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毁灭邪恶。”
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么一份遗嘱……这个亲生老爹给我的，最后的留言。
昨天是他的葬礼。
主持葬礼的雷克萨大主教将这张羊皮纸交给了我，那张遗嘱上，就写了这么简单的，甚至有点意义不明的一行字。
一同交给我的，还有他的佩剑。
据说老爹已经被刀剑砍得面目全非了，所以并没有让我见到，我见到只有这把佩尔西斯家代代相传的剑——『苍白的正义』。
这把看起来跟普通的双手剑没什么区别的铁疙瘩，是初代教皇亲自赐予佩尔西斯家的圣剑，据说这样的剑一共有四把，分别代表着教会的守护四骑士。
嗯，没错，也就是说，老爹是圣骑士。
佩尔西斯家作为都灵神圣帝国的古老神圣家族之一，也是帝国的贵族。
老爹除了是圣骑士之外，还有侯爵的封号以及盘踞帝国半个西北方的封地：佩尔西斯州。
手下还有一支两万人的私兵、一个城堡、七个庄园、近百万的领民和无数的产业。
然而这份人人羡慕不已的巨大家业，对于我来说，却是无法摆脱的恶毒诅咒。
而且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
我现在真希望老爹对我那出生就没见过面的老妈不是那么痴情，至少多给我生几个兄弟，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
……
一大清早。
我推开卧室门，阿曼婆婆和一干女佣们都已经等在门口了。
一位女佣走上来鞠了个躬：“早安，莱卡少爷，安洁丽娜小姐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咳咳！”阿曼婆婆皱起了眉头，狠狠瞪了那个女佣一眼，“什么少爷？从今天开始，要叫佩尔西斯侯爵。”
那个女佣全身抖了一下：“对，对不起，阿曼婆婆。”
“什么叫对不起？佩尔西斯家的佣人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阿曼婆婆怒声呵斥，“来人……”
“算了，”我挥了挥手，打断了阿曼婆婆的话，“安娜还等着呢，别为一个佣人浪费我的时间。”
“啊，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快，还不替侯爵大人换衣服。”
“是！”
五六个女佣训练有素地替我穿着繁杂的贵族礼服，这种又厚又僵硬的衣服我一个人实在是穿不上。
之所以要穿这个的原因，是因为昨天是老爹的葬礼，而今天，则是我的册封仪式。
因为要去面见皇帝陛下，所以必须穿得隆重一些。
洗漱、打理完毕之后，我穿着如同铠甲般厚实的礼服，来到了中庭的会客厅，一个优雅的女孩子正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茶。
她波浪般的金发一直垂到腰际，侧脸如雕琢般精致，长长的睫毛下，蓝宝石般的眼眸晶莹剔透，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大概是注意到我过来了，她从裹着真丝布包皮的书中收回目光，轻盈地站起来：“莱卡，你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不太好。”
在佣人摆好的椅子上坐下，我随口回答道。
“唉，伯父去世，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嗯。”我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心情作太多的回应。
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好，自然有葬礼的原因在里面。但老爹战死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对我来说，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
我是老爹唯一的儿子，佩尔西斯家第一顺位继承人。作为帝国封疆大吏的独子，生来便是注定权倾天下之人，但……如果没有将来的话，就没有什么用了。
首先，我虽然是唯一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我今年才15岁，按照帝国16岁成年才可以继承爵位领地的规定，这次爵位只是暂受。
按照帝国法令，在这一年期间，领地的各项管理事务由年长者代理。
这个年长者，一般来说是我的母亲，但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于难产，而老爹又一直没有再婚，所以这个责任就落到了分家的长辈身上。
老爹并没有还健在的亲兄弟，只有一个堂弟，也就是我的叔父，安洁丽娜的父亲。
“叔父呢？”
“父亲去操办入宫的事情了，临走时告诉我，大概八时左右可以动身。”
“他倒是忙的勤快。”
我不咸不淡地冷哼，引来安洁丽娜的一声叹息：“莱卡……我知道你对父亲不放心，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父亲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而且……”
对此，我只是瞟了一眼她的俏脸：“而且？”
被我反问的安洁丽娜脸微微一红：“……而且我们不是有婚约吗？我们的孩子最终也会成为侯爵……这样的话，父亲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吧！”
