有人去质疑于落雪的决定，在那堵肉墙发出奇怪声响的那一刻，四个人心中就有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动不了罢了……
为什么作为小孩子的于落雪，反而比那些心理素质明显更强的杀手们更先反应过来呢？
恐怕是离得比较远的缘故吧……
总而言之，四个孩子马上逃走了，到了第一层。
于落雪记得，先前刚被带到这个基地来的时候，是直接往左一条道走的，没有转弯。
于是他们拼了命地向前直跑，并且在发现了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往外逃了出去。
所有的杀手眼睁睁地看到那堵尸墙突然从中间开始裂开，露出里面的更加恶心的组织。这堵尸墙非常厚，厚到以至于后边三四米的地方全部都是金属组成的障壁。
当血肉终于裂开然后散落到地上的时候，这些钢铁也终于开始解体了，“轰隆隆”地掉落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
“啪，啪，啪，啪……”
这样子的声音响起。
回声非常大，响彻了整个大厅。
听起来……像是赤脚走在满是粘糊糊的血肉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全部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已经够了……”所有人在心中呐喊道。
“让我离开这里！”
“谁来救救我们……”
“这就是地狱给我们的审判……么？”
廖拉提和林治此时亲身体会到当时李季的感受了。
不尽的恐惧，绝望，还有崩溃。
这些感情犹如潮水波涛朝他们涌来，将其淹没在负面感情的大海当中。
过了一会儿，“啪”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砰”的闷响，这是踩在金属上的声音。
但是所有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最后，一个血红色的身影终于缓缓出现在这堆废铜烂铁的顶上。
颜色，是全部由血液所染红的。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那原本是一条纯黑色的长裙。
一头金色的长发垂下来，此时由于鲜血的沾染而变得粘稠，贴在身体上。皮肤尤为白皙，在这血红的衬托下显得尤为耀眼，血红色的瞳仁，人偶似的面庞。
摆出来的，却是残酷，扭曲的笑容。
但是在这般的大反差背景之下却又显得是如此美丽。
海拉轻轻地伸出了双手，张开了双臂。她扬起脑袋，朝上方看去。
众人眼神或痴狂，或惊异，或迷离，但却无一例外地聚焦在这一个美丽的存在上。
海拉感到无比的愉悦与满足。
三千多名已经变得崩溃，恐惧的灵魂，此时就如同受到了救赎一般，变得安静下来，全部抬头看着海拉。
但是，海拉并不是天使，并不是佛，不是什么来救赎这些人的东西。
她是死神。
“到我的身边来，和我融为一体……”
海拉轻声呢喃着。
她将四肢全部延展了开来。
吸收了这些灵魂，海拉作为死神的力量，就可以稍稍觉醒更多了。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保障。
至少，为自己的复活，迈出了第一步。
“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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