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山脚下附近的一处城镇中,符怜站在一家杂货铺的门口,持着一支碧绿色的翠笛,横笛在嘴边,闭上双眼,专注地吹着。此时正值寒冬,不少人家已经关上门在屋里取暖,往日里的吆喝也少了许多,使得符怜的笛声异常清晰,他的笛声悠长婉转,弥漫在纷飞的大雪中,透着股别样的意味。
“我不懂你们这些乐曲,不过你小子的笛声倒是越来越好听了。”一曲结束。店家把符怜需要的东西整理好递到他手中,说道。
“您谬赞了,多亏有人教得好。”符怜将笛子插回腰际,接过店家递来的包裹,同时递过手中的钱,“老规矩,我吹一曲,您给我把零头抹了,一共二两银子。”
“你也算我的老顾客了,月月都要来照顾我生意,以后直接给二两就行。”店家手下银子,想了想,又说道,“就别吹笛了,反正当初也是我女儿喜欢听才这么说的。”
“说起来近几月似乎再没见过令媛。”符怜向四下望了望,又将目光投向店中,“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有的事。”店家摆了摆手,“只是她年纪已经不小,正逢前段时间连公子家上门提亲,就把喜事办了。其实我倒是挺想叫上你去参加的,不过你这小子只有每个月一天来镇上买东西,神神秘秘的。”
“既然如此,那该恭喜姬小姐了。”符怜脸上带着祝福的微笑,两手抱掌前推,身子微侵,做了个简单的揖礼。
店家看着符怜,嘴唇微动,显然是有话想说却在犹豫,不过看着符怜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终于还是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何事?”符怜站住脚步,扭过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女儿已经嫁人了,我就和你明说了吧。她其实当初一直喜欢你。每次我和那些街坊看着你站在那吹笛,她坐在一边听着,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店家的声音中夹杂着重重的叹息,不住地摇着头。回忆起往事,这位中年人眉毛皱起,脸上满满的遗憾,“其实我挺看好你小子的,勤俭持家,彬彬有礼的,模样也俊俏。就是这么大人了,不思进取,不去读书吹什么笛子?像个娘们,不过我女儿喜欢,也就算了。可谁知道,她等了你一年多,一年多啊!你倒是一句表示也没有!我倒是想过找个媒人说媒,可镇子上谁也不知道你家住哪,最后也只能算了。”
符怜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接上一句“承蒙错爱”或者“劳您费心了”,直到店家说完,他才苦笑着摇头,说道:“一年多吗?是啊,真久。”
“算了。”店家挥挥手,毫不在乎地说道,“我现在也看出来了,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家丫头,还好我家丫头没在你身上耽误太多时间。不过我倒是想问你,我家丫头在镇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温柔可爱,又对你一片痴心,你到底是哪看不上她了?”
“姬小姐的确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姑娘,在下岂敢看不上她,只不过……”符怜停顿了一下,忽然抬起了头,在飘扬的大雪中,看着远处那座山峰,语气变得有些哀伤,“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旁边突然有人轻声接上了诗的后半句,符怜将视线移过去,只见是位披着大衣的女子,正在隔壁的摊子上挑选饰品,吟完这首诗后,她又捂着嘴噗嗤地笑了一声。
“小姐在笑什么?”符怜勾起了好奇心,出声询问道。
“啊,不是在笑你。”女子对自己小声吟诵也被符怜听见了深感意外,连忙摆手解释,“我只是在笑作这首诗的人。”
“元稹?”符怜不解。
“这首诗本意是悼念亡妻,比喻自己对亡妻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可实际上,他妻子死后没多久,他就找了新欢,还是两位。”女子耐心地解释完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哈哈哈!”符怜最初愣了一会,然后似乎也被逗笑了,他捂着脸,大笑着,狂笑着,似在嘲笑着那位诗人,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而他却毫不在意,笑了好一会后,才慢慢站直身,擦试着眼角,收拾东西离开。
走出两步,符怜又折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了些许碎银,放到店家桌上,抱掌作揖道:“姬小姐大婚之喜,没能参加深表遗憾,这些钱权当贺礼。”
……
符怜坐在太虚山的半山腰上,静静地看着山谷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支翠笛被他那在手中把玩着,尽管注意力并不在手上,但碧绿色的长笛灵活地在他指间转动,也不见掉下。
金色的羽毛突然闪现在他眼前,传递着些许温暖。符怜抬起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站着他最为熟悉的赤色身影,他嘴角扬起,说道:“仙人,你来接我了吗?”
