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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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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无人相识的清净,结果自己不知不觉中揽了个活,可能还是没有回报的那种

我摇摇头从位子上站起身来,之前的事情想到一半被人打断,也没了心思再继续下去。把空了的便当盒丢进垃圾桶里,身后的草地上,孩子拉扯着风筝奔跑起来。我站着看了一会,脑海里好像记起曾经在什么时候,我也曾许诺过带翼去夏天的海边放风筝,还有阿峰和小然和我们一起

我想我欠他的,应该还远不止这些

去镇东看音乐节场地的路上经过一家唱片行。店不大,不过CD种类倒是很全。我拐进去转了一圈,不知道是受音乐节影响还是店家个人喜好,基本上没发现什么市面上广泛流通的pop类目,反倒是小众化的更多一些。从MONO的后摇到爵士三女伶,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封面摆了一屋,在货架上像是没有时间概念地留存。我在Bossa专区随手挑了一张看了看,专辑用漂亮的手写体写着【Camomile Plus】几个字。封面上的身影让人觉得异常眼熟,署名则像是是日文发音

“Emi Fujita……”

我努力地想了想,脑海里忽然有个人与之对上

“老板,这张是……”

“眼力不错,藤田惠美的挪威甘菊,复刻版的就这一张了”

果然是她

和翼一起去Blue berry音乐节的时候,被拉上台强行合唱的那个女歌手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这张碟放回货架上。Blue berry的时候翼替我在微博上关注了这个人,之后却并未特意地去听她的歌,现在想想或许错过不少

把碟拿去结账,顺道还挑了其他的一起。然所喜欢的凛として时雨,阿峰早年唱过的彩虹,和Jerry组乐队时奉为信仰的Scorpions,还有在家里和翼一人一个耳机,静静听完的一整张Hidetake

Takayama……那些画面随着曲目的名字一个个鲜活地活过来,回到某个夜晚或者清晨。我没有意识地一张张挑着,反应过来的时候臂弯里已经揽了一打

“这些都要是吧?”

老板看看我,我有些窘迫地笑笑,小心地抱过去

“请问店里的CD机能用么?” 结账的间隙里,我指了指墙角的桌椅位和播放设备

“可以在这里听的是吧?”

“恩,当然”

老板点点头,我将现金留在台上,从CD堆里拿出那张【Camomile Plus】,走到角落里坐下,打开开关将CD**槽里。熟悉的前奏从耳机里流淌出来,那是首翻唱的Desperado,女声带着淡淡沙哑的颗粒感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you've been out ridin' fences for so long - now.

ohh you're a hard one.

i know that you've got your reasons.

these things that are pleasin’you

can hurt you somehow.”

声音悠扬而哀伤,她在Blueberry上唱的都是轻快的曲子,以至此时让我有种恍若两人的惊讶。这首歌原唱是The

Eagles,原曲中男性沧桑叹息的感觉被女声温柔的劝说所取代,聆听的同时又像是倾诉。藤田惠美在句末的地方总是有意无意地延长气息,像是将从曲子中所理解到的无奈和心痛具象化,与她合唱的时候只感觉到对方扎实的唱功,不想在情感表达上,也实则是一等一的大师。

而这些,我其实应该很早就能发现了才对

专辑放到第五首,音像店里进来了人。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子,小的只有十二三岁,从衣着上看像是普通游客,并没有太多和音乐节有关系的元素出现

“啊,凛として时雨的新专……”

两个人在店里转了一圈,小的拽了拽大孩子的袖子,指了指老板结账完摞在桌上的一打CD

“那个,老板这张还有么?” 大的开口问

“没了,上礼拜刚到的货,就一张” 老板耸耸肩,扭头向我的位置努了努嘴 “卖给他了”

我一时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果然,两个人的目光顺着话转过来,小的眼神里带着还没说出口的一丝渴望

“叔叔,那个……”

这孩子明显没有早上那个会讲话,至少在称呼上我还是习惯叶韬的叫法

“能不能把这张CD接我们听一下啊,就一会” 男孩子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听完了就还给你”

“凛として时雨那一张?”

“恩!”

“哦” 我叹了口气,被连续搭讪之后有点心累 “拿去吧”

“谢谢叔叔!”

