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记忆,也可以想象感受到,那份温柔的呼吸。
小小的婴儿床,身边的温暖近在咫尺,那是从母体里就能感受到的温暖。
同我一起躺在被窝里,一点点的动作就能触及到彼此,安静的做着梦,呼吸相互缠绕。
和我依偎在一起的,是我的双生姐姐。
骆小落。
这个世界上,我最亲密的存在。
相同的面孔,相同的血液。
最相近的灵魂。
本该如此的。
父母常不在家,由李姨照顾我们。
母亲告诉我我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不可以在花园里跑闹。
于是姐姐就陪我一起呆在家里。
两人一起翻着美美的童话图册,羡慕童话里公主美美的礼服,耀眼的王子。
两人一起堆积木,堆着只属于我们的城堡。
两人一起拉着手,看窗外树叶飘落,蝴蝶翩飞。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这都是太遥远的记忆了,模糊不清。
不知为什么,我只能躺在床上了。
姐姐坐在床边给我翻童话书。心口好不舒服,感觉好累。
我吃着讨厌的药,姐姐给我看她新推好的木屋。药好难吃,但是不吃的话心口会痛。
我躺在医院输液,冰冷的液体流入我的身体,姐姐守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糟糕的身体,什么也不能做。
为什么姐姐就可以随便在屋里跑动呢?
为什么姐姐就可以不用吃药,不用忍受消毒水的味道,不用躺在床上时刻感受心脏痛到就要失去意识的滋味!
明明是一起出生,一样的血液,一样的面容。
好难受,心里好难受,这是什么感觉呢。
父亲母亲好像不太喜欢姐姐?一定是姐姐没照顾好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和姐姐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
她不再看童话书,抱着厚厚的《人体机理启蒙》,明明不认识几个字,还是注音版的。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我也在看,虽然我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骆小起和骆小落做一样的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要动手术了,心脏上的大手术,将给我一个健康的心脏。母亲告诉我这是很漫长的手术,失败了,我就会死,成功了,我能活得更自在,像姐姐一样能在外面跑动。
死亡,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明白这个意思。
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母亲眼里悲伤不忍的感情,以及她提到姐姐时那一抹厌恶?母亲怎么可能厌恶姐姐。
对不起我可怜的孩子。母亲这样向我道歉。
她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她说如果不是姐姐在母体里抢夺我的生命力,我就不会如此虚弱,如果不是姐姐抢走了所有的健康,我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她说姐姐是煞星,她的大女儿是煞星,害了她的两个小女儿。
母亲在说什么两个小女儿,我不明白。但我似乎知道,姐姐伤害了我,她抢走了我的健康。
骆小落是个煞星。
看着和我一样的脸,我油然而生一种讨厌的感情,我知道它叫嫉妒。
那场手术我不想回忆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孤独,绝望,黑暗。我不想,一个人就这样死去。我和姐姐一起来到这个世界,要死,也应该一起死。
手术是成功的。
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在外面和朋友一起上学,玩闹,但是身体依旧虚弱。
我的世界早已不再只有骆小落。
我讨厌她,凭什么这些我几乎用尽生命换来的日常她可以轻易的得到,她抢走了我太多东西。
我开始针对骆小落,因为那份嫉妒心。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任性罢了。
父母对待我和骆小落在感情上是有差别的,我很高兴,夺走父母的注意力,就像夺走骆小落的东西一样。于是每当骆小落被父母骂的时候,无论是因为学习成绩没达到父母要求的高度,对人态度不礼貌还是什么原因,我都很高兴。
我会向骆小落炫耀我一张口就能得到的生日礼物,骆小落不会向父母提出想要什么礼物,所以我会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她向她炫耀着。
骆小落似乎有个好朋友,于是我就邀请那个好朋友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了,看,骆小落,你的朋友也抛下你了。因为你是个煞星。你什么都没有。我嘲笑着骆小落。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好难受。
看着被我欺负的骆小落,明明应该很高兴,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成就感和快乐,连我都觉自己脸上的笑好假,假得令我恶心。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和骆小落,我的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多幸福。一起吃饭,一起玩乐,一起睡觉。骆小落会把甜点先让给我尝,她会对我微笑,我不舒服的时候骆小落会拉着我的手,说希望能给我转移痛苦。空荡的房子,除了做家务的李姨,剩下的只有我和骆小落两人,我曾以为,我们会这样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的骆小落,眼里只有我。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呢,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讨厌骆小落,我只是嫉妒,嫉妒骆小落有和我不一样的东西,她比我健康太多。我们应该完全一样的不是么?
第一次我觉得要是我和骆小落,我的孪生姐姐是一个人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分彼此了。
在十岁生日宴会上,我撞到一个男孩,长得特别干净,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他问我的名字,我想了想,说我叫骆小落。这种和姐姐混淆的感觉特别好。
我在花园里看到了独自坐在秋千上的姐姐。可是姐姐看着别处完全无视我的样子,我很不高兴,于是忍不住开口讽刺她,希望她的视线能转移到我的身上。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是如此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姐姐是对我最好的的人。要是能回到很小的时候该多好。
后来一次意外,我在母亲的柜子里发现一张照片,上面有年轻的母亲,三个婴儿。我觉得很奇怪。但是一瞬间我想起了幼时手术前母亲无意说的那句话,姐姐害了她的两个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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