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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烧身

萤火烧身

2019年6月7日

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因为今日在中国是端午节,子夜虽然不在中国,却也不在丹麦,而是在法国巴黎,感受着至尊的法式浪漫!

当今年代各国文化交流所产生的的影响愈渐深远,虽然外国的节日并未引起本国人民多大的反响,那是因为不放假,所以各种娱乐、商业、旅游对此的宣传促销活动也不多么引人注目。但是法国比较与众不同,这座浪漫乡似乎只要是可以供情侣闪亮亮地秀恩爱的节日,就都可以炒得火热,哪怕是祭奠屈原之死的节日也丝毫难不倒极富浪漫情调的法国人!

大四的课程少而多实习,所以想要调整出几天的假期并非难事。应子夜的要求,祁风凛领她来法国巴黎一睹异国的故国风采。

若是说法国有什么特别吸引子夜目光的,当属赛龙舟。法国当然不像中国长江地区有大型的龙舟表演艺术团,也没有十数米长的龙舟,但法国人说我们有情侣啊!从早恋小情侣到新婚小夫妇数不胜数呢!于是乎主办方提供的自然就是双人龙舟、双人长桨,对于这种考验默契度的比赛,自然广受情侣们的热爱。

子夜倒不是想去秀恩爱,首先就没人陪她秀,子夜的心理年龄不太好估评,但身体年龄可是只有九岁,这要是有小男孩陪她秀恩爱,连那些早恋小情侣都将自愧不如。令子夜迫不及待地想要参加比赛的原因,是主办方提供的丰厚奖品,第一至第六名皆有奖可领。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之前有花样繁多的表演节目。子夜赶来时,水中芭蕾才开始。

十数名靓丽性感的法国女孩正乘龙舟遥遥驶来,她们站在龙首的跳台上,冲河两畔的人山人海挥舞着纤细的手臂,紧身泳舞服绘满了浓郁的棕榈叶,那么她们便是叶间隐匿的莺鹂。龙舟缓缓前行,女孩们高高跃起,于空中空翻、转体,晌午过后刺亮的金芒流淌过她们如姣蛇般蜿蜒的曲线,那些曼妙顺滑的曲线悄若无声地刺破光翼刺破水膜——完美的跳水,博得两岸掌声如潮!

视线瞬间被捕获,子夜跑上前钻入人群中,想更加靠近地观赏表演,全然不顾已被远远甩在身后的祁风凛。子夜穿越人群来到河畔,直到脚踝已没入湖中,她来到了最前,在最近的位置观赏着水中起伏的优美卓姿,女孩们以足尖于水中凭空而点,双臂挥舞撩起水幕,莲花裙裾于水面漫绽,金灿的阳光映入她们发梢眉间的水珠之中……身后的掌声呼声仿佛都没入寥远,子夜已完全看得入神,陶醉于女孩们惊心动魄的美!

提比即将沉没于浴池的泡沫中,惊慌失措,四只短小的兔腿以兔刨式胡乱扑腾,子夜曲起双膝将提比顶起。仿佛是在茫茫**中寻得一处得以栖立的礁石,提比安然卧于子夜的双膝,长长吁出口气,随后又一跃而起跃至子夜头顶,毕竟那里更高更安全。

“别闹了提比,不乖乖洗澡可是很脏的哟。”子夜**着提比粉嫩的折耳,又将她放回自己双膝上,开始用毛刷为提比刷毛。

“不要总顾提比,先洗好自己吧,泡久了小心晕。”祁风凛走入浴室,以子夜揉提比的方式揉揉子夜的头。她取过杉木椅在浴池边的壁镜前坐好,解开浴巾开始沐浴。然而祁风凛才洗到一半,终于对只知道玩水的子夜忍无可忍,关掉淋雨喷头,又取过一把杉木椅放在自己面前,用力拍拍椅面:“过来我帮你搓背!”

子夜才注意到自己只顾着玩了,不是玩提比就是玩泡沫,幸好祁风凛认为自己只是年仅九岁的小幼齿。她默默取过木盆浮于水面,将提比放入盆中,然后乖乖在祁风凛面前坐好。

壁镜中自己与祁风凛的体型形成鲜明对比,她娇小得简直像是缩在祁风凛怀中,有些许不适应,毕竟那六年她长高不少。子夜回忆起在火车上缩在陆箬离怀中时的情景,稍稍有点遗憾,这算是时光回溯造成的唯一的遗憾——离哥哥的那一吻至此不复存在。在麟趾时陆箬离倒是经常吻她的额头和面颊,但那毕竟只是额头和面颊啊,而唯有那一次,陆箬离才算是真正地吻了自己,就像吻丝薇尔一样!

