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中一年级第一学期开学的日子。
我坐在书桌前面对着打开的窗户，太阳被云层遮得看不见轮廓，外边却仍然明亮得一塌糊涂，稍稍睁大眼睛都会感到刺激，只能眯起眼勉强与之对抗。
涅要上初中了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忘记解释了。
今天是妹妹初中一年级第一学期开学的日子，而我则升到了初中二年级。
终于察觉到时间这个坏家伙偷偷摸摸跑路的迹象了，只不过为时已晚只能忧伤一下，同时对着空气抱怨为什么每次到开学才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后知后觉所带来的不只是对时间流逝的惋惜，还有一种“时间不多了”的压迫感，大概能够起到一点催人奋进的效果，所以也不全是坏的。
而且每当感慨时光飞逝，总会记起从前的事，那些或有趣或动人的往事咀嚼起来特别有味道。
一阵风吹进来，窗边略显厚重的窗帘微微晃动。
我皱起眉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怎么感叹起时光流逝这种老头子才会感兴趣的事情来?
可记忆仍然不断地涌上心头，怎么也拦不住。
望着窗外蔚蓝天空中懒洋洋浮动着的胖胖的白云，记忆之海中某块区域被选定然后放大，逐渐从一个点扩展到细枝末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天是个充满阳光的日子，天气不热但太阳很耀眼，空气干燥而又舒服，云朵也一样是白白胖胖且懒洋洋的，悠哉地飘着。
整个早上涅的情绪都维持在一个很高的点。
涅梳了平时不太自信的马尾，原本齐肩的乌发被绑成长度适中的一束，在轻快的脚步带动下调皮地左右摇晃。涅还换上了平时很少穿的短裙和带蕾丝边的上衣，要知道她平时嫌这样的服装穿在身上不舒服，总是一身运动套装。
涅今天是怎么了？
我找不到原因，完全没有头绪，但因为不是非常在意，所以没有问涅，而且也只顾欣赏她朝气蓬勃的样子了，没去想太多。
老妈早早地就出门上班去了。她的工作地点离家有点远，花在路上的时间会很多，因而每次我们醒来时只能见到摆在桌上的早餐，却不见我们的饲主老妈大人。
于是很自然地，接送涅上下学的任务落到了我头上。
我们的学校离得挺近，可以坐同一班车到。
那时的公共汽车还只有售票员，上车之后我把准备好的一枚硬币交给售票员阿姨，她微笑着接过，然后发现了什么似的歪了歪头看向我的右手边。
涅站在那里，正用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火热目光注视着我。
“阿姨，她身高还够不到那个标。”
虽然很奇怪涅的状态，但我还是先向售票员阿姨做了只支付一人票钱的说明。
涅一直都是小小的样子，仿佛永远长不大似的。
要是真长不大，她以后会变成我的孩子吗？
没办法，等妈妈老了，也只有我能照顾好她了。
我这么想，转过头冲着涅露出哥哥对妹妹应有的宠溺笑容。
然后被她怼了。
“哥哥是笨蛋！”
涅很生气地对我吼道，引起乘客们的围观。
虽然是无恶意的好奇视线，还是将我的脸扫得烧起来，我连忙拉住涅的手，准备到公交车靠后的座位那里去坐下好好谈，解开误会。
但是涅抗拒地甩开我的手，几步冲到划着身高分界标志的杆子旁边。
“涅，别在车上乱跑！”
我着急了，怕她因为车厢的晃动而摔倒，顾不上周围辣人的视线，提高了声音。
“不要！”
“哥哥是大笨蛋！”
“一点都不关心我！”
涅连珠炮似的将抱怨砸向我，怒气让她的脸都泛红了。
我有点心虚，但确实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于是鼓起勇气和涅对垒:
“我每天接送你上下学还不够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分明是在嫌弃涅嘛。
但是没办法，人一紧张，说的话就不经过大脑。
我慌张地伸出手想做点补救措施，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手抬起又放下。
涅果然被我的话刺激到了，怔在那里，仿佛消气了，但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一刻，暴风雨来了。
“我再也不要你送我了，笨瓜！”
从笨蛋升级到笨瓜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售票员阿姨带点惊讶的微笑。
我的脸烫得跟烧红的铁皮似的。
刚刚还在担心涅，现在却因为被拒绝而感到面子挂不住。
我差点在大脑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对涅回嘴了，还好在最后一刻意识到我还不知道涅为什么突然骂我笨蛋，一定是有原因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可以问呀。
“怎么突然骂我?”