男孩像是很高兴,和大的在CD堆里找了一会,抽出那张灰色的盘,在我右手前的一个位置坐下。大的拿着还未拆的包装探询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后者于是歉意地笑笑,撕去薄膜把光盘拿出来,打开CD机的电源

“哥,耳机”

“哦哦,好”

将专辑里的歌词本打开摊在桌上,一人一只耳朵默契地分享着耳机。那对少年对视着,小的像是在倒数,手指摁下播放键的那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耳机里的曲子恰好放到那首【Every

breath you take】,我看着他们,不由想起以前和翼在家里听歌的日子。两杯到最后都会忘记喝的茶,Jerry留下的那套环绕音响里传出的Ella Fitzgerald,落地窗外镀上夕阳金光的屋顶…我们在沙发的上靠坐着,如眼前的少年,在每曲结束的时候会意地微笑,没有交流,在交替的十几秒空白里静静地等待下一曲到来。那种感觉无以言表,我体会过,带着淡淡却无法忘却的美好

而现在我坐在异地小镇的音像店里,带着一个人的耳机,CD机里放着他所喜欢的歌手

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两个人转头朝我善意地笑了一下,又转回去讨论曲子的内容。我挪开视线,伸手摸了摸口袋。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烟,早上被叶韬闹了一上午也没有来得及去买。犹豫了一下,我起身从店里离开,屏了挺久的眼泪在推开玻璃门的一刹那却又被风刺激地流出来。有些狼狈地往前走了一段,身后忽然传来男孩的喊声,我回过头,两个少年拎着塑料袋站在我身后,里面装着的是我放在店里没带走的那些专辑

“叔叔,专辑忘在店里了”

“不好意思……谢谢你”

“呃,叔叔你哭……了?”

小的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见我眼眶红着,从口袋里递了张纸巾给我

“没事吧?”

“啊,恩……沙子吹进眼睛里了,没事” 我接过来,努力地朝他笑笑 “谢谢你”

“现在好点了吗?” 他问

“恩”

“那就好”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下次不要忘记东西啦,我哥就老是忘带手机和钱包之类的,每次出来都得看着……”

“洛洛你少说几句啊”

大点的少年朝我歉意地笑笑,有点埋怨地拍了拍男孩子的手臂

“嘛,毕竟哥你已经快要变大人了啊” 小的像是很担心地叹了口气 “以后要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嘛”

“人小鬼大,你不是也有忘记的时候”

“我还是小孩嘛因为,犯点错很正常啊” 男孩不在意地耸肩 “等和你那么大的时候我绝对就不会了”

我默默地听,然而心里像是有不知名的部分震动了一下

“总之,叔叔也记得下次注意” 男孩冲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遇上坏人就麻烦啦”

“恩,谢谢你”

我弯下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从袋子里拿出那盘灰色的CD

“作为谢礼,这张CD送给你吧”

“诶?可以吗?”

我点点头,男孩子的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不过还是回头看了眼少年。后者默许地笑了下,拘谨地向我道着谢。男孩于是将CD小心地收进随身的包里,准备往回离开

“叔叔,不要再难过了啊”

走到快一半的时候,小的忽然转过身朝我挥挥手,大喊了一句

“什么问题最后都一定会解决的!”

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地点点头。那孩子于是笑着离开,和少年一起消失在路的尽头

被看出来了啊……

我站在桥上,看着远处的城镇被罩上玫瑰金一样的色彩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Come down from your fences open the gate.

It may be rainin' but there's a rainbow

above you.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before

it's too late.

在那之后去目的地看了舞台,确实和老板所说的一样,无论是大小还是设备都比当年强上太多。我在舞台边坐下,看着工作人员扛着器材进进出出,不知不觉等反应过来,回到民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想上楼休息一会,老板把我叫住,说刚才有个电话找我,还是个孩子打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呃……”

我刚想说话,电话铃又一次响起来,老板看了眼号码耸耸肩,转身进了房

我拎起来,那头是熟悉,冒冒失失风风火火的声音

“你,你好,那什么我想找……”

“小鬼” 我说 “不是让你不要晚上打电话过来了么”

“啊?哦哦哦,哥哥是你啊” 那边愣了一下,像是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又是那个大叔接的呢”

“晚上打电话会打扰别人休息的”

“不能怪我啊,下午打电话来的时候你又不在” 那小子嘀咕道 “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随便给了个号码糊弄我……”

“现在你知道了?”

“恩,你是个好人” 叶韬说,像是怕我挂断似得紧跟了一句 “那什么,哥哥你明天能来找不着北嘛?”

“找不着北?”

“恩,我们住的地方,旁边有一家地下的练音室”

正经人,找不着北,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干嘛”

“来排练”

“排练?” 我装作不知情地回道 “不是来还纸巾的么?我可没答应帮你们演出啊”

“呃?” 对面小小地沉默了一会 “那就…那就当是还纸巾好啦,总之先来。你会来的吧?”

“恩……” 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那早上十点OK嘛?起不来的话的话我去你那边叫你也行”

“不用,谢谢,能起,拜托不要来”

我一连蹦了几个词出来,听到那小子在对面咯咯地笑

“那就明天见啦”

“恩”

“啊,等下……”

“还有事?” 我问

“那个,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你” 他说 “虽然一直哥哥,哥哥地叫也可以,不过感觉还是知道名字比较好”

“怕我把你拐了么?”