是的。
安洁丽娜虽然是我的表姐，但因为老爹跟叔父只是堂兄弟，所以我跟她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一般来说，三代之外就可以结婚，而我和她是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定下了婚约的。
谁知道叔父有没有那个耐心呢？但……自己确实不该把情绪发泄在她头上。
我略带愧疚地牵起她的手：“抱歉……我最近……状态有点不太好……”
“没什么，”安娜表姐用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虎口的老茧，“说起来，教会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雷克萨大主教已经把剑给我了，”我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但他老人家说，暂时还不能继承圣骑士之名。因为按照教会的传统，圣骑士头衔要经过试炼才能获得，我只是个7级武者，想成为圣骑士还早得很。我记得老爹是三十七岁才真正成为圣骑士的。”
安娜好奇地把脑袋伸过来：“这就是圣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看她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苍白的正义』是四圣剑里面最不起眼的一把，丢在武器库里面根本找不出来。我记得有一次老爹出征的时候还带错了剑，还好那次只是遭遇一点小摩擦之后就回来了，他只是去做个样子。”
“噗嗤，”安娜掩嘴巧笑，“但不是说，四圣剑的力量是同等的吗？”
“是啊，你还记得皇家的那把『辉煌的光道裁判者』吗？”
“嗯，当然记得啊，”安娜点点头，“罗兰圣骑士在200年国庆的时候举起那把剑时，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瞎了。”
“这把不起眼的家伙和那把剑一样，同属于20级的圣物……是人间界最强等级。这把剑之所以叫『苍白的正义』，是因为正义在表面上总是逊色于那些虚有其表的力量的，它不需要光、火焰或者是雷电去彰显自己的神力，因为正义无所不在。”
我将佩剑拔出一截：“当初老爹是这么说的，不过它的使用条件至少是圣武士才行，现在这把剑在我手里也就只是一把不起眼的佩剑。”
“这样……说起来四圣剑好像我只见过这两把。”
“对于一般人来说，见过的应该只有皇家的那一把，至于奥古斯丁家的『炎狱之毁灭』和简氏的『天剑·龙奔流』……老爹说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他们两家拿出来了。”
安娜表姐歪了歪头：“这么久没有拿出来，他们不会是弄丢了吧！”
“不可能，圣剑会自动回到主人身边的。”为了证明我的话，我把剑**，直接丢在了地上。
“哇！你干什么！这可是圣剑啊！”
“就因为是圣剑嘛！”伸出手，『苍白的正义』突然从地面弹起，回到了我手上，“他们怎么保存圣剑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见过老爹拿它砸过啤酒桶，有一次钥匙丢了，还用它撬了锁。”
安娜满脸的无语：“伯父真是的，把你教成这样……你可不能在皇帝陛下面前这么丢圣剑，会被责罪的。”
“剑总是拿来用的，”把剑收回剑鞘，我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嗯。”
……
我们八时准点从帝都会馆出发，花了十分钟就到达皇宫门口。下了车，便看到了我那个纤瘦如杆的叔父。他见到我下了马车，就两步并作一步快速走过来。
“叔父……”
“莱卡哥哥！”
我正要开口，就被一个活泼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之间一团白色的东西直接撞在我的腰上，要不是一直勤于锻炼，估计等下只能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去面圣了。
“小梅琳……”
这是我叔父另外一个女儿，比我小两岁，是个很粘人的小家伙。
“不许无礼，”叔父走过来，一把抓住梅琳的后颈，把她从我的怀里扯出来，“以后叫家主大人，不允许再叫什么哥哥，听到没有。”
梅琳像一只被抓住耳朵的小兔子，很无辜地悬在半空中，“但，但是，哥哥就是哥哥嘛……”
“我再说一遍，不许没大没小的！”对着自己的女儿吼完，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家主大人，觐见面圣的事情我已经打点妥当了。”
“呃……好……”
“您也是，从今以后，您就是佩尔西斯家的家主，以后我们就是主仆之分，再不可随便叫我叔父。”
“知道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叔父，他颧骨高耸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觐见面圣的时候，我是要跟叔父一起进去的。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侍卫出来，领着我们一起进了皇宫。
威斯姆特宫的朝堂上坐着的是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他斜倚在王座上，用一种百无聊赖的眼神看着我们走过来。
“佩尔西斯现任家主，莱卡利德·怀特·佩尔西斯，参见陛下。”
“亚尔曼·罗·佩尔西斯，参见陛下。”
“你就是卡尔文的儿子？”
