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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某人的希冀,某人的祈愿

3.某人的希冀,某人的祈愿

烈火燃烧着。

森林在哀嚎。

一切都毁灭了。

这些都是人类的错,毫无疑问。

他们带来了坚利的枪炮,带来了不属于这里的火焰,带来了能发挥出千军之力的勇士与踏着铁靴的军队,最后引发了这次大毁灭。

不,还有最后一个或可称疑问的东西,那就是这些从帝都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来的、以人类的外表活动的东西,究竟能否被称为人类呢?

不知道。

即使在人类的世界中,他们也只是被称为“勇者”,以“勇者”的名号活在人类世界的异类罢了。人们会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娱乐,依赖他们,也被他们依赖,但终究有那么一份是属于警戒的,就像数百年后的黄金妖精一般。

森林还在燃烧着。

火焰慢慢张开。

又有一棵树木被点燃了。

落在上面的火星从一点开始蔓延开,逐渐淹没了整棵大树,然后被点燃的大树四散出火花,再点燃其他幸存的树木。

火焰就这样在大地上蔓延着,逐步吞噬着这个森林。

战斗还在继续。

战斗进入尾声。

人类方的胜利基本已经是注定的了。

但尽管如此,人类还是以小队为单位在林间徘徊,不时用长枪刺进路旁的灌木或者茂密的树冠,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而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还未燃烧的灌木间,瑟瑟发抖。

他是古灵族的幸存者。

他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剑,压抑着声音哭泣着。

怀中的剑是父亲交给他的,要他随时都带在身上。那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嘱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都在叮嘱着他这个。

也就是因为这个,他现在才死死地抱着这把剑。

至于他为什么要哭泣,或许有很多原因吧,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悲伤,或许是因为愤怒,或许是因为痛苦,或许是因为绝望,亦或是某些无法明言的细碎感情,他哭了,在早已成焦土的故园中不停地哭着。

咔嚓。

一个钢靴踏在树枝上的声音响起。

他抬起头,纤细的剑刃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武器了,持着武器的人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了。

尽管古灵族是以美貌和魔法天赋而闻名于世的,但在他在他所生活的这个族群中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和他这样的人。光滑的皮肤,凤凰般威严的眼神,纤细却不乏力量的手指,不显滑稽的短耳,这都是他没有见过的。

那把武器也是那样。精灵族所不曾想过的纤细剑身,代替了装具的十字盘,如薄脂般覆盖在盘上的魔力膜,还有……顺着剑刃飞舞的鲜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鲜血。

持剑之人将剑刺进了少年的心脏,没有一点犹豫。

他明白这就是少年的宿命,身为触犯了禁忌之人的宿命。

少年死了。

心脏停止跳动,头脑不再运转,毫无回旋余地地死了。

本身,战斗应该在此结束的,但却因为一些小事情又拖延了一段时间。

少年死去的那一刻,被抱在少年怀中的剑突然发出了琉璃色的光,像极了液化的彩虹,然后很快琉璃色便开始蔓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着周边,临近,直至远处的一切。

或许那个少年就是这股力量的“栓”吧。

“栓”被拔掉,力量涌出。

不消片刻,这片光芒便笼罩了整片大地,而后,一切在琉璃的颜色中都结束了。

这片土地,还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永远地消失在了这片琉璃色中。

早上的时候,有一封信放在了妖精仓库的桌子上。

那是一封有着朴素暗黄外表与不起眼花纹邮票的信,信上写着“伊恩·阿基坦神父收”,却没有写明寄出地和寄信人,只能通过邮票的面额判断是从一个不算近的浮游岛寄来的。

“哦吼~这是——未知之地、无名之人的来信!是来自外岛的牧师大人的敬仰者的来信吗?还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情圣大人在某处留下的孽缘呢?难道说是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信件?亦或神秘地下组织的威胁信?究竟是哪一个呢?”