“我跑很快的啦” 他笑

“方森” 我说 “方块的方,森林的森。满意了吧?”

“方…森啊……” 那边低声念了一遍,而后忽然惊叫出声来 “等下,哥哥你叫方森??”

“声音小点……”

“不是不是,等会,你是PEACEMAKER的方森?”

“啊” 我有些意外地挠挠头发 “你知道我?”

“啊啊啊!”

“你声音小点!”

我将听筒拿远,等到那边没什么声音了再贴上

“之前的bluster forest我去看过你们演出来着!然后你们发的两盘专辑我也有收,还有那件红色的会员T恤!”

叶韬像是异常兴奋,语速快得有点听不清 “我觉得你们要比那个K强多了,这次Crusade的键盘和编曲好像也是你对吧?超棒的啊!那段失真提琴……”

“打住打住” 我打断他 “所以明天十点是吧?”

“呃,啊,对对,那个你们……”

“明天见,我先睡了”

“诶?等下,我……”

果断地挂掉电话,我扶着听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感觉再让他说下去能打到明天中午

“打完了?” 老板从旁边的屋里出来,给我递了根烟

“恩”

“明天加油”

“咳咳……”

我猛地呛了一口,把烟还给他

这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然而还是被浅睡眠所困扰,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白天和那对少年在桥上的时候,男孩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了挺久,内容极其普通简单

【我还是小孩嘛因为,犯点错很正常啊】

他这样说,一旁的少年没有反驳地应和地叹气

并不是说所有错误都可以用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我知道这点,相信他也一定。只是一直以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关系在相互平等的基础上建立了太久,还是双方已经被某种看不见的规则习惯束缚,我几乎快要忘记关于翼的一件事:

即使再怎样谦和,再怎样冷静,再怎样懂事且善解人意

他也依然是个孩子

而我得承认,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他报以孩子的宽容和耐心

失望,不满,无法自主控制的怒火,全部的全部似乎都对他表露无疑过。怒吼,冷战,踢翻的水桶,他被我摁在墙上攥红的手腕……表现的方式单一而直接:第一时间爆发,无视他的隐忍或没来由的道歉,撂下无解的局面后独自走开。我质疑他的选择,困惑自己在努力靠近的时候为何依然拉不近距离,然后过了很久,再自顾自地跑回来,说想念或是希望谅解的话,把所想全部倾诉给他,几乎是紧逼着等他的点头接受,从中得到一种对自己失当行为的合理解释。我从来没认真听过他是怎么想的,没有认真回应过他的那些对不起,不论他是否犯错,是否带着委屈的隐情

我所做的,只是自己设立起“平等”的框架标准,让他踮着脚尖和我一起保持平行而已

但强迫他改变自己的选择,在双方沟通的时候强加感情上去,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好”的冷处理,这些都应该是平等的牺牲么?我在努力追赶甚至要求他停下等我的过程中想要达到的平等到底是不是个自我安慰的伪命题呢?

我的平等最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许我自己也不清楚

一瞬间想要给他打个电话,想要没来由地为一切道歉,想要和他说句对不起,想要把倾诉的权利交还给他

但我所做的,也只是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城镇发着呆

他的号码我再熟悉不过,即使没有手机楼下也有座机可以用,然而我就是没有那样做。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太过严重,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对此释怀,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打扰太过冒失,或许是因为还没做好被他回应的准备……

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敢,不敢正视过去自己武断的固执和伤害,不敢在没有答案的时候再次草草结束

整夜的浑浑噩噩中好像有睡着一小会,一直到被响个不停的门铃吵醒之后才发现已经天亮。屋里没人,住在隔壁的情侣昨天退了房,老板则应该是一早出门采购去了。我强撑着走下楼梯应铃,一路上哈欠连连,结果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立马后悔

“早啊”

叶韬站在门外,身上的T恤换成了白色的white zombie

“昨晚睡得可还好”

“异常糟糕” 我说,伸手摁着太阳穴 “我记得我不是明确和你说过不要来蹲点么?”

“啊你是说挂断我电话之前的那几句么?”

“你太吵了” 我面无表情地回道

“一个大人和小孩计较什么嘛”他哼哼

我“哦”了一句,补了声对不起,然后作势要关门

“啊啊啊等下,别生气别生气啊”

少年连忙抵着门,拎起手上装着煎饼的的塑料袋晃了晃 “我其实是来送早餐的……”

“……”

“嘿嘿……”

我无语地看了他一会,转身走进屋里。后者缩着脑袋跟过来,在我的提醒下顺手把门关好

“啊,原来里面长这样啊”

“恩”

“那啥,我……”

“老板不在你自己随便坐吧,别乱动东西”

“不是,我是想问……有茶么?”

