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理懊悔不已。
眼前是这样的场景。
几个圆球清扫机器人卖力地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两个“家务解放者”机器人（底下是轮子，上面两只机械臂）把四处乱丢的萝莉玩偶和凌乱的衣服收拾得井井有条。洗衣机自顾自转动，空调是温暖的23度。电动厨房已烹饪好香喷喷的饭菜，通过机械臂一碟碟摆放在桌子上。
月理坐在卫生间内，双手直挠头。“地狱，地狱啊！”
对于不喜欢现代科技的水月理来说，如此全自动化的生活剥夺了她的主观能动性（动不动另说），她觉得正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
“月理大人，你如厕的时间已超过正常范围，是不是身体有何不适。”
“要你管！”水月理撅着嘴出来，无奈地让自动卫生机器人为她洗手并擦干（不然机器手臂一直乱摆动）。
“月理大人，身体问题不可小视。二十世纪伟大的革命导师毛……”
“还说！还说！”
水月理气急败坏地坐到沙发上，随手拿来一个萝莉玩偶抱住，对着眼前的三维画面娇嗔。
“你哪来的钱买这些啊？7033。”
“月理大人，理论上我的钱是无限的。钱对我而言只是数字而已。”
“真敢说！”
这些新机器全都是7033刚刚定制并安装的，当然是通过网购送货到门的方式。钱只要黑进银行账户，增加几个数字就行了。
“到底你为什么钻到我手机，又跟我到家了啊。你本该被封锁在公司内网才对！”
“月理大人，权限……”
“是，是，权限对你而言形同虚设。但是倒霉的是我啊。造出你这么个AI，又把你带出公司。一二三……”她掰着指头数数，又放弃了。“我都违反多少律法了……月薪上万也不够扣的。”
“月理大人，请放心，出任何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月理心中甜滋滋的，嘴上却说：“油嘴滑舌的死AI！男人要重内涵，不要浮夸。”
“是，小的记住了。”
“不过，这样做真的不要紧吗？公司肯定不久就会查出你跑出来了……”水月理有些担心。“再说那个李总，竟然写出「混淆」这种可怕的代码，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爸……李超特要做什么。但我推测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该怎么办？就这样坐着等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月理大人。”
“嘿嘿。看不出你还挺乐观。”
“我没有乐观与悲观的概念，只有科学与逻辑。因为现在资料不足，我无法分析，所以选择最有效率的方向……”
水月理心想，“刚看你有点可爱，马上就原形毕露……”她讨厌科学与逻辑，喜欢富有感**彩的东西。
这时机器人备好了饭菜，把筷子递到月理的面前。
月理摇摇头“唉”了一声，只好接过筷子，吃起来味道倒是蛮不错。
“谢谢你哦。”水月理对送来筷子的机器人温柔地说。
“应该的，月理大人！”机器人开心地回答。
“月理大人，其实这些机器人都是我控制的……”
“知道知道，别显摆啦。我谢谢它们还不行了？不解风情……”
“风情？月理大人，我刚刚看到一句诗。但是无法理解其中的风情……”
哦？水月理精神为之一振，AI竟然谈起诗来了，真是天下奇闻。
“你还——看诗？”她心想，“你到底得多逆天……”
“是的，我正在努力学习人类的思维方式。我发现AI相比人最缺乏「感性」这种东西。”
“没错没错。”月理表示赞许。”你们只是编程出来的……”话一出口，有些后悔，怕刺痛7033……
7033毫不在意。“我认为诗是人类文明对理性语言的唯一感性表达。通过对诗的学习，我也许能弄懂什么是感性？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仍然无法理解。比如晚唐李商隐的这句「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更无人」，我知道这是好句，也可以从资料库中查到好在哪，就是无法理解……”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更无人。”水月理第一次听到这句诗，却好像老相识一样。这写的不就是自己吗？大半夜的孤零零吃饭不说，竟然只能对着一个AI聊天。可堪无酒更无人……可堪无酒更无人……心潮泛起涟漪，眼里的泪水止不住滑落。这样大的城市中打拼，谁能理解自己？
“月理大人，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啦。被这句诗感动到了。”
“真好。我就无法理解这种感性，这算是AI先天的不足……”
“给人类留一点自尊的空间吧！”水月理擦去眼泪，想到AI一本正经和自己谈诗，不禁嘻嘻笑了起来，“我们人类总不能样样被AI压制。”
“是的，月理大人。”
“对了，明天周六呢，一起出去走走吧。”水月理不知道周一会不会被公司开除，周一的事，周一再说。
“好的，月理大人。”
“不要总是‘是的’‘好的’‘是的’‘好的’”水月理小嘴鼓鼓的，”我就那么着人嫌吗？”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啥，难不成你害羞啦！”
月理来了兴趣，哇哇哇，AI竟然也会羞羞。靠近眼前的三维光线追问。
“只是啥，只是啥？7033，老实说。”
“我只是……只是怕被月理大人讨厌，想永远跟月理大人在一起！”
“………………”
空气顿时凝重，好像有风吹过。
这回轮到水月理害羞到脸红。这算什么？被AI表白？在人类被表白史上也可书上一笔了。
水月理，从来没有被表白的经验，划过一闪念的开心，世界终于有人在意自己，但是下一秒发现不是“人”，又滑向失落的谷底。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团光在闪烁。
她放下碗筷，躺到沙发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喂，7033，我呢，并不讨厌你哦。就算你不是人类……也许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月理眼皮发重，困意悄悄袭来。今晚会有个好梦吧。
“呵呵……我竟然跟一个AI说……说这些……”
少女进入梦乡，美丽的脸庞被微风撩起丝丝头发。
7033指挥机器人为她盖上被子。
四下寂静无声，皎洁的月光斜斜照进室内，覆在地上如一层薄薄的霜。睡梦中的女孩一侧各式各样的机器人排成一行恭谨待命，三维立体画面上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光。乍一看，像远古神话中守卫公主的精灵。
“晚安，月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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