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如雨的桃花下,杨奕和林茵跪坐在三生石前,垂首闭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誓言。一旁的沈雯负手观望,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十多年来,自己可是看着她们俩一点一滴长大成人的啊!此时她们都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是时候辞别师父去闯荡江湖了。
杨奕睁开眼,扭头去看身旁的林茵,见她仍含首闭目。这时,一片桃花花瓣悠然飘落在她白皙的后颈上,如同一只粉红色蝴蝶栖息在花蕊之上。杨奕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捉那只“蝴蝶”。就在手将要触及时,耳边响起林茵的声音:“怎么了?灵秀?”
她回过神来,见林茵微笑看向自己。她面颊染上少许红晕,回答道:“啊也没什么,你那儿,有片花瓣…”
告辞了沈雯师父,两人来到山下的小饭馆。
“今日我来请客,灵秀你来点吧。”杨奕拿起菜单,接连说出几个一听菜名就感觉火辣辣的菜,而后她又点出几个清淡的素菜,另要了一壶酒,一盏茶。菜上桌后,只见红白对阵,杨奕那边火红一片,而林茵这里青白满眼。
林茵笑笑,她心知杨奕爱吃辣,杨奕也知自己喜好淡,后几个素菜是她特意为自己点的,也正是自己喜欢吃的。
正闲聊着,杨奕猛地一撂筷子,把店小二叫来问道:“你们家是怎么回事?这菜里应该用青椒炒啊!一点儿都不够辣!”“好好好!这位客人,我这就让厨子重新炒一下。”
举起酒杯,杨奕一饮而尽,面颊红通通的,似乎是有些醉了:“你说是不是奇怪?以前这里炒菜都放青椒的,怎么今儿个就忘了呢!”
“你快看看你,喝醉了吧?以前我们可没来过这里啊。灵秀,少喝点儿吧。”见她这副可笑又可爱的模样,林茵抿着嘴看她笑。“我才没醉!我还能喝!以后啊,我要攒好多好多坛酒!喝…喝个痛快…!”
“灵秀啊,听说酒量小的人的孩子会有很大酒量呢!你将来攒的酒,可以留给他喝啊。”
听了这话,杨奕一愣。“孩子…?!”
“是啊。你我都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呢。难道…灵秀你…一直没想过?”
杨奕吃惊,自己确实未曾考虑过,将来要嫁人,要养子,要持家。在她看来,未来一切都那么简单明了:和林茵一起到四方闯荡,斩妖除魔,救济苍生。可如今林茵的一句话,戳破了她美好的梦境。她恍然间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久可能就要离开自己了。
当初明明,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见杨奕睁大双眼发呆,林茵清楚她在想什么,笑着安慰她道:“灵秀,即便我们成家了,也是可以经常联系的。我打算先回故乡看望下我娘,再去柒州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你是要见他吗?!”杨奕急道。
林茵把手放在她额上,轻柔地抚了抚,面色红润:“灵秀…我想,你一定会理解我的…他很好…我也…”杨奕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打断她的话道:“可是难道你…难道你…”可那句在心底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又被杨奕深深咽了下去。
难道你从没想过,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林茵出嫁了。
那个“他”叫唐熙,是柒州名门唐家的大少爷。成婚那日,杨奕受邀前去,见华丽红纱下的林茵红着脸,挽着唐熙的手臂,双眼含情脉脉。
一年多后,两人如约又在灵霄山下那家饭馆相见。“听说谨礼不久前得一贵子啊?是男是女?”林茵羞涩低头答道:“是女孩。灵秀如何?”听她问自己,杨奕哈哈笑道:“也是女孩啊!我家小丫头都一岁了!等她们长大点儿了,一定要让她们相识呢!”“好,好,她们会见面的。”林茵笑着点头。
眨眼间又是两年过去,可这两年间因为种种缘由,两人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终于,杨奕带着女儿来到了柒州,打算去会一会许久未见的林茵。把女儿安顿在客栈后,杨奕准备去集市买点儿东西。
已是黄昏,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愈发的阴沉。杨奕走在街上,隐约感觉一股寒气爬上后背。这时,她听到躁动不安的人群中有人说道:“不好!唐家那边好像失火了!烧得可严重了!”一听到这,她抬头一望,只见那方向确实有黑烟苒起。她心一凉,急忙朝唐家赶去。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黑云遮蔽了天空,轰轰雷鸣如巨石撞击着大地。杨奕冲进院中,见火舌在屋宇上肆意地舞蹈,整个院中却是诡异的安静。这时,她闻到空气里有股血腥味,她又向里走了几步,只见红色火光照亮的地上,两个人相拥着倒在血泊里!