涅皱眉的样子很可爱，可能因为她还是小孩子，却露出一副大人似的成熟表情。
但可爱归可爱，我可不想被妹妹讨厌。
所以我摆出探讨问题的态度询问。
然而涅却扭头向窗外看去，完全没有想要理我的打算。
完蛋，被讨厌了。
此刻我非常想走过去站到涅的身旁，但她一定会避开的吧。
涅是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所以不将根本问题解决，就不可能让她重新在我面前展露笑容。
我也转头看向窗外，只是时不时回过头去看涅。
涅双手紧抓着立杆，在车身晃动幅度较大时将身体靠在杆子上寻求支撑。
本来应该是我代替立杆成为涅的依靠的！
涅的前额贴着立杆，头顶已经越过深红色的身高标线。
涅长高了?
我这才意识过来，有点惊讶，但又挺开心的。
什么嘛，原来高兴了一整个早上是因为发现自己长高了。
我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一枚硬币递给售票员阿姨。
“阿姨，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发现她长高了，所以需要买票坐车。”
我抱歉地笑着对售票员阿姨解释。
转头时与涅对上了视线，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很快撇到一边。
我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涅的举动却让我闭上了嘴。
她保持面朝窗户的姿势横向往我这边小步一点点挪过来。
车身突然晃动，涅一个不稳靠过来抓住了我衣服的下摆，我顺势搂住她的肩。
“周末带你去买新衣服吧，长高了应该有些衣服穿着嫌小了。”
“......嗯。”
云层不知何时裂开一条细缝，阳光调皮地冲出来，闪得我不得不更努力地眯起眼睛，并伸手去遮挡。
那时候啊，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微笑。
同时在结束回忆后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
要不是在二楼，我会想要从窗口跳出去。
我现在就有这种冲动，想要跑一跑跳一跳，急切地渴望把心中满满的情绪释放出来。
敲门声响起，急促的节奏配合较轻的力度，来者应该是带着轻快的心情。
猜测仅适用于妹妹，老妈都用踢的。
门外站着的是华丽的妹妹。
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涅耀眼得就像太阳。
涅换上了初中的夏装制服。
制服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朴素的红色短体恤加米黄色的直筒短裙，没有任何特点，都是普通的样式。
但涅雪白的肌肤，纤细精致的小腿让制服变得耐看起来。
更重要的是。
“怎么突然想起来剪了短发?”
本来涅为了显得成熟才留的中长发，竟然在开学前把它剪短了。
“昨天不是才问过，哥哥你糊涂了?”
“我记得当时你说着‘啊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就跑了。”
涅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目光不停躲闪。
最后终于冷静下来，不过我猜她是强装冷静。
“因为，已经不需要留那个发型了。”
涅稍微皱起了一点眉头，做出微笑的表情，一副积极开朗的模样。
她是想说自己已经不需要通过发型来让自己看起来能够成熟一点了，她自认为已经长大了。
不过这个短发的发型，意外地适合她。
涅的脖子很漂亮，在明亮的地方甚至有种看起来半透明的错觉，秀气而又白皙。所以当头发剪短，暴露出珍宝一般诱人的脖子后，整体的魅力值又提升了一大截。
只是并不如她所希望的那样成熟，反而更向天真可爱朝气蓬勃的方向奔去。
不过，不揭穿她比较好吧。
“不错哦，很适合你，蛮成熟的。”
然而听了我的夸奖，涅并不领情，反而一脸“你在说啥”的疑问。
“哥哥是骗子！大骗子！”
片刻之后扔下这句话用力摔上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究竟是哪里又不对了。
我沉思。
幸运的是我和涅会乘坐同一辆车并且到达同一所学校。
虽然不太好意思说，可我的成绩确实好得一塌糊涂，明明只是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按时完成作业而已，竟然次次都能进年级前十，所以考上这所市里最好的初中也是理所当然。
而涅的成绩虽然不差，但也只够上排行第二的学校的普通班，离那里尖子班的分数都有些差距。
但是涅在最后那段时间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竟然沉下心来开始发奋念书。
最终经过让人为之肃然起敬的奋斗时光，涅考上了我的学校。
依稀记得当时满脸喜悦的她跑过来抱住我，挂在我脖子上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也是因为很多东西都没有变吧。
因为我的初中和小学都在同一处地方，所以公交线路没有变化。
我们坐在熟悉的会不断摇晃的公交车上，又一次解开矛盾。
原来涅将头发剪短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就算打扮得再像大人，也只是个小孩，她不想要虚假的成熟。
但其实，这个想法也挺成熟的不是吗？
我没有说话，摸了摸她的脑袋。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涅一脸抗拒却还是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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