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府下着雪。
怎么说呢,相比我离开这里时,景色似乎并未发生变化。
那大概是一年前了。
浓郁的夜幕下飘着大朵的雪花,围起镇守府的铁艺栏杆上,小小的暖色灯发出暗暗的橘黄光芒。时至子时,镇守府的灯火早已熄灭大半,我拎着黑皮箱,在镇守府的铁门前向穿着驼色大衣,戴着白色帽子的那位金发女孩告别。
“提督,我们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
她轻轻嘱咐我,又轻轻掖紧我的衣领,好好整理了一下我的围巾。
“记得写信给我。要不然,我会感觉很寂寞的。”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感觉寂寞的话,就读读图书室里面的书吧。我还会寄一部分过来的。”
这个女孩子最喜欢读书了。
“我会经常读书的。话说回来,还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在书店找到提督你写的书啊。”
半分开玩笑的语气里面,蕴含了半分无处安放的寂寞。
“那我可要很努力写书了。哈酱也要努力哦。如果感到寂寞,就写信给我吧。”
现在想起来,离开前最后一眼,我并没看清她的表情。
也可能只是我不愿意想起而已。
大学毕业之后,平凡的我在求职中屡屡受挫。这不仅由于我所就读的大学并非名校,更是因为我所攻读的是百无一用的文学专业。待业半年无果后,在海军做了半生,官至少将的舅舅看不下去,辗转来去,费尽心思为我谋得这偏远地区小小镇守府的提督一职。如此一来虽说温饱问题解决,但区区新米少佐的粮饷也仅够糊口,每个月的微薄薪水交了房租和水电煤费用,好不容易剩下点零钱还都给驱逐舰们买了零食,自然也没办法有什么积蓄。于是我干脆退掉我那半旧的廉租民居,携带着我不多的家当和满满当当的几箱书搬进了镇守府的提督室。
偏远南部的镇守府还真是个小地方。不似横须贺,佐世保镇守府的华丽高贵和威严壮阔,这种小型基地看起来没什么军事设施的威严,只保留了必备的设施,毫无多余的装点。一栋办公小楼,几间简单宿舍,为节约资源而设置的简单工厂和整备设施,微微生锈的铁板搭建的仓库,还有充满了海滨感觉的栈桥和码头。
不过我倒是认为,比起那些雄伟的大楼和昂贵的高级设施,还是这里比较有海的感觉。
说到秘书舰,从我来到这里之前之后似乎都没变过,是一位名为【伊8】的舰娘。
记得我刚刚上任的那个春日,穿着干干净净,有点洗旧的水手服的金发少女出门迎接我。
“Guten Tag…啊,搞错了,不好意思…请叫我"哈琪"就可以了。”
看到初来乍到的我不知所措的反应,她带着点安慰的神情的笑了笑,随即补充道,
“我是这个镇守府的秘书舰,也就是您来之前镇守府暂定的负责人……嗯,如果提督觉得这样叫比较好的的话,叫我哈酱也是可以的哦,唔嗯。”
不知怎么,始终有点寂寞的我突然感觉有点温暖。
在后来的时光里,我得知她十岁左右就开始为海军做事,参加了许多和深海栖舰的战役。然而随着更多性能更好,消耗更低的潜水艇加入海军,她逐渐从前线退下来,成为了边缘战力,直至被军方发配至这小小的镇守府,从事一些战线之外的补给工作。
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却已经经历过这鸟尽弓藏的人生起落了啊。
“不过想来的话还是挺好的,”哈酱坐在我身边,悠闲地翻着文库本,“用不着被突发的警铃打扰睡眠,也不用频繁的对战那些深海栖舰……虽然薪水没那么多就是啦,但是现在哈酱我只要每天跑跑奥廖尔海,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看书哟。”
说到书……想当年,年少无知的我凭借着无限的情怀和对书籍的挚爱义无反顾的填报了文学专业,大学期间兢兢业业投身写作,却终究未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成绩。来到这间小小的镇守府之后我也在不停的写东西,得益于海风的滋润,我的作品里慢慢多了些镇守府的气息。
笔下刷刷生风时,另一位舰娘铃谷总是会无言的站在我的背后,凝神读我写在绿格子稿纸上的那些钢笔字。
“……嘛,提督总是弄些好难的东西啊。铃谷真不擅长对付这些很难的东西……”
“就是写着玩玩而已。写作这东西,有时候还真的不知道是给自己写还是给别人写啊。”
“提督还真是会说些令人费解的话呢。”
有的时候我望向铃谷,发觉了的铃谷会笑一笑。
大概文字确实是一种深入人心的力量吧。
相比之下哈酱则是另一种做派了。
每当哈酱和同伴们从奥廖尔海归来,她总是抓住栈桥边的板子,用左脚登上栈桥,再用右脚跟上一步,然后习惯性地和每天黄昏都坐在岸旁钓鱼的响远远打个无声的招呼。然后她会和伙伴们说笑着去修理渠好好洗个澡,出浴后换上平时穿的水手服来提督室作报告。要我签了那些无谓的表的同时,她会拿起那些稿纸细细阅读。
她是个口味刁钻的读者。
“这个,总感觉你的剧情没有控制住啊。”
“过渡不太自然,有点突兀了。修改一下怎么样。”