子夜忽然注意到什么,抬肘看向自己左侧腋下——淡淡的丑陋的伤疤,再看向祁风凛身体的相同位置——幽兰悄绽!以前从未注意到,祁风凛的腋下竟有一朵如斯清丽的兰花,淡蓝的花瓣饰以墨黑的花枝,花托似承受不住花苞的重量而弯曲,半敛未绽的兰花缄默颔首,花瓣即将绽放,已有几片墨叶舒展,却仍是含苞娇滴之态,即刻绽露的花蕊之中,正酝酿的骨香却已浸溢而出,兰透骨香,恰似水剪心愁。

子夜转身,伸手探向祁风凛的腋下,情不自禁地戳了几下,全然不觉祁风凛莫名其妙的眼神,确认兰花确实是生长于肌肤之中,子夜向祁风凛投以疑惑的眼神。

“天生的胎记。”祁风凛扳正子夜的身体继续为她搓背,“因为胎记不太好看,大一时就去纹身好掩盖住。”停顿片刻,她笑着捏捏子夜伤疤处的嫩肉,“不用想着要不要也去纹身啦!这么浅的疤痕,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啦!”

“呐,妈妈,过两天是不是要去丹麦?”子夜忽然问道。

“嗯呐,有所教堂请我去演讲,给的酬金也很吸引人。”祁风凛顺口而答。

“其实我想说的是……就是……”子夜舔唇,躲避着镜中祁风凛的目光,“我不想去丹麦可以么?我一个人生活几天没问题的,妈妈不用担心!”

“不想去就不去喽,我留下来陪你。”

“咦?”子夜一怔,“可以么?”

“反正就是一场演讲,中国留学生协会那么多人,他们不过看我是会长具有代表性,我不去还有副会长,而且酬金对我来说要不要都一样。”祁风凛没有反问子夜不想去丹麦的原因,令子夜不禁舒口气,她可不擅长编理由,“再说我都快毕业了,会长之位也该传人了。不过端午节你想去哪里玩么?外国的端午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法国吧。”子夜随口回答,只要不是丹麦哪里都行,“前不久电视中宣传巴黎有龙舟比赛,我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抢下什么奖品。”

“哦呵?”祁风凛笑了,“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完美的计划!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已经认清自己的本心,就没有必要再与休纠缠,虽然可以装作毫不知情与休成为朋友,只需拒绝休的告白并一直保持距离就好,但以防万一子夜还是决定彻底将休杜绝于自己的人生之外!何况没有自己休的人生说不定会更好,喜欢他的比自己优秀还比自己漂亮的女孩比比皆是。首先是避开丹麦,其次是避免以后与休接触,最好可以搬家,毕竟休就住在自家楼上,在丹麦时休是如此告诉子夜,而事实确实如此,最近几天子夜又恰好看见有搬家公司经常来往。祁风凛上学期间是租住公寓,工作一年后才买了新家,那是种不存在上下户的二层公寓楼。虽然休在那些公寓楼中也拥有一幢房,不过都没关系了,她只需度过这一年一切就万事大吉,而祁风凛很快就将毕业。

毕业回国,子夜当然要去找陆箬离,寻回本就应属于她的吻,吻下约定此生的誓约!

所以此时此刻,子夜才会在塞纳河畔,欣赏美艳的法国女孩们翩翩舞动着水中芭蕾,优美的舞姿似乎能令她忘却一切烦恼。

然而子夜未能觉察到,当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天女般的女孩们身上时,却唯有一道目光,一直锁定着她,似仪器扫描般游移于她全身上下,最终停留于她的眼眸,望彻她眸中的无尽墨潭……而子夜正望着天使舞蹈,游神于陆箬离与休之间,回忆着与休的曾经(或者说是未来),并决定将之抛弃,同时幻想着回国后与陆箬离相伴的未来,而那时麓澧的一切回忆尽皆涌来……所以墨潭潭底,秋水剪影般浮动着落寞孤独,恍若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她努力试图挤进流光溢彩的世界,却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灰色的人,不得不将灵魂蜷缩于心灵深处。

小慕与缇娜的经历都证明了一件事,世事无法尽如自己希望的那样,但要努力活出幸福……所以她这次已下定决心,要努力追求陆箬离!

河畔虽然有治安警拉起警戒线防止人群涌入水中,但后方的人群为了更近地观赏芭蕾不断向前推进。子夜被身后某人猛然顶撞一下,径直朝前扑倒在水中。

赶在治安警注意到她之前,一个身影率先冲上前,向她伸出手并将她扶起。“你还好么?”给子夜的第一感觉是冷冰冰的声音,可子夜未能察觉出其中的怯懦与犹豫。

“没关系,谢谢。”子夜浑身都湿透了,每一根发丝都垂着水丝,裙裾、膝肘满是污泥,完全不像是没关系。她拨开粘住的发丝,看向帮助自己的女孩,却直接呆住了……

女孩较为高挑,在同龄女孩中肯定是高个子,面容冷漠淡然,隐隐散发出清高之气,就像是孤傲的孔雀……

“缇娜?”子夜怔怔道。

缇娜也不由一怔,又一次打量子夜一遍,蹙眉问道:“我们认识?”

