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人的动作十分机械化，表情单一，他走上台来，盯着苏星北他们这些醒来的人，挨个打量。
它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大多情况一言不发，偶尔说一句话还是“九”“六”“七”之类的数字。
巧人走到苏星北面前，先是点点头，再又摇摇头，然后居然开口说话了。苏星北才知道它的脸部是可以动的，巧人张开嘴，露出里面精密的零部件，像个机器人一样发出金属机械声：
“你天分上乘，可是却有邪魔之心，不可取。”
巧人说完闭上嘴，再次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可惜一样。
屈先安听完巧人评语，诧异的看着苏星北，那么多年能让巧人说话，除了老师和叛离的原大师兄颜渊之外，就只有这个小子了。
巧人准备考察下一个人，然而还未动身，那颜渊派来观礼的就有了异议：
“素问夫子门下大师兄‘巧人’随夫子最久，资历最深，德行最高。今日一见，皆是虚名！夫子素言有教无类，既是可教，而只是因为质疑其心不良就把他拒之门外，不只是不妥，更是再说‘自己师傅是伪君子’一般的行为。”
那颜渊的人语速快而掷地有声，夫子众门生皆有些生气，因为他不仅侮辱在众弟子中名望奇高的大师兄，更侮辱了夫子。不过，本着礼节，屈先安和巧人未动，他们只是气愤，还什么都没做。
屈先安眉头微皱，不过转瞬脸上又有了笑意：
“还未问先生名号，既是颜渊来人，定不是普通人，心中自有高见。”
颜渊那人微微嗤笑：
“在下颜微，只是一无名小辈，被家中长者派来长长见识。在下正如在下的名字，人微言轻，先生如果觉得不对还请不要在意。夫子只有夫子的道理，也许只是小子看不懂而已。”
“不，颜微先生既然是家师请来观礼的，意见还是要听的。这人我就暂且替师傅收入门下，记为九等弟子，之后再待家师安排。”
屈先安以为面前只是个小子，应该见好就收，不过他失策了。颜微向前踏了一步，完全不准备给夫子面子，继续大声说道：
“既然这人是有着上等天份，却只让他做最末等的弟子，怕是屈才了吧。”
屈先安一拱手：
“先生有所不知，就算是我等也是先从低等弟子坐的。”
“有所不知？我可是记得屈先生你当年文试第一，定的是四等弟子，哪来的从下等做起这一说？而且，若是夫子真的不愿意收这等好的苗子，也不用敷衍，放开他，让他去我颜渊，自由我家祖先教他。虽说不敌夫子学问教化，但是总比他在这里作那作践人的九等弟子要好。”
“每日不仅学不到夫子半点道行，更是要洗衣做饭挑水打扫。就算侥幸做得七八等弟子，也不过拿点闲钱出来世上，为夫子谋那一日三餐，哪里学得到真本事。”
颜微说完，之前被巧人点过的人一片哗然。
他们也明白巧人之前所说的数字估计就是那等级，可是他们大多也都是“七八九”，与其在夫子门下混得夫子门生的名号浑浑噩噩度过余生，还不如留在人间好好潇洒。就算他们之中好点的，有个“六”或者“五”的，想着自己之下的人那般惨淡，也明白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夫子每百年一收徒，如今贤者也不过百人，可见真正能听到夫子教诲的人并不是很多。
颜微看着擂台上内心动摇的人们，微微一笑，他的目的达到了，但是计谋还未完成：
“各位若是不想被埋没，可以就此退出，我颜渊今年就要出世，大收门徒了。倒是各位找到我，皆会有我家祖师教导，不用在这受苦。”
屈先安明白了，这人就是来砸场子造势的。他也顾不得听师傅所说的戒骄戒躁，大吼了起来：
“颜渊来的小子，我是看家师的面子上，给你个台阶下。可是你不识抬举，几次诋毁家师，扰乱壬字科大试！今日我也顾不得家师与你家先祖那点师徒情分了......”