罗瑞尔用和往常一样精神到让人觉得烦心的口气这样嚷。

——如果她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样吧。

一定。

“少了点什么之后还真是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伊恩这么说着,拿起旁边的拆信刀拆开了信件。

随着纸张被划破的声音,里面的内容也显现了出来。

——395年10月3日,三十号浮游岛至四十号浮游岛的牧师全体会议将于三十三号浮游岛总教会内庭展开,望阁下届时能持相关证件前往与会。

信里的内容只有这个而已。

很普通的联络。

但看到这个的伊恩面色却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是什么?”

莉莉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没什么,一些日常联络而已。”伊恩正处在无防备的状态,着实吓了一大跳。不过还是及时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回答道:“对了,最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抱歉了。”

“说什么抱歉啊,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吧。”

莉莉丝强行打起有点萎靡的精神,看上去就好像是为了给他鼓起一般。

“……那就替我给孩子们道歉好了,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是没有每日甜点了。”

“那种事情自己去做。”

“……要是被缠住走不了就不好了嘛。”伊恩拿出一副“这下可麻烦了”的表情,然后想了想:“不过算了,我自己去也好。”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重要的事情,终究还是自己去做会比较安心——这是早已明知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忘了呢。

“对了,下午的时候在餐厅有个茶会,是仓库的惯例。每次有人出征,我们留下来的人都会开这个茶会,到时候记得来。”

“我知道了。”

伊恩把信件从中折了一下,顺手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紧急会面的通知,而这通知究竟意味着什么,大概只有那个不知为谁的发信人才清楚吧。

“茶会是美好的,少女是美丽的,与少女同座的茶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

莉莉丝曾经这么说过。

而如今,少女远去,所剩下的茶会又是怎样的呢?

糟糕透顶。

沉闷的气氛、无言的众人、尝不出味道的高级红茶与尝不出味道的舌头、干净却不明亮的白瓷茶具、体内几乎不再运作的大脑,一切都糟糕透顶了。

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少女们出征了,少女们可能有的已经回不来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仓库里还有谁能非常高兴的话,那么他大概一定是一个脖子上比轻二斤八两的人。

不过这也不是说所有人都是苦着一张脸的。

围坐在餐厅桌前的人中,面带悲伤之人有之,面露微笑之人有之,无表情之人有之,压抑表情之人亦有之,千面之相,似乎在这一刻皆集于此。

“不好意思,再给我加一杯茶。”

经过了不知多久的沉默后,伊恩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举着空茶杯,带着微笑向莉莉丝说出了这句话。在此之前他的茶杯已经不知道空了多久了,放在桌子上的咸味茶点也凉了,看上去很让人心灰意冷的场面。

“……嗯。”

莉莉丝低着头,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了伊恩的话,拿起茶壶向里面注入了一杯量的茶。

“谢谢。”伊恩端过喝了一口,然后说:“茶凉了啊。”

“……”

莉莉丝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要再去加热一下。

“我说,这么沉闷的气氛,茶都不好喝了啊,笑一个怎么样。”

“不必了。”

莉莉丝用没什么波动的声音回答道。

“你就不能稍微相信一下我的能力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在‘下面’走了十几趟还活着回来的人啊。”

伊恩完全不给莉莉丝讲话的时间。

其实给了应该也没用。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我能教的都教了,能做的都做了,再加上她们自身的能力,对付一般的‘兽’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并且从教会给出的情报上看,这次的‘兽’并不属于很强力的类型,最多只能算是这一段时间比较厉害的,相信她们有能力解决。”

伊恩这么安慰她。

“并且啊,我还帮罗瑞尔做了特训,她的剑已经被完全展开了,那早已不是能和往常同日而语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能击败她,这种事情我根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说完,他半玩笑半实在地补充了一句。

“比起那个,不如想想等她们回来之后怎么办吧,回来的如果是三个生龙活虎的小姑娘我估计你也吃不消吧。”

莉莉丝有点疲惫地笑了。

“有时候,稍微,相信一下和你在一起的这些人怎么样?”

伊恩做出一个干杯的手势。

“忘了这些无聊的担心?”

“随你怎么解释。”

“谢谢。”

虽说不是什么要紧事,还是道谢比较合适。

“那么,她们回不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趁着莉莉丝喝茶的时候,向远处数的对面第二个位子上插入了一个问题。中间隔着的三个位子就是离开的三个人的。

“说实在,凭我的观察,大概和她们坐在这里喝茶死掉的可能性差不多吧,或许会大一点,但是那也只不过是魔力过度使用引发的副作用罢了。有关这一点,具体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并非夸张,也并非虚谈,这是凭借知识与了解所得出的一般结论。

“那就是说大概一到两成喽?”