“…………”

“刚才跑太快有点口渴”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仗着是小孩拼了命眨眼睛卖萌

“我看上去像是管家么?”

我撇了他一眼,把人撂下自己上楼洗漱换衣服

“什么啊,脾气那么坏” 楼下的小鬼吭了一声 “行行行我自己来”

大概是因为不放心,我简单刷了牙冲了把脸就下了楼。和之前想的一样,水槽旁边三个瓷杯打碎了两个,他捧着最后一个朝我尴尬地道歉

……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家具杀手了,这个好像还要更厉害一点

“如果你帮我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道歉完又补了一句,被我一个栗子摁在椅子上

收拾完残局坐在餐桌前吃饭,袋子里的煎饼已经基本上凉透了。叶韬因为之前犯错的缘故一直不敢正眼看我,直到我先开口问他纸巾还要不要,那孩子才回过神似得点点头,然后又立马摇头

“现在给的话你就不会去练音室了” 他说 “到那里再给”

“哦”

我点点头,少年见我不回话,又抬头看看我,小声地问

“那个……哥哥你真是方森啊”

“恩,要看身份证么?”

“要”

“边儿呆着去”

“不是啦,就是感觉不太真实…” 他说,眼神活脱脱切换成迷弟模式 “你也理解一下,想想看之前一直在CD里听的偶像就坐在眼前,结果发现是个颓废的快要变成大叔的人……”

“颓废的大叔?”

“啊,抱歉抱歉”

他反应过来吐吐舌头,我瞥了一眼,吞下最后一口煎饼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已经不弹了”

“所以说为什么啊?” 叶韬双手撑着脑袋问,语气颇有些不甘 “本来PEACEMAKER发解散声明的时候我就难过的不行,Crusade演出之后也没见你出来过,我一直想不通你那么厉害,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弹了啊……”

“挺复杂的原因” 我摇头 “说了你也不明白”

“恩…不喜欢摇滚了?”

“不是”

“觉得演出特别累?”

“不是”

“和乐队不和?”

“不完全是”

“那就没有退出的理由啊” 少年像是更困惑了 “不是这些问题的话就没关系了不是么?”

我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反驳他,然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不是那么简单的,小鬼”

“我才不是小鬼”

“你是”

“喂,我……”

“快十点了” 我打断他 “你还要去么?”

“哈?去哪?”

“…………”

“哦哦哦!!赶紧走不然要迟到了!”

小跑了一路,到目的地的之后这孩子小狗一样地吐着舌头喘了好一阵。眼前一栋漆成绿色的三层小楼,醒目的霓虹标牌写着【找不着北】四个字,不知道是不是遵循了大俗即大雅的配色理念,地标似得隔着好远都认得出来(这好像和酒店名相悖)。叶韬拉着我从侧门进去,下了楼进入地下,才发现地下被改造成了数间录音室排练房,大大小小的乐队在里面或演唱或鬼哭狼嚎

“就是这里?”我问

“恩,就是这里,我们住楼上然后平时下来排练”

我看了一眼明显隔音不是很好的薄墙,为楼上的其他住户感到抱歉

“丢姐,人我带来啦”

找到一间挂着非诚勿扰木牌的房间,少年在门外敲了敲,不等应答便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的音乐停下来,几个人应声回头,全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两男一女,主唱是个嚼着口香糖的妹子,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绑在脑后

Jerry也曾经留过这样的长发,据他本人说很享受被搭讪之后转头,对方脸上复杂的难言之隐

“小叶子,这就是你说的键盘?”

女主唱吐了口香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里没有太多尊老爱幼的成分

“那啥方森哥,这是我们乐队的主唱丢姐,队长不在这次演出她主导” 叶韬站在中间介绍 “然后丢姐,这是方森哥,之前大名鼎鼎的……唔唔唔!”

“你好我是方森,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一把捂住小鬼的嘴没让他说下去 “之前听他说你们在排练,就来这里看看”

“看看?” 丢姐皱了一下眉头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来顶位置的?”

“呃……” 我低头看了一眼小鬼,暗中叹了口气 “算是…吧,不过不太清楚你们的风格,所以想先来看看了解一下”

“小叶子没和你说明白么?”

“没有说太全”

女主唱盯着我看了一会,末了点点头

“那先坐吧”

她甩着头发转过身去,重新背上了吉他。叶韬大概是因为介绍被我打断的关系,一脸不爽地从我怀里挣脱开来,从自己的琴盒里掏出一把深蓝色的Std,走到位置上的时候被丢姐狠狠地揉了脑袋。后者调好效果器,手指在空中晃了几下,强劲的鼓点和贝斯音像是压抑很久地跳出来,在前奏之前就已经让人心潮澎湃。

My darkest day的曲子,流派上来说是新朋克,不过被叶韬他们改编之后又好像有点hard rock的感觉,新颖而强烈。我坐在靠门的椅子上,脚尖跟着打起拍子,脑袋里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开始谱起键盘的修饰音

这大概是蛰伏已久的职业病……

“下个小节再重复一遍A段,小叶子,音弹得太杂了,琶音清楚一点!”