“是的，陛下。”
“对于卡尔文的事情，朕很惋惜，失卡尔文一人，朕如痛失十万大军啊！”皇帝这么一说，下面的群臣纷纷应和，有的人甚至小声啼哭起来。
……老爹这么有人望吗？以前怎么没觉得。
心里这么想，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的：“劳陛下挂心了，家父为帝国捐躯，死而后已，是臣等榜样，臣定当如先父一般，誓死报效帝国，报效陛下之恩。”
“不必多言，佩尔西斯家的人，朕是放心的。”皇帝摆摆手，“卢本法师，开始仪式吧！”
“是，陛下。”
册封仪式的繁文缛节很多，但过程却很简单：皇帝走下来把佩剑架在我的肩膀上，我发誓向帝国效忠，然后就结束了。本来还以为会有人站出来反对的，没想到前后进行得很顺利，剩下的奖赏和交接就由其他人操办了。
仪式后，需要皇帝陛下亲自指认一个人作为我的监护人——当然，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
直到太阳落山，我才回到会馆。脱掉了厚厚的礼服之后，我就把女佣们都赶出了房间。
现在我只想好好的洗个澡，睡一觉。穿着这样的衣服，而且还穿了一整天，简直比我练一天的剑还要累。
跳进已经烧好的浴汤，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香料。应该说，不愧是帝都，侯爵府里都没有这会馆装饰的豪华。
就在我寻思着要不要回去也让人造个这样的东西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谁？”安静的心情被人打扰了，我在想谁这么不识趣。
“莱卡，是我。”
“安娜啊……你，你等一下，我这就起来……”听到是她，我赶紧慌慌张张地开始找浴巾。
“你慌什么，我们从小不是经常这样吗？”幕帘的后面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小时候是小时候，男女七岁不同席，况且我还有骑士八德……”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忍不住朝幕帘后面的人影瞟……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我也没打算跟你同席。”安娜从白雾中走进来，姣好的身形被一条白色的毛巾裹着，“我房间里的浴汤坏了，后来我想想，还是来你这里借好了，过些天就要回佩尔西斯了，咱们那个地方可没有这么舒服的东西。”
“……你，你别这样，”把身体蜷缩起来，只在水面上露出个脑袋，我低声求饶，“大主教嘱托过我，除非是结婚，否则在我正式成为圣骑士之前都不要碰女色。”
“行啊，所以你不碰我就好啦！”
胸前遮着浴巾，安娜缓缓坐进来，原本一个人躺着也绰绰有余的浴汤，多了一个人之后，莫名地感觉狭小起来。女孩子的味道从那边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撩骚着我的意志力。
“你……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不是说了吗，我的浴汤坏了……”
“不是，”我打断她的话，“虽然我们是有婚约的，但基本上还是以表姐弟相称，你今天突然怎么了？”
大概是被我说中了，安娜微微沉默了一下：“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侯爵大人了啊！”
隐约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忍不住笑了：“别想太多，我就是我。”
她没有理我，只是用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把你当弟弟看的，要知道我大你两岁，这个年纪其实不算小，我在佩尔西斯的姐妹在成年后也都很快就嫁人了，只剩下我一个还在等你长大。”
“安娜……”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就是注定为你而生的呢？而这个问题，我直到今天……当我看到你从威斯姆特宫出来，接受百官道贺的时候才真正有了答案。”
“什么答案？”
“若是没有你，我的故事就结束了，而如果没有我，你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安娜……”
“这是最近我从诗集里面看来的，你觉得怎么样？”她话锋一转，露出一脸嬉笑的样子。
“啊……呃……你……你真是的……”无奈地摇着头，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她的节奏牵着走，但我不是木头人，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我还是听得出来的，“别乱想，我……只有你。”
我觉得我这话已经说得很动情了，可朦胧的雾气对面却传来了安娜的叹气声，“你啊，还是对于自己的位置完全没有自觉啊……”
“我，我想我还是有的。”
“没——有——算了，总之，我的侯爵大人还有待成长呀！”她嬉笑着，语气中透着愉快的笑意。
大概是因为气氛的原因，狼狈爬出浴汤的我心怦怦直跳，那句不知道有没有她个人本意的话回荡在我耳边，久久不散。我一度也怀疑过安娜的忠诚心，但常常我也有种是自己多心的感觉。至少现在从安娜的态度来看，她更多的，还是忠于我，忠于佩尔西斯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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