屈先安还未说完，那颜微直接插上话来：
“无需先生多言，小生自己知趣。这里既然不欢迎我，我离去就是，无需先生劳烦了。”
说完，颜微一个腾身，消失不见。
苏星北看着眼前的闹剧，他进一步明白了。
仙也好，道也好，侠也好，江湖也好，夫子门生也好，不过是谁的拳头大，谁的地位高。夫子可能靠的不是拳头，不过他脑子里的东西比拳头更狠。
拳头的力气可以练，脑子里的只是可以学。苏星北很有天分，那么为什么夫子有的东西他不可以有？
夫子从上古就活到了现在，他从那个时候就被世间的每一个人敬仰着，他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被写在书里当做美谈，他的话也变成书教育着这片土地的的每一个孩子。
夫子什么都有了，而苏星北暂时却什么都没有。
苏星北原有的那点来自老道士和小南的亲情被陆家人打碎了。李青梅要嫁人李青云要照顾自家的产业和妻儿，他们给不了苏星北任何东西。王葳蕤那里也不是给予，而是想要索取苏星北的自由。至于白玉楼，他有他自己的家，不过是偶遇，然后又恰巧不抱希望的有事相求。
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苏星北自己的！
但是他觉得他可以从夫子那里学到获得所有想要的东西的方法，他那么聪明，就算夫子不肯教，他整日跟着也可以偷学到。
“屈先生，我来此地就是要跟随夫子修习大道。纵是巧人先生说我居心不良，我也不曾反驳。因为一直听闻夫子至贤至圣，我想他一定有办法教化我的。颜微先生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我觉得那都不是夫子本意。夫子心怀天下世人皆知，没什么必要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苏星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也许是穿越前的那点文言文底子的缘故。
屈先安听到苏星北的话，顿时有了主意，他安抚着心绪不定的诸位考生：
“各位，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若是老师在此，定能开怀纳贤，只要是诚心求道的定然皆取。这位苏师弟说的不错，今日的差错确实全都怪我。不如这样，诸位先随我去夫子学院，待到家师归来，一一再作定论。”
擂台上的诸人一听都能见到夫子，瞬间退缩的心就淡了。
壬字科大试结束，那些未能从梦境挣扎出来的也醒了过来，困在文武二试的也得以出来。那些新晋的夫子门生加上苏星北共十三个，屈先安给了他们点时间，安顿家人收拾行李，几日后来这里一起去学院。
苏星北出了燕城旧日的宫殿，在外面找了两圈没找到白玉楼，又考虑着自己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就先回了纤云阁。
刚到纤云阁门前，就见白玉楼他姐夫在门口等着，他看到苏星北喜出望外：
“苏兄弟，结果如何？”
苏星北皱着眉头，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
“没过，第一关就没过。”
白玉楼他姐夫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安慰着苏星北：
“苏兄弟，没事，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次没过，回去好好修习，定能卷土重来。”
“可是夫子大试百年才一次！”
苏星北大叫，然后小跑进自己住的客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苏星北一进屋就忍不住笑了，他的第一步成功了，所以需要先暂时摆脱白家人。他准备明天就去告辞，然后搬去燕城宫殿求教屈先安。
晚间，大病初愈的白月儿过来敲着苏星北的房门：
“苏兄弟，别太伤心了，只是一次大试而已。听闻今年颜渊剑阁之类的都要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你还可以去哪里试试。”
苏星北打开门，看着白月儿手中端的吃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白兄如何了？”
“唉，小白他也没那个命。他姐夫正在找人联系着，不过我们这凡俗世家，做这种事也是有些难了。也许可以让我爹爹把白家弟子都派出去，去颜渊和剑阁试试。”
白月儿唉声叹气的，在发愁，不过她还是赶紧说明来意：
“之前看苏兄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就想着苏兄也许会饿，就端了点吃食过来。”
苏星北接过吃的，和白月儿道了晚安，就进了屋。
他有些犹豫，明天是直接走还是待到中午和白家姐弟打完招呼再走。虽说要彻底摆脱这毫无用处的关系，可是太过无情了是不是有些不好，明明已经隐瞒了人家自己得以见到夫子的事。
翌日，天刚亮，白玉楼他姐夫就来敲门：
“苏兄，快起来，我带你和我家小白去些有趣的地方解解闷，算是散散心。”
苏星北刚起床准备去告辞，脸上不由得一僵，要不，去看看那所谓的有趣的地方？世俗人家所说的有趣地方，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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