一到两成,这是基于帕弥斯身体状况而做出的估计。

在离开之前,帕弥斯的前世侵蚀已经开始恶化了,如果假定一天催动魔力一次,每次行进距离是从仓库到森林中心的距离的话,按照自然衍变来看,大概也就只能撑上一两个星期。这也就是为什么护翼军会特许身为现最高战力的帕弥斯随时打开妖精乡之门的原因。

一两个星期,这差不多就是出征的大限。

仓库到森林的五个来回,差不多就是每次战斗的总魔力。

也就是说,达到临界状态,因为无可回避的原因而溶解在空气中的概率是一到两成。

“如果你那么说的话,那就是了。”

伊恩没有辩解。他并不会把无谋的渴望当做现实讲述。尽管残酷,人们终究还是活在现实中的,尽管冰冷,这终究还是要接受的东西。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并不清楚具体能影响多少?”

“毕竟没有多少记录。”

“没有多少记录”,很微妙的说法。

按照妖精的管理机密程度,应该是“没有记录”才是,但却是“没有多少记录”。这其间想要传达的大概是一种“我无意与你们为敌,所以无意隐瞒此事实”的意思吧,大概占了七成以上,至于剩下的,威尔拉也不想做过多考虑,毕竟满身是谜的人还是不要过度了解才是好的,自己也好,伊恩也好。

但这也导致了沉默。

威尔拉觉得这有点不太好,有不知道怎么做,所以低下了头,以避免被看出真心。

“说来,你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还是伊恩打破沉默。

“什么意思?”

因为是有关自己的事情,所以威尔拉又抬起了刚刚低下的头。

“礼物啊,如果回来的时候有人准备好惊喜的话,她们不是会更高兴一点,恢复得更快一点吗?”

伊恩说完稍微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的那次因为我事先不知道,所以没能提前准备。抱歉。”

“那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她们喜欢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欸。威尔诺有读书的习惯,但就我对她的了解她似乎并不是真的喜欢书,其他人应该也是同样的状况。”

“因为没有离开过岛?”

“大概,一定。”

“我明白了,那就交由我来做好了。”

伊恩想了想,说。

“可靠吗?”

“别看我这样,对于哄小孩子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哦。”

相视而笑。

空气流动。

但并不长久。

“最后的一个问题,如果她们之中真的有人死掉了怎么办?”

不应出现的问题。

必然要出现的问题。

问题的现实性与残酷性超乎想象,甚至让人忘记了、也分辨不出这个让人无比糟心的问题那是从谁的嘴里发出的。

可如果没有这个的话,茶会的意义也就没有了——因为这个茶会归根究底其实就是为了接受桌上少了三个人,或许还会永久少上几个椅子这个事实而开的。尽管没有人明言,但大家都是明白的——这,就是为某人提前举行的追悼会,为了能以看上去还算轻松的姿态迎接其他人而开的追悼会。

无需分辨,也无需争执,只要执行惯例即可。

“忘了吧。”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空气彻底冻结了。

没有人愿意讲一句话,也没有人。

很快,莉莉丝便借口联络离席了。

莉莉丝离席后,桌子上便只剩下了伊恩和威尔拉两个人。

茶已经彻底冷掉了,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议要去加热。

或许这就已经证明了终幕的开始吧。

对角对坐的两人不言不语,一个人只是微笑着不断在自己的茶杯里加着茶,然后喝掉,另一个则只是用手指在桌子上点出不成曲调的节奏,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木桌边缘。

水流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

“你有听说过那样一句话吗?”

伊恩突然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怎样?”

“想哭的时候,就笑吧。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意思。”

“好奇怪。”

“不过仔细想一想的话,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如果哭出来的话,虽然可能会获得周围人的关注和同情,但实际上对事情的解决并没有任何帮助,而笑出来的话,说不定心情也会跟着明朗起来,然后事情说不定也就迎刃而解了。”

“好像也是,但想哭的时候果然还是哭出来会比较舒服,那样的话笑也会更灿烂。”

“即使让周围人担心?”