杨奕冲上去,用颤抖的手捧起那张已冰冷的脸:是林茵!她感觉这世界瞬间崩溃了,痛苦、愤怒、绝望如汹涌潮水袭上心头。那…旁边这人是…是林茵恩爱的丈夫唐熙。
到底是谁下如此毒手,放火烧了唐家,杀死了林茵和唐熙?!他为什么这样做啊?!为什么要毁掉林茵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幸福?!
杨奕俯下身,理了理林茵弄乱的头发,一手握紧了腰间的剑。这时,身后传来一人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向杨奕走近。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灵秀师妹?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杨奕转身,黑着脸,见那人一边摘下脸上的面具,一边向她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不知师妹过得如何呢?”
杨奕愣住了,这个人,不正是相处一年多的安师兄吗?!
“哼!我看你是过得不错!快说!林茵待你如亲哥哥,你为何要杀她?!你为何要杀唐熙?!”杨奕愤怒质问道。“呵呵,是的,没错!师妹待我不薄,只是我与唐家有些过节,但她想阻碍我那我就没办法了。”他轻松说道,脸上仍挂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杨奕恍然:“和唐家…有仇?难不成…你是…”“没错。我就是被唐家逼迫而死的唐二少爷,唐渊!唐家夺走我的幸福,我也要加倍地返还!”杨奕向后踉跄一步,惊恐道:“可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唐渊笑了起来:“呵呵呵师妹啊,我还要多谢你,当年救了我一命呢!”
杨奕听他这话,只觉身体里着了火。她全身上下忽然像燃起了红色火焰,腰间那把剑发出耀眼的红光。瞪着也发红的双眼,她向唐渊咆哮道:“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谨礼的仇,我来报!”
“不愧是传说中的上品仙剑,绛焰。这旺盛的剑气真是惊人啊!”面对杨奕的挑战,唐渊仍面不改色。他忽然一挑嘴角:“灵秀师妹别这么急嘛。毕竟,你我同门情谊深厚,又多年未见,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死…更重要的是,我也不希望唐家就此,绝嗣。”
一听这句,杨奕身形顿了顿。她抬眼,见唐渊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人,手里抱着一个二、三岁大的孩子,那孩子被裹在一条白纱里,正安静地睡着。杨奕的眼神瞬间变得如水般轻柔,凝望着那个酣睡中的女孩。她咬破了唇,沙哑着声音道:“你…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灵秀师妹应该很清楚。你不再追究,我便可以保证她平安长大成人。这对于我们双方都是有利的,对吧?”说着,唐渊微笑着摸了摸那女孩雪白的额头。“唰”的一声,一道赤红剑气突然擦着他的脸颊掠过,斩落他几根发丝。唐渊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神色泰然,望向对面的杨奕,等待她的回答。
杨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甩衣袖,转身来到林茵身旁,低下头注视着她的面颊。“谨礼师妹我会好好安排丧事的,一切都按照唐家最高的标准。”杨奕摇摇头,没有回答,默然走出了唐家大门。
冰凉的雨点砸在面颊上,那刺骨的寒冷,也无法熄灭心中的火焰。杨奕抬起头,恍惚望见东边天空一片赤红。“糟了!唐家的大火烧到东坊了!我们赶快去帮忙吧!”“哎!火烧那么大,还有救吗?”听身旁走过那两人的对话,杨奕心中又是一凉:女儿现在就在那边啊!
赶到住处时,只见火光下人们混乱地进进出出,哭喊声冲击着耳膜。杨奕发疯了一般到处寻找,可哪里也不见她女儿的身影,甚至连尸体也没有…
“阿绫…”忽觉双腿一软,杨奕跪坐在地,满是沙尘的脸颊上,落下一行泪。她只感觉一切都好安静,胸口钻心地痛,眼前突然一黑。
十多年前,遇到了沈雯师父,有了林茵“姐姐”,后来又有了个小小却很温馨的家,从原本的一无所有的流浪儿成为了受人敬重羡慕的女道。而这一切,却被那个自己亲手救起的人完全摧毁!如今,我又是…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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