“我们是闺蜜啊!最好的闺蜜!”子夜立即就回答,才不管那是还未发生的事,无论何时她都要做缇娜最亲密的朋友!

缇娜再次疑惑地打量子夜,仍旧回想不起自己那孤独灰暗的童年时光何曾有过这样的朋友,然而她还是牵起子夜的手:“跟我来。”

缇娜曾经的家就在巴黎的塞纳河畔?缇娜不曾向子夜提及过,所以当子夜被领入河畔的公寓楼时,她一脸发蒙地从阳台俯瞰着乘龙舟退场的法国女孩们。

“你是法国人?”子夜惊讶地问。

“不,只是父亲来法国务工,接我来法国住几日,月底就回英国。我出生在英国,是英国人。”缇娜在衣柜中翻找着,衣柜中衣物颇多,但主要都是成年男性的衣物。

“缇娜……”子夜望着缇娜的侧脸,而缇娜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子夜记得时间回溯之前,她拒绝缇娜的爱后,缇娜最终决定还是告诉子夜自己患有轻度自闭症,并且给子夜看了自己的诊断证书,缇娜现年已11岁,按照时间线发展的话……“你是更喜欢你爸爸还是更喜欢你妈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去缇娜家时,多数时间都是缇娜独自一人在家,其次缇娜的父亲也偶尔会在,在子夜的印象中她就没见过缇娜的母亲。而时间回溯之前问缇娜相同的问题时,缇娜一直是缄默不语的。

“都不喜欢!”缇娜不假思索,而且语气中竟还有一点恶狠,“妈妈不要我了,和不认识的叔叔走了,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不要我了……”她诉说这些时,神情语气竟不是悲伤痛苦,而是痛快,就好像是说“既然如此那就滚出我的生活”,“爸爸酗酒,还有暴力倾向,以前我逃美术课,他每天都打我……还好我现在休学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子夜不禁松口气。至少父亲还爱缇娜吧,虽然他喝醉后会拳脚相向,但清醒后也甘愿放下长辈的身份向缇娜道歉,对缇娜造成的无法弥合的伤害,他也会竭尽全力挽救,缇娜在伦敦家中的布偶、文具、女生饰品,都是父亲买给她的。所以也许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也说不定。

“我的衣服。”缇娜翻出几件衣物,主要是几款百褶裙或连衣裙,还有蕾丝长筒白袜,都是各种花边各种可爱图案,而那些衣物全都崭新得仿佛不曾被穿过,但看衣号对于缇娜而言似乎已经小了,“不介意的话就选一件穿吧,一直穿着湿衣服肯定会感冒的。”

“谢谢。”子夜随手抓起一套,这些衣服应该确实不曾被穿过,原来缇娜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小女生型”的衣服,她现在穿着的是配色简单的长衫裙,长大后她也基本只穿牛仔裤、风衣、衬衣这种着装偏中性的衣服,金丝长发简单扎成马尾,或者直接披散,甚至干脆剪短,“还有谢谢你愿意和我说那些。”

缇娜怔住了,她自己也是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毫不自觉甚至可以说是愿意,向一名刚刚认识的女孩倾诉自己的不幸……为什么?因为那时看懂了她眼中与自己相同的孤独?是想要帮助,还是想要依赖?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感情,正依托着某种强盛的力量萌芽……

“缇娜,没关系的,自闭症又不是不可治疗!”子夜一边换衣服一边轻声说道,“只要你有恢复的愿望,而且我也可以帮你的!”她直视缇娜的双眸,眼神真诚恳切。哪怕你可能再次爱上我,哪怕我依然会拒绝你而伤害你,可我还是想要拯救你,无论多少次,直到你人生幸福!

就在子夜话音刚落没几秒、衣服刚换到一半时,缇娜忽然上前捉住她的双肩,十指用力紧扣,居高临下,眸光直直望入子夜瞳孔中,而缇娜的双眸中闪烁着异样而兴奋的神采!

“缇娜?”注意到缇娜的异样,子夜怔怔道。

“抱歉,刚才失态了。”缇娜退后一步,垂下游移不定的目光。

子夜注视着缇娜,眼神中所流动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温柔吧,而缇娜的目光正于她自己的裙隙间游移……只有区区几秒的沉默,子夜忽然扑上前紧紧拥抱住缇娜,语声铿锵似豪言壮语:“自闭症什么的都滚去地狱吧!”又忽而轻轻蹭着缇娜的脸颊,在她耳畔柔声细语,“真的,不要再封闭自己的内心了,将自己锁在什么灰暗的小世界里,走出来看看吧,我领着你呢,出来看看这个绚丽缤纷的世界!”

