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身月入水潭，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深入骨髓的寒冷。
然而，每一次，她都得在这样的绝望中走过一遭，而且是注定了没有尽头的轮回。
“在那里。”
终于发觉了她的气息。虽然在水中无法视物，但我自有方法能够辨认出女孩的位置来。
正如，在女孩死后，也只有我一人能够在夜晚看见她的模样一般。
网那个方向继续潜游了一段时间，还好我并不用憋住呼吸，不然，怕早不能支撑到如此的深度就已然力竭了。
女孩穿着那天晚上出来时候的裙子，在水中缓慢而又坚定地下沉。脸上并没有意料中如何惊恐痛苦的神色，却是意外地十分安详，倒像是正处在一个无比香甜的梦中。
她的裙子像鲜花一样盛开，随着水流而荡漾出一条条的褶皱，如同海洋中美丽的水母。
我邮过去，到了她的身边。
“你又是何苦呢。”
见了这副模样的女孩，我不由得在心中长长的一声叹息。
“来，我待你回去。”
温柔地将之揽入怀中，目光在其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心念一动，改变方向便网岸上游去。
那一晚，女孩在诸多的尝试之后，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于树枝上的纵身一跃，葬己身入湖底长眠。
她觉得很累了，不想去管那些纷纷扰扰，喧嚣刺耳。
只愿意求得长久的沉眠。
但是，好不容易是踏出了这一步，却怎样都没有想到，自己原先设想好的结局，竟然只是舞台剧上其中一幕画面的落幕。
当下一场的帷幕升起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存在于这个世间。
原来，人死之后是真的有鬼存在。
而自己，居然也成了鬼。
而最让她震撼的，并不是成为了幽灵的事实。
却是当时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
原先偏僻荒芜的山间水泉，此刻竟然已经灯火通明。人们拿着手电筒一类的照明工具将这个地方拥挤得水泄不通。女孩在人群中很轻易地寻找到所熟识人的脸孔，有曾经经常走动的亲戚，有一起上下学的伙伴，有点头之交的同学。
还有，那两个处于人群最中心的，神情憔悴得连自己都几乎辨认不出来的。
自己的，父母。
她感觉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大脑完全处在一片的空白之中。如木偶一样看着事情在眼前发生。女孩只是个坐在电影院里看大荧幕不停跳闪的观众。
虽然，此刻上演的，正是关于她自己的戏码。
她不知道当父母早起之后看到空荡荡的她的房间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这一整天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一幕画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唯一所能够了解的，是在已经深夜一点钟的时候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为了她而聚集在这里。
从前她不曾清楚这个世上是否有鬼魂的存在，自然也不可能明白已经身为鬼魂的人还能不能流下泪水。
但如今，她知道了。
原来，已经就算是鬼魂，也是会流下泪水的。
有一滴滴的水珠从两颊流下，还在空中就已经化为无数的光点消散无踪。
这就是此刻女孩的泪水了。
“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班长听到有人向他询问，回头看去，原来是同班的一个同学。平时也是少言寡语的一个人，存在感很低。只是没想到，在胜男出事的时候他也来了。
也是，不管再如何地不合群，毕竟也是同班的一个同学，这一份的同学情谊尚且存在着。在胜男出事的时候，赶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听说在这里发现了，额，”
他顿了顿，斟酌了半天词句，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一具女孩的尸体。”
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有千钧的重量。而这一句话也存在着某种方面上的禁忌，在确实地响在两人的耳畔之后竟能够使得他们同时保持了太长一段时间的缄默。
其实，在强调点出这是一具女孩的尸体之后，其背后的含义便已经昭然若揭了。
只是，如此残酷的事情，总得给他们一些时间去缓冲一下。
班长网人群最前面投去目光，在那个地方，正是胜男双亲所在之处。
“是今天早上的时候，胜男妈妈看她很晚了都没有从房间里面出来，就去叫她起床。你也知道，胜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大家都在为了中考努力，尤其是她，每天晚上都得看书看到一点多钟。伯母今天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以为昨天晚上胜男看书看得迟了，耽误了睡觉的时间，今天才起晚了。”
班长给身后的同学讲述他所了解到的事情经过。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如同一场幻觉。
“可是，她进去女儿的房间，看到的不是躺在床上沉眠梦乡中的女儿，而是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上面冰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所以说，事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么。”
班长点点头，肯定身后那人的猜想。
“在那个房间里面，胜男留下了一封遗书。”
他们想象着她的妈妈心急如焚地拆开信封之后的情景。一字一行地读过去，每一笔每一话，都像是用了锋利的刻刀深深地在母亲的心尖尖儿上勾勒。
那是一个初三女学生最后生命所留下的绝笔。
是用鲜血为墨细心勾画出来的遗书。
而那血，不光是胜男一人的生命。在妈妈读到的一刹那，赫然也浸透了母亲心头的血液。
他们想，这到底该是有多疼。
在之后的时间，双亲疯了似的寻找自己的女儿，虽然种种迹象都已经很清楚地向他们预示了一个不详的事实，但是，在见到真正的结果之前，他们始终抱着那最后仅存的幻想。
也许，这只是女儿开的一个玩笑。
抱着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测，他们发动了一切可以叫上的人去寻找。尽管是漫无边际，没有目的，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寻找女儿的决心。
去了一切女儿可能去的地方。一次次的希望，然后又是一次次的失望。当失望累积得多了，俨然已经坠入了深渊，胸口满溢了绝望。
“还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提到的这个地方，说是胜男曾经有跟她说起过，晚上这里的景色很漂亮。当时那个女生还和她打趣，问胜男是怎么知道这里晚上的景色会很美呢。”
班长有些唏嘘：“想来，胜男是不止一次地在夜晚来到这湖畔徘徊了吧。”
他们不是胜男，不懂得这个才是初三的女生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心情，在从前一次次地在此地徘徊的时候，脑中又都在想着些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大约都是很难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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