在他人SOLO的时候居然还有精力给instructions,leader的气场确实相当足。短暂地换了两口气,末端的歌词像是从深处迸发出来,在不知不觉里又升了半调

“So take a look into my eyes one last time

So we never forget the way we were before

When we came alive at the moment we met

This is still worth fighting for

A love that wants to live

I’ll give you all I’ve got to give

So let’s try one last time

So we never forget

This is still worth fighting for ”

延音之后漂亮的收尾,我在曲后鼓起掌,叶韬挺自豪地朝我悄悄比了个Yes的手势,被丢姐瞪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装乖站好。后者颇不耐烦地走到我面前,从不知道哪里拿了份谱子递到眼前

“听明白了吧?” 她问 “没听明白也无所谓,时间不够了。谱子上我标的地方是键盘空白位,你看着随便加几个音就好,完全没有的话效果会打折扣”

“随便什么音都可以?”

“只要听着不奇怪就行,搭的时候看着点” 丢姐怀疑地看着我 “你真的可以吧?”

“恩,我看看……”

我把谱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然后还回去

“怎么?”

“可以了”

“你……”

“恩,可以了”

丢姐惊讶地张了张嘴,我起身走到键盘旁边试了试音,点点头向她示意

强劲的鼓点又一次响起来,贝斯的低音进来的同时,我摁下了谱上没有要求的第一个和弦

和之前的阿峰他们不同,正经人在乐曲编制上要更紧凑,属于不给人喘息时间,一口气炮轰到底的类型。好处是连接关系更自然,几遍副歌刷下来情感气氛渲染足够到位。坏处也很明显,时间久了编曲听上去千篇一律缺少变化,歌与歌之间同质性太浓,重复多了也就能预测走向。所以说如果说之前的bluster

forest上我是用solo和二次变奏把歌连接起来的话,我现在所做的大概就是将一整块的他们打散,换取时间将曲子变成有足够递进关系的叙事

开头不太顺利,可能是对这样的节奏还不太熟悉,乐队的其他人一开始有些措手不及,到了B段的时候才大概摸清了套路,搭配和谐。整体的频率只是被我拉下来一点,效果便和想的一样好了很多。叶韬所站得位置离我最近,在踩效果器的时候偷偷瞄了我一眼,新奇的同时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

【分心的话会被打哦】

我刚想这样提醒他,结果下一秒小朋友就被飚完高音的丢姐顺手弹了脑门

“好疼!”

“疼就对了,这一段开头的切分音呢?漏了两次了你”

乐声因为小朋友的抱怨而中断,大姐头戳着前者的额头,一幅“吃不了兜着走”的表情

“我下次会加进去的啦!”

“正式演出的话还有下次么?”

“梁元哥从来都不打我,就你!”

“我代为执行,不行么?”

小鬼委屈地噘着嘴,其他人则努力地憋笑,一时间房间里的呼吸重得像是集体哮喘发作

“行了,到时候都注意一点”

训完了叶韬,丢姐干脆停下来不再继续。她转过身看着我,表情略复杂

“刚才那些加花和改编……是你现想的?”

“恩,算是吧” 我点点头 “没打招呼自顾自地改了你们一些设计,如果你觉得被冒犯的话我先道个歉”

“不会”

她摇摇头,然后又补上一句

“小叶子没怎么和我说过,你到底什么来头?”

“曾经在乐队做过一段时间编曲和键盘,然后接过挺多商演,就这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和她说我在PEACEMAKER做键盘手的事,但总觉得说出去对自己的影响远比一场演出来的大

“商演乐手啊……” 丢姐没有再追问下去,犹豫了一下,努力将语气变得诚恳 “行吧,那总之演出那天能请你和我们一起上台么?这几天的排练可能也要拜托你”

“……”

“放心丢姐,方森哥会来帮我们的,对吧?”

叶韬适时插了一句,看向我的眼神不安中满载着期许

我看了看几个人,感觉这件事是推脱不掉了

“我知道了”

小鬼马上扑上来,然后像是尾巴被拽住似得,被丢姐拉着吉他线拎了回去

3

在找不着北的练音室里呆了四个多小时,除了帮排练帮编曲之外还给几个人做了大型露演的指导讲解。趁几个人还在消化信息的时候,我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坐在旅馆门口休息。说来也奇怪,一开始还只是嫌麻烦地想应个景就走,真正讲起来的时候却滔滔不绝。即使矛盾我也不得不承认,在触摸到琴键的瞬间确实有种某些东西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喂,方森哥”

刚拿出火机把烟点上,叶韬跟了出来,在我身边找台阶坐下,

“你怎么出来了?” 我问 “里面还在排练吧?”

