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天的课又结束了。
望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全是满满劲道字迹黑板，我苦笑了一声，弯腰收拾书包。
就这样，周三也这么过去了。
不仅一节课都没听进去，上体育课的时候还因为神情恍惚，被万安踢来的完美传球绊倒。没有什么大碍，而且还是自己的问题，面对万安慌张诚恳的道歉，和下课后同学们把我围在中间关切的询问，我无地自容得想找个坑把自己埋掉。
虽说如此，小雪和李清清还是只是站在外围。不同于李清清幸灾乐祸中夹杂着几分的关切，小雪的眼睛里还是一派漠然的灰色。
搞得我都想唱几句《灰色空间》了。
最后一次羞愧地和追上来问东问西的万安说“没关系，不要紧”并且道别之后，我亦拖亦行地走出了教室。虽然没有大碍，但是腿部的疼痛让我的走路姿势还是有些别扭。
我向等在教室外面，面有关切之色的云韵打了声招呼，和她一起向楼道走去。
一路上，我又说了好几声“没关系的”。每说一次，我就会想到一次小雪。
到了家，我又有些羞愧地找到云韵，希望她教导我功课。怀着对少女房间的尊敬，我拒绝了她一边瞄着我的腿一边提出的建议，下楼到客厅求学。
我坐到了沙发上，而她坐在我的旁边。不远不近，是个足够“合适”的距离。
随着她晶莹剔透的手指指向一道数学题，我开始学习起来。
不过，在我逐渐感叹她的学习之厉害，投入到学习氛围内的时候，我放到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如梦方醒，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才发现居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歉意地向她笑了笑，她则微笑着示意我接起。我摸过手机，发现是姐姐打来的。
“喂，我愚蠢的弟弟啊，这两天过得好么？冰箱里的食材是不是不够两个人吃的了啊？如果没算错的话，大概还有一天就会吃完了哦。不要什么事都麻烦人家，之后就去买以后的食品吧？啊，顺便问一句，你还记得姐姐不爱吃什么吧？弟~弟~？”
我刚刚接起来电，手机中就传过来一长串发言。虽然听起来又啰嗦又大声，却还是我那细心的姐姐没错。想到这些，我的脸上不禁挂上了笑容。
但是最后用甜美声调说出来的“顺便问一句”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够恐怖的。
我家姐姐，从小时候开始就有用“顺便说一句”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真实目的的不好习惯。加上她的语气既不经意又透明甜美，任谁都不会怀疑最大的炸弹往往是藏在这似乎是“顺带一提”的话语之中。
顺带一提，当时年龄还很小的囡囡就是因为中了这个陷阱，从此对我姐姐敬畏有加。
“是，是，当然记得了。你不喜欢沙拉酱对吧。吃的我已经买好了。是云韵和我一起去的，也多亏了她，我才能选到好点儿的吃的。”说着，我感激地看了一眼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的云韵。
哪里哪里。她摇着头，把水杯放到了茶几上。
手机里，姐姐用鼻音哼了一声。
“还好你记得。我可不想对我亲爱的弟弟做出什么暴力行为。跟某个女教师不一样，我只有在有了借口的情况下才会对你出手哦。”
呜哇。这种解释听起来还真是能让人接受……才怪咧。
我侧过头去看了看绕到我身侧，从刚才开始就把脑袋靠近过来偷听手机的云韵，而她已经开始捂着嘴无声地笑起来了。这女孩不知道她的头发很长，搔得我耳朵痒痒的么？而且靠得这么近，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呼吸声了。
看到我已经注意到她，她不但没有后退，而且放弃了掩饰，把耳朵都贴了过来。
总感觉她越来越和一开始给我的形象不一样了，是我的错觉么？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调成了开放模式。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期待我亲爱的姐姐能别胡说八道了。
“是，是，感谢我伟大的姐姐对她愚蠢的弟弟手下留情。”
为了尽早结束这个话题，我选择了没有尊严的阿谀奉承。云韵又好笑又惊讶地看了过来。也不好向她解释，我仅仅是眨了眨眼。
在这里，你就相信我对自家亲姐姐的了解吧。我试图传递过去这个意思。她呆呆地点头。
其实真相很简单。姐姐好像猫，我好像老鼠。这个比喻，足够形象生动了吧？一旦老鼠举手投降，猫咪自然也就满意地离开了。
不出我所料的，姐姐在那边得意地哼了一声，语气一转，开始说起其他的。
“乐尘啊，老妈又打电话来要我给你发零用钱了。真是的，我每回给你的零用钱明明够用啊。她总是害怕我欺负你似的，不是你打小报告吧？顺带一提，姐姐我最讨厌这种男生了。上高中的时候拒绝了很多这样的人哦。”
据我所知，你高中不止是拒绝了“这样”的人，而是拒绝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人吧？
具体来说，是一个也没答应。在连续击坠了足球队主将，原学生会主席，花样美男前辈，成熟稳重的教师和娇小可怜的伪娘后辈之后，“不落的女王”这样的称号，直到她毕业之后也仍在流传。托她的福，那高一那一年是我在学校过的最顺利的时光。
不过好像有两个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算了，怎样都没差吧。
“怎么会。姐姐给的零花钱，说实在的，每次都有富裕。我每次都把那些钱都存回去了，大概是因为这个让妈误会了吧。”
“哦——哦，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她透明的声音里，渐渐染上了另外一些东西。
就是我通常用在宋月仪身上来形容的，所谓的“大人的恶意”。
“你和小雪儿，都不怎么出去玩的啊。我本来是算好给你们用来约会刚好的钱的哦。”
来不及看云韵的反应，我赶紧接道。
“约、约会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那只是一起出去玩而已啦。而且，我和她还在吵架呢。”
听了我的回答，电话那头却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姐姐用一副平稳的口气问。
“雪儿她，还在和你吵架？”
我一下子沉默了。因为这不是普通的问法。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你怎么还在和小雪儿吵架啊，真没用”或者是“惹女孩子生气这么长时间，可不是我的弟弟能做出来的事哦。顺带一提，姐姐我最讨厌这样的男生了”，这样的回答才对么？
在我和小雪漫长的青梅竹马生涯中的寥寥几次闹别扭，姐姐都是这样化解的。
但这回姐姐的问法，意外地有所指向。
再加上在得知我和小雪吵架的缘由之后，指导我“努力尝试一下，她继续不理你的话就算了”的话语一样——
没错，好像这回，小雪才是做错了的人一样。
不由自主地，我想起当时宋月仪和我说过的话。
“也许，雪儿认为是她自己做错了也说不定。”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沉思。我当然不是天真的认为这其中是小雪的错。但是，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错。
没错，只要找到这个误会，就能让小雪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在我下定决心，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云韵已经拿起了我的手机，和姐姐在说着什么。
而且，关掉了开放模式。
看着她捧着手机时而皱眉，时而一脸认同地点头样子，我突然隐隐约约发觉到一个事实。
以我和小雪的这次吵架为开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浮出水面。
良久，在云韵用一声坚定的“嗯”作为结束之后，她挂掉了电话。看到正在用一幅复杂的表情看着她，她羞红了脸，弯腰把手机轻轻放回了桌子上。
而就在我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子，打算开口询问她的时候，她突然凑近了过来。
她的脸蛋还是红红的，眼里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嘴巴小小的，鼻尖翘翘的，温顺的额发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少女气息。
她离得那么近，我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隐隐约约的香味儿。
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她就那么抬头看着我，然后静静地对我说。
“我要给宋老师打个电话，一会儿再下来做饭。”
我望着她的逃也似的背影，真的忘记想要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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