子夜松开缇娜,微笑着与缇娜呆滞的目光相对。缇娜面对着阳台的方向,双眸中倒映着子夜身后静好的晴空,倏忽,云荫之间,流光滑过——青空垂泪!

“啊咧?”缇娜一怔,慌忙背过身去,用袖口偷偷擦拭眼睑,“真奇怪呢……”子夜听得出,她的话音是带着笑意的,带着满满的温暖感动。“快点换衣服别磨蹭!”缇娜笑着嗔怪道,果然,她的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然后一起去卢森堡公园吧。”

“嗯。”在缇娜眼中,子夜的笑容,就是水仙在怒放!

时维六月,序属夏初,恰是许多种花儿的花期,公园中漫山遍野色彩迤逦的花浓浆般拥挤着,整座公园都浸泡在花香的浓浆之中,花团随风起伏似海颦蹙,令游客们沉醉其中流连忘返,而看似无边无际的杏树林成为天然屏障,为每一队来此散心的游人隔出小小的“隔间”。

缇娜踩着树纹艰难攀爬,试图摘下树梢的野杏,只是她不知野杏尚未成熟。子夜清楚缇娜性格偏向男生,但她还是不曾想缇娜竟然还会爬树。缇娜确实不会爬树,不过是突发奇想于是就顺便试试手脚,所以喽,从树上掉下来是必然的啦。

“缇娜!”子夜惊呼,慌忙上前去接,可以她的区区力道怎么可能接得住自由落体的缇娜。于是乎结果就成了缇娜径直撞入子夜怀中,将子夜一同撞倒在地。

“疼疼疼疼……”子夜挣扎着起身,可缇娜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仿佛是恍惚间才回神,子夜慌忙问道:“没事吧缇娜?”

“还担心我呢,你才是!”缇娜赶紧起身,扶起子夜,又为她拍去粘在裙上的灰尘与落叶,“是不是撞疼你了?有没有受伤?”

心中悄然泛起涟漪似的暖流:“我没事的。”

缇娜仍不放心地将子夜全身都查看一遍,确认确实无碍后才长舒口气:“真是的,这是土地呀,还长着这么厚的草,就算我从树顶摔下来都不会有事,你脑子有问题啊非想不开要接我?”缇娜撅着嘴别过脸去,她只是傲娇了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担心子夜。

一阵紧接一阵的婴儿哭号声忽而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就在不远处,一名女子正哄着怀中的婴儿。

女子素蓝色的吊带长裙恍若远空,简约却也不失美丽,双手白丝绒手套,腕系红丝,凝乳似的脖颈间白金项链晶莹璨动,锁骨间项链坠的水钻与左手无名指的水钻戒指交相辉映流动着彩芒,光芒于她的锁骨间、脖颈间、指间灵动跳跃着,恍若有玉色小蝴蝶翻飞萦绕,令她变得虚幻缥缈,似乎即将会消失于光芒之中……她赤足踩在碎草间,裙摆在小腿侧悠悠摇晃,光芒于腿侧瀑泻般垂流而下,流淌至她轻盈点地的足尖滴落,奶白色高跟鞋整齐地摆在一旁,就连高跟鞋的两侧都镶有串串细碎的水钻。清秀姣好的容颜,全然不似已经结婚并育有孩子的年龄,想必是用着昂贵的护肤品保养吧,再回顾她的衣着配饰,完全是贵妇人的打扮。

子夜惊异于女子的纯美,纤细的足踝、飘摇的裙裾、白皙的胸口、飞舞的长发……略略慌神,但也不只是因女子的美,按理说那些往昔她应该是无法记得的,可远远观望着女子和怀中稚婴,记忆恍然溯流至很久以前……那时的程莹也是如斯美丽而年轻,怀抱着才出生不过数月的、还裹着襁褓的、哭啼不止的书雁祉,在Rabbit Cafe的后院,她柔声细语哄着女儿,晒着和煦温暖的阳光散步,而书久渊总是非常适时地端出幽幽冒着白气的咖啡与甜品。

女子偶然注意到她们,温软微笑:“孩子小不懂事,只知道哭闹。”她拍拍婴儿的后颈,好像这样就能制止婴儿哭闹,似是嗔怪道,“别哭了,吓到小姐姐她们了!”复又转向两人,“抱歉吵到你们了。”

子夜彻底怔住了,女子看向她们的时候,她也看清了女子的容貌……祁风凛!就算不可能,可实在是太相像了,难道祁风凛其实还有姐妹?毕竟女子与祁风凛简直是超越同卵双胞胎的相像!子夜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臆想到程莹了,因为祁风凛和程莹本就很相似,就好像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年龄时期。

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恍若遇见程莹的那般亲切,令她下意识地唤道:“妈妈……”