“嘛,他们几个在讨论编曲和加花什么的,我听不懂就溜出来了” 小鬼说,有些反感地用手扇了扇风 “把烟灭了行不行,好呛人”

“我刚点上诶,灭了太浪费”

“对身体不好的东西浪费了也不心疼”

他张牙舞爪地要拿,因为手短被我摁着脑袋推开

“灭掉”

“不要”

“灭掉啦!”

“不要”

“你不灭掉我就给你浇了!”

小鬼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瓶可乐,固执地与我对视

“…………”

“快点灭掉啦”

他拧着瓶盖威胁,我叹了口气,把烟摁在地上

“败给你……”

“早这样不就好了,真是的”

叶韬满意地哼了一声,顺势把可乐递过来

“喏”

“干吗?”

“谢礼”

“谢礼?给我的?”

“恩” 他咧着嘴笑了笑

“谢什么?” 我问

“谢谢今天愿意和我来这排练啊,然后还答应一起演出”

“然后咧?你就拿可乐谢我啊?”

“怎么了?我就买了这一瓶,自己还没得喝呢!”

他有些不太高兴地挑了挑眉。我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不知怎么地,与之前切蛋糕时只对我偏心的那个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叠

“那你留着吧” 我回过神来,把可乐还回去 “心意我领了”

“诶你不要么?”

“恩,下次买罐啤酒给我”

“人不可能卖啤酒给我的吧”

“那就买包烟吧”

“那个也不行!”

“可是小鬼我真不喝这个……”

“那也得接受,这是礼貌问题”

他盯着我看,直到我在眼神的逼迫下打开尝了一口才终于罢休

“这还差不多恩”

“差不多个头,你再不回去会被丢姐骂哦” 我说,把可乐瓶拧好放下 “被弹脑门的话我可不管”

“没,没事,我只要曲子不弹错她就没理由打我!”

小鬼明显缩了一下脖子,然而强作镇定地赖着不走

“没问题吧?”

“没问题!”

“我说你是不是一直被教训啊??”

“是啊,从组团的时候就……你问这个干嘛啦!”

“聊天吗,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摊摊手 “你没反抗过啊?”

“有,当然有啊” 叶韬低着头拨弄着手指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生气啦…毕竟每次都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就很丢脸。然后排练的时候很紧张,一紧张就又犯错。所以早期一直是在和丢姐吵,然后也有很委屈被气哭的时候……”

像是对自己哭这件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停下来偷瞄了我一眼,发现我没在笑才继续下去

“可是后来想想好像也确实是因为自己弹错,所以就不能怪到别人身上去了。团里的人年纪都比我大经验也比我足,和大家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丢姐每次说完我之后又会单独教我直到我会为止,排练晚了还会给我订外卖吃,然后还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分给我……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啦,就是自己一直不承认而已”

“这样啊”

“恩,所以说丢姐其实是最爱这个团的人,对待演出也最认真” 他用力的点头 “这次梁元哥不在她一个人带团压力超大的。如果刚才话说的不是很客气的话,方森哥你不要太介意………”

“人小鬼大” 我在他头上揉了揉 “我知道了”

“啊,不过说起来……” 叶韬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又一次困惑起来 “你刚才干嘛不让我介绍完啊?如果丢姐知道你是PEACEMAKER的成员的话态度一定完全不一样的诶……”

“那个都已经挺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 我摆摆手 “况且这么久不弹了,万一出丑的话也不好”

“可是你们那个时候真的很厉害啊……圈子里的大家都认识,好多人还翻弹你们的曲子” 小鬼的表情像是越来越迷糊了 “这样自豪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藏着掖着呢?我要是有一天也能上bluster

forest演出的话,一定恨不得让人人都知道我才对”

“不用上bluster forest, 你在音乐节上裸奔一圈大家就都知道你了”

“我才不要!”

“总之你大了就会明白了” 我笑笑,轻声告诉他 “有些事情说了也没什么意义的”

“为什么?”

“因为回不去了啊”

“恩……”

少年挠了挠头发,淡褐色的发梢上下摇动

“……我可能…还是有点听不太懂” 他说 “回不去可以重新开始啊……而且就因为回不去了,当时的记忆啊,经历啊才更应该觉得宝贵不是么?”

