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赛程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以我这个二年七班的成员来说本班运动员取得了何种名次都不太清楚，毕竟列席加油的次数实在太少，但我可是有正经工作要做的，比如对抗赛男生队队长兼甩手掌柜之类。
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指挥队员，更担心这些队员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整天呆坐在闲置教室里的我更像是一块背景画板，社团那边自然是有理由缺席不去，但听说慕容清虞经常前去拜访并趁机展开劝诱什么的，某种意义上那里要上演洛采薇和慕容清虞争夺陆妃儿的白色相簿？
不必当百合电灯泡真是太棒了，苦中作乐的我如此想到。
五个比赛项目既然已经确定，男生队随即开始相应的准备，羽毛球和乒乓球队的队员们征用体育场馆进行日常集训，负责借物赛跑的中短跑田径运动员也在塑胶跑道上二人一组练习，而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曹岑竟然混迹其中，这小子虽然喜欢中二，但身体素质着实不错，已经入选男生借物赛跑的第二棒了，凭那种糟糕性格还能混上领导层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简单巡视了一圈训练近况，我悠闲的回到闲置教室喝茶看小说，但拉开门一看，万厚辰这家伙竟然也学我一样躲回教室里偷懒不干活。
“……队长。”
“干嘛啊，这么扭扭捏捏的。”
只有男生的场合下做出这种表情真的很像告白，唯独只有这个务必请饶了我吧，我浑身泛起一阵恶心的激灵，不由自主的坐在据他很远的对角线位置。
“陆老——陆妃儿同学已经进决赛组了，她的比赛今天下午三点开始。”
“喔。”
“队长应该会去看的吧？”
“当然了，不管怎么着妃儿也是我的青梅竹马，去现场为她加油是我的分内之事。”
仔细想想，上次坐在观众席上为陆妃儿呐喊助威还是小学时代的回忆，但依现在高中生的年纪，男生在有本班运动员参赛的前提下还为其他班的女生加油，可能更加混杂一种别样的情愫在里面，但愿别被有心人误会就好了呢。
我苦涩一笑，万厚辰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我明白他自身的处境，但这种话题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于是我抢在万厚辰前面问道。
“刚才我去操场巡视的时候并没发现躲避球和户外生存游戏的准备人员，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或许是解决了一桩心事的缘故，万厚辰抹了抹鼻子，恢复到原来那副爽朗少年的声音。
“躲避球预计人数是三十人，只让田径社的参与恐怕会少了很多趣味性，所以我想把田径社的人员比例由十成缩减到五成，另外五成报名参加，现在还有余额，队长你有参加的意愿吗？”
“我无所谓的。”
反正是混在一大堆人里面跟着左闪右躲，曝光度并不高，既然我在总体调度指挥方面办不上忙，那至少在具体比赛项目上打个酱油也好。
“至于户外生存游戏，大家报名参加的积极性倒是挺高，很快就超出最高参与额度了，我从里面选拔了二十个脑力或者体力各有专长的人员，简单列了个名单，队长你参详一下吧。”
“嗯，但你可别抱太大希望，清海市的男子高中生名人我基本不怎么认识，光看名字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从万厚辰手里接过名单，看到里面第一位就是“许丹阳”的名字，我强忍住把名单揉碎的冲动把它重新甩给万厚辰。
“队长不都是退居幕后指挥的大BOSS级人物吗？干嘛要我亲自去一线战斗啊！神风敢死队的队长？！你不要搞军国主义复辟那一套！”
“冷静，先冷静……”
“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啊，而且被你这种凡事拿暴力解决问题的小混混劝阻总感觉像是黑色喜剧的讽刺一样！”
“这样安排有深层次考虑，女生那边的户外生存游戏阵容可是由白钰亲自带队的，所以我想男生队这边带队的也应该是个身份旗鼓相当的人。”
出现了，隐性强迫症患者。
旗鼓相当什么的可真是承蒙谬赞，我和白钰与其说是旗鼓相当不如说是站在优秀和糟糕两大极端上，不管为了比赛的观赏性，亦或者说尊重对手的角度考虑，从男生队伍里随便找个帅哥效果都比我强的吧。
不知是不是劝诱我太多次累积出了经验，万厚辰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和他性格完全不符的，稍微有些奸诈的笑容。
“况且，对于队长的能力我也是完全信任的。”
“吐槽的能力吗？”我冷不丁翻了个白眼。
万厚辰的笑容僵在嘴边，稍稍沉默。
“……不管队长想不想承认，你心中所潜藏的这份能力，真的能感染到周围的很多人，就比如陆妃儿同学吧，她唯独只在你面前展现出来的那副形象，说实话———”
一向是以爽朗系男子汉面貌著称的万厚辰，此时却故意移开直面我的视线，望着窗外的风景，眼神流露出些许哀伤。
“我很羡慕。”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我呆呆的坐立半晌，像是一阵又一阵的风一样，关于陆妃儿，关于她的帮派，关于她帮派里那一帮对她俯首帖耳的好兄弟，种种纷乱的思绪，顿时全部涌上心头。
或许，陆妃儿帮派的维系和团结，真的不是只靠陆妃儿从上往下的暴力镇压。
陆妃儿容颜的可爱，陆妃儿作为异性的魅力，我站在青梅竹马的角度是不是已然司空见惯了呢？只不过我的司空见惯，并不代表其他男生不会暗地里对陆妃儿抱持爱恋的态度。
随着不同之人的视角改变，即使残念如我，在偶然的场合下也存在占据优势的可能，那么更多的“万厚辰”们，站在他们的角度，即便明知前方是条希望渺茫的死胡同，也要继续追随陆妃儿的缘由究竟为何？
那些年，那些专门针对身边心仪异性的幻想，我作为青春期男生的一员，当然能感同身受。
只不过，我早已看透其中虚假的距离感，正因为暗恋是如此痛苦而又细碎漫长，所以最终结局换来的必然失败才会在青春时代划上刻骨铭心的一刀。
然而这种虚假的距离感却仿佛令人迷醉的毒药一般，令人理智丧失般的上瘾，哪怕对方只是施予漫不经心的善意，却总能为自己带来片段化曲解的感动。
人类总是这样，在欺骗与信任的矛盾螺旋中，在自我暗示与自我感动的感情升华中，孤独的喜欢上一个人，从而谈一场虚假却又发自肺腑的恋爱。
是的啊，并不是所有类型的坚持都是有意义的，害怕最终失去的那份无力的坚持，与其说是可敬不说是可悲。我猛然发觉，每当万厚辰混迹在我和陆妃儿之中跟着我们俩嘻嘻哈哈的耍宝时，对他个人而言竟是一段如此煎熬的时光。
“喂，许丹阳，你再这么拿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小心我憋不住火一拳揍过来。”
终于对我坦露心声的万厚辰眼睛有些泛红，但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丝苦笑。
“好了，这份差事不管你答不答应都算你默许了，没事的话队长你就先离开一下吧，关于后续的战术安排我想独自谋划。”
“喔，那你辛苦了。”
此时脑海纷乱，我也不知道该对万厚辰讲什么，只是我确信，如果这个时候由我来安慰他，绝对是迄今为止对他造成的最大伤害。
缓缓迈步走出房门，视线偷偷回望，空荡的房间只剩万厚辰一人坐在椅子上，他青筋暴露的双拳紧紧握于桌面，头也埋得极低，看不出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曾经默默无闻，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不知怎的，耳边忽然响起普希金这句著名的诗，以及，来自某位男子汉如疾风骤雨般倾泻的低沉鸣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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