“哎呀,开口就称我妈妈还真是不好意思呢!”女子一手托腮,隐隐似少女的娇羞状,完全不觉厌恶,反而格外开心,“我倒是很想收你当女儿呢,想来我的雅儿长大后也一定和你一样可爱吧!”她看向已不再哭啼的、静静安睡的婴儿,婴儿细微的酣声那么恬淡,而她的目光中也溢满了母爱的柔腻。

“如果苏樱有意的话,我也愿意认你做干女儿呢!”杏树下,坐在野餐毯上的男子冲她们爽朗地翘翘眉毛,男子栗色的碎发映衬着金色阳光而熠熠生辉,天蓝色的双眸中是苍旻含笑。男子说罢从便携式橱柜中令取出两只乳色茶杯倒满茶。

“既然连妈妈都认了。”苏樱洋溢着笑容,开玩笑道,“何不再一起坐下喝杯茶呢,我亲爱的女儿。”

“您……”子夜颇感尴尬地转移话题,“您的女儿取名了么?”

“白雅!”忽然换成流利的中文,更令子夜惊讶,“中文名苏白雅,法文名白雅·爱因索沃伦。我妻子苏樱取的!”男子骄傲地抢先答道,“你也是中国人吧?素之为白,典之若雅!听听,多么富有华夏诗韵的名字!”

“他在说什么?”缇娜凑到子夜耳边低声询问。

“他女儿的名字。”子夜为缇娜翻译成英语,“白雅·苏·爱因索沃伦。”说罢她牵起缇娜的手,“走吧,人家都盛情邀请了,所谓盛情难却嘛,我们就去喝一杯吧!”

白雅·苏·爱因索沃伦,现年不过四个月大。

不知不觉间,已是从下午一直品茶闲聊至渐入黄昏,膨胀的夕阳即将隐没于山巅之后,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整座公园都沉没于软红色的霞光之中。算是受到子夜的感染,缇娜也可以顺利地同陌生人交流,并且难得地感受到如家的关怀,毕竟此情此景,沐浴于暖光之中,真的好像其乐融融的一家,就连缇娜也是一直面带笑容。

“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聊得真开心,谢谢你们。”男人起身,向子夜与缇娜致以优雅的笑意,“需要载你们一程么?”

“不用了谢谢。”子夜晃晃手机,屏幕显示祁风凛不久前发给她的短信:你在哪?晚些我去接你。而子夜的回信是:卢森堡公园。

“你呢?”苏樱看向缇娜,“就算绕远路我们也没关系的,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回家可不安全。”

“我……我……”缇娜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首先如果子夜不在身旁,她可不敢确定自己能否与这家人平静相处,其次她也不愿意把子夜一个人留在公园,哪怕子夜被她的妈妈接走后自己只得独自一人顶着星月回家。

“不用担心我,我妈妈很快就来了。”子夜拍拍缇娜的肩膀,似是鼓励,“去吧!”

“那……我走了。“缇娜极其失望地应道。

“再见。”又是那种如水仙绽放的笑容。

黄昏时分,暖暖的红光于杏树树梢间朦胧流转,杏树化作火红,在漫天霞红下峭立,投下犹在拉长的阴影。子夜面南而卧,倚靠着杏树粗实的树干,夕阳的红芒撒满全身舒适暖人,吃饱喝足之后,倦意悄然袭来,她竟是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软风悠游漫步,草枝摇摆发丝飘逸,发丝划擦着面颊,而草枝隔着丝袜蹭着足踝腿侧,微微感觉酥痒,却也很舒服,舒服得不愿醒来。

即便如此还是醒来了,朦朦胧胧清醒时,发现天色已黑,不过夜空并未黑得浓郁,仍有薄若蝉翼的墨蓝于群星间流动。估计在自己睡着的期间,时间并未流逝多久。手机也一直没响,睡着前子夜已将铃声调至最大,期间如果有祁风凛的电话或是短信进入,必定会将她吵醒。

模糊的视线才清晰,视野之中就突然冲入一团黑影,巨大的黑影遮挡住了其它一切景物,只剩那一团漆黑在晃动……紧接着黑影忽然开口说话了:“你醒了?”

这一开口可是相当要紧,身形猛地一颤,全身的立毛肌瞬间全都收缩了:“鬼啊!”毫不犹豫,完全不假思索,直接一掌挥出,以她苦习刀术练就的技巧与力道,这一掌没点体格可承受不起,黑影痛叫一声被直接扇翻在地。

就着杏树林外鹅卵石道旁的昏黄路灯,子夜终于看清黑影的样貌,结果她却是彻底怔住了,眼神木然,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丝丝恐惧漫溢,她颤音开口:“休?”

“你认识我啊!”休的表情惊讶且喜悦,像是完全忘记了脸侧的疼痛,他来到子夜身旁同她一起倚树而坐,“虽然我即将搬到你家楼上,但我们也仅有过几面之缘,好像并没有说过话吧。”休认真思考着,“难不成其实又过可我忘记了?不应该呀!”