“呃”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没找到反驳他的话

“嘛……不过要是真的能回去就好了,专辑和后援会的T恤我都还留着呢,到时候封我个会长就好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咧嘴一笑

“到那时候我就一个一个审会员,不顺眼的不准入会,诚意不足的马上踢出去,最后收足了会费就出去聚餐”

“那我们的会员可能会是个位数,算上你”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精益求精最重要”

小鬼吐着舌头,像是就在等我这句吐槽

对话一时静下来,我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面前走来走去。金色的阳光映在墙上,把人的影子拉的很大,距离却逐渐拉长

“对了”

“恩?”

“有件正事没做”

我从裤子口袋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包纸巾,递到叶韬手上

“纸巾还你”

少年愣了两秒,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真带了啊?”

“不是你让我还的么?”

“是倒是没错啦,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有随身带哈哈哈……” 他笑够了,把纸巾递回给我 “这个你先拿回去好啦,等演出结束之后再给我”

“还要等演出结束?”

“嗯啊,不然你不来怎么办?这可是契约” 少年说,将纸巾塞进我的手心 “约束之后就不能反悔了哦”

“这算哪门子契约……”

“卖身契呗,买你这几天的时间”

“听上去很像我在出台”

“喂,我还是未成年诶,这种梗没问题么”

“能听懂说明你不是单纯的未成年”

“都是梁元哥他们耳濡目染,和我可没关系” 叶韬澄清了一下,接着问道 “话说方森哥你会在这呆多久?”

“不清楚,总之现在肯定是得呆到你们演出结束吧”

“所以你一开始不是来看音乐节的么?”

“不是 ” 我说“来了以后才知道有”

“那是来干什么的?”

“…………”

我没回话,他于是托着脑袋猜

“找人?出差?还是旅行采风?我知道好多乐手都到处跑然后收集灵感来着”

“都不是”

“那……”

“我来这躲一个人”

“诶?躲人?”

“恩” 我点点头

“为什么躲?” 他问 “欠人家钱了么?”

“没有”

“偷别人东西了?”

“也没有”

“不会是不小心让人怀……”

“你这熊孩子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重敲了他一下,后者于是吃痛地揉了半天脑袋

“都不是的话干嘛还要躲啊”

“…………”

一时又沉默下来,叶韬有些奇怪地看着我,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因为两个人之前都做了伤害对方的事情,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 想了一会,我看着他说 “本来想静一段时间的,结果全被你搅和了”

“想一个人静会就待家里啊,还跑大街上溜达…”

“什么?”

作势举起手,少年条件反射地捂住脑袋说抱歉

“呃,所以那个…你们两个之前是关系很好么?”

见手没打下来,他看着我的脸色小心追问

“恩”

“那到底发生什么了?到不能见面的地步?”

“很多事,很多我也弄不清楚的事” 我说 “或者说弄清楚了,也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事”

“哈?什么,什么意思……”

叶韬像是被回答转的有点懵,我想着翼,不知觉咬住了嘴唇

“总之在没想好之前,我不能回去”

胸腔里又堆积起压抑的空气,我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点上。少年看着我动了动嘴唇,这次却什么都没说

里面像是讨论的差不多了,丢姐出来把叶韬叫了回去。我坐在找不着北门前的台阶上把烟抽完,谈过话的心里和店名一样空荡而无所适从。

事情的进展,那边的天气,他的心情……我没有再去过问这些,像一个切断了所有码头的孤岛,断绝外界的信息,甚至试图将自己的存在也从地图上一并抹除干净。我告诉叶韬没想解决之前不会回去,然而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是能够解决问题。愤怒,愧疚之后,这颗心终于到了困惑的阶段。那些之前认为是撕裂关系的根源像是只依附在表面的杂草被我拂拭干净,而导火线的源头远比我想象的要长。

我对于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而这个角色应该做的事情究竟又是什么?当我做了所谓牺牲的抉择,试图与他站得更近的时候,我是不是其实离他更远了呢?

换句话说,翼那时所做的那个决定,或许也因我的作为而左右了导向。而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正让我感到恐慌且不能够接受的,会不会其实是我自己?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这些问题变化方式,衍生形态,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复

回到正经人这边,之后又跟着伴了几边音,然后和团队的几个人解释了一下大概的分段过程。被叶韬强拉过来的排练也就告一段落。丢姐开始想要留我一起吃个饭之类的,顺便和其他人熟悉熟悉,被我婉言拒绝了,于是约好时间下次再碰面。回去的路上小鬼坚持一路将我送到民宿,然而路上却一反常态地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到了大门口,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身后才传来少年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方森哥”

“怎么了?”

“那个……”他的表情不太自然,眼神却挺坚定 “如果这次演出让你为难的话…那,那就算了”

“恩?为什么这么说?”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说没心情是在敷衍我…我不知道你真的有烦心的事情” 他小声道 “所以如果真的不合适的话,就算了吧”

我站在门前看着他,少年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像是经过很长的思想斗争才说出这句话

“真的可以么?” 我问 “那你们就没有键盘了哦”

“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其他人替”

“找不到呢?”