“我感觉这个孩子不会这么说的哟。”
偶尔也有时候,
“这段写的不错啊。我想要拿回去好好读一读。”
这便是极高的评价了。
哈酱走了之后,我会回望镇守府那沾了灰尘的玻璃窗。
通常情况下,响还坐在那里钓着鱼。
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才能够做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样度过整个黄昏的。
海平面吞下最后一口火红的夕阳,远处的银发少女起身拍拍裙子,拎起身边的水桶,背起那惯用的吊杆消失在暮霭之中。
来到镇守府大概一年后,我的笔耕不辍似乎有了点效果,投出去的几篇文章中,有一篇得到了某个文库的新人奖。虽说文库不大,排名也不靠前,但这对我来说终究是某种激励,倒不如说,这让我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发痒。
似乎是回应我这轻轻瘙痒的感觉,我收到了编辑部的联络,告诉我,作品可以在某本杂志上开始一定页数的连载了。稿费虽说也很微薄,但总比做这新米少佐的工资高一点,也大概能在租房子的时候存下一点钱了。
我委婉小心的将事情告诉了哈酱。
哈酱拿起杂志,读了我获奖的文段。
“……有倒是有连载的水准了。但是……真要说的话……总感觉还缺点什么东西。”
迟疑了一下,金发女孩又坚定地说,
“不过我支持提督哟。提督就去践行自己的梦想吧。镇守府就交给哈酱我来管理,不必担心。”
——原来,就算我自嘲没有希望,梦想却一直都是有的。
于是,经过一年心不在焉的提督生活,我准备与这小小的海边世界挥手作别。
唯独留下的是我搬来的陪伴我至今的几箱书籍。哈酱她最喜欢看书了,如今似此匆匆而别,这些东西最适合留下来作纪念。
这小小的镇守府曾经有两名指挥官,一名提督和一名提督秘书。只不过由于军队为缩小开支而减员,让舰娘直接取代提督秘书一职,如今已不存在提督秘书这一文职。然而由于这间设施已是世人遗忘的角落,提督秘书室未遭废弃,正是提督室对面不大不小的一间房。由于秘书舰常年陪伴提督身旁,不需要独立的办公室,这间秘书室已经好久无人问津。
问哈酱要到了屋子的钥匙,打开窗子通通风,我凝视这屋子里面简单的桌椅和陈旧的书架。
“作为谢礼,提督送你一间图书室吧。”
几天过去,把屋子打扫干净,从驱逐舰教室里搬来多余的桌椅,又把我带来那些稀奇古怪的书放上了书架。放下几盏台灯,从今以后,想必少女在孤单的时候也会有所慰藉吧。
那之后过了不久,仿佛是要急着切断自己的什么一样,我毫不犹豫地提起装满稿纸的皮箱,踏出了镇守府的大门。
便有了之前的告别一幕。
事实上,我是隐约知道故事大概一定会发展成这样的。
对于99%的创作者来说,这一生一世或许都不会得到什么让自己作品抛头露面的机会。而就算是那剩下的1%,其中也有99%的人会像流星般一闪而过,只有那剩下1%的实力才华运气兼备的幸运儿才能站住脚跟,从此以此为生。
我当然不是那0.01%的人。
才过了半年,作品的人气便下降到了低谷,加之这家文库并非什么大文库,我的作品已经没有更多的前途。在某个不得不饮酒来找寻故事方向的夜里,我接到了责任编辑的电话。
连载被强制中止了。
也就是,被腰斩了。
然而我并不惊讶。
倒不如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那个聪明的哈酱,也许在当初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吧。
总感觉那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之后我变得对酒精稍微有点依赖。我打着三四份零工,每天拖着身子回到廉租房一醉方休。那段时间连记忆都有点模糊。
舅舅得知此事,把我从头到尾好好痛批了一顿,到头来还是忍心不下,一番周折又为我将镇守府的闲差求回。
“这一次,别再辜负我的期望了。”
大概让我能够自力更生就是他的期望吧。
不过这世界似乎也没有人对我提出过更高的要求。
我轻轻按下镇守府铁门的门铃。
办公楼走廊的声控灯接连亮起,又有序的熄灭了。
穿着驼色大衣的金发女孩似乎不太适应飘雪的室外环境,有点发抖。她裹紧衣服,像是在抱怨一样对着双手哈了口气,紧接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口的我。
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又仿佛一切都出乎所料,她带着理所当然却又大喜所望的表情向着我这里小跑过来,
“竟然是你啊,提督,欢迎回来!真是有点令人吃惊呢……快进屋子吧,在外面会着凉的。”
“啊啊,我回来了。”
我只能说出这些话,便提着皮箱,随着哈酱步入了熟悉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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