“我……我是因为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你……”子夜随口编道。

“这样呀,那容我重新再做一遍自我介绍。”休起身,立于子夜面前,他忽而弯腰执起子夜的左手,只牵着四指指尖,下一刻,休单膝跪地俯身低首,轻轻吻住子夜的无名指指根,就是未来将会戴戒指的位置,就好像这一吻就是已经预定了那个位置,“休·洛伊·维斯道儿,很高兴认识你,月光下的睡美人!”

子夜很明显地愣怔了片刻,终于回过神后她慌忙地抽回手,同时扭头移开目光,涨红着脸,用右手不断揉蹭着左手被吻的位置。“你……不是应该在丹麦吗?”子夜于心中不断重复着:没关系,没关系的,遇见也没什么,如果休将来向自己告白只需拒绝他就好了,就算和休做朋友也不会怎样。子夜了解休的性格,贵族出身,绅士且善解人意,应该没关系的,可即便如此,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了。

“我为什么要在丹麦?”休疑惑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诚然,休何时在何地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子夜怎么可能预知。

可休就是应该在丹麦啊!按照“前一次”的时间发展,休此时此刻理应出现在丹麦,参加某所教堂的端午节聚宴……那么休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巴黎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可怕的想法悄然冒入脑海……休是追着自己来的!假设果真如此,那么自己是不可能逃掉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呼吸急促,心跳更为慌乱……

“算了别想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休再次牵起子夜,依旧是牵着她左手四指的指尖,“想不想去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地方呢?”

莫名的熟悉感,伴随着莫名的恐惧,从脑海深处缓缓溢出……“我还要……还必须在这里等妈妈来接我。”子夜想也没想就立即回答,因为意识深处,有一个声音正警醒着她: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

“没关系,就去一会儿,不会耽误多久的。”休不由分说地拉起子夜,牵着她跑入树林深处。

休牵着子夜一直跑至人工河畔,是塞纳河的一条人工支流,河面只有三米余宽,半截手臂探入便可触及河底,河中亦只有一些细尾鱼,金鱼、孔雀鱼、蝌蚪以及泥鳅灵活而迅速地扭动着柔韧的身躯。河畔草滩,和风悠悠扑来湿凉的气息,草木柳叶也沾有润意,星空更是如同纯墨洗过的彻明……分外雅致的景色,却令子夜倍感不安,因为她看到了,草枝掩映之下,密集的绿莹色光芒正乘着一点点流淌而下的、琉璃般的清冷月华徐徐翱翔,绿莹色光芒被草枝割得破碎朦胧,时隐时现。

“先闭上眼好么?等我数到三。”休上前一步伸出手,正欲遮住子夜的双眸。

“你……”子夜退后一步躲开休,“是要扔石子惊飞萤火虫对么?”

休怔了怔,万分失望地垂下头,原本的兴高采烈被瞬间打入冰谷。“居然被你猜到了,哎呀可惜我费尽心思准备的惊喜啊!”休长叹口气,从衣兜中取出事先准备的一枚石子扔入草丛中,一虫惊飞惊连四座,无数萤火虫蜂拥而出,绿莹的光芒如海潮扑面而来!

多么熟悉的景色啊,恍若星空降落星光于身周萦绕翩翩起舞,漫天流火的萤火之空……

并非因为景致美不胜收而呆滞,而是因为无力,被命运所束缚而无法挣脱的痛苦……那么再来一遍又有什么意义,无法改变,不过又是将人生重演,所谓的无数种选择无数条人生之路,其实都小异大同,而且最后亦都通往同一个地方……自己以死亡之痛为代价,换来的新生,究竟算是什么……如何才能真正地重新开始啊!已经受够了,那种步履艰辛的痛苦,而令她恐慌不安的未来还正等待着她……

冰凉的月光浸入眼眸,于眸中流转破碎,化作泪滴,悄然滑落……

休拔下河畔一根沾满露水的草枝,起身却望见子夜神情痛苦,仿佛巨大的悲伤从天而降,犹豫片刻,他又将草枝扔掉,信步走向子夜身后……

疏忽银铃声于鬓角轻颤,子夜却未回头,不用想也知道是休趁自己恍神时为自己系上了那串银铃花首饰……

“听说芙蓉不及美人妆……”生涩的中文,僵硬的腔调,舌头打结,但休已是尽力在讨子夜欢心,“果然出水芙蓉也不过那般!”子夜只落了一滴泪,但神色之中的无力与痛苦却愈渐浓郁,是泪腺即将崩溃的前兆。“别哭了,笑一笑。”休上前为子夜逝去泪痕,“女孩子善笑才可爱嘛!”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啊!子夜退后一步推开休,慌忙摘下银铃花首饰塞回休手中:“抱歉我不能收。”

“为什么?”休不甘心,又逼近一步,子夜却又是怯懦地后退。

“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意义非凡吧。”实在找不到可以推脱的理由,“所以我不能收。”其实只是不想收,因为害怕而不敢收。

“算不得贵重,但确实是意义非凡呢……”休微笑,再次将银铃花递出,与子夜四目相对,目光亲切柔和,“送给我一见钟情、并愿意一直喜欢的女孩!”