“那我就用力找”

“用力找还是找不到呢?”

“呃……”

“或者找到了人家不答应呢?”

“用力求人家”

“如果丢姐朝你发火怎么办?”

“……用力道歉”

“噗”

固化了很久的表情终于塌下来。眼前的小鬼紧绷着脸,大义凛然得像是要去就义

说真的,这孩子真是耿直得让人不可思议

“没有关系,我也很久没有’用力地’ 演出过了,上台的话说不定能得到问题的答案 ” 我朝他笑笑 “谢谢你关心我”

“真的不要紧么?” 他问 “勉强的话……”

“行了,回去好好练习吧” 我摇摇头 “你要真想让我轻松点,就下次少忘弹段落,别耽误太长时间。今天本来没多少内容,硬是拖了两个小时”

“对,对不起……” 他小声说 “我知道了”

“恩,回去吧,晚了他们以为我把你拐了”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我扶着门,看着少年挥手消失在视野里

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的事情,让小鬼打发掉顾虑安心排练。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开门的时候,他顶着一双严重睡眠不足的熊猫眼倚在门外,哈欠打得像是比呼吸的频率还快

“你什么情况?” 我问,伸手撑住倚在门上的少年 “昨晚干嘛去了?”

“练习” 他有些小孩子心性地弯了弯嘴角 “改过的Solo我都练妥了,不会再弹错啦”

“你一夜没睡?”

“也有睡一点啦……结果来找你的时候还差点迟到” 少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还在埋怨自己睡着这件事 “早知道我就再多设一个闹钟……”

“小鬼,你这个状态今天还排练个头啊……” 我蹲下身来,伸手拨开他半眯着的眼睛 “我是有说好好练习,不过你这样的话就有点本末倒置了诶”

“没事啦…丢姐说了今天不排练,他们要参加主办方那边的会”

“呃,那你还来找我干吗?”

“恩……练好了想让你听”

“那吉他呢?”

“呃”

他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双手,表情茫然之后冲我不好意思地笑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侧身把他拎进门

“先坐,我泡杯咖啡给你”

“能再煎个蛋么?还没吃早餐”

“……真麻烦啊你…”

少年打着哈欠在餐桌旁边坐下,我从门后取下围裙进了厨房。昨晚饭后散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家卖原豆的咖啡店,从店里买了豆子之后发现没有设备,于是研磨封袋之后又顺道买了咖啡机(现在想想自己存不住钱也是有理由的)。将咖啡粉填进容器里扣上萃取口,另一边奶泡壶里的热牛奶打发成型,我打开火,在等萃取的时间里在平底锅里热了油。三五分钟的时间,煎蛋的烟火气和咖啡的香味盈满了这屋子的每个空隙,赶走所有昏昏欲睡的阴霾。

“新鲜的苏门答腊,你有口福了” 我把东西端上桌,拍掉前者伸过来的爪子递了餐具过去 “然后这是煎蛋”

“好香诶~只有一份么?”

“恩,我早吃过了不用管我”

“不你误会了,问是不是只有一份的意思是怕我自己吃不够”

“…………”

“所以只有一份么?”

“别得寸进尺,赶紧吃”

我敲了他一下,少年于是埋下头,从盘子里切下煎蛋的一角

“看不次来方深哥做换还蛮厉害的……啊,但里面有培根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

“咽下去了再讲话,小心噎着” 我撑着脑袋看他狼吞虎咽,把咖啡往他面前推了推 “那个是别人教给我的”

“谁啊?”

“一个小哥哥,应该比你要大一点吧?” 我说 “你几月的?”

“12月25!我是幸运儿”(笑)

“那没错,大你四个月”

“诶~好厉害”

“恩”

“所以说” 他看着我,把嘴角的蛋白咽下去 “方森哥做饭是和他学的么?”

“算是吧” 我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之前我自己一直都会煎糊掉”

“这个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

“哦”

“咖啡超好喝!”

“是吧”

“店里的要么就很苦要么就甜的不行,这个刚刚好诶,而且香味很浓”

“是吧”

“这个叫什么啊?”

“苏门答腊AA”

“我是说咖啡啦”

“拿铁,加了香草糖浆”

“也是他教的?”

“对”

“他是关系很好但是现在不能相见的那个人么?“

“……”

我刚放到嘴边的水杯没有喝下去,转过头正对上少年真诚的眼睛

“提到那个小哥哥之后你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他说,像是知道我想问什么 “就是有点说不上来的,那种很珍惜但是很伤感的表情”

“叶韬”

我放下水杯看着他,后者的刻意夸张出来的困意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来这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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