仙人抱着一只手臂站在他面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你下山许久未归,我有些担心,便来看看。”
“没什么事。”符怜伸了个懒腰,倚靠到岩壁上,露出一副慵懒的姿态,“只是东西太重,山又太高,累了休息会。”
仙人平静地看着符怜,说道:“你看起来并不像劳累的样子。”
“这不是休息好了吗。”符怜将翠笛插回腰际,按着大腿站起身来,“休息好了,仙人我们走吧。”
他伸手想要去把采购的东西拿起,却被仙人先提起。仙人转过身,声音轻而略带沙哑,听不出感情:“快入夜了,下雪山道路滑,我拿着东西,快些赶路。”
“谢谢仙人。”
冬天入夜比平日里早得多,两人只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山路,天上便已经泛起了星光,莹莹地照着山路上的两人。
“今夜的星星也挺美啊。”符怜缓步跟在仙人身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赞叹道,“仙人,我们有多久没一起看过星星了?”
“想不起来了,有几年了吧。”仙人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天上,说道,“我记得我们初次看这星空,是在你上山之后不久。”
“仙人,那七颗是北斗星吧?”符怜快步来到仙人跟前,指着夜空中呈斗形的七颗星,一颗一颗地问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然后是摇光?”
仙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头道:“嗯。”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化呢。”符怜将手枕在脑后,边走边道,“世事常变,唯有天道永恒,此话果然不假。”
“这不像你能说出的话。”仙人转过头看向符怜的侧影,问道,“可是下山遇到什么事了吗?”
“仙人无须在意,只是近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而已。”仙人身旁,符怜的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步履稳健,“总会想明白的。”
“如此最好。”
……
深夜,仙人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符怜缓缓地走进来,动作极为轻缓,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他径直地走到仙人的床铺边上,将灯点燃后,又拿开了些,把距离保持在光恰好能让自己看清仙人的位置。
为了防止崩坏突然在夜间爆发,仙人晚上入睡时并不会脱去衣物,穿着打扮便如白天一样。她安静地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如个普通女子,看不出是那个独自守护神州千年的上仙。
符怜凑近了些,近得能听见仙人轻微的鼾声,连带着脸上也能感觉到仙人轻轻地呼出气息拂过脸颊,他跪坐在仙人床边,一手举着灯,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始终定格在仙人脸上,心中涌起千般思绪,却一字不表。
符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仙人,许久后,他抬起撑起下巴的手,缓缓伸向仙人,想触摸她的脸颊,但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突然收回。他翻了个身,靠着仙人的床铺坐下,脸上是无奈的苦笑:“想明白了。”
他将灯拿到自己跟前,一口气吹灭,仙人的房间随之重新化作一片黑暗。
“我没救了。”
这在片黑暗中,有人轻轻地叹息。
第二日清晨,仙人从床上醒来,桌上是符怜为她准备好的热水,供她洗漱,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待到洗漱完毕,仙人推开拂云观的门,猝不及防地,一团白影袭来,啪地在她身上绽放开。
符怜站在拂云观的门前,身旁是一个雪人,那个雪人堆着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高,头顶,眼睛和身上都带着些赤红,咋一看,与仙人倒有几分相似,也不知他是怎么堆出来的。
“赤鸢,外面积雪挺厚的,我们来打雪仗吧!”符怜挥着手笑着对赤鸢打招呼,刚刚那朵绽放在仙人身上的雪花,正是出自他手。
赤鸢默默地拂掉身上的雪渍,语气平静:“遗兮,早晨应是你练剑的时分,若想放松,可以等——”
“啪!”
话语未落,第二个雪球又砸了过来,这一次落到了赤鸢的头上,盖在那头白发之上,看起来倒毫无变化。
“哈哈赤鸢,再这样下去,你或许该叫做雪鸢了?”符怜指着赤鸢,夸张地笑着。
赤鸢深深地吸了口气,保持着冷静继续说着:“遗兮,山上很少下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
“啪!”
第三个雪球再一次砸来,不过这一次,却被赤鸢抬手接住。那个被符怜揉得比赤鸢的胸还大的雪球,被她面不改色地随手一捏,啪的一声,外围蓬松的雪花向扩散开来,而雪球的大部分,则一瞬间小了几圈,化作一个冰团。
上仙握着冰团的手缓缓移向身后,脸上表情平静如常:“寸劲——”
符怜的笑容一瞬间便凝固了,他这辈子第一次露出那么慌的表情,连忙丢下雪球摆着手语无伦次地道歉:“赤鸢!我错了我不玩了我这就去练剑你消消气!”
“别打架!别生气!以礼待人!以和为贵!以……别用寸劲!”最后一句话,符怜近乎是绝望地吼出来。
“——雪崩!”
那一年,符怜深深地感激太虚山上积雪不厚,拂云观位于山顶,使自己不会被积雪掩埋,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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