一阵心悸……命运残酷,无力扭转……恍若瞬间跌入冰谷,血液都冻出冰碴,硌得心脏生疼,眼神惶恐,表情有一瞬抽搐……四肢都麻痹了,子夜呆愣在原地,而就在此时此刻,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女魃》的片段,将她猛然震醒,祁风凛的专属铃声,意味着祁风凛来接她了,子夜忽然转身朝杏树林外拔腿就跑。

祁风凛只发来一则简短的短信:“去北门,我在北门等你。”

身后没有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休没有追来,子夜不禁松了口气。

北门外一辆银白色还亮着远光灯的马自达轿车格外显眼,主驾驶侧的车窗被摇下,祁风凛正坐在主驾位摆弄着手机等待子夜。子夜气喘吁吁地跌坐进副驾位,祁风凛为子夜系好安全带,关闭远光灯的同时挂档发车,引擎一阵轰鸣,轿车离公园——离休——离命运,越来越远,可是真的能逃离命运的掌控么,遇见休的同时,子夜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早已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居然跑到公园来了,害我好找。起先给你打电话还关机。”祁风凛虽说是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却准确地拧住子夜腰侧的肉。

子夜痛叫一声,幽怨地怒视祁风凛,手机关机是因为她摔在河里的时候手机进水了,在缇娜家晾干后才得以重启。“我们这是要去哪?还有妈妈你哪来的车?”

“租的车呗!至于去哪儿,我在塞纳河畔的那叫什么来着的酒店订好了房间,你难不成原本是打算夜不归宿?还是露宿街头?”祁风凛随口调侃,一点都不有趣,真是冷笑话,可能她自己也发觉不好笑,干笑两声后从后座取过一副崭新的耳机扣在子夜头上,“看你早就想要了,可龙舟比赛报名都快结束了也不见你,还是我给你赢回来的!”

索尼公司新近出品的骨传导蓝牙耳机,3D环绕音效,著名歌星梦莲子墨代言的同款,本次龙舟比赛的第三名奖品。“谢谢妈妈!”双眸中旋即绽放出绚丽的神采,子夜迫不及待地连好蓝牙点开歌曲,沉浸在骨质传导的仿佛于心灵深渊奏响的琴瑟和鸣之中。

约是晚间接近十点,阴云密布,星月隐匿,却有无数道霓灯刺破夜空,天地之间流光溢彩。

子夜来到缇娜家还衣服,她按下门铃,电池即将耗尽的门铃撕出“嘶哑”的噪响,等候有顷却无人应门,子夜叩门,仍无人应答,她不由开始心慌,再次叩门的声音明显焦急,仍旧无人应答……子夜登时就慌了,难道缇娜没有回家?她不是应该已经被那对善良的夫妇送回来了么?

子夜立即摸出手机,正欲拨打缇娜的电话,然而拨通键还未按下,屋内却突然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女孩害怕的一声惊呼……手微微一颤,子夜默默按下锁屏键,面对着高大冰冷的铁门不知如何是好。

门后又传来男人的谩骂声,因醉酒而口齿不清,传到门外后更是模糊难辨,间隔着间歇的谩骂声是玻璃——应该是酒瓶——重重砸在茶几的声音,同时缇娜的呜咽声几乎轻不可闻……

“缇娜?缇娜!”子夜试着唤了两声,可缇娜没有任何回应,依旧不断呜咽着,不知是否是没有听见子夜的呼唤。

纠结良久后子夜撕下一页便利贴,匆匆写了几笔,从门缝中塞入,她又等了片刻,门后依旧是男人的谩骂、酒瓶砸在桌面以及女孩努力压抑的哭泣,她不安地点着脚尖,最后还是只能离开。

命运绝非那么难以突破或改变,所谓命运,不过是现在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哪怕每一个细微的举动,为自己的未来所铺就的路,所以正因如此,仅需一个细微的差别,所铺出的命运之路就将弯曲,即便弯曲程度微乎其微,也无非是难以改变眼前的命运,但崭新的命运之路终将通向完全迥异的地方。而现在,新的命运齿轮咬合,重新开始永无休止的转动……

夏夜杨柳依依,夏夜萤火迷离,即便已过夜半,寒蝉依旧无休地聒噪,莺鹂仍旧无休地啼叫,于此夜深人静连车流刺出的风声都消逝的午夜,蝉鸣莺啼显得格外嘹亮,恍若天上地下整个世界都在奏响着韵律不明的自然交响曲,聒噪不息,此起彼伏,连繁星都和之而颤跳。