“那就不好了。”

“所以,笑着迎接她们似乎才是正确的。即使哭过,也要用那种仿佛最开始就知道她们会平安归来的笑容,让那些慌张的人们安心。”

伊恩的脸上,是不知做出的还是真心的灿烂笑容。

秋风涌起,吹动着白色的衣衫。

站在港湾区的木板上,伊恩望着面前的飞空艇笑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站在这里了。

第一次是刚刚到这里的时候,那是个有着氤氲水汽的清晨,莉莉丝,还有一个三位武官一起来接自己。

第二次是在威尔拉回家的时候,那是个有着阴沉云海的上午,和全身破破烂烂的少女既相配又无比不配的天气。

现在的自己又一次站在了这里。

怀着与以往不同的心情站在这里。

“只不过风的差别,就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伊恩自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

此前的时候,自己似乎曾说过,站在浮游岛的边缘,会让人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那是不是一种类似孩童想要回归母体怀抱的感觉呢?但现在,那种感觉早已消失了。是因为自己有个可以回的地方吗?

要是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

身旁就是自己要乘坐的飞空艇了,但手上的烟草还有一半没有抽完,所以他并不打算现在登艇。

说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拿上的烟草呢?

成为金色的那个宴会上吗?不,还要再早一些,应该是自己第一次降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吧。

记得那时候前辈们曾经告诉自己,这个东西可以排解情绪、减少恐惧,所以自己也就接了一根过来。

只不过之后没有抽过几次就是了,自己并不喜欢那种味道,小孩子们也不喜欢。

在那之后,自己的手上点燃烟草的时候,往往就是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了,每一次都是。

第二次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败退的时候。赤红色的夕阳下,一起战斗的同伴、前辈们的血染红了下方的沙地,成群的“深殖浅藏的第六兽”在地面上肆意地挥舞着抓牙。望着下方的这一幕,自己在飞空艇的外围甲板上点燃了一支烟。

第三次是那座浮游岛沉降的时候。自己昨日才待过的浮游岛,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在“兽”的肆虐下被迫沉降了,连同自己留在那里的回忆一起。听闻了这件事的自己拿着写有此项消息的报纸,坐在茶座里点了一支烟。

此后还有,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几次,每次一根,消磨愁绪。

引擎轰鸣依旧。

崭新固定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螺旋桨在咒燃炉的驱动下维持着一个不变的速度旋转着。

可以听见某处传来的喊声,听口音应该是三十三号浮游岛的人,是某个紫小鬼吧。

不过这次是为什么呢?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是一时兴起吗?

大概吧。

好烫。

不知不觉,烟已经吸完了,仅剩一点点的烟屁股在自己的手上星点地亮着,刚才感觉到的痛感就是火焰的灼烧引起的。

伊恩甩手把手上的烟头扔向灰蒙蒙的大地,转身走上飞空艇。

引擎的轰鸣扩大了。

固定臂依次脱开回收。

螺旋桨也开始发出因加速旋转而发出的声响。

离岛,出发。

望着窗外的云层,伊恩开始猜测起自己的前路来。

联络的信件上并没有写明到底要做什么或者去哪里,唯一的联系就是——“速回”这两个字,也就是因为这两个字,自己才不辞重金包下了唯一的一艘货运型飞空艇直奔目的地而去。

(不过需要自己的地方想必只有战场吧。)

战场,这才是所谓拯救之人的归宿。

战斗,这才是受到诅咒之人的命运。

厮杀,这才是流着龙血之人的生活。

(如果回来得比较早的话,给她们带些小礼物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漫天的噪音中,飞空艇向着远方飞去,开始了另一段,却又并非另一段的旅途。

在这个早已终结的世界里,在这片苟延残喘的空中,这段不知会是短暂还是漫长的旅途究竟会意味着什么呢?

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但至少在伊恩的心里,那是可能性吧——做到某些应当做的事情,以及某些大概是办不到的事情的可能性。

但一定的是,那是一定向着希望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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