夜风流过,吹入半敞的窗扇吹起纱帘,帘摆高高飘扬,让入夜风送来的星光与蝉鸣莺啼,星光射在眼睑上,整个房间随之也化作噪鸣,聒噪不息,聒噪不息……

睡梦中子夜微微皱眉,是因为被星光与噪鸣打搅了美梦,爱丽丝仙境即将消散……

祁风凛起夜去洗手间,路过子夜的房间,不禁摇头皱眉,她轻手轻脚地进入子夜的房间,为她关闭窗扇——将聒噪的杂音阻隔在外,又紧合纱帘——将彻亮的星光阻隔在外,瞬息之间房间重又恢复黑暗与祥静。而恰在光与声都沉默之时,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悄然流过,手机屏幕亮起比星光更为明亮的幽芒,但未能惊醒子夜,光芒与噪音远去后,眉峰重新舒展。

缇娜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简短的问句: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男人狠狠掷出酒瓶,感觉他就是故意丢向缇娜的方向。缇娜蜷缩在墙角,可怜得无处可逃,忽然看见酒瓶照面砸来,她慌忙缩颈低头,酒瓶砸碎在头顶的墙壁上,碎玻璃混杂着酒沫洒落在头上,同时一股浓重的酒气刺入鼻腔,几欲令她窒息。

泪水挤在眼角,可缇娜就是不敢哭泣,而压抑哭声已然竭尽全力。

男人一口酒一句骂声,不堪的污言秽语与酒气一同吐出,他一直骂骂咧咧,根本不顾哭啼的缇娜。醉酒使他口齿不清,同时也令言语更为恶劣粗鄙,大概是骂他那混蛋妻子天天不归家和野男人鬼混。骂音尖利刺耳,缇娜紧紧捂住耳朵。

缇娜怀抱着子夜的衣物,她将脸深深埋入衣物之中,有子夜的味道——淡若薄荷的清香……不知为何嗅着子夜的味道她就感觉莫名的心安……

是子夜的声音,在门外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缇娜稍稍抬起头,她和铁门之间隔着愤怒的男人,所以她不敢去开门。她怔怔地望着铁门,生怕子夜离去,但她还是只敢在心中恳求着:不要走!不要走!救救我!好害怕!救救我!

子夜真的回应了她的期待!淡黄色从门缝中挤入,徐徐飘落……男人将又一罐喝尽的酒瓶砸碎在地,酒瓶与便利贴同时落地,而玻璃碎裂的脆响完全掩盖了纸片落地时微乎其微的声响,可就是纸片轻微刮擦地面的声音,却仿佛猛然一道迅雷劈过,已经顾不得父亲,缇娜箭步冲出径直冲到门边,拾起地上的纸片。

玻璃碎片被踢开,缇娜慌忙回头,男人正怒气冲冲地向她走来,已经弄不清他发怒的缘由了,现在似乎无论什么事都会惹他发怒。男人口齿含糊却分外高声地质问缇娜她手中的是什么东西,缇娜将纸片紧紧攥在手中,就像握着救命稻草,绝不放手!男人挥舞酒瓶,瓶底直指缇娜,不清楚他是打算说什么,总之他喉中滚出滚雷般的杂音,男人啐了口痰,依旧骂骂咧咧,同时挥舞球棍似的高扬起酒瓶,步步逼近。

缇娜一点点向后退却,男人酒精上脑,嗓音愈高,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后背忽然撞到什么,尖锐的棱角硌得后脊生疼,缇娜慌忙回头,是水果架,最下层的刀架上插着几柄水果刀……

男人愈逼愈近,而缇娜已无路可退……不知他究竟是想让缇娜交出纸片还是什么,缇娜头脑混乱也无心去听男人含糊不清的话语,但男人一直高声骂着同时还高举着酒瓶……男人已逼至面前,居高临下,盛怒至极!他忽然挥下酒瓶,虽然并未打算殴打缇娜,但恐惧已然突破极限,缇娜猛然抽出一柄水果刀……

缇娜双手握刀,紧紧闭起双眼,用力低着头,却将刀高高举起,同时她的双臂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化作寂静,空气都在沉降,连酒瓶挥出的风声都没有……

缇娜胆怯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缝,男人依旧伫立于面前……她缓缓抬起头,看见的是男人痛苦的神色……一米寒光闪过,缇娜这才觉察自己还高举着刀,双臂颤抖双手却格外用劲,她慌忙收手,水果刀坠落在地,刀尖刺地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酒瓶坠地摔碎……泪光流过男人的眼角,怒气酒劲已烟消云散,神智终于清醒。男人紧咬着下唇,鼻翼隐隐抽动几下,他痛苦地按着太阳穴,仿佛是压天的悲伤照面砸中了他。他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回……

纸片已被缇娜攥得面目全非,缇娜将纸片舒展,只有简短的问句,附带子夜的电话号码……但就是这区区几字置换了咬合缇娜命运的齿轮,未来即将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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